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庄似乎没发现我在哪里,因为现在正值夏季,草木疯长,所以阻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正在那里四处找我,我让自己的呼吸尽量平和下来,把身子矮下来想着等他走了,我再抄原路回去。
天气那个热啊,草丛里都是小虫,起先站着还不觉得,因为穿着牛仔裤,现在蹲下来,那些虫全往我身上扑。
不过这也得忍着,我看着阿庄走来走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是他肯定不是原来的阿庄。
我紧张地看着他,忽然腰里一阵颤动,把我下了一跳,我一摸,原来是手机响了。
幸好我按的是震动,没有发出太响的声音。我一看来电显示是谢以安的号码,我正犹豫要不要接的时候,谢以安的电话已经挂掉了。
我心里那个骂,怎么老谢一点耐心都没有。
这时候我抬头望过去,刚才还在前面走来走去的阿庄已经不知所踪。
周围安静极了,除了偶尔的虫鸣,连鸟叫声都没有。
太阳照在我身上,汗就往下面淌,难道刚才他已经发现了……?
这时候,忽然有只冰冷的手扯住了我的胳膊。
我之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忽然胳膊被拉住了,我下意识地叫起来,随即挣扎地想站起来。
“深月?是深月吗?”那个人焦急地问。
我愣了愣,抬头仔细一看,是东叔。
东叔是村委会里的干部,五十多岁了,倍精神,体力比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还好。这次大概是跟着大家一起上山了来找爷爷的。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他看上去很正常,反而被我吓的不清,原来刚才是他拉着我的胳膊。
我定了定神,说:“东叔,不带这么吓唬人的……”我往他后面看了看,“别的人呢?”
他放开我的胳膊,皱了皱眉头说:“我不是追着你们跑来的吗,后面的人我没注意……深月,行啊,去了城了几年,跑起来跟个兔子似地。”
我说,东叔,您不知道人类潜能么,这种事要摊您头上,说不定跑的比我还快呢。
东叔一笑,不再调笑我了。
有东叔在身边,我心里安定了不少,东看看西看看,都没有发现阿庄的身影,转头问东叔:“我说,东叔啊,您追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阿庄?”
“没看到啊,”东叔说,“我不知道怎么的追到这边来了,看到你小子猫着腰躲这里就来叫你了。”
我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阿庄怎么了,但是他是为了找我爷爷才弄成这样子的,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现在怎么办?”我问东叔,“要不我们还是回我爸爸那边吧?”
东叔犹豫了下说:“阿庄这小子好像吃错了药一样,放他一个人在山上我也不放心。”
我点点,那倒是的,而且东叔是村委,对全村人都得负责的。
“我已经电话联系了派出所,说山上走丢了几个人,让他们快派人来找,”东叔看了看山下说,“在此之前,我们最好再好好找找……那个,深月啊,要不你也别听你爸回去了,给我打个下手。”
我犹豫了下,本来我是想回村子里的。之前谢以安也跟我说过,好像我这人挺招鬼的,不过东叔也五十岁的人了,万一碰到阿庄,估计够呛。
我一年轻人,怎么能让一老头子上山招人,自己回家乘凉呢?
我一咬牙一瞪眼:“行,东叔,我们先找找阿庄,找不到再去我爸那里看看。”
东叔说行,于是我们就一起找开了。
像我们这边的山和江南那山不能比,江南的地理环境注定了它更多的是丘陵,而我们这边是真正的大山。
大山里找几个人,上哪找去?
但是又不能不找,我都分辨不出哪里是我来的路,给东叔一带就更糊涂了。
我想起来谢以安刚打电话给我,连忙掏出电话一看,靠,一格信号都没有。我把手机举了半天,楞是声息皆无。
我连忙喊:“东叔,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东叔一回头:“回家再打电话行不,你女朋友找你啊?”
“我哪有女朋友,我朋友刚找我……电话,东叔,借一下啊!”我懒得跟东叔解释。
东叔继续往前走,回头扔了句:“没带。”
“我手机没信号了!”我嚷嚷道,我以为是东叔不肯借给我,所以才那么说。
谁知到东叔把口袋一翻:“不是给你说没带了,怎么不相信啊。”
我看他能放手机的口袋都翻出来了,的确是没有手机。夏天本来衣服穿的就少,所以这些口袋一翻,我就知道他真没带手机了。
东叔继续往前走,我忽然发现,他一直带着我往山上走。
我心里忽然想到了件什么事,我记得东叔说他之前……给派出所打了电话。他既然没有带手机,是怎么打电话的……?
