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囚?
少年扯开一抹笑,毫无暖意的笑容当场让老爷子垮下脸,暗叹,真不好玩,音音越大越是不可亲近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较之雍允更是青出于蓝,三年未见,情份未减,却是追不回时光了.那个赖在他身上撒娇的孩子,已成记忆.“爷爷,她便交由你看管了,在我回来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淡淡地说,没有威胁,没有警告,竟已无形中有了难以忽视的命令意味.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请求,也不是嘱托.将那个女子放在龙府,其实不是好主意,只看龙或一见之下那激动若狂老泪涕零的神色,他便有些微的后悔了,更别提所有往来的龙家役事全是满脸喜色欢欣雀跃,这人,真的是――龙家唯一承认的存在的龙家女主人啊.一个跷家多时的不良主人.可是,将她放在龙家,似是天经地义,本能地抗拒其他地方.龙府――好像是她生来便该停驻的,好像是某个相逢约定的地点――皱眉,什么好像,什么恍惚,自己几时出现过这种不确定的情绪?那个人,司逃眉,怪怪地,让他有种奇异之极无法抛开的感觉,太太令人不悦了,对脱离他掌握的事情,音觞从来都是在第一时间内转危为机,只是,司逃眉啊,他却不想――不想要转化什么改变什么――是因为,她是龙雍允唯一的至爱他曾经的继母吗?不,不不,绝对不是仅仅因为如此.上官雨,那个清秀却透出一股审视的警觉的少女,凉凉地说了一句半是抱怨半是挑畔的话:“司真的是长不大,都看不出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呢!”
三个孩子?
不单身为人妻,还为人母?
盯着自己的手,好奇怪,怎么会有一股冲动想要缝住上官雨那张嘴让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不正常,不对劲,从看到那个人的那一瞬间开始,便受了影响――是第一次,有除了天下之外,让他感兴趣的人.真正有那种想要深入了解却又踌躇不前的感觉.这种新鲜的感觉,并不受欢迎.向龙或欠身,“那么,我先失陪了.”一夜,那人并未醒过,依然睡得极香,全然放心无忧地,入睡,而自己,竟破天荒地,脑中一片空白,没有想到什么天下大计未来是非,一觉天明,隐隐中,仿佛是,安心了.就如同什么本来缺失的东西回归了一样的荒谬比喻让他抿紧唇,搞什么嘛,只是一个女子,居然在不知不觉中,便影响了自己?荣律那个时候,明明便是故意的,可是,就算自己知道他是故意的,竟也上当,竟在理智生效之前身体本身已经上前阻止他的魔爪.司逃眉――仅仅是龙家的女主人吗?仅仅是那个身份,荣律敢以她来招惹他么?
不对劲,只要一想起从前,试着想要想起父亲的夫人,想起自己十年内的事,便有种雾里看花却又分外漠然的森冽,十年中,有发生过什么叫自己忘记了又重要的事吗?
不可能,没有失去记忆啊,只是,为何想不起有那个人的存在?仅是一掠而过的模糊印象,是不是表示,太渺少了不值得自己注意以致全无记忆?
那,为什么,这次见到她,会引起微妙的波动?
理智排斥那种只会坏事的冲动,清清楚楚地知道,那种波动,与情爱无关.他似乎天生便少了那种对情情爱爱的憧憬向往感受本能.从、来、没、有、人,能让他有一丝毫的渴望!
所以,现在也只是迷惑她的奇怪影响吧,奇怪自己对她的在意与不在意.志在天下,那些什么情与爱,全然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只不过是,为了外相所迷惑的众生,为了所谓的形貌权势财富名利,而堕入情障,等梦破人醒,已是百年身了.顶多,只是可供利用的工具而已.一项名为温情引诱的武器.晒然一笑,少年振衣而出,是的,有什么,可以牵动他的心呢?天下,只有天下,自己想要的,能吸引自己的,只是,天下.他没看到身后上官雨那怪异的眼神,就算看到了,也不在乎.“在意与冷淡,轻忽与介意,龙少爷――究竟是真的放下忘记了,还是,真的还存有一丝不确定?”喃喃自语般,却在下一秒,拧住高枕无忧的盟主大人的鼻子,“还装睡,快给我醒过来,司.”明明,在刚才,她的鼻息已略有不同,就在少年走出去的那个时候,司,已悄然而醒了.竟还当缩头乌龟扮睡神蒙头大睡来个夏眠不觉晓?
