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过是一个最低贱不过的小倌,明明这人是自己花钱买回来的,明明……即使他恨自己也无妨的。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感到害怕,竟然是因为这种找不到原因的事情,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本应该毫无关系的人。
“进来。”姬璇煌开口,声音因为起伏不定的心情而有些沉沉的,越发的显得冷漠而无情。
寒风阴冷的吹过,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姬歆言忍不住打了个颤,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了一丝血色。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用指尖抹去嘴角的血迹。轻轻的应了一声是,推门进了房间。
本来还在纠结要怎么对待这个小人的姬璇煌被迎面扑来的冷风吹得一颤,蹙着眉抬起头来,却看到那个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反反复复的在心里折腾着自己的小东西就穿了一件透风的裘衣站在门口。
“过来。”姬璇煌不悦道。
姬歆言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他不快了,僵着身子低着头走到他面前,恭敬的道:“主子。”
姬璇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突然不对了,就是觉得这个人这种生疏的态度让他不耐烦。一把将人抱到怀里,却在下一刻发现怀里像是多了一块冰一样冻得难受,一时之间便把刚刚好不容易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统统抛到脑后去了,开口有些责问的道:“怎么这么冰?”
姬歆言为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即使身体已经渐渐的回暖,却还是一直僵着姬璇煌的怀里。低着头,也不开口。
“去泡温泉了?”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那处温泉是有药用效果的,对身体有益无害。可是放在这个小人儿身上,似乎没什么效果呢。
姬歆言顿了顿,还是回答道:“回主子,刚……”
“叫我璇。”姬璇煌打断他的话,眸子危险的眯起来,语气也顿时冷了几分。他就是不希望这个人这么称呼自己,这种生疏到不行的语气。
“歆言不敢。”
“叫我璇。”姬璇煌伸手抬起他的下颌,逼着这个人直视自己的眼睛。他说的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无论对方是谁。
“歆言不敢。”姬歆言还是那句话,他敛下眉眼低低顺顺的样子,可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的示弱。“歆言是主子从天香楼买回来的,仆人怎么可以直称主子的姓名。”
“惹我生气这么有趣吗?”姬璇煌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一丝的笑意,从来没有人可以这么无视自己的话。
姬歆言闻言挣脱了他的怀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狠狠的磕了两个头,低声道:“歆言不敢。”
姬璇煌告诉自己,不要去管他,就由着他去跪。没有叫人来把他送去刑堂就已经是足够的仁慈了。可是,事实上,他面对这个人儿的时候,哪里还拿得出平时万分之一的冷酷。看着这人渗着血的额头,心里的那些气早就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拉回到怀里,摸着那还是冰冰凉凉的脸颊,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了。
“主子?”姬歆言见他抱着自己就往床边走去,还在等着自己这样的顶撞他会有的惩罚,却没想到……
姬璇煌用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人放到了床上,拎过一旁的被子帮他盖上。又起身去拿来了沾湿的帕子的药膏,开始为他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姬歆言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竟会对自己这样的温柔,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不在意一瞬间在心里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让他开始相信,这个人不会伤害到自己。“主子,这点小伤没事的。”他伸出手握住姬璇煌正在给他擦拭伤口的手,望着那人蹙起的眉头,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
姬璇煌为他突如其来的示好而心脏开始猛烈的跳动,他呆呆的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一刻也不想移开眼睛。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这种情绪被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抓在手里的感觉并不好,但是……他抬眼看着面前这个第一次对自己露出这种柔柔的笑容的人儿。如果是他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乖乖的不要动。”姬璇煌别别扭扭的开口,将床上的人儿当做娃娃般的哄着道。
他抽回被姬歆言拉着的手,揉了揉后者的头发,将药瓶里的药一点一点的擦在他的额头上。
“还冷么?”
姬歆言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姬璇煌翻身上了床,将姬歆言移到床内侧,自己则拎起被子的一角盖上,躺在了外侧。
“睡吧。“他伸手将人揽到怀里,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姬歆言还是望着他,“你不要我吗?”
“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亲他的眼,怀里又抱得紧了几分。
“嗯。”姬歆言乖乖的让他抱着,也不多话,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第六章 风寒 (3002字)
第二天天还未亮姬璇煌便已经起身了。
确切的说,他整整一个晚上几乎都没有睡。
他一个人惯了,突然身边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一时半刻总是不习惯的。
倒是他旁边的这个人儿睡得正熟,一个晚上都乖乖窝在自己的怀里,偶尔用脑袋去蹭自己的胸膛,皱起小鼻子然后又松开,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系上外袍的带子,帮还在睡着的人儿掖好被角,姬璇煌推门走出房间。
白凌羽在漱玉阁前整整守了一个晚上,见到姬璇煌后立刻抬起头来,虽然眼睛已经因为熬了一夜而变得通红,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是脸上挂着的,还是那招牌的,戏谑的笑。
“怎么?主子,用不用凌羽帮你准备热水啊?”