我摸出手机,越往山上走,好像越没信号,我看到手机的时间显示上已经快到五点了。我抬头看了下天,阳光还是很明亮,但是过两个小时,它会马上黑下来。
我想着也许是东叔之前借别人的手机打的吧……我想到这里继续跟着他走。
我们起先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但是后来只是在往山上走了。东叔一直往上走着,我一点也不觉得他在找人,只是一味地赶路。
我忽然站定下来,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时候太阳已经倾斜了,我能清楚看到树木笔直的影子被阳光拖得很长。我没能找到东叔的影子。
我忽然有种不对劲的感觉,所以也没迈步。
我算是这种事情经的多了,我发现东叔不对劲,慢慢地往后退。东叔好像也发现我没跟上去,忽然转身看我愣在那里:“怎么还不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听到那里还有另一种声音,对我说话那声音就像重叠在一起的两个声音。
我哪里还敢跟上去,没身就跑。
有句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的确挺难的,不过我跟东叔之间有些距离,他一下子没能撵上我。
我正跑呢,前面的树干后面,闪出个人挡在我面前。
我一看,心里叫糟,在树干后面站着阿庄。
他一和我的视线接触,就露出狡猾的笑容。
本来阿庄长得蛮朴实的,简单来说就是愣头青一个。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让我一时间几乎认不出他来。
一边是东叔追,一边是阿庄,我心里连叫倒霉,一拐弯往另一个方向跑。
他们的动作也极快,一直就把我围在中间,于是……就在山上跑开来了。
我心里道不好,离爸爸那里的路那里越来越远。可是眼下别无选择,跑呗!
东叔这会儿的表情也很变态,脸部的肌肉看上很僵硬,口水流出老长来,一边跑着一边流。
我心里想,难道是饿死鬼上身……?反正我知道是没个好了。
更何况……太阳快下山了。
第十九章
我真的是跑不动了,而且我没见他们有疲态,而东叔的口水流出多长去——他怎么没有脱水而死?
当然,我这么想也挺不尊重人的。
忽然我脚下被树枝绊倒,狠狠摔在了地上。
由于地面有坡度,所以还向下打了几个滚,最后撞到了树干上才算是挺住了。
因为身上有汗,在地上一打滚就黏上了树叶和泥土,手臂上还划开了几道浅浅的口子。
没等我站起来呢,东叔和阿庄两个人过来拉住,一个人扯住我一个胳膊,一下子把我拎了起来。
他们之间没有说话,但是行动出奇的一致。
他们拖着我继续往另一边走,我算是完全放下重量了。照理我也是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虽然比一般的男人轻一点,但是他们拉起来我来完全不费力。
我被他们拖的腿好几次撞上石头,于是挣扎着自己走。
“东叔!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在东叔的手里挣扎,“干嘛要抓我?”
我之所以跟东叔说话,那是因为他之前一直有在跟我说话。
这会儿,东叔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说:“跟我们走。”
“去……去哪里?”我问,手臂被他们扯的生疼。
东叔阴测测地看了我一眼,继续拖着我走。
看起来我们家也不太平啊……想着在谢以安那里太危险了,没想到一回家也挺可怕的。
“……你们,到底是谁?”我转头问东叔,既然他有语言能力,那肯定属于能沟通型的。
东叔拉着我走,听到我的问题,朝我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其实从刚才我逃跑开始,我们就是一直沿着山的横向走的,也就是不再往山上走了,而是走到山的后面去了,这样爸爸他们就更难找到我了。
忽然,我的脚接触到了坚硬的地面,我愣了愣,不知道什么,我已经被拖到了一条石阶上。
那是宽大的楼梯,笔直地通向山上。
石阶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已经残破不堪,在它的两边有着粗粗的麻绳当做扶手,我们是从一处麻绳烂掉的地方走进去的。
石阶并不是像现在建在公园的丘陵上的那样整洁,而是有高有低,但确实是用石块做成的。
它沿着山势的起伏笔直通往上面,这时候太阳的光芒已经隐没在山的另一边,这里只剩下一点儿光线。
这条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寂静地可怕。
我再也听不到虫鸣鸟叫,连身边那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我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处地方,原来爷爷曾经带我来过这里。
那不是我自己的记忆错乱,在这座山的背面,原来真正有这么一条石阶。
可是,好像从来没有听村里人提起过啊……
他们两个人拉着我往上面走,我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住了,无数绿色的萤火正在慢慢往这边飘过来。
它们仿佛夏日的萤火虫,但是光点要大的多,在夜色中无声地聚集起来。
这种景象实在是不能称为漂亮,也应该称为诡异……
整条道路被映的绿惨惨的,透着一种不祥。
原本山里的夜色是十分黑的,但是这会儿,由于这些惨绿的光芒,我能看到前面的路,虽然十分模糊。
这道绿色的光芒一直延伸到山上,极其壮观,我几乎忘记了我正称为了两个人的俘虏。
我想起爷爷也是带着我走这条路的……
“有没有见到我爷爷?”我忽然问旁边的东叔。
东叔嘿嘿一笑:“那老家伙已经在山顶上了,你上去了就能看见。”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毕竟他可不是真正的东叔。