为什么,不与音觞相见?是不是,近君情怯,还是,心有芥蒂?放不下的人是,哪一个?
重重叹口气,我睁眼,小雨点越来越像管家婆了,不比从前初相见时万事由我,啧啧,以前,有一个小龙儿事事要管我,好容易撒手不理(有点酸溜溜的感觉),有雍的宠上天,却摆脱不了一个小雨点,事实上,每每看到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我的反抗意志便变得薄弱,当然,这一点一定要瞒着小雨点的,否则岂不是被她吃定?
“我才刚刚醒来哩,小雨点.”微微地辩解一下,眼光还是忍不住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看去.引来一记冷眼.我讪笑,无辜地睁大眼,满怀好奇地问:“龙儿是不是更酷了?比起三年前,那种外露的挡我者死锋芒毕露已内敛了许多许多,变得像个大人了,可是,你觉不觉得他仍是让人心疼?”只要看到他眼底深处那连他自己也没觉察到的寂寞,没有一个人会不为之所动的.那样万众瞩目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居然有那样如斯寂寞空旷的眼神,就如同,立于巅峰,却无人相伴的绝顶孤寂.换来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摇头否定.还补上一句:“我看只有司才会觉得他让人心疼.”都一样看过他这些年来的丰功伟绩,知道那个少年的笑里藏刀城府有多深心计有多沉,一样知道他使起手段来不比老奸巨滑的老手生嫩逊色,三年,三年之内便成为西漠实质的掌权者,操纵六个国家的政局走向,掌握八个核心城市的经济命脉,这期间所花的心思与手段任是想想也要五体投地之下外加敬而远之,附上十二万分的警惕小心.这样的一个人,风云纵横,司居然说,他让人觉得心疼?
已经忘记了唯一的少年,志在称霸天下,结盟也好,拉拢也好,威胁也好,分化分解离间也好,只要他想得到的,便会揪出弱点,一击即中,如愿所偿,那种洞察力与行动力,只能以可怕来形容,不动声色地,侵蚀扩张他的地盘,三年,仅仅是用了三年的时间,音觞,龙少,已成为这个世界不可动摇撼动的一个强势存在了.只是失去了唯一,只是没有了顾惮,没有了更让他牵挂依恋的那个唯一的人,便变化如此巨大吗?这样的音觞,不是忽然改变的,更像是,一直因为某人而被压抑淡化的本能天赋,终于冲破了那层樊锁,一飞冲天.那样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地摆弄权势,绝不是没有经验光靠理论便能发扬光大的!
音觞――他背后究竟有多少难解的谜?
看着小雨一脸的凝重,完了,她准是又在将简单的事深入复杂化,一件小小事她都可以看得无比严重,一牵连上龙儿,她免不了,都是从悲观的一面出发的.对于她的想法,我一笑置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点立场,看的东西都不一样,总坚持自己是对的,再三说服也不能让人家承认他是错了,争论又何必呢?言论自由,我可是相信这一点的哦,思想更是无罪,否则,我总是随便想像某个人的种种暧昧情节,岂不是也犯了罪?
