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清商有种堕入虚空的感觉，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明明不久之前还在和天昭两人过着多样充实的生活，然而，仅仅一瞬间，自己就回到了很久以前那种每天起早贪黑，看着枯燥无味的文书奏折，处理一些根本不重要的“大事”的生活。
清商站起身来，等发麻的双脚恢复知觉后，径直地回到了寝宫，也未沐浴，就这样和衣睡去了。
“殿下，这是刚才才蒸好的糕点，是新的味道哦。”翠袖端着糕点走进了在亭子中发呆的楚天昭，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孩子的侍女。被翠袖一唤才回过神来的楚天昭看向了翠袖，但是视线随即被身后的小婴儿夺走了：“那边的是……翠袖你的孩子吗？”
“是的，殿下想抱抱她吗？”翠袖放下盘子，从侍女手中抱来了婴儿。楚天昭愣了一下，才学着翠袖的姿势将婴儿接到怀中。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啊，翠袖都已经有了孩子呢。”楚天昭伸出手指在婴儿的眼前晃了晃，但随即手指便被婴儿抓住了，“孩子已经多大了？”楚天昭突然觉得这几年有些冷落了翠袖了。
“不大，才九个月而已，再过几月就是周岁了，到时候殿下一定要来参加宴席哦。”
“诶？”楚天昭有些惊奇，“为什么才九个月就已经可以变为人形了？”
“还不是因为他，太宠孩子了，孩子才多大，就渡了修为给他。还好他还知道度，没有做得太过。”
“不过……我挺好奇的，重明鸟和翠鸟结合……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重明鸟还是翠鸟呢？”
“扑簌……”翠袖被天昭的这个问题逗笑了，“殿下不必担心的，这种事情自然是随父亲的。”
“是这样吗？”楚天昭恍然大悟，“……但是啊，为什么凤族一定要和凰族在一起啊？”不知为何，楚天昭想起了凤麟。好像凤族凰族从未和其他的族联姻过。
“殿下是说凤族吗？”翠袖有些奇怪为什么一向讨厌凤族的楚天昭会问这个问题，不过既然问了，必然有原因的吧，“凤族地位可是比我们这些小族要高得多啊，为了保证血统纯正，就必须这么做啊。不过，也有些不甘屈服于这样的条框的族人擅自嫁娶了外族人。”
“那……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呢？”不知为何，楚天昭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抱着婴儿的手也不知不觉中紧了几分。婴儿有些难受地哭了出来。楚天昭手忙脚乱地摇着婴儿，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然而，楚天昭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翠袖的孩子……虽然因为宏翎的原因，已经可以化作人形了，但是却口不能言。然而清商在刚破壳的时候，便已经会言语……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清商是不同的吗？只是太单纯的自己和翠袖都不知晓而已。
“殿下，殿下？”翠袖看着发呆的楚天昭，有些担心，“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翠袖你继续说吧，那些凤族怎么样了呢？”
“听说都只是被流放了。”
“没想到凤族还是挺仁慈的嘛……”楚天昭松了一口气。
“殿下，糕点再不吃就要冷掉了。孩子我来照顾就可以了。”翠袖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急忙转移了话题，将盘子拉近了楚天昭，示意楚天昭尝尝看。楚天昭拿起一块送进了嘴中。
“翠袖你的手艺还是这么的好呢。”
“谢谢殿下夸奖。”翠袖有些后怕地看着楚天昭。
翠袖没有告诉楚天昭……
楚天昭的母亲，便是凰族的公主，当时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要嫁给楚懿。最后在楚懿的极力保全之下，才免于被流放的命运。但是自从那之后，王妃便一病不起，试了无数的方子，就是不奏效。
翠袖虽然不知其中的秘密，但隐约能猜出半分。
万幸的是，楚天昭对自己的母亲是凰族之人这件事并不知晓。这其中的秘密，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第九十五章 心中千结
幸好有长老们的帮忙，清商在一个月内便把堆积的事务处理好了。然而，失去了转移注意力的目标的他，脑海中充斥的，便只有了楚天昭的事情。清商有些心累，这种烦躁逐渐堆积着，濒临爆发，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地方。
就在这种糟糕的时候，传来了让他更加心烦意乱的消息。
遥岑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清商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心中五味陈杂。内心挣扎了许久，他还是决定去见遥岑一面。
然而清商被拦在了拂明宫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情……
“没想到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呢。”流年戏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清商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白虎王过奖了。”阿谀奉承的话，一点都不适合清商现在的表情。
“哼，看在他的份上，就勉强让你去看望他。”流年高傲的说着，但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哀伤的神色。
随着流年的话说出口，拦着清商的侍卫也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侧身鞠躬。流年握紧拳头，指甲嵌进了掌心的肉中，压出了几道浅痕。他越过了清商踏入了宫门，清商神色复杂地看着流年，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在宫内兜兜转转，两人终于来到了遥岑所在的殿门口。
