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巍子,跟我说句实在话,你为嘛跟你爹妈过不去?”靳海东认真起来还真有点哥们儿意思:“我看你对你爷爷挺孝顺的,平时省吃俭用的,动不动就往老家寄东西,怎么一跟他俩就耍混蛋呢?”
王巍哼了一声,不说话。
他也知道那俩人对他是真好,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伤害姨夫姨妈,可这不没别的办法么……
秦晋在一边深看了王巍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想回乡下也没你这么作法的!”说完,扭身就奔着门口去了。王巍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靳海东愣了愣,忽然有所顿悟似的:
“巍子,你该不会……成心挤兑你爹妈,受不了你送你回去吧?”说完自己也咋舌,这小子看着挺抗事儿的,怎么遇到自己身上就这么幼稚呢!
王巍瘪瘪嘴:“我跟他俩无冤无仇的,你当我乐意成天变着法儿的惹他们生气啊!我表现得越好,回家就越没戏行吗!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烦!”
说着,甩开步子朝外走,扔下一句:“行了,你好好养着吧,哥们儿哪天再来看你!”
“妈的……死小子,我就不信了……”王巍一边追秦晋,嘴里一边嘟囔着。
奈何秦晋脚程太快,王巍后脚跟出来,就找不见人了。反正一寻思,那小子也得回坟场,干脆直接奔后坑得了。
这么琢磨着,刚走出两步,王巍肚子就叫起来。
妈的——早知道刚才找靳海东要几毛钱吃饭了!
王巍走到后坑时候,累先不说,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腔了,一猫腰都眼晕。闷着头往坟场里头走,王巍发现那天晚上跟着秦晋走的挺容易的,自己再找起来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抬头,月上中天,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了,王巍皱皱眉,也不管那些,抻着脖子就喊:“秦晋,你这孙子他妈的给我死出来!”
这么喊着,猛地一脚踩空,王巍只觉着人呼的往下一坠,接着屁股就狠狠墩在枯枝烂叶子上。再抬头,还是月上中天,就是……奶奶的,自个儿给掉的土坑里了!
10赶尸
晚上林子里空气倍儿好,王巍看着月亮,真觉着这坑不错。有蛇虫鼠蚁烘托气氛,还有破枝烂叶子点缀布置,再掉下来一妹妹,简直就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这要是姑娘不乐意,想跑都爬不上去,她要非得硬爬,这坑壁一碰就掉土,人还没爬上去,俩人能直接给活埋了,干脆来个双双殉情,一步到位!
好,真他妈的好!
王巍咬着牙,盘腿坐的地上,死盯着那月亮看。
也不知道跟这儿挨了多久的冻,就在王巍开始把一个月亮看成俩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人从上头过,正往下扒头。
简直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王巍乐得一拍大腿,直接蹦起来,刚要说话,忽然捂住嘴,这他妈的一股什么味儿啊?腐臭腐臭的?
就这么一犹豫,王巍隐约听见有铃铛的声音,还有人在咣咣的敲锣,再看上头这人,似乎被什么拽了一下,往后一仰,王巍只看清这人腰上拴着草绳,那人就躲开了。
“别……”王巍一看这意思,赶紧大喊,嘴才一张开,忽然就被谁从后头扑上来,一把就捂上了嘴。王巍一愣,条件反射一个出肘,撞在软肉上,后头那人闷哼一声,王巍还想攻击,就听见那人低声道:“是我。”
秦晋?!
