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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妖抬起眼睛，“嗯？”
“……没什么。”鹭倪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道：“伤口已经有感觉了，你不用涂了。”说着开始穿好衣服。
“哦。”小桃妖点点头，把药放好，然后还转身过来细致地帮鹭倪整了整衣领。
鹭倪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别说，他休养这几天，把这小孩儿使唤得任劳任怨百依百顺的，现在想来……他这是不是扭曲了一个刚出世没多久的小孩儿的人格？
“等等……”鹭倪突然想到了什么，“药再给我。”
“嗯？”小桃妖不明所以，可还是把药瓶在拿起来递给他。
鹭倪打开瓶盖，努努嘴说：“坐这里来。”
小桃花儿按照他说的走过去坐好，又被握住了手，想到了鹭倪睡梦中抓着他不放手的事情，脸庞又有点可疑地泛红。却见鹭倪一下子挖了一大块药膏出来，开始往他的手上涂。原来他还记得小桃妖手上布满细小伤痕的事情。
小桃妖哭笑不得地说：“这么好的药，你居然用来治这种小伤……哎呀你少抹点儿啊！”他看着鹭倪如此浪费，心里肉痛不已。
都弄好了之后，小桃妖把药瓶认认真真地放到案子正中央。鹭倪笑眯眯地看着他，虽然那笑怎么看怎么很阴险，
“我说……小桃花儿啊。你今后可千万要小心一点儿。”
为什么？小桃妖疑惑地看着他。
鹭倪仍将维持一副笑脸：“像你这样的小孩儿……到了人间就很容易被人抓去做童养媳。”
童、童养媳？小桃妖郁闷地说道：“我是男的……”
“咳，这你就不懂了吧？当今天下盛行男风，好多人家都娶了个男媳妇儿……你这样又白又滑的……尤其受欢迎。”他边说还边掐了小孩儿的脸一把。
小桃妖摸摸被掐红的地方，低头更加郁闷。比起来被说长得不好看，这样似乎更打击他的自
尊。
“有一条叫晋江的河流，你尤其要小心，据说那附近的男人十个有八个都喜欢男人，像你这样的最容易都被拐去做童养媳……”
唉？小孩儿抑郁地抬头问道：“那怎么办？我、我一定要去人间的……”
鹭倪一愣：“你想去人间？为什么？”
“听说，妖怪只要坚持修炼的话，有一天就可以选择成仙还是成人。”小桃花儿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对他说。
“我想要变成人……”
“你想要成人？”鹭倪这回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为什么？”
人间的妖灵精怪修炼，无非是月□华吸取到体内，有要走捷径的，便是吸取凡人的精气化作自身的功力。后者有损阴德，极有可能堕入魔道。而只要功力到了一定程度，度过了天劫，便可成仙。
可是也是有另一条路的，那便是在度天劫前塑造出一个肉身，从此以后真真正正有了三魂七魄，成为凡人。
但妖精本来可以活上好几百年，变作人之后却就只有几十年寿命而已，并且以前的妖法今后也半点不能使用了，大多数的妖怪本来就看不起弱小的人类，所以选择这条路的少之又少。
这小桃花才刚刚有功力化成人形，居然这么快便说要成人？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有谁对我说过，六界之中，存在只有人才能拥有的一种东西，那是一种很好，很好的东西，比什么都要好。”小桃妖轻声说着，眼神非常坚定。
鹭倪想笑，可是不大笑的出来，因为他发现小孩儿是认真的，他嘴角犹自带着弯弯的，可是平时总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却变得幽深黑暗。他开口，声音中压抑了一股静静的怒气：“是谁这么跟你说的？”
小桃妖一愣：“唉？我不知道……”他歪着头思考了一阵，还是摇摇头，“好像是我刚有灵识那会儿有谁对我说的，我就记住了。”
鹭倪冷笑道：“说不定是个骗子随便说的呢，你就记住了，还这么相信了？”变成人有什么好？他真想打开这小孩儿的脑袋看看。
“你……你怎么这么说。”小桃妖不太高兴了。
“说你笨，你还真傻。好好地不去修仙道，做什么劳什子的人！”
“你别管！”
他心里其实一直隐隐有这个念头，已经存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还隐隐
有些为这个念头自豪，如今告诉了这个唯一亲近自己、而且又那么高贵的神仙，却被打击得那么彻底，他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
“你别生气……听我说……”鹭倪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不好，可是那小桃妖不想听他说话，一转身跑走了。
呵，还生气了。鹭倪冷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子，我这是为你好，你却这么不识好歹！他心里那股火发不出来，看到案子上那瓶药，一下子抓住了就想往地上摔。
我摔！鹭倪正要作势松手，小桃花儿伤痕累累的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
唉……鹭倪把药瓶放回去摆好，你真是老天派来折腾我的！可是还是抹不下面子，于是心里计较着：干脆再再去找顾渺渺算了！和她在一起，过得那么舒心愉快，哪里像这小孩儿，总是惹得她生气。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面对她，欣赏有之，心动有之，却没有那种，今天面对小孩儿那双布满伤痕的手的时候，自心底生出的爱怜——简直就是想紧紧地抱住他亲两口的那种感情。
难不成我真的把他当成我的儿子了？鹭倪又摸摸鼻子，不成回去之后就找父君给他娶个媳妇，然后自己要一个儿子算了……
