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碍……好好听谢师傅的话碍……”爷爷的声音在手机里传出来,显得特别的语重心长。
我匆匆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傻傻得看着谢以安。
谢以安朝我一笑:“做饭去,我为了你,特地去你老家了一趟。”
我当然知道,从这里到我家里火车起码坐24个小时,坐飞机的话大概两个小时多一点……可我现在一点都没有兴趣去知道他怎么去我老家的。
谢以安先让我用柚子叶洗了手,然后在做饭。因为我晚饭也没有吃,所以我们两是一起吃的。
我脑子里太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没有认真想过这些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当然我有时候也会想想,但是我没有认真对待过这个问题。就像一个人对待性别问题,要么是男,要么是女,毫无疑问,不用任何人做说明。然后有一天告诉我,其实还有人妖一样的惊讶。
不过这次不但有惊讶还有恐惧。
在人类文明的文明进程中,那种类似鬼神一样的传说一直陪伴着它的成长。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这样的传说一直存在着,对黑夜和未知的恐惧伴随着人类几千年。
很好,现在我也见识到了,我悲哀地想。
谢以安一副忍住笑的样子,让我觉得其实一切都是玩笑。
我忍不住把筷子放下:“姓谢的,别这么副样子,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谢以安的唇不自觉地上翘,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一副笑着的样子。
他也把碗放下,说:“你刚才碰到的是吊死鬼,之前碰到了你,把绳子给了你,现在就跟着你来到了这里。”
我皱皱眉,从尸斑的分布和那副样子来看,的确是因为上吊而死:“它既然这么宝贝绳子,为什么还要把绳子给我。”
“因为有怨气吧,”谢以安推开空碗,“吊死鬼的怨气很重,所以会出来害人。”
“可是……那个老太太……”我回想起上午的副情景,“我觉得挺慈祥的。”
“这和慈祥没有关系,”谢以安的口气十分冷淡,“怀着对这个世界不满而死去的人太多了,虽然死了,但是不甘心离开,所以头七才是最麻烦的。”
我沉默地看着他,忽然开口:“没有人会甘心就这样死掉吧……”
谢以安看了我一眼:“噢,大多数人是这样,因为对他们来说,奋斗了一辈子,最后的结果依然没有改变。当然,被杀死的活着自杀的,那些怨恨更重,很容易伤害到活人。”
“然后呢?”
“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对人类来说很重要呀,”谢以安笑着摇着扇子,“我刚才就救了一个人。”
“哼,”我冷哼一声起来收拾碗筷。
那天晚上睡的很沉,也没有做奇怪的梦。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谢以安在庭院里散步,然后朝我招招手,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爷爷在电话里对我说,有些事情没办法改变,任何偶然都是注定了,当一些东西开始的时候就没办法停下来。我不太明白,但是也没有问,既然爷爷觉得我呆在这里比较好,那么我就呆在这里好了。
谢以安笑着让我去买菜,我点头答应。
去菜场买了菜以后,换了一个摊位买西瓜,让他们的电瓶三轮车带着我开回云来客栈。
在路上我看到一家人家前面支着个帐篷,里面一批人穿着白衣服,扎着白色的腰带或者戴着白花,我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简易的灵堂。
我看到里面的那张照片上,赫然就是那天递给我绳子的那个老太太。
骑着电瓶车的伙计还说:“唉,张老太太真苦啊,儿女不孝,一直没来看她。”
“她……怎么了?”我问。
伙计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个张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大半夜的上了吊,过了两天才给人发现……老人家就是有时候思想偏激一点,也是儿女不好呀。”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伙计继续说:“都死了两天了才发现,今天可能送到火葬场去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里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我忽然想,如果那时候,我把绳子还给她了会怎么样呢?她还会一直缠着我么?
第九章
我不知道谢以安跟我爷爷是什么关系,因为之后我又打了几个电话给他,他总是说好好在谢师傅身边帮忙,不要任性什么的……说的我好像是个惹祸精,谢以安收留我是给我们家面子一样。
据谢以安说,这边的院子是个结界,大部分东西都进不来。上次那个吊死鬼老太太是因为我手里有她的血才进来的。
当然,既然大家都摊开了,我就问他,庭院里是不是有些东西。
谢以安也没有隐瞒,他说庭院里他养了些东西,这会儿打过招呼了,以后就没关系了。
对于他的话,我抱怀疑态度,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笑的那个贼样。
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他就要求我开始记账。
工作其实很简单,在中午十二点以后,开始敲每间客房的房门,统计人数。如果没人应,那么就算了,有人应的话,就要记下一共几个人。
另外玄珠还会给我一份单子,让我照着写就是了。我看了一下,都是一些数字,玄珠告诉我该填在哪里,这样就可以了。
工作非常轻松,以至于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拿那份钱了,基本上不是午睡就是在玩电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以安的关系,玄珠对我的态度也和缓起来。
这天我在前台拿她的单子,干脆就在前台记账了。
玄珠的手里端着杯子,在一边看什么小说,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老实说,玄珠只要不那么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女孩子。
这时候小桃把头探进来,用一副不确定的语气说:“玄珠……有客人……?”
