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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惟庸拿着这几天的奏报,坐在床边。上面趴着昏迷不醒的田箩。他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却没有心情理会,翻开奏报想看,却发现依旧半个字都入不了眼。于是,他调转目光,又发呆似地望着田箩。
庙会那天的事情,带给他的冲击很大,比所有人以为的,包括他自己以为的都要大。
其实他记得那天是他和田箩约定的最后一天。虽然田箩只是精怪,可是他看的出来她对凡人的一切很感兴趣,她也总是陪着修儿在宅子里四处疯玩,所以他想,庙会她也一定会喜欢。可是他总是这样,做什么都带着目的,哪怕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想给田箩一个临别的奖赏,哪怕他看到了田箩因为他的提议而惊喜莫名,最终她的奖赏庙会还是被他给毁得一干二净,甚至现在,她自己都生死未卜。而本该躺在这里的人,是他。
“你为什么要在那天试探你表妹那个丫环?”扶坤这么问过他,显然他也觉得田箩的奖赏值得一心一意。可是宁惟庸仔细想了想那天自己的想法,好像,是因为,他觉得光陪田箩一个精怪逛庙会太过浪费时间。所以他故意去找了表妹,暗示了她他们早就约定过的试探计划,表妹就这么带着她的丫环加入了。
他看到了门口等待的田箩脸上那大大的笑脸,那一瞬他犹豫过。可是转而他又想,只是派阿一跟踪那个丫环,根本不会对田箩造成影响。
可是,田箩现在就躺在这里,让他为之前所有的“自以为是”羞愧难当!
宁惟庸想到了第一天看到田箩的样子,她突然变成人出现在那个小花园里,脸上有她自己不知道的狡黠,虽然小心翼翼,却又洒脱张扬,呵,她一定不知道,那一刻她其实吸引了躲在大树里的一个陌生凡人全部的心神和目光。
宁惟庸就这么盯着田箩,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嘴角时不时上扬,惹来一边喝汤的扶坤无语地白眼。
“你行了啊,我说过她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你能别像个望妻石似的盯着她后背看了吗?她可没穿衣服!堂堂大将军,还这么猥琐。”扶坤显然把某人的笑意歪曲成“想入非非”。
宁惟庸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居然就这么盯着一个姑娘(虽然是精怪)的后背出神了(即使盖了被子)!饶是久经沙场,可宁惟庸毕竟只是个19岁的少年郎,被扶坤这么一打趣,他的耳朵悄悄红了。不知怎的,他甚至想起了那天推开扶坤亲自帮田箩拔箭包扎的事情,心里有种热热的感觉,陌生的让他不知所措。
扶坤还在那絮絮叨叨喝汤说话:“还好本大爷博学多才,连田螺族的天云草都知道,你看,多亏了我吧,咱们才免去了帮人家一个姑娘脱衣服的尴尬。不过说起来,田螺族这天云草可真方便,衣服根本不愁换,可惜了,凡人用不了,不然我也得准备些。不过我还真没见过田螺族的血,居然是白色的,本来还想好好研究下她的伤口的,你非要自己救她”
扶坤唠叨的时候,宁惟庸在心中匆匆默念了几遍表妹的名字,事急从权、事急从权、事急从权,他这才恢复镇定。继而他的手自动自发地把田箩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直到堪堪覆在她脖颈边缘才作罢。嗯,这样就不会露出来了,宁惟庸很满意。
“你动作轻点,别弄到她伤口了。”扶坤突然看到宁惟庸匆匆帮田箩拉被子,担心宁惟庸没轻重压迫到田箩伤口。
“我有分寸。”宁惟庸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突然觉得扶坤关心田箩让他有点不舒服,就好像他不会关心田箩似的,更有种奇怪的仿佛心中隐秘被窥伺的不虞。