唉，想这些也没有用，还是快点面对现实，想想怎么把小孩儿哄回来吧。
可惜他对这方面经验匮乏，对一个小妖怪，他总不能拿对付女人的那套来哄他吧……鹭倪摇摇头，决定不想那么多了，小孩子嘛，应该还是好哄的。他一掀袍子，心里给自己鼓鼓气，便抬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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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妖蹲在一跳小溪边，呆呆地看着晶亮亮的水淙淙流过去。
他变成人的心愿非常坚定，丝毫不想要动摇。可是遭到了唯一亲近的人的反对，心里还是很难受。
他决定想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听到那一番话的，可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自己当时肯定就是一棵桃树，什么都不懂的。
只有这番话一下子便铭刻在自己心里，不可思议地难以忘怀。
他闷闷地扣着脚下的泥土，不多时手上就尽是黑黑的泥。这时他看到了手上被抹得乱七八糟的药膏，心里不禁
有点松动了。
其实，知道那个家伙本来脾气就不好，还是回去吧，这样的事情，我没必要生那么大的气……万一到时候他直接离开这里了，那该怎么是好？
小桃妖想到这里了，一下子慌张起来。想要站起来往回赶，可是一个没稳住，“噗通”一下摔到了，半边身子都浸到小溪里，身上全都湿了，还好这小溪并不深。可是他不会水，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来来，没想到却脚下一滑，又坐下去了。
“哎呀……”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这么笨呢。”
是鹭倪找来了，他伸出手，拉着小桃妖站起来。
“全湿了。”小桃妖哭丧着脸对鹭倪说。他一见到鹭倪，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变得更委屈了。
“回去换一件。”鹭倪撇撇嘴。
两个人并排往回走，虽说如此，因为身高的差距，小桃妖的肩膀只是贴着鹭倪的腰罢了，没两步他就跟不上鹭倪了，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咬紧牙关追上来。
鹭倪听着小孩儿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叹了口气，放慢了脚步等着他。
桃妖见到速度骤停，不由有点诧异，想抬起头看看鹭倪，却听得他在自己头顶上说：“我发现，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倔强。”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大手牵住了。
这样真好啊，小桃妖被牵着手，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体验。
☆、无邪（五）
接下来的日子里，鹭倪也不出门到处逛了。反倒是一直和小桃妖呆在一起，时不时教教他识字、变变法术什么的。
“你要去当人，怎么能不认识字？而且就算是做妖怪，不认字也很容易被骗的。”鹭倪一本正经地说，他不知道从山下哪里弄来了文房四宝，手把手地教给他写。
“哦……”小桃妖被说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
“比如说，你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鹭倪说到，在纸上写了“鹭倪”二字，“看，这是我的名字。”
“笔画好多啊……”小桃妖看着纸，眼睛都晕了。
“……这是你的名字。”鹭倪在纸上画了朵大大的桃花。
“你骗人……”小桃妖再不识字，也明白这是什么了。哭丧着脸说到。
日子如此平和舒缓地过去，鹭倪伸个懒腰，心想：唉，越来越不想回去了。
*
这一天早上，小桃妖在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挠他的肚皮，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嘟囔：“让我再睡一会儿……”可那只手就是不停下，他觉得痒痒得很，不禁咯咯笑出了声，这么一来便也不得不醒来了。揉揉眼睛，睡眼惺忪中又有点闹脾气地睁开眼，果不其然看到鹭倪正笑眯眯地盯着他，再一看外面阳光大好，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不由有一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又被拉了拉头发，训责到：“喂，快起床。”
小桃妖闹起了性子，躺下了又翻个身。
鹭倪好笑地看着他，他自己本来就是个懒散性子，睡到日上三竿也是正常的。可是这小桃花一开始明明是勤快得受不得闲的性子，怎么最近比他还要嗜睡？难不成是前一段时间累到了？
鹭倪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别睡了，我带你下山玩去。”
他们两个下了山，小桃妖看着鹭倪驾朵白云带着他一起飞，心里稀罕得很，他从没来过人间，好奇地把脑袋探下去张望，刚伸出去脑袋就被鹭倪按回去了：“别看了，当心掉下去！”小桃妖没趣地抱紧鹭倪的腰，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鹭倪便先带了他去了最繁华的都城。
此时天下一统，国号为殷，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了。鹭倪也不大晓得人间的状况，只知道大致还算是四海升平，安稳祥和。