玄珠低着头看书没有听见,我用手肘撞了撞她。她不耐烦地抬起头:“什么?”
“小桃说有客人。”我连忙说。
玄珠听了一皱眉,抬头看了眼小桃:“怎么现在会有客人。”
小桃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轻轻地摇摇头。
玄珠的语气不像是不耐烦,而更像是疑惑,她做了个带进来的手势,小桃又转身出去了。
说起小桃,真是不容易,还要帮忙招呼客人,我心里心疼这孩子,所以有时候会做些小孩爱吃的刨冰啊,冰激凌给她。她很有礼貌地收下,就是没见她吃。
一会儿,小桃带进来两个客人。
我一皱眉头,玄珠站了起来,她神色不定地看着那两个客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年轻人,长得很是英俊,后面跟着个长头发的女孩,头发太长,遮在眼前,让她看起来有些阴郁。
“真奇怪,我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这里。”那个年轻人抓抓头。
他穿着竖条的浅蓝色衬衫,下面穿着牛仔裤,笑起来有种阳光的感觉。
玄珠走到他们面前,露出一个笑容:“有什么事吗?”
那个年轻人也笑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我要回家,但是一下子就走到这里了。”
玄珠一笑——她笑起来有种小妩媚,连我都不禁心动了一下。
她转头瞪了我一眼,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一样,我连忙低下头去记账。我听见她对小桃说,去把白老板请来。
我愣了愣,玄珠把谢以安叫做白老板。我忽然想起来,在我上次问小桃的时候,是玄珠把小桃拉走的。
小桃听了就往后跑,过了一小会,谢以安就走了过来。
玄珠闪开回到了前台,我忽然有些好奇,于是放下笔走了过去,玄珠也不拉我,我就这么蹭到了谢以安身边。
比起那个衣着鲜亮的年轻人来,那个女孩在我眼里倒更加抢眼。
她把头低的很低,我只能看到她雪白的下巴,黑色的长发几乎把她上半身都包围了起来。她就像一个影子一样跟着那个年轻人。
“那个……这里是旅馆吗,我在外面看到客栈的字样……”那个年轻人跟谢以安攀谈了起来,小桃把茶放在年轻人面前,放了一杯在谢以安面前。
谢以安露出商业性的笑容:“对,我们这里是旅馆,要开房间吗?”
年轻人摇摇头:“我自己有房子篆……你是老板吗,看起来很年轻啊。”
谢以安摇着扇子说:“嗯,我刚刚毕业,这里是家里的房子。”
那个年轻人笑起来:“啊,我还在读书,大三了……那个,我好像见过你,是谢……谢以安学长吗?”
谢以安愣了愣,我估计他压根没记得有这么个学弟,但是这种神色一闪而逝:“是学弟呀,住在附近么?”
那年轻人抓抓头:“嗯,那个,学长,我的名字是……林海博,也是英语系的。”
谢以安笑了笑:“你不住在学校里吗?”
林海博笑的有些尴尬:“嗯……在外面租房子住,比较方便……”
我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个别现象。现在大学里有些谈恋爱的嫌住在宿舍里不方便,会在外面租个房子住,顺便体验一下同居生活。
谢以安喝了口茶,他们两个人说的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东拉西扯的。
只听谢以安说:“你好像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有些事不顺心?”
我在一边听的觉得谢以安说话的语气,就像神棍的口吻。
没想到对方还真买帐:“学长怎么知道的?我脸色有那么差吗?”
这时候小桃在我跟前走过,我轻轻叫了她一下:“小桃,给那个姐姐倒杯茶。”
我说的“那个姐姐”自然就是站在林海博身边的这个女孩,哪有只给男生倒水,不给女生倒的。
小桃被我话这么一说有些惊讶,她转头去看谢以安。谢以安皱皱眉头,用扇子做了个“走开”的手势,小桃欠了欠身就走开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林海博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忽然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力气大的令我惊讶,眼睛瞪着我,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斯文秀气的气质。
“你刚才说什么?哪个姐姐?”
他拎着我的衣领,我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有推开他,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一直站在你身边,跟着你进来的……”
我还没说完,他便叫道:“她长什么样!”
他几乎是低吼着出来的,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个样子?