扶坤大大咧咧地继续喝汤,没注意到宁惟庸话语中那难察的情绪,“不过按理说她昨天就该醒了啊,我用灵力探过她经脉了,没有异常啊。”扶坤皱眉不解。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田箩睁开了眼睛。
第24章 养伤1()
“好痛。”田箩醒来的第一句话。昏睡太多天,她现在的脑子一片混沌,可背部的痛楚却异常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里有个大窟窿!从大窟窿蔓延开来的疼痛逐渐加强,田箩的记忆也随着这越加切肤的疼痛而回笼。她救了宁惟庸!她居然破天荒地救了宁惟庸!她居然毫无自知之明地为宁惟庸“送死”了?!田箩难以置信。
“你醒了。”‘祸头子’居然就在身边!循着声音,田箩艰难地把原本朝向床里的脸转过来,就看到宁惟庸那张通常不是没有表情就是似笑非笑的脸居然对她挂上了关切,伤口似乎一下子得到了呵护,痛觉都减轻了。好像,那天的“英勇”还是值得的,就为了他这样的表情。
“我这张嘴,真是神了。”扶坤也挤到床前,苍白的脸依然很像鬼,田箩就瞟了他一眼,继而把视线牢牢黏住宁惟庸这么一对比,她家丑八怪好像好看很多啊。
“我渴,还饿。”因为几天没吃东西,甚至没正经喝过水,田箩的声音微哑,无端带着点撒娇意味。
“好,马上给你准备吃的。”宁惟庸的声音也仿佛带上温柔,他示意扶坤去弄吃的,自己则去桌前给田箩倒了一杯水,“我喂你喝水。”
喂喂水?田箩原本失血苍白的脸不禁泛起红晕。难道是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让她靠在丑八怪怀里就着他的手喝水吗?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田箩期待地看着宁惟庸一步步走近,连扶坤什么时候离开房间都不知道了。
宁惟庸没注意某螺亮闪闪的小眼神,他自如地端着水杯坐到床边,突然把空着的那只手伸向田箩!
‘他他要干什么?’田箩心里在呼喊,难道丑八怪发现她比秦想衣漂亮了?!这是准备摸摸她脸吗??啊!!!怎么办,心脏又不听使唤了!视线根本离不开他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然而,眼看着他的手到得面前,突然转了弯。宁惟庸从田箩枕边拿起个东西,插到了茶杯里,递到田箩嘴边。
心花才怒放一半,就生生被折断的感觉让田箩“内伤”。原来他拿了一根拨了外壳的麦秆做管,让她吸水喝!而且想象中的“拥抱”根本没发生,也不可能发生,田箩这才想起她背上有个窟窿啊,怎么可能乱动,更不用说靠在丑八怪胸前了。她一边就着杯子吸水,一边又偷偷打量了几眼某人的胸膛,怎么办,那对她来说似乎非常有吸引力啊!但是,秦想衣怎么办?宁惟庸要娶她的。
田箩的视线不知不觉又黯淡下来,让宁惟庸心里有种异样的窒闷感。那个让田箩失去自由,失去明亮眼神的人,似乎是他。一向保家卫国,以民为天的宁将军,又一次陷入深思。
“对了,昨晚阿一他们没事吧?”田箩急急问道。
宁惟庸把空了的杯子收回,起身走到一个陶瓷水罐边,把麦秆放进去洗涮,说道:“他们都没事,还有,你昏迷了4天。”
“4天?!怎么可能?”田箩惊地差点要从床上跳起来!这根本不可能,他们田螺族只要没死,自愈能力很强的,平时一点小伤几刻钟就会愈合,就算这次严重一些,那也不可能昏迷好几天啊。
然后,田箩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在宁惟庸房间,趴着宁惟庸的床,身上不着寸履!而知道天云草的凡人据她所知应该就一个“偷窥”过她的扶坤道士!也就是说,扶坤帮她“脱”的衣服、处理的伤口!?天!田箩简直想再晕一遍,男女授受不清啊,虽然他们是两个物种,可是他们田螺族也学凡人讲究男女之防!