姬璇煌看了他一眼,道:“有话直说。”
“说?你让我说什么?”白凌羽控制不住的吼道,“姬璇煌你忘记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吗?你如今带回来这么一个普通的让人恨不得一把掐死的人回来是想做什么?示威吗?让我知道这里是你紫轩阁主的地盘?”
姬璇煌不带任何感情的道:“我从不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
“你……好,你真是好样的……是我的错,对你抱有希望本身就是我愚蠢的很。”白凌羽的眼神在此刻像是一只被激怒的豹,他的手紧紧的握着腰旁的长剑,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前来,彻底撕碎他的猎物。
姬璇煌却好像对他此刻的愤怒毫无感觉,擦肩从他身边走过,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往他身边偏离一分一毫。他不记得自己给过任何人承诺,对于这个人也同样是如此。
当时都是一字一句说好的,留下也罢,承欢也罢,一丁一点都没有他要求的成分在里面。虽然他也知道,凭着这个人的身份地位,跟在自己的身边确实是放弃了很多,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什么。
“你就留下那个玩具这么走了?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现在去杀了他?”白凌羽转过身,望着姬璇煌因为听到那人而骤然停下的步伐,心里的苦涩远远的大于了自己终于影响到他的那一丝得意。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姬璇煌侧过身来,道,“他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不过……是个玩具罢了。”
“玩具?你这样骗我有意思吗?如果只是一个玩具,你会留他在漱玉阁里过夜?你会允许他的顶撞?姬璇煌,我跟了你五年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会不清楚?”
“白凌羽,”姬璇煌已经没有耐心在陪他耗下去了,“你要是真的这么不满意,可以离开。
白凌羽没想过他竟然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一时之间竟是呆愣在哪里说不出话来。姬璇煌也不在理他,刚刚想要转身离开,却听见屋子里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当下控制不住脚下的飞也似的速度向屋内走去。
姬歆言在姬璇煌起身的那一刻便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的便闭着眼睛装睡,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是为了什么。
感觉到那人尽可能的放轻了脚步离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情莫名其妙的变好了起来。
他想要起身,可是不知为何却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疼痛像是从骨子里一口气的涌了出来,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额头,在感受到熟悉的不行的温度时松了口气。
只是发烧而已。
嗓子干的像要冒火一样,不用开口也能猜到声音该是如何的沙哑。明明脸红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可是浑身上下却是冻得一直在打颤。姬歆言像是个孩子似的将冰凉的手贴在脸上取暖,蜷起身体缩在被子里。一开始并不觉得怎么样,可是一旦意识到自己发烧了,就连头都疼的这么的难以忍受,连闭上眼睛睡一觉都成了奢望。
“水……”姬歆言撒娇似的喃喃道,猫咪一般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依赖。
没有回应。
姬歆言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收起了脸上一闪而过的脆弱,自嘲似的笑了笑,从被子底下探出头,伸出手去够不远处茶几上的杯子。姬璇煌应该不会介意自己借他的杯子和口水吧。姬歆言为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种事的自己感到有点好笑。
拿到了。
姬歆言还来不及高兴,已经烧到无力的手指就已经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刚刚拿起的杯子。他赶忙伸手去接,可是还是晚了一步,而自己也因为用力过度,就这么从床上跌了下去。
怎么搞的。难道自己离开了那个人,就真的这么没用吗?
姬歆言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无可奈何。
看着自己被打翻的茶水濡湿了大半的裘衣,姬歆言叹了口气,伸手去拾被自己打碎的茶杯的碎片。
“你在做什么?”
