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巍一扭头,是那秘书,脸色一沉:“没看这儿有我呢吗?你该干嘛干嘛去!”这秘书跟管家似的照顾秦晋起居,院里头也有他一间屋。
被王巍噎这么一句,秘书也不火儿,就站的门口冲着王巍特宽容地笑:“王先生,您是客人,就算尽不到地主之谊,我家老板的事儿,也不劳您费心的好。我拿着这份工资,就是照顾老板的,您抢我的活儿干,这是要我卷铺盖走人呢?”
王巍一愣,心里那叫一个不舒坦,心说我跟床上这小子称兄道弟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跟谁们家吃奶呢,跑儿这儿跟我来这套……越想越暴躁,王巍往床上一坐,那意思,我还就不走了,怎么的吧!
秘书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时候秦晋伸手拍了一下王巍后背:“巍子,你先出去。”
“嘛?”王巍瞪眼看着秦晋,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先生,您在这儿也帮不上忙,”秘书拿着冰袋过来,给秦晋放在额头上,转头对着王巍特礼貌的一笑:“还是交给我吧。”
“得!我他妈浪风抽的——”王巍低骂一声,一身一股脑冲了出去,秦晋躺在床上,眯眼看他,轻轻叹了口气。
房间里散发出一股艾叶的清香,秘书递过去一块儿毛巾,秦晋给自己擦拭着,秘书拿出一个水晶小碗,里面撒上少半碗海盐,又是用一张符纸在上面拿毛笔写了“去邪”两个字,放在碗里。
“砗磲给我”秘书忙活完,朝秦晋伸出手,秦晋从手腕上撸下来一串纯白的念珠,佛头是一朵莲花。秘书放手里细看了看,接着就扔在碗里,开始往碗里倒满水。
砗磲是一种深海贝类,古时候砗磲往往被置于佛堂神桌之上或供奉于家中作为镇宅之宝,与金银、琉璃、玛瑙、珊瑚、琥珀和珍珠并称为“佛家七宝”。秦晋这一串,共有108颗念珠,做驱邪用,因为替秦晋挡的阴气太多,时不时需要摘下来净化,每到秦晋受不住阴气开始发烧,就是砗磲需要净化的征兆。
“这个等24小时之后再戴,”秘书擦擦手,有点迟疑:“老板你……最近似乎有点急功近利了?是因为找到他的关系么?”
“废话真多,让我清净会儿不行么?”秦晋闭着眼,皱了皱眉。
秘书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口气:“如果他知道你这是为了谁找线索也行……”说了一半,看见秦晋瞥他,秘书赶紧站起来:“行行行,我这就走!”秘书摇摇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让你别瞎操心吧,非得废那话……人王先生谁啊,纸糊的,说不得骂不得埋怨不得,费半天劲也捞不着好……唉唉唉……”
瞪着秘书关上门,秦晋呼了一口气,床头柜上那泡砗磲的碗直往外冒黑气,秦晋抬手按了按额头,眼神有点复杂,窗外天色越来越暗,大概到了凌晨两三点,秦晋下了床,出门。
“老板,您这是上哪儿啊?”冷不防被叫住,秦晋扭头,秘书正倚在他门口墙边上,秦晋不由皱起眉。
“找他呢吧?”秘书笑笑,手里拽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一脸怒火地瞪着秦晋,不老实地在秘书手底下挣扎。
“进来吧。”秦晋斜一眼那小孩儿,转身往回走,秘书拖着小孩儿跟进屋,秦晋扭身抓住那小孩的腕子,朝外头扬扬下巴,秘书一愣,继而忍气吞声地点点头,退出去,给秦晋带上门。
“巍子的记忆怎么了?”秦晋把小孩儿往里头一推,自己堵住门,阴着脸看他。
小孩儿厥楞着,一别头:“他记忆怎么了你问的着我吗?自己问他去啊!”
秦晋懒得跟他废话,去柜子里取了一红布包,里头是一块儿长命锁,藏银的,一晃动里头有铃铛叮当响,秦晋把东西攥在手里,晃了晃,开始使劲儿。
小孩儿脸当时就白了,双手抱住肩膀子,咬着牙冷汗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淌:“阴险!”小孩儿骂了一句,身体开始变小,衣服也没了,单剩下一个红布兜兜。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看他没了大儿子不找你算账的!”小孩儿哼哼,奶声奶气的,听起来一点都没有威慑力。
“你给他做的法不灵了,他还会信你是他儿子?”秦晋无所谓地勾了勾唇。
小孩儿往后退一步,瞪眼:“你以为是我让他忘了你的?快得了吧!我十年前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就不记得你了——他自己把你忘了你觉得是为嘛?人家摆明了不想跟你纠缠了行么!我让他睡十年,混淆他的记忆,就是为了让他彻底恢复正常人的生活——秦晋,你不觉着这是他自己选的吗?”
秦晋脸色很难看,死盯着小孩儿不说话,手里攥着长命锁发出微微的咯吱声,小孩儿缩成一团,疼得直哆嗦。
当啷——
忽然长命锁被秦晋扔的地上,他瞥着那小鬼,哼了一声:“滚吧。”
小孩儿咬咬牙,扑上来捡起长命锁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扭头冲着秦晋瘪瘪嘴:“你放过王巍吧,行吗!”