她看了几眼非常正常的宁惟庸,决定忽略这个不堪的事实,又转头巡视了遍床头,果然她的天云草好好地躺在枕头里侧,心随意动,田箩转瞬间“穿”上了衣服。
“那个,这4天谢谢你还有扶坤道长。”
宁惟庸回到床边坐下,严肃正经地看着田箩,脸上又没了表情,一如他往常的样子,“田箩,我们谈谈。”
“嗯。”田箩也认真起来,不知道丑八怪要和她谈什么。
“你那天救了我。”
“嗯。”
“所以现在我欠了你。”
“嗯,嗯?”田箩奇怪地看着宁惟庸。
“你之前所做的已经报了恩,所以庙会的时候你救我,现在该轮到我向你报恩。”
“你你我不用你报恩我救你又不是为了让你报恩!”田箩对于宁惟庸一副公事公办、还债式的“划清界限”的样子感到心凉、不满。
“我宁惟庸从不欠人东西,救命之恩,非报不可。”尽管现在他还不知道这救命之恩他要怎么报。
“不用!你不欠我的。那天是最后一天,我还是你的丫环,救你是我职责所在,那都在我报恩的范围里,所以你不用觉得欠了我的。”田箩负气,干脆把那天的救人壮举说成了报恩,她就是不想宁惟庸因为她救他的事情向她报恩,那会让她觉得很不舒坦,仿佛她的付出,带了目的,变得毫不纯粹。
宁惟庸不解田箩的再三拒绝,向来说一不二的他自然不会再理会田箩的“不合理”抗拒,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满足田箩的愿望。而且,他想,他已经知道他该给田箩什么了。
“待会我会让阿一过来照顾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和他说。”宁惟庸最后抛下这句话,带着奏报去了书房。田箩松了一口气,以为宁惟庸被她说服,放弃了报恩的念头,她开心地等着扶坤的食物。
没一会,阿一和扶坤一起来了,他手上提着食盒,看到田箩后露出了一个十分复杂的笑脸,似乎有感激、敬佩、赞许,还有奇怪的尴尬。田箩看到阿一还是很开心的,一方面她不想和一个看过她身体的疯子道士独处,那样太尴尬了;另一方面,她也真的很久没和阿一好好相处过了,尽管她已经放弃了和阿一培养感情,勾搭他做夫君的想法。
田箩暂时下不了床,背上的伤口是其一,没吃东西让她手脚发软是其二。因此阿一体贴地把食物拿到了床边,只见净是清粥小菜。他准备了一番说辞,想安抚田箩好好吃素,没想到她根本不用他说,就迫不及待地挪动成一个方便吃东西的姿势,开始大吃特吃。
“小箩姑娘,你慢点吃,这是厨房刚做的,怕影响你伤口,可能味道比较淡。你要是不满意,我立马让他们重做。”
“没事,这些对我来说都一样,能吃饱就行,真是饿死我了。”田箩呼噜噜地喝着粥,一边含糊不清地回话,惹得阿一身后“看戏”的扶坤嫌弃地翻了几个白眼,发慈悲似地对阿一说道:“你不用管她,她没有味觉,只要能吃的她都吃。”
阿一懵。
第25章 养伤2()
田箩开启了养伤的幸福生活。醒来那天她就从宁惟庸那搬回了自己房间,尽管伤口很痛,但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她甚至已经能小范围活动。
养伤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庙会之前的时光,每天来陪她的都是宁惟修和阿四。两个孩子一开始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情,看到田箩虚弱不堪的样子,哭的不行,还是阿一和扶坤再三保证田箩很快能好这才作罢,之后就天天到田箩这里寸步不离地守着,仿佛怕她再次受伤。
阿一和扶坤空了也总会出现,当然阿一负责端茶递水,陪聊唠嗑的全部事宜,扶坤那个大爷就是来蹭田箩的病人待遇的,混吃混喝还毒舌,田箩只当他不存在。
“阿一,宁惟庸在忙什么?”最近他又神龙见尾不见首。
阿一看了一眼田箩,继续埋头削苹果,说道:“我也不知道。将军最近总让我过来照顾你,办事都交待给阿二了。”
“啊,那我岂不是耽误你办事,你去忙吧,不用每天来照顾我,修儿和阿四会帮我,再说还有扶坤呢。”
