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亭忽然想逗逗他,“你怕不怕?”
殷宁认真回答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林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那你就没什么所求?”
“我所求的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实现的。”
少年坚定而执着的表情看得顾远亭很是心动,而看在林柯的眼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她一开始还觉得顾远亭到哪里都带着这个小朋友有点奇怪,关系再好的成年人也不至于这样寸步不离,而这两个人如果是这样的关系也就说得过去了。
林柯自以为是成熟的社会人了,对顾远亭的那种志在必得也是因为对方各方面条件的吸引,而顾远亭喜欢一个男人总比他喜欢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性要好太多。她想了想,觉得难得把顾远亭约出来不做点什么有些对不起自己,便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开了座位。
她那枚佛牌用的阴料,入的凶灵,也是需要用血供奉的。林柯走进洗手间的隔间插上门,一狠心用发夹的尖端刺破中指,挤出几滴血涂在上面。这地方其实是有些犯忌讳的,但林柯也顾不得再多了,急匆匆许下心愿,她要得到顾远亭的注意。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走出来洗了手,理了理头发,又补了一点妆,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顾远亭微微一笑。
一种暗沉的幽香在空气中飘了起来。
大概是林柯笑得太魅惑了,让坐在顾远亭身边的殷宁也察觉到了那种荷尔蒙的释放,那是一个女人对她感兴趣的男人出于本能的勾引。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些发堵,即便再相信顾远亭,他也不能对这种明目张胆的觊觎作出任何反击,只因为他们之间并不是那种可以昭告天下的关系。
顾远亭皱起眉头,这种香气太甜太腻了,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面对林柯的嚣张他已经察觉到了殷宁的失落,正想做些什么,但是手腕的那个纹身忽然再次活跃起来。它们喜欢那种味道,想要捕捉回来吃掉的渴望压过了一切,甚至挣脱了顾远亭的控制。
于是顾远亭当着殷宁的面站起身,像对面满身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女人走去,在她的背后站定,双手搭上她的肩膀。
林柯本来应该是得意的,但是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清楚地听到了上衣口袋里面的佛牌碎掉的声音,同时碎掉的还有那只尖锐嘶叫的恶灵。
在林柯的意识中,那个一直让她敬畏惧怕着的灵体被无数黑线缠绕着,被勒断撕碎,被吞噬吸收,一点灵魂碎片都没有剩下。这一切终结后是随之而来的反噬,林柯两只睁大却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前方,嘴角慢慢溢出一丝鲜血,上半身突然向前折倒,额头重重地磕在桌面上。
☆、第49章 共生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有些杂乱无章,但是又理所当然。林柯表面看来是顾远亭的朋友,在与他喝咖啡的时候突发急症昏迷不醒,于情于理他都得把她送进医院。
救护车,医生,担架,医院大门,急救室……这些画面在顾远亭面前迅速闪现,最终定格在门口亮起的红灯上。
一路上顾远亭都处于一种半飘忽状态,但是看到林柯被推进急救室,门在他面前紧紧关上时突然清醒了过来。蝴蝶纹身吞噬掉第一个灵体之后忽然变得鲜活起来,借由那种共通的力量,顾远亭发觉自己可以感知周围的灵力波动。
不管林柯会不会醒,他知道她不会死,因为他没有感觉到她的灵魂。
林家的人这时候也赶到了,因为是公众场合发生的事故,没有人怀疑这里面有什么不妥,权当意外来处理了。
顾远亭自嘲地想,即便他想要自首,别人大概也会以为他是神经病了。他见这边没什么事了,便也打算离开,而这时候手腕处的纹身又开始不安分地涌动起来。
它是活的,但明显没有属于人类的思维,似乎只有饥饿这一种感受。所以它需要灵体,越新鲜的对它来说就越美味,得到满足后它会很听话,但显然一个恶灵远远不够它塞牙缝的。那些黑色的细线在尝过开胃菜之后漂浮在空中舒展开来,尖锐的尾端四处探寻。
顾远亭微微皱起眉头,“不要得寸进尺。”他在心里警告那个东西。
“好多……好多……好想吃……”它表达的似乎是这样的意思,没有什么地方比医院有更多的新鲜灵体了。
这些纹身出现在黑衣法师身死魂灭之时,虽然能带给自己难以想象的力量,但顾远亭直觉是一种邪恶的东西,他必须控制住它,不然后果无法想象。于是他试着用意念企图控制住它们,却引来更大力量的反扑。
顾远亭看到空中无数黑色细线反转过来,尖端朝下一齐刺进自己手腕的蝴蝶纹身处,如同发泄着极大的不满。而他的手腕就像是磕在针板上,顾远亭再忍耐不住,闷哼一声的同时身体晃了晃,退后一步靠在医院刷白的墙壁上才慢慢缓了下来。