王巍一扭头,秦晋跟他脸对着脸,鼻尖顶着鼻尖,眼神严肃地盯着他看,也不松手,王巍只觉着这小子鼻息玩命儿的往他脸上喷,热乎乎的,脖子后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秦晋退身一步,拉着王巍往里走,伸手指了指自己侧后,王巍这才看见这儿有一个狗洞大小的通道,因为在暗角里,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秦晋不容王巍再问,直接示意他跟着自己钻出去。
洞道十分狭窄,不过对于秦晋和王巍这种少年的身体爬出去倒不难,王巍跟在秦晋后头,眼睛里全是这小子烂裤子包着的一扭一扭的屁股,坡道越来越陡,等王巍呼哧带喘的看屁股看腻了的时候,终于听见秦晋说了一句:“到了。”接着他钻出去,伸手把自己也拉了上去。
“这怎么回事儿,我掉进去的时候四处都摸过了,没有那狗洞啊?你别告诉我是你现挖的?”王巍呼了口清新空气,问起来。
“那个坑是我打猎用的,等猎物饿得没劲儿了,再从这个通道进去抓捕。你那边的洞口被土填死一个薄层,我爬过去现刨开。”秦晋回应着,视线还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我装了机关,猎物进去我有信号……结果过去就抓到了你。”
“操——你他妈从古代来的吧,打猎……”王巍还没抱怨完,就被秦晋拖着走,一下子反抗起来:“你bk今儿晚上抽的什么疯!”
“送你出坟场,快走。”秦晋不管王巍说什么,一味拖着他猛走,刚走出五米远,忽然传来一阵敲锣声,秦晋猛地收住脚,王巍踉跄了一下,被带倒在地上,破口就要骂,结果立马被秦晋抓着胳膊架起来:“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王巍被秦晋这种态度也弄得紧张起来,秦晋低声一句“跟着我。”就朝一个方向疾步走起来,王巍三步并两步跟上去,忽然脚踝一阵针扎似的疼,腿一软,直接滚到地上。
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脚腕子是搓了一下,没想到缓了这么久,反而更厉害了。王巍这一倒,压根儿就再站不起来。
秦晋走出老远,忽然发现跟着的人没了,再一回头,发现王巍正疼得在地上打滚儿,他一皱眉,又疾步回来。
“能走吗?”敲锣的声音越来越响,还夹杂着细细的铃铛声,秦晋眉头锁得更紧。
“你觉着呢?”王巍翻了个白眼,撸起裤脚让秦晋看他肿的跟发面饽饽似的脚腕子。
秦晋看了一眼,自语一句:“不能走了。”接着,还没等王巍反应,一俯身,搂起王巍的腰一下子就把比自己还高大强壮的男人扛在肩头,呼呼快走起来。
“靠——秦晋,你他妈放我下来!”王巍急了,一通挣扎的结果就是衣服不知被树枝子挂了多少次,胳膊腿儿的也总往树干子上头撞。
“安静点!”
秦晋啪的打了一下王巍的屁股,猛地转了个弯,呼的把王巍放下来,接着便不再管他,蹲下去去扒拉一个土丘。
“你先下去。”秦晋鼓捣一会儿,架起王巍指了指土丘边上那个洞口,王巍认出来这是昨晚上秦晋带他来的地方,里头是个空墓室,也不知道是什么年头留下的,反正是空空的什么宝贝也没有,最多就有秦晋这野人住的破棉被跟草垫子。
“要不下回我带着铺盖来吧,睡得还舒服点?”王巍第二次来,也轻车熟路了,扶着秦晋呲牙咧嘴的准备爬进去,结果半拉身子刚进去,屁股后头就被秦晋踹了一脚,自己直接滚了进去。
王巍爬起来就想骂,结果看见秦晋敏捷地跳进来,然后警惕地趴在洞口,朝外也不看什么呢。
“你他妈的看嘛呢?”王巍也跟过去扒头,接着就听见特清晰的铃铛声,再一转眼,就看得一群人排着队,相隔六七尺,蹦着朝这头走。越近,王巍看得越清,这些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军装,脑门上贴着一张黄纸,看不清脸,倒是腰上拴着草绳子,一个接一个,栓了一溜。
这是什么啊!