秦晋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头疼得要炸开,他烦闷地挥了挥手,吼了一声:“滚——”继而瞅着小孩儿破门而出,大门敞开着,风往屋里灌,秦晋的衣服被吹鼓了,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怔。
哪怕生生把记忆挖走了也要忘记他吗?
秦晋苦笑了一下。
巍子,你要亲口跟我说你要走,我不会再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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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就喜欢截取邪恶的内容提要,哇咔咔~~
41惊变
“爸;你今儿又不送我上学啊?”一大早儿;王巍就被儿子在屁股后头追着,絮叨个没完:“爸;我真晕车,你别让那人送我了行么?”
“行了,哪那么多臭毛病!”王巍乖得小孩儿脑袋一下。、
“爸,咱走不行么?你接着卖煎饼;我发现还是你摊的煎饼果子好吃……”
“再说吧。”王巍敷衍。
小孩儿不干了;猛的甩开王巍的手,气呼呼地嘟着嘴:“为什么啊!我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啊!”
王巍一愣;过去揉揉儿子的头;喊他小名儿:“小宁,懂事儿啊。”
“可是……凭什么啊……”小孩儿眼珠子一转,抽抽鼻子,眼瞅着要哭,王巍呼撸呼撸他毛脑袋:“行了啊,多大点事儿啊,有点出息行么!小子!”小孩儿不吃他这套,甩开王巍的手,气呼呼地就往堂屋跑,秘书正自己坐的桌边上吃早点呢,平白无故地挨了那小孩儿一瞪。
“慢点吃,不着急。”秘书好心提醒呼呼喝豆腐脑的王宁。
小孩儿狠狠瞪了那秘书一眼:“我乐意,管得着么你!”
这会儿王巍进来了,目光扫了一圈,皱皱眉:“你们老板怎么没出来?还没退烧呢?”
“一早儿走了,最近店里事儿多。”秘书伸手拿了个空碗:“喝豆腐脑儿还是浆子?”
王巍没理他茬儿,脸上拧巴了:“这人掉钱眼儿里了,要钱不要命啊!他店跟哪儿了,你带我去,我把他扛回来!”说着,瞅一眼秘书,伸手把他喝了一半那碗豆浆抢过来,自己咕咚咕咚全干了:“行了,你吃完了,咱走。”伸手一搂儿子:“顺便送我儿子上学!”
王巍第一回坐秦晋的车,是一辆全黑的大排量奔驰,一看就倍儿上档次。王巍坐的里头,东看看,西瞅瞅,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操——
秘书带着金丝眼镜,西装笔挺地开车,王巍坐的后头玩命揉儿子脑袋:“败家孩子,天天让你坐这么好的车上下学,还跟我这儿嫌东嫌西的!”
小孩儿老大不乐意地被王巍欺负,一双眼珠子通过后视镜狠狠瞪着那秘书,秘书压着嘴角,还是笑出来。
“到了。”车停在学校门口,秘书提醒着。
王巍给儿子打开车门,拎着书包送他下去,王宁抓着书包带子,支吾:“那个……其实学校里有流氓欺负我,我不敢自己进去,你送我呗?”
王巍一愣,继而张嘴就骂:“臭小子,这点出息!流氓欺负你你不会还手啊,还好意思找你爸跟着,你不嫌丢人啊!去!今儿谁欺负你你给我揍谁,打不过把他们招式记住了,回来你爹教你怎么对付!”说着一拍小孩儿后脑勺,催他赶紧走。
小孩儿抿着嘴看看王巍,最后放弃地走了。王巍扭过脸,瞅见秘书正打量自己,皱皱眉:“怎么了?”
“没,就看你教育儿子这办法……挺有创意的。”秘书笑笑,伸手推开前车门:“上车吧,王先生。”
王巍刚嗯了一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王巍一扭头,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的挺体面的,表情有点忧郁。
“对不起,打扰您了,因为您长得实在太像家父的一位故人。”男人说话彬彬有礼的,问王巍:“请问您认识王巍王先生么?”
王巍一愣,心话说,我就是啊?嘴上倒还有点防备:“有什么事儿么?”
男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子,里头有一张黑白照片,旧的都泛黄了,他把照片递给王巍看:“这上面中间这个人跟您长得实在太像了……”
照片上是一群穿着军装制服的孩子,背着军挎,勾肩搭背地站在校门口,笑得特别灿烂。王巍记得这张照片,那时候靳海东家里买了第一台傻瓜相机,为了显摆,非得让大伙儿出来照相。
他还记着那天中午太阳特别好,他跟靳海东站的中间儿,嘲笑胖子脸上肉太多,眼儿一睁开嘴就得闭上,要张嘴乐眼就没了。照相的是靳海东他爸的秘书,那天照完了还请他们一人吃了一根儿小豆冰棍儿……
王巍从照片上抬眼,困惑的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站在这人旁边,仰着脖子这个是我父亲。父亲早年当兵,被流弹打中了头骨,脑子出了问题,这些年一直神志不清,上个月,医生发现他脑子里长了肿瘤,压迫神经,因为离中枢太近了,没办法切除,只能等待恶化。不过,也因为这个,父亲神志恢复了正常,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只剩下一个心愿,就是想再见见照片上这个老同学……”男人说着,拜托似的看着王巍:“如果您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如果您是他的亲人……”
王巍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那男人,脸色表情变了又变,不等他说完,就忍不住问:“你说靳海东是你爸?那他今年多大了?”
