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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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志-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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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化不开的悲伤,殇羽浑身一震,看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微微一笑。
  “没错。就是这样。”黑色的袍袖凌厉地向后一展,我张开双臂信步向少年走去。“应冴,你做得很好。”
  “……流江大人……”听到我的声音,少年收回落在殇羽身上的目光,惊喜地看着我,踉跄着快步迎了上去,“应冴是个好孩子吧,我全都有照您说的去做哦,我一直深信着,您会带给我新生……”柔软的话语简直甜美得不像话,满满的依赖和眷恋仿佛就快到了要溢出来的程度,但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已不能再说下去了。
  在他即将投入我怀抱的刹那,我掌握住他柔滑的素手,错位反手带着他的身体一个轻巧的旋转,下一刻他纤细漂亮的背部抵住了我宽厚的胸膛,匕首正深深地插入他的心脏。精确的,完美的一击。
  应冴在我的怀中,艰难地扭过脖子,侧过半张下巴尖尖的小脸,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震惊和不相信,“为……为什么……”
  我淡淡地笑,对待将死之人我向来是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的,“因为好像很麻烦的样子,所以我懒得解释。”
  闻言应冴苦笑了一下,“那……又是为什么……此刻您会紧紧握住我的手呢……”他试着转过身来,却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我的一只手握紧了他的右手以及手中的匕首,横于他的胸前,牢牢地将他桎梏在了我的怀里。而另一只手也稳稳地制住了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以强硬的力道十指交缠相握。
  看似情人一般亲昵暧昧的姿势。
  他这是遭受到巨大变故痴傻了吗?我挑了挑眉,虽然以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我这个习惯的小动作。应方飏是昶国碧血城的护城将军,那个男人固然有些想法比较变态,却不乏是个精明而强大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居然被自己的儿子在床上杀死,保不齐应冴身上藏了些不厚道的小玩意儿,在殇羽面前我怎能安心让他手脚自由?毕竟他们留着同样的血。
  “一年前在殇国的那次大宴上,我第一次见到您,就深深地……您和我说话时,我好高兴,是您让我有了抗争命运的勇气……但是像我这样污秽卑微的存在——唔!咳咳!”
  却是我猛地将匕首拔出,一个及时的抽身,避免了突然喷涌而出的大量血液溅到身上。
  应冴无力地抬起手捂住伤口,但没有用。鲜红的血液像源源不绝潺潺流淌的河流,很快濡湿了他的右手和前襟,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呵呵……我会死在这里吗……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令人厌恶的地方?”
  应冴看向我的眼神飘忽游移,黑色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流江大人,我如果死了您会为我哭吗……应冴……好像看到您在哭……”清澈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止不住地流淌,他的视野可能已被晕染得一片模糊,饶是如此,他依然执着地撑圆了双眼看着我的方向,但不过是数秒时间,他摇晃着身体无助地前倾,重重地倒在血泊里,坚硬的黑晶石砖地面发出响亮的一声悲鸣。
  “父亲……”他发出最后一声低微的叹息,合上了疲倦的眼睛。像是释怀又像是满足,像是悔恨又像是哀叹,如云如烟消散在昶国冰寒的空气里。眼泪和血液弄花了他那张精致的小脸,那具破败的身体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死去了。
  这个可怜少年最后看到的景象到底是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死后皆是虚无。
  我面无表情地嗤笑了一声。
  那么接下来该是确认应方飏的尸体了。
  我挥手示意几个人随我和殇羽进入寝殿,剩下的人清点尸体做善后工作。
  带着几个忠心耿耿的士兵往前走了两步,我察觉到一丝古怪,不由回过头来。
  殇羽没有跟上来,远远地注视着我,表情暧昧难明。
  我皱了下眉头。
  “为什么?”他定定地立在原地,半张脸置于盔沿的一片阴影下,只看得到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在问我为什么?
  想了想,我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阿羽,殇王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紧。之前我们靠着兵贵神速奇谋诡策一路杀伐不断,烧粮屠城拒收俘虏,血腥的事可没少干。这里也是,早在几天前听闻我们即将打到碧血城下,兵心涣散,城里的老百姓也已逃得七七八八。但这毕竟是进入昶国王城范围的最后一道要塞,守城的是素受器重的应方飏。好在有应冴的帮助和接应,我们得以如此轻而易举地攻下碧血城。”
  “可是应讶是应方飏的亲生儿子。儿子背叛老子致使身死城灭,纵使是天大的理由也是于情难容为天下人所不耻的,眼下他已没有用了,收入你麾下实属弊大于利。”
  殇羽没有动作。我揣摩着他的表情,放缓了语气,“穷寇莫追,我们远征而来,进入王城就算正式进入了对方的地盘。昶国历来不过是殇国的附属国,根据我们的情报,而今主降派势力并不弱于主战派,冥顽不灵的主战派只是需要一个改变立场的契机罢了。我们赶尽杀绝的态度让昶国胆寒,只怕昶国统一意志破釜沉舟,倾举国之力背水一战。该是时候展现我们大国的风采了,我们奉命讨伐不敬之人乃仁爱之师顺从天意之举,虽不至于做到兵不血刃,但至少会减轻很大部分的阻力。”
  “于是我们不如把一切推在应方飏身上。应方飏残忍冷血,不顾生灵涂炭企图顽抗到底,应讶怜悯百姓迷途皈返大义灭亲。我们求贤若渴,答应了投城将领可以保留性命,有能者甚至可以编为殇国官员担任要职,但在最后关头,应方飏仍执迷不悟,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更有来往书信作证。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故事的确太过精彩。但昶国居于高位拥有话语权的人,有多少敢于公开怀疑它的真伪,又有多少愿意怀疑它的真伪?
