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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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山语-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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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不舍得。”顾殛宇苦着脸。
  “那怎么来了?”
  “家有猛兽。”
  “……不是家有悍妻么?”
  “是的话我就不来了。”
  “你果然属于牡丹花下死的那种……”子昂鄙视道。
  “其实我比较喜欢万花丛中死,光牡丹不太够……”顾大少没脸没皮。
  “……你快去死一死吧……”
  顾殛宇正要回嘴,头上突然一疼,随之而来“砰”的一声。
  顾殛宇在心里吐槽,这段怎么这么熟悉。
  抬起头,果然看到夫子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边叉着腰收回刚刚敲他的书,一边磨着牙,压低声音道:“顾殛宇,你,你怎么又来了!”
  顾殛宇很想说,我其实是交了学费的。
  但害怕夫子一激动,自己从此就少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睡午觉打发时间的好去处,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跟夫子陪完不是,顾殛宇被数落了半晌,终于重新坐了下来,本想着好好睡一觉算了,突然又想起“沈言”的事。
  他抬头看窗下,却是三个位置,空无一人。如果不是确定炎君没有撒谎,他肯定又要纳闷半天了。
  应该是沈言因为什么事刚好也没来吧?
  他抬手又戳了戳前面的子昂,悄悄道:“你就听我说,别回话,我不想再挨骂了。沈言平时是坐窗户下第一个位置么?”他依稀记得窗下第一个位置是时常有人坐的,而炎君坐的是最后一个位置。
  陈子昂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他今天怎么不来上课?”难道是跟我一样的逃课党?顾殛宇顿时对这位未曾蒙面的哥们有了几分好感。
  陈子昂思考着怎么才能不回话把意思传达给后面的人,想着想着就听夫子道:“今天的课我就讲到这里,现在请大家以《梅》为题,写首七言绝句,一炷香后交上。子昂你跟我来一下。”
  陈子昂吓了一跳,自己又被发现了?可是他确实没再说话了啊,他瞪了顾殛宇一眼,忐忑不安地起身跟着夫子走进了内室。
  顾殛宇无限同情地对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目送子昂悲壮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面。
  
  顾大少叼着笔。
  梅啊?
  我真的没有什么文学天赋,作诗这种事就应该交给秦临嘛!就这会儿顾殛宇纠结的功夫,他估计已经作出一大堆了……
  琵琶停杯空举箸,楼台明灭山有无。
  零落成泥辗作尘,奈何幽幽香如故。
  ……这不是他作的诗。
  顾殛宇只觉有人在耳边低低浅吟,抬头四顾,其他人都在埋头苦想,没有一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一阵风擦过耳尖,牵动别在耳后的发丝遮住眼睛,顾殛宇反射性地抬手去拂。突然间,似乎看到自己的右手小指根系着一条红线。
  他顾不上落在眼前的碎发,伸出右手定睛看——却什么都没有。
  学堂的室内,顾殛宇坐的位置离窗和门都有着一定的距离,可是被风拂动的发丝还幽幽地在眼前晃着,顾殛宇飞速把发丝别到耳朵后面,痉挛似的甩了甩右手,背上无端端地冒出一阵寒气。
  他在心里默默回忆起自己见过的鬼。嗯,女鬼都是美丽的,比如西施姐姐啊再比如西施姐姐啊或者比如西施姐姐啊……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该死,怎么突然这么冷?再回家我肯定不排斥阎冠宇粘着我了!
  