那人没想到王巍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还是回答道:“父亲是1949年生人,今年五十三岁。”
这句话跟晴天霹雳似的,王巍足足反映了三分钟,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去分辨到底是这个男人脑子有病,还是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又用一分钟的时间思考自己接下来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现实,最后那一分钟被这个人善意的提醒打断。
“先生,您还好吧?”
王巍看了那人一眼,心说如果你脑子没问题,我就不好了。
“我能去看看靳海东吗?”王巍终于开了口。
“您是父亲故人的……儿子?”男人忍不住问一句。
王巍没说话,扭头冲着车里的秘书眨眨眼:“诶!我得跟这哥们儿去见个人,你是跟这儿等我还是送我们去?”话一出口,直接没给人家不让自己去的选项。
秘书看了看王巍跟那个男人,笑着拍拍车门:“当然是送你们去。”
42靳海东
靳海东住在水上公园里头的一个疗养院里;环境不错;周围都是人工园林,还临着湖。王巍跟靳海东的儿子上了二楼;俩人在206室门口停了。男人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爸,我带了巍子叔叔的亲戚过来。”
王巍跟在男人身后鱼贯进去,窗边一个有人坐在轮椅上;听见男人喊他,扶着轱辘转过来——这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腿上搭着厚毛毯;浑身瘦骨嶙峋的;一双眼睛深陷到眼窝里去,目光正落在王巍身上。
“你长得跟你爸真像……”老人喃喃,窗外的光线给他身上笼了一层柔边儿,稍微显得骨头不那么咯了,王巍仔细辨认着这张脸——多年过去,人样貌会变,但目光是不会变的,王巍只确认了一下这人的眼神,就知道他绝对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东子!
王巍忽然觉得很暴躁。
他伸手抓了抓头发,发现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头发丝儿,王巍嗓子里干的要命,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巍他……怎么样了?”靳海东试探着问。
王巍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干涩道:“他……人在陕北。”想了想,又问道:“他的事,你知道多少?十年前的事?”
靳海东回想了一下:“十年前啊……”他摇摇头:“我十七岁那年他去了陕北,而后就见过一次。”
“在哪儿?”
老人差异地看了一眼王巍,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但还是回答着:“那好像是他去陕北之后的□年?我跟着部队去附近做任务,本来整个部队在野外扎营,没想到却遇上了他和秦晋。那阵子部队里总是有怪事发生,就在遇上他们那晚,排长查人的时候发现我们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靳海东回忆着,表情变得有点诡异:“当时我们都很害怕,可是秦晋这个人邪门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跟着巍子俩人捣鼓一晚上,第二天,那个人就没了。天一亮,我们得继续赶路,巍子跟我们路线不一样,临走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一句,如果有武力冲突,立刻就跑,别在乎逃兵不逃兵的……当时我还没当做一回事儿,可是那次之后,我也就退伍了。”老人苦涩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时的弹片,还在这儿呢。”
靳海东的回忆很邪门,王巍却没怎么上心,反倒是关于他和秦晋在一起那一段,让他变得特别在意。明明他十六岁离开天津就跟秦晋分道扬镳了,怎么他又会出现在陕北?
“你说秦晋当时也在?”王巍不由得问出口。
“是啊,当时我也很奇怪,巍子说是秦晋这小子死缠着他,他说的含糊,我也没细问。”靳海东努力回想了一下,脑子里是当时王巍揽着秦晋肩膀的表情——笑容特别灿烂,带着得意,让人总觉得似乎在炫耀什么,仔细想来却又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他炫耀的,总之,那感觉怪怪的:“回想起来,那时候巍子的确跟秦晋那小子走得特别近……”
屋子里安静下来,王巍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靳海东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孩子,能帮我给巍子带句话儿么?”
王巍抬起头,靳海东静静看着他:“这么多年了,恩恩怨怨的就让它过去吧。”
王巍站起来,细细看着靳海东,大概是因为病情,他头发稀稀拉拉的,已经全白了,脸上的沟沟壑壑已经把当年风华正茂的气势打的七零八落。王巍心里还存着当年的坎儿,可是看见靳海东这幅风烛残年的样子,再也提不起来怄气的心情了。他试着想象一下,如果自己也跟东子似的,慢慢熬过这几十年的时光,是不是对于当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就能释然了?
想了一会儿,王巍蹲下抓住靳海东的手,低声道:“我想,他已经原谅你了。”
靳海东愣了愣,瞅着王巍发呆,最后喃喃道:“真像……跟那时候我在陕北见到他时简直一模一样……”
王巍心里咯噔一下,朝着东子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把,我还有别的事儿。”说着,握了握东子的手:“我会再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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