王巍张嘴想问,结果被秦晋扭头捂住嘴,摇了摇头,接着秦晋深吸了一口气,这么憋着,朝王巍眨眨眼,王巍一点头,秦晋把手松开,王巍也学着秦晋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憋住。
这时候,锣声已经停了,反而铃铛声越来越近,王巍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老头儿跟在最后头,猫着腰,背有点罗锅。大冬天的,这人打扮很古怪——草鞋,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鼓鼓的,也不知揣着嘛。大黑天的,这人也不拎灯笼,光手里摇铃,清脆的声音特提神。
老头走到墓洞这儿,忽然停了,扭脸对着秦晋:“把他们赶回坟里。”
王巍听得一激灵,扭头看了秦晋一眼,也忘了屏息,秦晋一愣,猛地捂住王巍的嘴。
“怎么,有生人?”老头儿本来都要走了,跟着猛地回身,猫腰脸就转向了王巍。
要说这老头儿长得,妈啊……王巍这辈子他妈的就没见过这么丑的人!王巍吓愣了,就这么呆呆跟那老头儿对视,老头儿两只眼睛是污浊的,空洞而没有焦距,王巍这才反应过来这老头儿是瞎子。
“没人。”秦晋语气平淡的应了一声,老头将信将疑地凑近王巍的位置,抽了抽鼻子。
王巍跟老头儿离得那叫一个近,毛骨悚然地他浑身有点要哆嗦,那老头儿抽鼻子的时候差点就能跟他对上鼻子尖,他都怕极快的心跳声让这老头儿听见,从那老头儿身上传来一股子臭墨味儿,呛得王巍直么想打喷嚏。
所幸,老头儿迟疑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起身继续朝原来的方向走去。
秦晋半转身子,伸手手心朝下压了压,示意他别妄动,接着就爬出去。王巍看他脚步麻利地跟上那群大兵,从老头儿手里接过铃铛,一边晃着,嘴里还唧唧咕咕的念,就这么赶着一群蹦蹦跳跳的大兵消失在王巍的视线里。
这件事太他妈邪乎了!
王巍坐的墓室里瞅着洞口发愣,怕倒是其次,关键是好奇作祟,让他抓心挠肺的难受。等到秦晋回来的时候,王巍瞪着大眼珠子,眼里都要窜出绿光来了,刚看见秦晋,就一屁股弹起来:“秦晋,你小子给我说清楚,这怎么回事儿?”
秦晋往后闪了一下,还是被王巍逼到墙角,他叹口气,瞥一眼王巍狠压他肩膀的爪子:“你先松手。”
“别废屁,赶紧的说!”王巍相当不耐烦,管秦晋说的鸟。秦晋干脆伸手抓起王巍的手腕,往下移移让他换个地方压,王巍这才发现这小子肩膀上有一道伤痕,是拿荆条之类抽的,下手特狠,都翻出血肉来了,王巍倒吸口凉气,骂道:“谁他妈这么不是人,下这么重的手?操……那老妖怪?”
11光荣负伤
“谁他妈这么不是人,下这么重的手?操……那老妖怪?”
秦晋没理王巍,看他松手了,就到草席上去坐着,脱了上衣,开始检查身上的伤口。王巍看得一愣,这小子上身给抽得全是血檩子,就他妈没一处好地方!
“等着,哥们儿明儿就叫几个人拿砖头歇他老bk的!”王巍个人英雄主义作祟,开始鸡血,秦晋瞥他一眼,朝着身边侧侧头:“歇会儿。”
“我算知道为嘛无产阶级革命革了这么久都他妈革不完了,全被你这样甘心让资本家压榨的老鼠屎搅合的!”
“我是他养大的,每年年根儿,三四月,农历七月是赶尸的时候,他都会去外面赶尸,我自己守着这儿,看住亡灵别让别的赶尸匠招走……他打我,因为我看丢了两个。”秦晋对王巍的爆发全不入眼,一边拿布沾水擦伤口,一边说的平平淡淡。
“赶尸?”