我担心东叔和阿庄的身体被这些东西占据久了,难免会死,那就麻烦了……我更担心爷爷怎么样了,他会不会遇上了这些危险。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还跑到了这座山上。
“你们……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东叔看了我一眼,绿色的萤火把他的眼睛罩上了一层绿色,显得狡猾而诡异:“噢,献祭啊……你的血很好。”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也知道挣扎不过他们,但是,听到了这种类似“死路一条”这样的话,谁不会急的跳脚。
我一下子挣扎起来,事实证明挣扎还是有用的。
我的左手一直被阿庄抓着,忽然一抽竟然还真的挣脱了开来。
我毫不犹豫地想抽回右手,事情变化的太快,东叔也没防备到。
我心里喊了声,东叔对不起了,然后一抬手向东叔的脸打去。
我那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东叔的脸上,那拳头落在他的脸颊上,感觉就像打爱木头上的感觉,一点也没有皮肤般柔软的感觉。
我也没有仔细回味,拔腿就跑。动作很复杂,其实就这么快,我刚才已经看过了,往两边都是麻绳,我根本跑不出去。
既然他们说爷爷在山顶上,那么我就往山顶上跑。
当然,他们也有骗我的可能,但是山下是密密麻麻的萤火,我只能往山上跑。
“抓住他!”我听见东叔在后面吼叫。
我当然加紧跑,不过跑楼梯这玩意实在累,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今天体力严重透支,中午也只吃了一点点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轻飘飘的萤火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样猛地向我扑过来,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浪,向我劈头盖脸地撞下来。
我伸手连忙挡住脸,一个劲地往前冲。
那些绿色的萤火落在身上就像下了一场冰雹一样,又硬又冷,不知道那是什么做的,原来还能轻飘飘地浮着呢。
我估计明天身上肯定青一块紫一块的,如果我能活到……明天的话……
那些东西充斥了我周围的空间,不断地往我身上砸,我几乎都没办法呼吸了,只见到从它们的空隙中看到又一波碧绿的海浪向我盖下来。
我心想,完了。
不死也得被砸成脑震荡。
我怕是要在这里交代了。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波浪忽然就像一块布一样被刀一分为二,我看到了晴朗的夜空……还有比夜空更黑,更深沉的黑色眼睛,那锐利的刀锋映衬着莹莹绿光,带着锐利的金属气息。
那些萤火呼啦一下全部散开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身上是乱七八糟的伤口,还有泥土什么的,形象肯定不怎么样,所以我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能认出我,因为这个人我之前见过。
站在我面前的那个男人就是我在公交车上看到正在走路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长风衣,这会儿手里拿着长刀,冷冷地看着我。
我感到一阵恐惧,当然,之前我被阿庄和东叔抓住的时候,我也恐惧,但是和现在相比,我几乎想转头找他们了。
谁知道我一转头,看到东叔和阿庄已经退到几百米之外。
他们刚才不是想抓我吗,这会儿又退的那么快……而且现在,我产生了一种跟他们共同退的想法。
我没见过这样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死寂,他站在夜色中,周围绿色的萤火落在他的身上,但是黑色的眼里没有一丝反光。
他手里拿着那把长刀,他慢慢地把刀放回刀鞘,我的心跳的厉害。
我觉得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只在电视中出现的场面居然真的出现了。
某个灵异的夜晚,一个拿着刀穿着黑色风衣的帅哥……
不过对我不太合适……
我往后退了几步,也就是走下了几步台阶。想着赶快溜,那个人的眼神不善,估计不是什么好人,走为上计。
想到这里,我看那人也没阻止,转身就往楼梯下奔。谁知道刚走了一步,手臂就被抓住了。
我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给我带路。”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拉我的手臂,我差点扑在石阶上。
“你……你是谁?”我结结巴巴地问,我很少这样子,在很多危机情况下,我还算口齿清楚,但是现在,我能感觉到从这个人身上传递出来的危险的信息——那不是一般的危险,足以让我感到恐惧。
如果非要我来形容,我可以确定那是老鼠和猫之间的感觉。
“苏白在哪里?”他轻声问我。
我看着他的侧脸,结结巴巴地回答:“……你、你、你找我爷爷干嘛?”
(二)
那人也没说什么,但是放开了我的手:“你的血似乎跟苏白一样,跟我上去。”
我回头一看,东叔和阿庄早就跑没影了……这个男人果然很危险……
他仿佛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我甚至没有胆子敢反抗。
也许人的一生中一定会遇上这样一个令你无比害怕的人,那甚至不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的关系。
我反正是遇上了,那个人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觉得如果我转身就跑,那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