  我冷眼环顾满殿的尸体,他们死得东倒西歪痛苦不堪,没有丝毫美感。当然我也知道殿外经由我们制造的尸体更是如卵石层垒,悲壮萧瑟,刺鼻的血腥气直冲天际弥久不散,实在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反正应方飏也挺丧心病狂的,已知必然覆灭的命运,竟然令武侍们亲手杀死了所有家眷和仆从。搞得我们像是会怎么折磨凌|辱他们似的……”我轻笑一声,“好像说起来,我们一路行来的确是留下了杀人茹血凶戾疯狂的名声啊。看来有必要将他们风光大葬一番,尤其是应冴……”
  下一瞬间,我被击倒在地。
  准确地说,是我被殇羽一个猛烈的右勾拳正中面部击飞了出去,后背狠狠地撞在殿中一根粗大的华柱上,滑倒在地。
  那拳携带了其主人强大的意志力,甚至发出了破空之声,如果是正常人挨上这一拳,估计可以直接当场昏迷了。
  还好我察觉到殇羽的动作后,在他出手前及时撤去了无意间启动的覆盖周身的保护罩,趁势被击飞了出去。
  我单膝跪地啐了一口,阿羽这一拳还真的是丝毫没留情面。
  他在生哪门子气?
  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贴吧的读者说想看殇羽的戏份,我虽然不是一个好作者,但这点小小的愿望还是可以满足的。这其实是伪结局中有提过的情节,你们期待的重点在后面:),只是在这之前,让我多多少少将时间和背景交代一下。
  然后就是,这文真的冷到南极去了,但收藏显示还是有近百人的,浮出水面多留言让作者多点动力吧!
  

  ☆、福利篇 断章——悖离(二)

  “谁问你这个了!”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齿间迸发出来的怒吼,殇羽喘着气瞪着我,拳头在身体两侧拧得死紧,发出咯吱咯吱危险的声音。
  见我不明所以,他快步向我走来,一边干脆利落地扯下了身上穿戴着的轻便的链甲银铠,连同头上的银盔也一并取了下来丢掷在一旁。被束成马尾的银色过腰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随着他的步伐晃荡出一片银光迷离。
  真是美到让人眩晕。
  包括此刻在他眼底摇曳着的,两簇正灼灼燃烧的怒火。
  然后他一把抓过我的衣襟,提将起来,扬起拳头毫不犹豫地向我的腹部一连招呼了两下。只是第三下时,殇羽的手腕被一人轻易地制住了。
  “殿下!”
  是枫。殇羽最信赖的部下之一。
  “你敢拦我?”殇羽认清来人后,侧目怒道。
  “一时情急还请殿下原谅臣的冒犯。”枫回答的语气近乎卑微,背脊却挺得笔直,动作依旧冷静而坚决,“军师若有什么过错惹得殿下不高兴了,还请看在军师一向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他这回。”
  殇羽愤怒地试图抽出被制住的手腕,几经努力却挣脱不得。
  “好!真是好!”殇羽终于冷笑出声,“到底你侍奉的主子是流江!还是我殇羽!”
  我不喜欢他的冷笑。这一点都不适合他。
  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枫闻言立即恭敬地跪下,低头道:“当然是您,殿下。但是,此功败垂成之际,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他的身后,忽啦啦全部的人都跪了下来,“我等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好!好得很呐!”殇羽忽地转头看着我,目光里流动着愤恨和受伤,“流江,你真是干得很好!”
  我突然觉得疲惫。
  第一次,我对伪装人类感到了厌烦。
  我已经在殇国呆了比我预期中长得多的时间,或许是时候去其他的人类国家看看了。啧想来所有人类都长得差不多,寿命短暂而且弱得要命,真是想不通为什么在山海大陆,反而却是人族的数量占据了压倒性的绝对优势……果然是由于其容易受孕的体质和肆无忌惮的繁殖吗?
  我沉默地站了起来,负手而立兴致乏乏道:“都下去吧。”
  大家犹豫了一下,彼此不明显地对视了一眼,“是。”
  人群整齐且快速地起身离开,并且带上了大门。
  都出去了,空旷的大殿仅余我和殇羽,以及满地的死人。
  殇羽专注地看着我。
  那带着赤|裸裸戒备之意的眼神,让我的内心没有来由地烦闷焦躁。
  真好笑。他以为自己在防范什么?