之前他与林柯那段诡异的对话让殷宁觉得不安极了,因为放心不下顾远亭坚持着一直跟了过来,这时候又怎么看不出他的异样?殷宁便走过来,有些担忧地扶住他的手臂,问,“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顾远亭一愣,一瞬间所有的黑线又冒了头,密密麻麻地从他的手腕钻出来,乍然同时竖起,尖端齐齐指向一个位置,那是殷宁所在的位置。阴时阴刻出生的灵魂,对于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来说是无比诱人的存在。
顾远亭用尽全力才勉强阻止它们扑上去。他喘着气,用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对殷宁说,“我找人先送你先回学校。”
殷宁定定地望了他几秒钟,说,“不要。”
顾远亭心念一动,险些控制不住,他加重了语气对殷宁说,“听话。”
殷宁又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失落再掩饰不住。顾远亭却没有时间顾及太多,他趁着自己还算正常的时候拿出手机拨电话,很快便有人来接殷宁。
来的人是陶园。
自从她跟着顾远亭做了几天助理又跟他出了一趟国,似乎就认准了这个上司会带她飞黄腾达,回来后索性连顾氏的岗位也不要了,一心投奔顾远亭。
顾家内部的情形也有了一定的变化。首先是顾叔平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每一条线上的布置的人都能证实项目谈成跟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完全是小少爷用钱砸出来的,顾家上上下下听了不由咂舌,如果顾远亭拿不到继承人的位置,这可真是一笔赔钱的买卖。谁知道顾远亭还真的就对顾氏没什么兴趣,回来连老爷子的面都顾不上见就拐带殷家的小少爷跑了。虽然说顾远亭随后还是找了个机会跟老爷子当面致歉并解释,他到底还是放弃了继承家族生意。
其次,顾远亭大肆宣扬找佛牌的事情也一并传了回来,大家心思各异,然而他跟顾老爷子坦白时许多人都听到了,知道他不爱江山爱美人,传言也就不足为信了。
但是就算顾远亭对陶园说自己不会接手顾氏并且不会喜欢女人,她仍然相信自己的眼光,跟着他一定会比在顾氏的企划部里混着更有前途。陶园是本地人,到另一个城市工作,每周末回家,正好在接到电话后果断来接人。她在顾氏不得志的时候也幻想过霸道总裁来拯救她,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老板开的工资才是最重要的。
顾远亭跟陶园打了个招呼,这时候殷宁已经接受了现实,有些不甘不愿地跟着陶园走出去。目送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以后,顾远亭颓然滑到在墙角,黑线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侵入了每一间重症病房。
他虽然身体不能动,意识却扩散的很远,每一根细线的所在之处他都能清楚看到。对于普通人来说,灵魂只有离体才能被它们捕捉到,继而成为食物。那些灰暗的意识团就像当初的小鬼,惊恐的,畏惧的,沮丧的,颓败的,所有濒死的负面情绪都展现在顾远亭的眼前,然后被蔓延出去的黑色纹身包裹起来,渐渐消失的同时,他的身体也随之恢复了力气。
顾远亭隐约感觉到自己与那些纹身已经成了共生体,相互对抗的时候彼此都会变得虚弱,而听之任之却让自己能够动用的力量越来越不可思议。他看得到被墙壁隔着的地方,听得到那些陌生人的对话,甚至可以凭借意念打碎别的房间的杯子。
望着自己伸出的手腕,顾远亭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类似于惶惑的感觉,这样的他应该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吧?就像当初那个一手折断阿宁腿骨的黑衣法师。
殷宁走出医院的时候,神情是少有的低落,他在十八岁生日宴会上被祖父赶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他想,大概因为那时候在他身边的是顾远亭。
顾远亭一直以来都是以成熟稳重的形象示人,关心他照顾他保护他,他便也觉得顾远亭是强大的,即便做不到无所不能对身边的事情也是游刃有余,完全不需要别人担心什么。这让殷宁多多少少觉得有点不安,即便他没有谈过恋爱,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等的,就好像刚才那个人看起来那么虚弱,他却执意让自己离开。
殷宁情不自禁地咬紧嘴唇,他知道顾远亭这样做一定有不得不的理由,也知道自己留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但他此刻必须找点事情来做,这就是喜欢一个人而想要为他付出的心情。
如果一切都是因那个花纹而起的……殷宁回想着之前关于蝴蝶牌的对话,回到学校后刷自己的卡进了机房打开搜索引擎,查到的东西让他大开眼界的同时又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一直以来的既定印象是很难颠覆的,殷宁从不相信这些,但是突然有一种心慌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对照着每一个佛牌上的图案,想要找到类似的蝴蝶花纹,可惜并没有。
果然都是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殷宁想。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找到一个官方的捐赠网站点进去,输进一个数字默默地按下转账的确定键。起身离开前,他想了想,又拿出手机发短信给顾远亭,“你好点了吗?”