“抗日战争的时候,很多人战死他乡,家里人想让死了的亲人魂归故里,会请赶尸匠赶尸。把死人从外头叫起来,带着赶夜路回家,就是你刚看见的那样。”
“靠——那要是大白天的这么干蹦还不得吓死几口子!”王巍翻了个白眼。
“白天不走,有死尸客栈,赶尸匠住屋里,尸体站在大门后头,天一黑,接着赶路。”秦晋说的轻松,王巍却听出一身汗,这话但凡换个人说,换个时候说,王巍都不能信,还八成搬出马克思这老头子把讲故事的人一顿教育。可惜秦晋不是别人,是先帮他还魂,又救他出鬼打墙怪人,由不得王巍不信。
“靳海东他们说的对,我不正常,你怕了就离我远点。”秦晋收拾好伤口,开始慢慢穿回衣服,放冷话的时候,连看都不看王巍一眼。王巍到没被冷话伤着,反是怔怔看着秦晋,心里反复想着,这小子怎么长的,真他妈又细又白,也不知道跟那大姑娘比起来哪个摸着舒服。
“你想什么呢?”秦晋让他瞅毛了,脸越来越冷。
王巍这才清醒,嘿嘿一乐,挤到秦晋跟前儿,拿肩膀去撞他心口,还眯着眼坏笑。
“诶!我说,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不甘,特难受,特害怕我就这么嫌弃你,跑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得了吧,甭绷着了,话说的这么酸不拉几的,我早看出来了!”王巍挤兑着,大笑起来:“我王巍从小到大除了怕自己魅力太大,无意中伤害无辜少女,就没怕过别的!听你说的那些个,知道我第一反应是嘛么?教教我,以后毕不了业还能有个一技之长!”
秦晋一愣:“你毕业是费点劲。”说着,开始慢条斯理地系扣子。
“哎呦我操——”王巍要急,秦晋转脸很冷静地看他:“而且,这个你也学不了。”
“怎么就学不了?”王巍不服。
秦晋盯着他看,表情有点复杂:“你……真要我当面说?”见王巍张了半天嘴嘛都没说出来,他蹲下伸手抓王巍的小腿:“还是先给你看看脚吧。”
秦晋动作特利索,王巍不由多信他几分,听他说大概错位了,王巍也没怎么在意,随便说些什么话好转移疼痛感。
“要不这么着吧!我教你念书,你随便讲讲‘那边’的事儿给我解闷?”尽管秦晋不为所动,王巍依旧不屈不挠:“那墓碑上的字儿你小子现在能认识几个?文盲!赶紧要求要求上进,像组织靠拢点……”正说着,就听咔嘣一声,王巍立马儿嚎的跟杀猪一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怒瞪秦晋:“我操——你他妈的到底会治不会治啊!”
“我说过我会治?”秦晋木然的表情让王巍觉着自己就他妈一具尸体,然后就眼睁睁看着秦晋摆弄一下他软趴趴的脚腕,下了个结论:“好像断了。”
“我他妈招你了!”王巍现在真是打碎了牙咽肚子里,撅折了胳膊囤袄袖儿里,这他妈叫一欲哭无泪。他烦躁地啐了一口,嘶嘶吸着凉气,反手就给了秦晋一拳头。
秦晋由他打了一下,也没还手,还好心建议:“要不你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在这刻的王巍眼里,秦晋真他妈的很傻很天真。
转天一大早,王巍是让秦晋扛着上医院的,倒也算因祸得福了,姨夫姨妈听说他骨折住院,立马儿什么火气都没了,上赶着跑到医院照顾他。姨妈又是哭又是道歉的,姨夫也没了脾气,王巍一夜之间就跟推翻了三座大山似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这些日子对姨夫姨妈呼来喝去的,甭提多给劲儿了——自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么着挺对不住那俩人的,但是叛逆期的王巍实在对这两个拆散自己跟爷爷的“外人”产生不出任何好感。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王巍一养就是四个月,靳海东脖子都好了,他还在家里床上瘫着,没少让一块儿胡混的那几个崽子挤兑,但光看这几个猴崽子天天跟拉车轮战似的往家里来,门槛都要给踢破了,却一次也不见秦晋上门,自从上次亲眼目睹了养大秦晋的那个老妖怪之后,王巍还当真对秦晋越来越不放心起来。
所以,恢复正常上课的第一天,王巍一放学就准备上后坑去看看秦晋这小子。
所以,刚走到校门口就被靳海东他们截住的王巍显得很不耐烦。
“上哪儿啊?咱可是一个学习小组的,不得统一行动?”靳海东抄起王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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