  顾殛宇盼望了半天,阎冠宇没出现,终于把子昂给盼回来了。
  子昂对着他吐了个舌头,顾殛宇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又有精神打听小道消息了。
  “沈言赶秋试去了,据说他那边有亲戚,考完就住在杭州城了。”子昂趁夫子还没到,赶紧把顾殛宇这颗炸弹解决掉。
  “嗯,夫子叫你干嘛?”
  “要我把沈言的推荐书信带去沈府,让他家人给他寄过去。沈言那小子成绩不错,过了院试明年就该赶秋闱了。”子昂并不特别了解情况。其实沈言走时本未打算参加乡试,在杭州也是因着一些巧遇,才突然打算一搏。
  当朝的科举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级。乡试三年一行,每逢子、午、卯、酉年八月,北直隶在北京,南直隶在应天府南京,各省即在当地布政司考试,中试者为举人。
  要参加乡试,首先需考出秀才。考秀才又叫童子试,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部分。考上了秀才其实就已经有了见县令不拜和不纳粮不交税的优待,成绩上佳者还有来自官府的补助,因此很多自认为成绩平平的人也就止步于这里。
  因为县试表现并不尽人意,沈言此去杭州,本是只打算考个秀才回来,哪知通过了府试的四五场考试,似乎是考出了手感,越考越得心应手起来。加之在杭州认识了几位学友,刚巧赶上三年一次的乡试,便相约考出了秀才先不忙着回去,干脆来年八月再试试运气。就算什么都没考出来,也算见见世面了。
  沈家本就算宽裕,在杭州府又有亲戚,若考不出也就是多花了一趟路费,考出了举人自然是光耀门楣,收到沈言的书信便欣然应允了。
  顾殛宇虽说在读书,却根本没打算过考科举,因此对当朝的科举制度是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为何要有推荐信一类,在子昂要求他陪同走一趟沈府的时候,便因为自己“为好朋友可以插别人两刀”的义气随口应承了下来。
  顾殛宇这个时候未当回事,刚刚发生的怪事也早就抛到了脑后,等他再一次开始打从内心呼唤“温暖”的阎冠宇的时候,已经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里插一出夫子归来对大家的诗评。
  顾殛宇“迫于无奈”——迫不及待地打听别人的私事于是导致时间不够无奈地——用了那首“天赐”的诗。
  意外地却得到了夫子很高的评价。巧用典故就不必说了。夫子评曰全诗不带一个“梅”一朵“花”却处处透着一种对梅花的倾慕。
  听不进琵琶的纷扰之声,看不见满桌的美酒佳肴,玉宇楼台峻岭青山在梅花的对比下都成为可有可无之物。男子只是停下酒杯,空举着筷子,青山为背景,楼台做映衬,他的眼中只容得下那风雪中傲然的花朵。
  再看下句。寒风刺骨,哪怕花瓣飘落在地,混进泥里化作沙尘,它幽幽清香依然铭刻于心,难以忘怀。好花易见,泱泱天下,难觅痴情郎!夫子只差没摇着头大叹“好诗!好诗!”了。估计他在点评前先注意了一下诗作者,看到是顾殛宇,再好的诗也要在赞叹前拉住缰绳。
  因为在很久以前某次顾大少拿子瞻的诗去充数,夫子忍不住赞叹“好诗!”的时候,我们一直不在状态的顾少爷很无辜地回答了一句:“好湿?什么好湿?又不是在游水……”
  夫子想说,我这是在赞美你啊,你就不用无差别攻击了吧……他从此决定,以后顾殛宇写的诗,除了作文字剖析,绝对不能带任何个人点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按理来说,这才是真正开始讲故事了。
前面都是在缓慢的人物出场……而且到现在场也还没出完……
我一直好担心我的人物出场写得太漫长了导致大家都没耐心看到真正的文出来了==
不过情况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感谢支持我的大大们!真的非常感谢!