偷偷吐下舌头,便想趁她入定时溜之大吉――再不走,等下龙或来了,又是一场声情并茂的戏,我可不奉陪――“司――”拖长了的声音,叫我滞步.我吐口气,以手覆额,索性摊开了.“好,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雨.”还不就是那些切身的问题,“我同你说,不要对龙儿抱有太大期望,记住,他是服了唯二,而,那个是无药可解的,效果更是当场见效,我,你,他,大家都知道他确实是变了,没有了记住唯一的能力,所以,即使我和他正式见面,他也只会当我是龙家的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从前――绝对没有印象.”不是不酸楚的,那一刻,他不记得我的那一刻,世界在我脚下崩塌.如果不是有雍允在身边――“我回来,是因为他不记得我,不会执着放不开,想他的生命中多些欢笑,友情也好,亲情也好,总之,让他不觉得他是孤单的,再没有其他的意思,纯粹是――司逃眉与汉音觞两个人的事,不牵涉到其他事.”怎么可以如此轻易放过你呢,龙儿?最最怕被人遗忘的我,被你忘记,再无印象,一丝一毫都记不得,小心眼的我,怎么可能放过你由得你逍遥法外?
嘴上说着堂皇正大的理由,可是,那眼里的水润看在小雨眼里,更像是阴谋在酝酿中.玩火吗,司?
小心惹火烧身啊.“但如果万一,他还是有一点点的印象呢?”不信,药物的效果能长久抵得了那个人对天下的疯狂着魔,不用多个例子,音觞,根本便是那种为了得到而无所不用其极的魔怪,他会屈服于药性三年已是让她称奇了,见到他从前刻骨铭心的人,还会无动于衷,她――不信.司在他心中,难道会输给区区的唯二?
还有印象?我扁扁嘴,那可不妙啊,不过,这个,也是我的目的之一.防患于未然,阻止龙儿的再一次沉迷.再来一次?我徐徐笑,可不会再给他机会了,从前,是掉以轻心,不当八岁的孩子人小鬼大,一时的心软,才让某人有机可趁,现在,可不会了.“放心,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我意思意思地安慰她,没有多少诚意,事到临头,再说啦!
抬脚便要溜开,小雨再一次叫住我,“司不见下爷爷么?他可是很想很想见你呢.”开什么玩笑?“小雨,你替我与他会面好了,反正这些年来我的事,你一清二楚,说给他听也无所谓,再把那三个小屁孩的事说上,三天三夜都有话题.”老年人(龙或已算是老人了吗?)最喜爱的是抱孙儿,返老还童,最是投契,那三胞胎,无忧,莫愁,在悠,在龙家硬是占了大位,无人不爱,疼爱入骨,我怀疑还有多少人记得我呢,哼.无奈地叹息,“那你想上哪?”有星罗与辗眉的人暗中保护,京城又是荣律的地盘,放司一个人(表面上看)也无不可,盯太紧了,小心反弹.我扬眉,笑笑,“我要去看一个老朋友.”冰国,也有贺荣律的代表团,听说,为首的,便是曲放.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衣融――她知道我与龙家的关系,那她有没有信息托付于我?听说,她经已是皇后,且有孕在身――我心情愉快地走出了龙府,猜想着,现在,辗眉山庄的异变应该已经已传遍江湖了吧?
荣律揉碎了纸条,脸色阴郁.辗眉山庄――在凌晨之前突遭惊变,熊熊火焰烧亮了半边天,至今未熄,现场只有风声火势,不明的毒雾,内里玄机,不得而知.辗眉终于是要作出决定了吗,是因势而变,还是退而保之?
音觞说,不希望看到大银王国的皇帝是另一人的名字.说这话时,少年的眉眼间是难得一见的浅浅暖色,我可不愿再花时间去和另一个皇帝打交道.意有所指,当是与大银的夺权阴谋有关.身为帝王,为了巩固权位江山必得辣手铁心,不能收揽异己的便须铲除,此是真理,再软心肠不忍心只会害了自己,这道理,荣律没理由不知道不明白,他只是,不想做得太绝,想为他人留后路,然,老虎被当成病猫着实叫人不爽.想要与那个人站在一起,想要追随他成为他的得力臂膀,优柔寡断是断断不可的.辗眉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急流勇退,化明为暗,那些坚持传统的辗眉人,是如何被说服的呢?将维持江湖太平的职责抛开,不再给对手大刺刺挑畔的机会,伺机而动,明是消失无踪,暗地里,辗眉数百年间培养起来的根基又岂是能让人轻易动摇的?