“……头发长长的,然后一直低着头……”我说到这里停了口,因为感觉到一些不对劲——而且是很大的不对劲。
因为林海博要我描述一下,所以我注意到那个女孩从脖子以下竟然就是灰蒙蒙的,好像看不清她穿的衣服。她进店里以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坐下来,好像除了我以外,大家都看不到她……
这时候林海博大叫一声,竟然转身就跑。
小桃站在门口差点被撞倒,而我则被他使劲一推往后倒去。
我原本以为迎接我的是冷冰冰的地板,谁知到我竟然撞倒一个人身上。
“当心……”谢以安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随后我就摔进他怀里,没撞到地上。
他穿着那件白色睡衣,似乎还带着沐浴后的清新味道,我刚想感谢他接了我一下,谁知到他竟然说:“别撞坏我地板。”
吐血……
我咳嗽了几声,让自己缓缓劲,这时候那个林海博已经跑了出去,在他身边那个女孩也不见踪影。
我皱皱眉头,转头问谢以安:“我刚才……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女孩了?”
“看到了,”谢以安的语气很平缓,让我的情绪也平和了下来,“过几天他们会一起过来的。”
“什么呀……”我松松领子,“为什么……刚才林海博怎么这个样子。”
谢以安从椅子上站起来:“账记好了吗?”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好了。”
“好了就跟我回后屋去,前厅不要多呆。”谢以安摇着扇子往后走。
(二)
我连忙拿了账本跟上去:“为什么呀?”
我对这个客栈总有种奇怪的感觉。照理说,旅馆接百方客,什么样的人都有,应该热热闹闹的。但是这里却冷清的过分。
每天的账本上都有人进出,我去敲门也都有人开门,但是就是安静地奇怪,白天似乎只有林海博一个客人走进来……
谢以安转过头看我,在通道里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他的扇子掩在唇上:“我的客栈……不接活人,刚才那个人马上就要死了。”
说着,他慢慢转过身。
我惊讶地站在那里,谢以安的背影挺拔而真实,但是却给我一种虚幻的感觉。
我刚才听到了什么,那种语气那种话,甚至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活人。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那个人还是我认识的谢以安吗。我可以接受——其实我还没有完全接受那种鬼魂什么的东西在身边。但是,刚才谢以安说的那些话——让我觉得我跟原来的世界脱节了。
这里太奇怪了,我没办法……
忽然,我的门被轻轻推开,我正躺在床上,转头一看,看到谢以安站在门口。
我下意识地支起身,怔怔地看着他走进来。
他在我的床沿边坐下,我下意识地往里面蹭了蹭。
谢以安看到我这个样子,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他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人,所以才能当上学生会主席。
在学校里的确是校草一根,只是在学生会之外,他是那种随大流的人,不会出来带些什么事。别人邀请一起吃饭,或者唱歌出去玩,一般没事都会去。所以跟我也认识……
可是这会儿,在谢以安面前我只觉得我是个单薄的不行的小孩子。就像一个刚毕业的小孩子和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功人士。
事实上,我和谢以安的年纪是一样的,但是现在我就是这种感觉。
我对这样的差距天生有种畏惧,说起来,还是因为我太嫩的关系。
我咳嗽了几声,掩饰我的不安,我说:“咳,怎么忽然进来了,有事说事。”
谢以安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寂静的像墓场:“我刚才说的话……”
“我没听见!”我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逃避,感觉自己幼稚极了。
谢以安并没有停下来,他继续在那里说,因为他知道我听得见:“我刚才说,我的客栈不是让活人住的,那些客人不是活人。”
“难道是死人吗?”我忍不住说,下意识地拽住了一边的被子。
现在是白天,不知道为什么,庭院里又起了雾,在阳光下兀自升腾飘荡。
谢以安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外面:“从人死后的第一个七天开始,依次共有七个七天,也就是四十九天。民间都有这样的说话,死者的魂魄会在‘头七’回家,家人会准备一顿饭,然后就要回避……我们的客栈收留的就是这些魂魄。”
“……不是吧。”我讷讷地看着谢以安英俊的侧脸。我真希望我刚才一直赖床到现在,那么谢以安说不定不会跟我摊牌——或者我也不应该问为什么。
“……那你是……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我想问什么人,但是好像不太对,所以就堵在那里。
谢以安回过头一笑,拿扇子打了我一下:“干嘛这副样子,我跟你一样是人,难道我们在一起读书那么久,你都没有发现吗?”
我有种缺少氧气的感觉,立刻拉着他的袖子说:“呐,你说了我们交情不错,那么就让我辞职吧……我觉得,我不太……呃,适合这里的工作……”
别怪我胆子小,说实话,我这人从小就怕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何况,谢以安的意思是前厅没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