☆、红线(中)

  放课后,顾殛宇和陈子昂往沈府方向走。时辰不晚,只是冬日的日照比较短,顾殛宇只觉得愈接近沈府,天就愈阴,本就不算温暖的天气更加寒冷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就差没直接掉头回去了。
  “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冷?”顾殛宇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子昂。
  “还好吧,快到了,你忍忍。”子昂拍拍他的肩。
  “我总觉得有风往我背上吹。”顾殛宇不敢回头。
  “我觉得还好啊,你穿太少了吧。”
  遇到鬼时最不爽的就是听到类似“没有啊”“还好吧”之类的安慰,别人都没事,就自己又是被阴风吹又是冒冷汗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们是一行人没错,但这堆人中间你很明显是“被选中”的那个!
  顾殛宇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在抬起手又一次看到右手小指上系着的红线时,他终于彻底地相信了。
  他叹了口气:“我的确应该多穿一点,没能披件‘阎冠羽’,好歹也带片木雕啊……”翻遍全身上下除了找出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身上的豆子,居然连平时防身的匕首都忘在了家里,看来是早上被炎君烦得跑出门时太匆忙,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了……
  
  顾殛宇打死都不进沈家的门,说要在门口等着子昂回来。子昂只好一个人跟着看门的老管家走了进去。
  沈府在北阳城并不算大家,宅子可能还没有顾家大,仆人家丁也很单薄,只是因为沈家在北阳地区的资历很老,还是很受人尊重的。
  顾殛宇探着身子往里望了一眼,偌大的院子里见不到半个人影,因为是老宅,墙上虽不至于有裂纹,墙根的颜色都比较深。那些常年晒不到阳光的拐角处愈发显得幽暗诡秘,仿佛有什么在那窥伺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草木枯黄,天色昏暗,如果把房檐下红色的新纸灯笼换成破旧的白纸灯,顾殛宇会毫不怀疑地认定这是座鬼宅。
  
  顾殛宇打了个哆嗦,缩回身子把玩起在身上翻到的那颗豆子,企图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豆子很小,只有绿豆大,颜色是深红色的,顾殛宇不由在心里嘀咕,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赤豆?赤豆是不是可以驱鬼?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颗豆子是哪里来的了——陆子瞻走的时候用来交换他的玉佩的!炎君说那块玉佩是他的封印,拿走玉佩就表示赌局开始。问题是陆子瞻给他这个豆子干什么?
  难道是早就预料到他有这撞鬼的一天,特意拿来给他驱邪的?
  顾殛宇天马行空地乱想,猛然意识到什么——
  这是不是红豆呃?“红豆生南国”的那个红豆……
  相思豆么……顾殛宇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烫,手忙脚乱把豆子又收回了衣袋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靠在门边,觉得有些别扭,又走到另一边站着。
  
  等了很久,仍旧不见子昂出来,老管家也不见人影。如果第六感是有实体的,顾殛宇觉得它现在应该在自己体内突突地猛跳。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先回去搬救兵。
  刚刚下定决心要转身,顾殛宇突然感到一道力猛得扯住了自己右手小指。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他的小指勒断了。
  不用看他都知道小指上一定又出现了一条红线,线的那头幽幽地延伸进沈府,顾殛宇很不想进府,不仅是觉得这个宅子有鬼,更不想的是见到牵着线头另一端的“东西”。
  顾殛宇拉了拉红线,正在思考这条东西咬不咬得断,红线传来的力道猛地加大了,顾殛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接着不得不小跑跟上红线的力道。
  红线拉着他左拐右拐,穿过各种幽黑的小道,顾殛宇迎面扑上了一大堆阴暗角落里的蜘蛛网,吓跑了数只老鼠蟑螂,终于拉线的力道消失了,他停在一个老旧的院子前。
  虽然跑得颇为狼狈,顾殛宇还是能大概分辨出这是沈府的后面。
  院子看起来已荒废多时,匾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依稀辨别得出刻着“梅香阁”三个字。而系着他小指的红线,正穿过院门的缝隙,伸进那分明就是“鬼屋”的院子深处。
  