司天下,司逃眉――除了那个武林盟主龙家天下,又有谁有那种不可思议的魔力让辗眉放弃了百年大计给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
看来,整顿肃清是势在必行的了,由内而外,重振法纪,此间,还有盟友冰国的试探之举――蹙眉深思,冰王他近期的军事动向难道真的有向西漠看齐的趋势?
自豪华酒席退开,音觞出了皇宫,闪身入了马车.车中舒适宽敞,足可容四人从容对酌,少年面上有淡淡笑意,看得对面的铁斯卫一呆.他身为西漠贵族,自少武技过人,才思敏捷,意志坚韧,随汉阳王出征也曾立下显赫战功,少年得志,免不了傲气自恃,但自三年前慑服于音觞,便即死心塌地追随,常年与他相随,看多了少年游刃有余兵不血刃的手段,也习惯了他那清华如月捉捕不得的高远笑容,然,此刻他露出的笑意,与从前似有不同了.多了一丝隐约的满足,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之后的喜悦.真是纳闷啊.“音,刚接到消息,辗眉山庄已沦为火海,即将自武林中除名.”先谈正事,“最大的嫌疑,果然是沉氏,数年来一直被辗眉压着的沉氏不断扩大实力,招揽人材,自认有资格与辗眉决一雌雄,下了战书,昨夜还有不明人士往辗眉,接着便发生了大火,目前辗眉全无消息,说是全军覆没,他的实力不至于此,至少有一拼的机会,就算是毒雾弥漫,夜半突袭,辗眉也不济于一败涂地毫无反抗之力,所以,当中一定别有玄机.”除非辗眉早有准备,随时辙退,才能安然归隐.否则以沉氏的毒辣,招揽不成,必定铲除,斩草除根,鸡犬不留.音觞微微挑下眉,辗眉会一败涂地绝不可能,就算是沉氏的突袭,也不可能.沉氏啊,他与对方还有一笔帐未清算呢.三年前,曾有一批死士相邀,阻止他与上官结盟的可能,虽是让对方无功而返,自己却也付出了代价,模糊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好像当中――曾发生了什么叫人欲记无力的事,关于一个约会,是什么呢?应该是不太重要只是一时兴起才会不记得吧?(那一次,是凰的初次登场,也是天下与龙儿定下了十年之约)可是,仍是不能释怀.打他的主意,向他下手,三年来自己虽是知道当时那批死士的幕后主使是沉氏,却也一时无瑕找对方算帐,现在,又碰到一起来了――辗眉如果别有图谋,那个人,现在辗眉唯一的幸存者便不能随便放开――眼光一闪,自己觉得似乎是在找一个借口般,何解?
没有想起那人时,毫无牵挂,可是,一旦想了,便有种怪怪的不自在的反应――“音,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啊.”铁斯卫打趣,“银国是你的生长之地,音是不是遇上了从前的青梅竹马一叙前情呢?大家从来没见到过音对哪家姑娘有兴趣,早已在猜测是不是心有所属,难道音真的是心中有放不开的人?”
话是如此说,却是不以为然.世上有哪个姑娘能配得上音?连父亲都认定他是不世枭雄,迟早天下收于掌握中,大力支持,放眼世界,又有什么人能与他成双成对?光是音的绝顶丽姿便要羞煞一干自认是天香国色的女子了,连自己都常常要为他的绝世风采所惑,更别说是意志不坚的其他人了.才十八岁的音觞,城府之深眼光之远常是一计套一计连环套圈,让自己庆幸不必当他的敌人,选择他成为敌人的人一定不智,然,能成为他的对手的,却不多见.就他看来,能与音势钧力敌的,屈指可数.这样的人,就算是深宫公主,名门闺秀,江湖奇女怕也要自惭形秽高攀不起吧?
淡淡一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有所属?那不属于他.荣律也该认清身为帝王势必要放下个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