  我慢慢地踱步过去,忽然电闪雷霆横腿一个侧踢,殇羽猝不及防下被踹出十几米远,在地面跌撞着旋身翻滚了两圈。良久他徐徐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一阵干呕。
  我自是控制了力道的,但当我看到殇羽抬头看我时嘴角带着擦拭过的血迹,我知道我还是下手重了。
  莫名的恼怒一瞬间袭上我的心头。
  我扯了下嘴角,“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单方面地挨揍,有来有往才符合礼节不是吗?”
  “……自认识以来,我们之间爆发过多少争吵,但真的对对方拳脚相交还是首次。”
  殇羽艰难地轻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江,原来你这么厉害。”这句话分明意有他指。“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都变成了你的人。”
  私下里殇羽都是只叫我一个单字江,以前听来如春风拂面般亲切悦耳,此刻只让人感到讽刺。
  殿里的气氛凝重到了让人难以呼吸的程度。
  “不是的,阿羽。”我平静回答道,“他们的忠诚你毋庸置疑。他们只是同样地,也毫不怀疑我对你的忠诚罢了。”
  是的,忠诚。我没说出口的是,当时如果没有枫的阻止,我可能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来。他是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了吧。
  想要破坏。
  这种貌似平衡的关系。
  最近这种欲望在脑海尖啸,在血液焚烧。
  越来越强烈。
  “应冴……他深深地敬爱着你,信任着你,把你当作拯救他的光,他的神。”殇羽悲哀地闭上了眼眸,纤长的睫羽在他的眼窝覆下一抹脆弱的投影,“但是,你所做的,只是一直在利用他罢了,一步一步将他推到了绝望的深渊。然后又仅仅是因为没有用了,就如此轻描淡写毫不迟疑地杀了他。”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底带着让我陌生的憎恶,大声吼道:“流江!若有一天,我也不再对你有用,你是否也会这么干脆地杀了我!到时你可曾会掉一滴眼泪!”
  明明是在愤怒地质问的,话到末尾殇羽竟在眼角泛起了泪花,但他仍然仰头倔强地怒视着我,嘴唇颤抖着,执着地不肯偏移视线。
  “有昶国人谣传你是丧尽人性的妖魔,我不信。”
  “我可以相信你吧……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那不觉变得哀凄而温柔的眼神。
  真是狡猾啊阿羽。
  我仿佛能看到那些自两片形状姣好的薄唇中吐露出的话语,它们带着力量盘旋于空中,狞笑着化作锁链将我束缚。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站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软弱的多愁善感的,纤细的容易毁坏的。百年之后不过区区一掊黄土,有什么资格动摇我的心神。
  “别自作多情了。”我冷冷地看着他,从银色的发梢到修长的四肢,一字一句地说道,“才不是朋友。”
  看到他一瞬间变得苍白的面孔,我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
  是的,这只是一个游戏。一开始就只是我一时兴起的游戏。
  我一步步沉步走向他,空气中隐隐传来迫人的威压,那是心情激荡之下外泄的一丝内力波动。短短的距离却生生走出了地久天长的意味,我来到他的面前,淡漠的眼神居高临下;嘲讽哂道:“别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我。”
  “当初在殇国的晴溪相遇,可是你主动邀请我成为你的幕僚的。承认吧殇羽殿下,你是想当王的。并非为了自保,并非为了别人,就像我当时说的,是你自己——”我俯身单膝跪下,视线与他惊慌的眼神齐平,伸出纤长的食指戳了一下他心脏的位置,缓缓展开了一个恶意的笑容,“这里叫嚣着想要当王。”
  “哈哈哈哈哈!”我忽然立身狂笑出声,伸直左臂指向那满殿的尸体,翻滚的袍袖如同乌云催城,“不要告诉我!在你以安定大将军的身份出征时,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眼前这一幕!”
  “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想当王,就要有踏着千万人尸骨前行的觉悟。要有鲜血无法模糊的意志,死亡无法动摇的决心。等你登上那最高位置,再来仁慈宽厚好了,历史只会按照你的心意,记载你是多么伟大的举世无双的王。为什么不能正视自己内心的真实欲望!”
  视线迫人,他银白的身形在我凌冽的目光笼罩下简直无法遁形,“我是你手中的一把快刀,我会为你饮尽敌人的血,哪怕敌人是你的弟兄和父王。我不介意你利用我,让你的手继续保持干净吧。等到你功成之日,随便找个理由,杀戮过重,藐视君上,意图谋反,随便吧我不介意什么名目,到那时,再经你的手,将这把快刀折断,成全你仁爱的名声。”
  是的,到那时我就解脱了。从名为殇羽的魔咒中。
  “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一声毫不逊于我音量的怒吼如海啸之势澎湃浩荡,在空旷的大殿激起一波连绵的回响。
  殇羽恐惧而震惊地看着我,“江,你到底怎么了……”
  又来了。那种如同噬咬般的焦灼感。
  冰冷的笑意一点点绽开。
  “人类,真是狡猾的生物呢。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一边做着屠杀同族的事情,一边又要想法设法使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傲慢又可怜,卑鄙又虚伪,真是让我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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