“将军命,不可违。再说,小箩姑娘,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你那天救了将军。”阿一说着说着突然深沉起来,“你受伤的事情将军让我们保密,所以不方便找丫环照顾你,还是我来比较放心。有不到之处,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我很开心。也就自己上药可能麻烦点,但是我自愈能力很强的,估计没几天就会好。别的事情你都包去了,我有什么好介意的。”田箩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止不住地失落。听说昏迷那几天丑八怪都守着她的,可是她醒了,那家伙却再也没出现过,别说照顾她了,连看望都没有。
阿一听到田箩说她没几天就会好,只当她是安慰他随便说说,要知道,她那可是被箭射中,还好运气好没伤到要害,但伤筋动骨还得100天呢,她怎么的也得休养半年吧。不过田箩的恢复速度是挺快,这么快就能下地,还是让阿一惊叹,难道武功高,自愈能力也高?
阿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田箩,看她咬了一大口,嘎吱嘎吱地吃的似乎很香甜,顺口问道:“好吃吗?”可问完他就后悔了,扶坤道长说小箩姑娘没有味觉,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味道不知道,不过口感可以。”田箩面色如常地回答。阿一见她似乎没当回事,斟酌再三,还是问出口:“小箩姑娘,你是因为受伤才没有味觉吗?”阿一见过田箩在陈府当值那会很喜欢吃各种东西,尤其避暑茶楼的糕点,还以为她是最近才没有味觉。
“不是啊,我生来就没有味觉,嗯这是家族遗传。”田箩找了一个凡人的词语来描绘他们族群的这个特点。
“啊,那以前我都没看出来。”阿一不由同情田箩,从小没有味觉,那岂不是吃什么都没有感觉。可怜的小箩姑娘。
“嘿嘿,我们田家人都是这样的,不光味觉,其实我们嗅觉也有问题,只有刺激性强点的气味才能闻到。所以我更喜欢吃东西啊,因为不知道什么味道,所以我想都试试,没准有什么东西味道重,我就能吃出来了!”田箩不知道没有味觉以及嗅觉不灵敏在凡人中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乐乐呵呵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甚至为自己这个“试味道”的“伟大”主意自得。
阿一看着田箩那毫不作伪的轻松,默然无语。
正在这时,宁惟修和阿四从门口跑进来,说道:“小姐姐,我表姐来了。”
果然,没一会,秦想衣步履款款地在她那个丫环“幽会女”的陪同下走进了房间。阿一起身行礼。秦想衣看到阿一也在,有些意外,随即是轻松,看来表哥没在这里照顾田箩。她矜持地对阿一点头微笑,又冲宁惟修和阿四慈爱地看了一眼,随后走到坐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的田箩面前,说道:“田箩姑娘,你伤口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谢谢你来看我,想衣小姐。”田箩客套。
“我们小姐这些天担心你担心地吃不好睡不好,这会看到你好好的,终于能放心了。”田箩说完,“幽会女”接上,“将军之前还不让小姐探望你,他真是”
“小云!”秦想衣不满地喝止了“幽会女”。冲田箩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才柔柔说道:“该说谢谢的是我。田箩姑娘,要不是那天你突然出现救了表哥,我真不敢想象表哥和我会怎样。所以谢谢你救了表哥,真的谢谢。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或者表哥提,我们一定会报答你!”
田箩听完秦想衣的话,突然无比膈应,刚才吃的苹果仿佛卡在了胸口,不上不下,让人憋闷难当。尤其她的那个“我们”。酸涩翻涌。想到宁惟庸那天也说要报救命之恩,田箩无比郁卒。
“对了,田箩姑娘,你这里怎么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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