到了国都金陵，果然是一片繁华景象。两个
人现了人身，便随意在繁华的街道上走走逛逛。一路上各种小贩的吆喝声，卖艺场子的敲锣声，一阵阵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小桃妖扯着鹭倪的手，见到什么都要凑上去看一看，问道：“这是什么？”鹭倪马上就给他问烦了，买了串糖葫芦堵住小孩儿的嘴，没多时小桃妖手里便提了一串小玩意儿，鹭倪在他旁边无奈地摸摸钱袋，呃，他可没带多少钱啊。
他正在喟叹，却瞥见几个少女躲在一旁偷偷看他，还窃窃私语了一阵，说着说着其中一个又红着脸背过身子。他对她们抱以热情的笑容，弄得那几个少女娇笑连连，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便跑近了，忽地丢下朵鲜花来。小桃花好奇地捡起来递给鹭倪，问道：“她们干嘛拿东西扔你？你做什么坏事了？”
被扯了一下头发。
然后他们还偷偷溜进了皇宫，小桃妖看着那富丽堂皇的宫殿，眼珠都快掉下来了，结果又被教训：“别跟个乡巴佬似的，真丢人！”
他们正好碰上了皇帝传膳的时候，便隐了身形看着那脑满肠肥的皇帝，直接揽着怀里的美人从床上走下来，两个人腻在一张塌上用膳。
鹭倪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桃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被他一拉：“我们走。”
于是两个人出了城，鹭倪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向着醉梦阁所在的城镇方向行去了，小桃花儿也不在意，一路上只好奇地看看风景。
越接近那座城镇，鹭倪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小桃妖也发现事情不大对头了，怎么沿路的房屋都被烧毁坍塌了？怎么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两个人到了城门口，更是一阵无言。城墙边上破开了一个大洞，到处还有烧灼点火的痕迹，显然这几天此处发生了战乱。墙角下，到处都是受伤的饥民，苟延残喘，无人问津。
小桃妖没见过如此凄惨的场景，有点儿害怕地拉住鹭倪的衣袖。
刚刚的国都还如此繁华……只不过是相距千里而已，为何景象就如此不同？
鹭倪脸若冰霜，看也不看周围的惨状，凭借着记忆向着醉梦阁原来的地方走去，小桃妖拉着他的衣袖跌跌撞撞地跟着他。
他们走到原本是一幢华美高楼的地方，现在这里已经只剩下废墟。昔日高挂的灯笼，光亮的红桐木柱梁……全部，全部都没有了。
鹭倪拉过附近躺卧着的一个乞丐：“这里面的人都哪里去了
！”
那乞丐喃喃说道：“没了，都没了……”他说着说着，脸上流下了眼泪，“本来好好的……结果邻近的村镇里突然出了流寇，他们就来这里抢东西了……林大人亲自指挥人守城，可是人太少了……结果被他们闯进来……都被杀死了……一切都没了，没了……”
“你少说废话！”鹭倪的眼睛都红了，“我问你这里面的那些姑娘都哪里去了！”
“他们……那些贼人进了城要找乐子，里面的姑娘都被他们掳走了……真惨哪……进去之后就开始抢东西、脱衣服，玩完了还把她们抱走说要带回去让大家一起乐乐，真是禽兽……”
小桃妖在一边听着，攥着衣袖的手越握越紧，他不大懂这是怎么回事，可隐隐地也觉得愤怒。那人又嘀咕了一句：“那个什么头牌的渺渺姑娘，当时就从楼上跳下来了……”
“死了吗？”小桃妖听得心里一紧，一句话一下子冲出口。
“不知道……”那人神色已经变得恍恍惚惚。鹭倪将手放开，他便如同失了魂儿一般倒了下去。
“鹭……大仙儿？”小桃妖看着鹭倪的脸色不大好，怯怯地唤了一声。
“……没事。”鹭倪脸色转了转，稍微平缓了一些。“这里没趣，我们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那人脸色大变，颤抖着叫道：“他们……他们来了！”小桃妖下意识地上前走一步，却看到一队十几人的汉子骑着马大声呼啸着过来，他们的速度并不快，马后面用绳子栓着几个俘虏，有些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已经被拖得不成人形了。他们的马上堆满了包裹，抢来的金银财宝自里面漏出来，掉到路边，引得路边的饥民纷纷冲上去哄抢。
小桃妖颤声说着：“怎么……怎么大家都不去救那几个人？”他再次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拦住了那些人的马队，鹭倪想要拉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当先的小头目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站在自己的马前，一阵惊奇：“你是哪家的小孩儿？”
小桃妖尽量昂首挺胸地站好，奈何连马头都无法平视。只好仰着脖子说：“你、你快放下那些人！”
那些人一阵哄笑，领头的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废话，一勒缰绳，竟是要直接踏着这孩子走过去。
小桃妖眼睛越张越大，眼看马蹄就要将自己踢成肉酱，马上那
人却突然跌落下来，几个轱辘滚到路边，他眼睛大张，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额头上流下一缕血，居然已经气绝身亡了。
剩下的人立刻骚乱起来，有人趁机上前去抢夺那已经没有主人的包裹，那小头目的同伴一方面抽出刀来朝着那些试图抢钱的饥民身上招呼，一边则又惊又怒地东张西望，似乎这样能找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