这时候假期差不多也要结束了,殷宁回到宿舍时惊讶地发现两个室友都在。莫晨曦一如既往温良无害地微笑着跟他打招呼,肖振华却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里半趴在书桌上玩手机,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肖振华心情不好还可以理解,你怎么也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莫晨曦关心地问。他知道王公子明明对殷宁有兴趣,现在却老老实实的被圈在家里,可见殷宁背后的人也是不容小觑的。莫晨曦推测的□□不离十,他想,起作用的人多半就是上次宿舍聚餐时后来的那个殷宁的亲戚。
确定了这一切之后,莫晨曦瞬间就把心里的嫉恨收了起来,能够利用的关系不用却要做这种意气之争。这种对自己有害无利的事情莫晨曦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待殷宁的态度也比往常殷勤了几分。
“我没事,肖振华怎么了?”殷宁看了看听到声音却连头也不回的肖振华,只得转向莫晨曦问道。
“失恋了呗。”莫晨曦张开嘴对着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这样还是被肖振华发现了,肖振华一怒之下拍案而起,“走,喝酒去。”
☆、第50章 失恋
他们去的地方还是上次的火锅店,上次是节前,现在是年后,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冷清。这次肖振华一开始就要了一打啤酒,并且说不够的话再加,总之要一醉方休。
这就是要借酒浇愁了,殷宁想着,突然又听莫晨曦叫他,“要不然把你那个学长再叫来吧,有人买单,大家也都能省一笔。”
他这句话本来是开玩笑,肖振华却不乐意了,“谁缺那点钱了啊,今天我请了!”
莫晨曦干笑两声,起身替每个人倒了酒,气氛才又缓和下来。
肖振华没有吃东西的心思,就顾着一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没过多久便有些醉了。他含糊不清地说了点什么,然后又大哭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怎么了?”殷宁接下了他的杯子,“别喝那么快,先吃点东西垫一下,不然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莫晨曦也说,“不就是失恋嘛,这年头谁没失恋过啊,是不是啊阿宁?”
殷宁一怔,他的同学都叫他殷宁,包括原来在殷家时大家都这么叫,只有顾远亭会叫他阿宁。听莫晨曦这样叫时,他一时也没想分什么远近亲疏,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顾远亭。
他这边刚有点走神,莫晨曦立刻就看出来了,“阿宁也有伤心事吧,来,喝酒喝酒。”
他存心想灌醉殷宁并套点话出来,没想到肖振华连套都不用套,已经在那边说了起来,“你们知道吗?那个袁静蕾居然还有别的男朋友,没想到吧?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然也会脚踩两只船,我肖振华脑袋上的帽子绿油油的哟……”说着说着,他竟然唱起了自编的小曲。
殷宁无言以对,只好又跟他碰了碰杯,两个人均是一饮而尽。
这种事情原本说不出口,可是一旦说出口,就变得有点收不住了。
肖振华喋喋不休地说着,“是她先表露出对我有意思的啊,要不然我才不会跟她在一起呢。不对,其实只要不是长得太拿不出手的,跟我表白我多半都不会拒绝的,才不是非她不可呢。”
他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没什么逻辑,殷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嗯,回头换个更好的。”
“可是我不甘心啊不甘心,”肖振华还在那里哀嚎,“她是跟我说过她有个前男友,我怎么那么傻,是不是前任最后还是她自己说了算的啊。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都下跪给她道歉求她原谅了,看她在那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就成全他们了,她可从来没在我面前这么哭过。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很天真……”
“不甘心的话就把人抢回来啊。”莫晨曦也在旁边不甚在意地建议着。
“才不要,是我不要她了才不是她甩了我呢。”肖振华大声嚷嚷道。
“……喝酒吧。”莫晨曦竟也无话可说了,他觉得自己今晚出来真是浪费时间,设想的场景打算说的话都被肖振华打乱了计划,他一个人坐在旁边走神,连肖振华的八卦都不想听了。
肖振华呜呜地哼了两声,也不知是哭是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将杯子重重放在桌面上,又说,“你说的对,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必非要喜欢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都是自己人,说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跟她交往几个月,难怪不肯跟我更进一步,难怪亲吻的时候喜欢闭眼睛,这是把我当成其他人了呢。当时我自尊心都碎一地了还去问她,当着那个人的面亲口问她,我是那个人的替代品吗?她竟然什么话都不说,做出一副对我很失望的样子,这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了啊?还说什么两个人都冷静一下,有什么好冷静的,人家原主都找上门来了我还能冷静么?无论如何最后是我甩了她,为我庆祝吧兄弟们。”
殷宁想了想,开口说,“你说的这两个例子倒也不能证明什么,不肯跟你进一步发展说明人家女孩子洁身自好,说不定跟那个前男友在一起时也是一样的,未必就是喜欢他不喜欢你。第二个例子就更没有说服力了,亲吻的时候闭眼睛不是正常情况吗?说起来,就算有个前男友来纠缠也不能算脚踩两只船吧?你怎么知道她现在喜欢的不是你啊?她不是没说跟你分手么,也没说她喜欢的是别人啊。我觉得你要是喜欢她就应该相信她,也应该相信自己,最起码要态度明确地争取一下啊。现在的问题是,你还喜欢她吗?”
肖振华被殷宁说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