有声音在门口响起,姬歆言吃力的抬起头去看,勉强的勾起嘴角对来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打碎了你的杯子。”
姬璇煌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红的不自然的脸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两步走过去将人抱到床上,感觉到那人身上不同寻常的高温,暗骂自己的不小心。昨晚这个人儿的身体就冰的可怜,自己竟然没有在意。这单薄的跟纸人比都不遑多让的身子又吹了冷风,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你躺着不要动,我去帮你找大夫。”
姬璇煌先是找了件自己干净的裘衣把他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换了下来,然后把被子给她盖好,又嘱咐了一句不准他乱动,这才出去吩咐人去找了大夫来。
姬歆言现在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闭着眼睛任由着姬璇煌摆弄。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就这么睡过去算了……好累……
“言儿,醒一醒,喝点水再睡。”姬璇煌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姬歆言迷迷糊糊的按照他的话张开了嘴巴,然后感到什么东西温温暖暖的触在唇边。水吗?他乖乖的喝下去,水流过干涩的喉咙,连带着胃里也暖暖的。
“呜……”
姬璇煌一连喂了他三杯水,直到最后小人儿把头撇开示意不要了为止。然后,他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把真气送过去他的体内,看着小人儿慢慢的松开一直紧皱着的眉眼,心里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主子,大夫来了。”萧衍行是唯一一个进入漱玉阁而不需要通报的人,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间内,然后在姬璇煌身后的五步初跪下。
“带他进来。”姬璇煌道。
“是。”萧衍行退出门外,片刻,大夫的脚步声便在院子里响起。
“见过楼主。”年过花甲的老大夫颤颤悠悠的跪倒在姬璇煌的面前。
姬璇煌的心情明显的不悦,连带着口气也好不起来。不同于平时的冷得让人发寒,极为不明显的带了些焦急。“起来,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姬璇煌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了姬歆言白皙的手腕。后者顿时像是受惊了的小动物似的,呜呜着要收回露在外面的胳膊,脸上的表情可怜的是想要哭出来一样。
他现在一定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姬璇煌想。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这种柔弱的表情。
“乖,不要乱动好不好?”没有办法的姬璇煌只好继续用看来的哄着孩子的方法来安慰这个小人儿。但是,出乎意料的,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的人儿真的在他的安抚声中慢慢的安静下来。
还是闭着眼睛,薄薄的苍白的唇有些不满的抿着,像个孩子似的撒着娇,却没有再无意识的挣扎。
姬璇煌突然好想就这样把这个人儿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大夫伸出手来号了号脉,又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有些为难的捻着胡子想了想,道:“还好阁主发现的及时,要是在晚一个时辰就真的不好办了。发热应该是昨晚受了风寒,开两贴药喝一喝便无事了。只是……”
☆、第七章 上官 (2706字)
“只是什么……”
“只是他之前所受的内伤是在是太过严重,脉象已经断断续续的了……需要用千年人参先吊起命来,然后……然后内服凝玉丸外用内力加以疏导,想要彻底根治只有这个法子了。”老大夫战战兢兢的说完,哆哆嗦嗦的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内伤?什么时候的事?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姬璇煌有些烦躁的深呼了一口气。
凝玉丸是紫轩阁上届的楼主作为镇楼之宝留下的。非阁主不能取用,甚至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甚少。只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救回这个人的命。“阁主……阁主息怒,老夫学识浅薄,或许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救下此人,您不如等霜晴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行了,”姬璇煌一摆手,对萧衍行道,“去霜晴阁把药拿回来。”
“是。”萧衍行道。他毫不犹豫的便转身朝霜晴阁方向走去,只是一直攥紧的拳头从未松开。
“去把治风寒的药抓回来。”姬璇煌对着不听的擦着冷汗的大夫道。
“是是是……”大夫一连串的应了声,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抓药了。
哄着半睡半醒的人喝下了汤药,姬璇煌看着自己手上的药丸,脸上是萧衍行从未见过的犹豫。
是啊,主子身上的毒本身就还没有解,霜晴那边的解药也没有消息。如果到了最后都没有寻来解药的话,凝玉丸便是主子要用来保命的东西,现在却要用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会感到犹豫,这个人就算再怎么重要,又怎么比得过主子的性命重要?更何况,这个人不过是主子昨晚才顺手带回来的一个宠侍罢了。
“主子,不如在等等在用药,霜晴明天应该就可以回到阁里了。说不定……还有别的方法。”
萧衍行说的,姬璇煌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就算他还可以等,歆言的身体怎么还等的下去?刚刚喝下的汤药里放了助眠的药物,即使这样歆言还是难受了好久才睡下的。而且,即使歆言可以等下去,姬璇煌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忍着心里泛起的,淡淡的心疼。
算了,给他便给他吧。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身上的毒总会有机会解的。而这个人,他不允许他就这么死掉。
轻轻将药丸放进他微启的唇内,然后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咽喉帮他吞下去。“乖,把它咽下去好不好?”这似乎成了姬璇煌同歆言说话时养成的习惯,这样哄着宠着的感觉。
萧衍行在听到姬璇煌的话时,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奇特。但是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主子,您还有毒性需要压制,疏导的事还是属下来吧。”萧衍行尽职尽责的道。即使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强悍到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的地步,但是,自己总还是希望可以为他做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