流年推开门，却没有进去，而是让出了一条路，说出了让清商意外的话语：“你一个人进去吧，不过不要说太久，他才刚醒过来，身子很虚。”
清商被流年的话震了一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有些踌躇地走进了殿门。
很快，清商就看见披着衣服坐在床上看书的遥岑，但是遥岑太沉浸于书本之中，并未发觉清商的到来。清商走进一些，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遥岑……”
被唤到名字的遥岑这才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向一旁，在看到清商的顺价，遥岑有些惊愕。但是他随即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书，露出了有些干涩的笑容：“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
“嗯……确实……”清商有些尴尬，脑海中一盘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
“上次见面，是在……五百年前吧……”遥岑艰难地回忆着，“都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怎么变呢，依旧不怎么爱说话。”
“或许吧。”清商笑的苦涩。
该说自己变了还是没变呢……自己都已经不知道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了，到底之前那个虚伪的自己是真实的，还是跟楚天昭相处的那个时候的自己是真实的呢？
“不要站着了，坐到这里来吧。”遥岑拍着身旁空出的一块地方，示意清商坐过去。
与记忆中丝毫不差的温柔，现在看起来却充满了伤感和愧疚。见清商站着不动，遥岑起身，将清商拉了过来：“站着很累不是吗，看你一副疲惫的样子，刚处理完政务吧，坐着吧，没关系的。”
“遥岑……”清商艰难地开口，“有些事情，我想了很久，但……还是想跟你说。”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这么拐弯抹角地真不像你。”
“……关于叛变的事情，其实我……”清商说不下去了，毕竟要对这位最信任自己的人说出这样残忍的事实。
“那件事情啊，其实我一直都明白的。”遥岑看起来有些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我一直都不想继承王之位的，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一点都不适合我。真正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利用了你，还让你烦恼了这么久。”
“诶？”清商被遥岑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利用我是……”
“你和他们有联系的事情，全部都知晓，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因为我想啊，趁着这次机会，就能够逃离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了……”遥岑有些自责地说着，“但是，我考虑的终究是太肤浅了……”
流年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都沉默了，气氛变得沉重起来。遥岑叹气，终是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也许正如父亲所说的，我的性子确实不适合这个位子，但是归根究底还是我太软弱了啊……弟弟们野心十足，周遭之人也算不清有多少怀有贼心。而父亲为了维护秩序，不得不将我推上了那个位置。没有力量的我，不想去抗争，也不想去争取些什么，就这样顺着父亲的意思坐上了这个位置，顺着父亲的意思娶妻生子。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一个懦夫啊……”
“……所以现在呢，你要重新回到那个位置上吗？”清商有些不情愿，不想让遥岑再进入那样肮脏的世界。
“当然要回去的啊，我也要为族人考虑未来的，在他们统治下的族人们，想必过的很辛苦吧。”
“可是……真的不会很痛苦吗？”
“虽然会有些不情愿，但是……不是还有你和流年在身边吗？若是你们两个的话，说不定可以让我改变一些呢。”
清商闻言，有些痛苦：“对不起……遥岑，我想，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关于楚懿的儿子的事情吗？”遥岑笑的轻松，似乎对清商这样的决定很是赞同，“就是他带我离开的呢，当时就觉得他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后来从流年口中得知了你们的事情……清商你终于可以逃离那个寂寞的世界了不是吗？”
“……”清商沉默了一会，做着艰难的决定，“如果你真的希望回去的话，我会帮助你的，就当是赎罪吧。不过，天昭的事情，我会自己来处理，一直以来都那么地依赖你，也该自己一个人作出决定了。”
“清商也终于长大了呢。”听到这句话，遥岑终于放下心来。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清商看着有些疲倦的遥岑，扶着他躺下，帮他掖了掖被角。
“嗯……”
清商没有回头看遥岑，但是紧握的双手还是看得出清商还是有很多担心的。
“讲完了吗？”流年看见清商出来，急忙问着。
“嗯，不过他已经休息了……”
“照顾他事情交个我就行了，你去做好自己的事情吧。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可能会更瞧不起你的。”流年说完，便走进了房间，没有多看清商一眼。
“我明白……”清商低低地说着，根本不在意流年有没有听到。