  顾大少爷站在那荒凉的院子门口,只觉得秋风瑟瑟往他脖子里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开始想象推开门会看到像蜘蛛网一样挂满了屋子的红线,女鬼的头从红线里垂下来,冷冷看着自己,然后细细的红线像头发一样缠住自己,把他包成一个大茧。
  顾殛宇只觉得背脊凉凉的,他甩了甩头,终于伸手推开了院门。
  满园的梅花幽幽地盛开着,馥郁的香馨扑面而来,然而顾殛宇只觉得冷到了骨头里,花丛后传来若隐若现的笑声。
  
  “咯咯。”
  似乎有人一边跑一边穿过了左边的梅树丛,眼角可以扫到一抹红色。
  突然笑声又出现在右边。
  “咯咯。”
  有人!
  或者有鬼……
  嬉笑着穿梭在前面的树丛间。顾殛宇只觉得凉意一阵一阵地窜上背脊,花丛中仿佛有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眼珠幽暗,一眨不眨。
  左边。
  “咯咯。”
  
  突然,有人俯在他耳边笑,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对方吐出的寒冷气息擦过他的脖子,他霎时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往前冲了几步。
  红线的一端就出现在了眼前,是系在一棵红梅树上。
  歪曲的枝干透着邪气。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四处跑动的声音和笑声都突然消失了,天色越来越暗。顾殛宇倒情愿那鬼继续在旁边跑,他还可以自欺欺人说那鬼是邀他来一同花间捉迷藏的。
  这不是说他喜欢跟鬼捉迷藏,而是这样的猜测把那女鬼限定在了“热爱生活的可爱小女生”范围内,让他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满园清淡的颜色中突然跳脱出这么一树红色,再加上突然到来的安静,那场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让人不由觉得这树下肯定埋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殛宇努力把脑海中“丰富的想象”都驱逐出去。可还没等他驱逐干净,就见一个红影掠过眼前,来不及看清楚,便觉得肩头一沉,趴在他背上的手传来冰凉的触感。指节分明,硌得他生疼。
  顾殛宇觉得自己脑子里突然炸开了,手脚随之僵住了。
  贴着耳朵传进脑海的声音,绞进了他本就混沌的思维:“哎呀呀,你踩在我的尸体上了,快闪开点。”幽森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女鬼夜哭。
  不对,本来就是女鬼夜哭……
  顾殛宇僵硬地往后面移了一步。接着又移了一步。
  “可以了。”
  顾殛宇继续移了一步,突然跳起来拔腿就往门外跑。
  满园的梅花像是活了一般开始爆开一朵朵鲜花,由红树向外延伸,一朵朵开得咄咄逼人。开过的花又落在地上,掩盖了原本的小路。
  顾殛宇觉得自己就要在花堆里溺死了,视线里只有不断开放的花朵,甚至找不到几步外的院门。
  他扒拉着花乱走,急得头上冒汗,这个院子有这么大么?在花堆里钻了半天,顾殛宇终于钻到了院子的墙角,他预备试着翻过去。
  
  “好了,花赏够了,你别乱跑。”话音刚落,顾殛宇正准备起跳,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把自己缠成了个大粽子,他顺势摔倒在满地的花瓣上。
  “哎呀,还压了我的花!”女鬼似乎生气了,一用力,把他拖了过去。
  看着身边飞速后退的一棵棵梅树,顾殛宇霎时开始后悔自己乌鸦嘴,看来真要万花丛中死了!我说的万花丛不是这种万花丛啊!
  眼前出现了个满身是血的女人,披头散发,脸色发白,正对着他怒目而视。除去以上这些不看,长相大体算清秀可人。可惜有了第一句的映衬,顾殛宇只能形容她为“不算重口味”的女鬼。
  女鬼一把拉近他,嘶哑着嗓子质问:“你为什么压我的花!”
  顾殛宇仿佛可以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尸臭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因为你拉我么!”顾殛宇飞速回答。
  “我只是把你固定住。”女鬼说得理所当然,“不然你会乱跑。”
  “我不乱跑了,你放开我。”顾殛宇憋得很辛苦。
  “不要,我好无聊,我要你陪我!”女鬼道。如果她这句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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