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自己的心意，究竟要怎样才能传达给他啊……
☆、第九十六章 蓦然相逢
“殿下，已经子时了，快些去睡吧。”翠袖看着在院子里呆坐了一下午的楚天昭，心疼地说着。
“没关系的，我还不困，翠袖你先去睡吧。”楚天昭摇头，看着黑黑的天空，神色恍惚，“最近没有什么消息了吗？”
“这个……”翠袖有些犹豫，本想把这个消息推迟到明天说的，但是现在楚天昭追问起来，却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是有消息了吗？”楚天昭看着翠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明白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说吧，不要在意我的感想的。”
“是……玄武王他，苏醒过来了。”翠袖担忧地看着楚天昭。
“是吗……那么清商他应该很高兴吧。”楚天昭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最近发生的事情消磨了太多的精力，听到这种消息，都已经没有了感觉。
“青龙王他，第一时间赶去了拂明宫，但是只是待了一两个时辰便离开了。”翠袖觉得，还是将事实坦白出来比较好。
“果然啊……”楚天昭有些失落。
对于遥岑，楚天昭心中还是有着妒意的。可是，毕竟在他们之中插一脚的是自己，就算这是无心之举，错的也是自己。这些情绪就像细针一样，不停地扎着自己的心，没有多大的疼痛，却足以让自己崩溃。
“殿下不要想这么多了，还是快些睡吧。若是身子垮了，这些等待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翠袖，就今天一天，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静一静吧。”楚天昭拒绝着翠袖，笑的勉强，“如果不想清楚这些事情，我怕我也无法安心入睡。”
翠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见楚天昭的表情最后还是把这些话咽了下去。翠袖站在楚天昭的身旁静静地陪着他，丝毫没有睡意。没过多久宏翎就走了过来，拉住翠袖的手低声说了些什么。
翠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是最后还是跟着宏翎离开了。
楚天昭叹息，盯着空无一物的夜空，那沉重的黑暗压得透不过起来。
自己隐约之中也明白，清商并不置自己于不顾的，但是自己却不想踏出那一步。被保护惯了，便也无法自己走路了。
好害怕……如果这一步踏空了，自己要何时才能爬出这样的深渊呢。
清商想给楚天昭时间，让他想明白之后再来找自己，不想给他任何压力。
楚天昭觉得清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想让清商来找自己，让自己摇摆的心安定下来。
然而，就是这样为对着想的心，让两人过了许久都没有能够知道对方的心意。
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过去了一年。
或许一年对于灵兽，不过是弹指刹那。但是对于清商和楚天昭，却是漫长无边。
“翠袖，人界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概便是这样的感觉吧。若是这样算来，我与清商已经千年未见了呢。”楚天昭难得地拿起了书本，看了起来，虽然心依旧不在书中。
“殿下若是心中恐惧着，为何不去亲自看一眼呢。可能远远看一眼，也可以明白很多事情的不是吗？”翠袖看着楚天昭消瘦的模样，心里很是难受。
“我怕……最后会留恋不去。”
“那我陪着殿下去吧，如果确定了青龙王的心意，我会拉着殿下回来的。”翠袖提议着，“到时候，殿下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去堂堂正正地去见他。”
“这样可以吗……”楚天昭一直在犹豫着，他焦躁地将手中的书翻来翻去。慌乱了许久，最后下了决心：“那我便去看一眼……不过翠袖你一定要看准机会拉我走，我真的很害怕……”
“一定会的，殿下就放心吧。”
“嗯……”楚天昭没有信心。
两人来到了青凌宫附近，寻思着要如何进入到宫殿之中。
“所有的宫殿外都有封印……如果不是从正门出入，即使是原型也依旧会被守卫发现的。”翠袖展开青凌宫的简要地图，向楚天昭说明着，“必须想办法混进宫殿之中。”
“可是要混进去，也是很难的啊……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楚天昭犯了难，有些想退缩。
就在翠袖想说些什么让楚天昭打消离开的念头的时候，有几个人的身影突然闯进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清商没有乘坐辇车，而是步行。也没有很多的侍卫跟着，只有几个而已。清商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身旁的侍卫，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侍卫就离开了。然而，清商并没有走进宫门，而是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楚天昭和翠袖变为原型跟了上去。
清商去了人界，来到了当时和楚天昭住的那座宅邸。宅邸里干净如新，根本不像很久未曾有人的模样。庭院里的樟树又长大了一些，上面还有这两三个鸟窝。楚天昭和翠袖停留在了树干上，看着清商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
清商什么都没有拿，只是干坐着，突然之间，清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向樟树，吓得楚天昭急忙躲到了树干后头。眼中没有那熟悉的身影，清商有些失落地低下头，长叹一声。
他就这么坐在那里，知道日落西山，都未曾离开。
等到夜幕降临，清商终于站起身来，但是他并未离开宅邸，而是朝着房屋内走去。楚天昭飞到了屋顶上，看着清商走进了厨房，不久之后就升起了袅袅炊烟……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