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
老者阴测测地对我假笑了一下,“我想观察者们,是不愿意一直看我们在这里心平气和地长篇大论的。”
仿佛预感到什么,我的瞳孔猛地骤缩。
下一刻——
“流江!”
人未至而声先到,虎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我的视野。“太好了……呼你还没死……”
我没死是很好,但你很快就要有大麻烦了。
“我没事。”看着他可笑的伪装,我淡淡地点头,藏起了自己目光的冷意。
虎满脸的欣喜和愧疚,“之前的情报……”他突然发现了黑袍老者,顿了一下疑惑道,“你旁边的是……?”
眼角余光扫过,老者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手指仿佛不经意地蜷曲伸张了两下。
尽管老者的思想和行为时刻让我无法揣测,但一瞬间的福至心灵,我突然明白了他此刻想要做什么。
“快走!”我突然冲虎吼道。
“走——什么……”虎茫然地看着我,最后两个字含糊在了喉咙里。他的身后,黑袍老者双手五指张开呈鹰爪姿势,在阳光下闪耀过几道夺目的银芒。
虎的身体如被拆散的积木,蓦地碎成了二十多块,无力地倒在了尘土里,发出沉重的声音。鲜血自光滑的切面喷涌而出,在地面流淌成了河,争先恐后地向四周爬去,将身下的大片土地染成了深沉的红色。那堆肉块上的头颅还保持了相对的完整性,此刻眼睛瞪得老圆,充斥着惊诧和恐惧。死不瞑目。
“啊啊啊——!”我握紧了双拳,目眦尽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哟这就生气了?”老者向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是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要将背叛者碎尸万段吗?我帮你解决了,还不快感谢我?”
“谁要你帮忙了?”以咬碎银牙般的力度狠狠地吐出这几个字,我瞪着老者,眼底翻涌着噬骨的杀意。
伴随着虎的意外惨死,我意识到虎最后没来得及说完的那半句话成了永远的谜题。
“莫非你还要替虎报仇,杀了我不成?”老者笑道。
“开什么玩笑!”我也笑了,只是森冷的笑意并没有传到眼底,下一瞬原地仅余残影。“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身为背叛者,自然只能由我自己亲手处决!虎也是,竟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下三滥货色就这样解脱了!让我真他娘的不爽啊!”
但是就在下一刻,我的身影突兀地停住,一个腾身一连后退了几步。
“怎么?不继续前进了?来杀我啊来啊!”对面的老者挥舞着两只黑色的袍袖,狂妄病态地大笑道。
在我的周围,银色的金属线若隐若现,如天罗地网布满了整个空间。
猩红的血珠自脸侧轻浅的伤口缓缓渗出。我抬起左手,大拇指粗鲁地擦过,舌尖伸出舔净指尖的血迹。甘甜略涩的血腥气顿时如狂风过境席卷了整个口腔。
很好!味道很正常,至少没有喂毒!
心定之后,根本不去看身上多出来的那十多道割裂的伤口,我阴鸷地想着,反正债多不压身!
“真沉不住气呢。钩蛇导致的伤势还没彻底复原吧?不继续装虚弱了吗?”老者换脸简直就和翻书一样,此刻又是一副笑眯眯的宽容模样,“以你的本性,如果自身条件允许,只要被判定为会威胁到自己的可疑之人,哪容对方罗里吧嗦地和自己打哑谜,早痛下杀手除之而后快了。”
见对方干脆地挑明,我也丝毫不觉尴尬,只是冷静地打量着那莫名出现的纵横交错的线网。
粗细一致,疏密有间,也许是折射了阳光的缘故,银色的金属线在崖顶的风中半隐半现并不分明。
刚才的一瞬实在太快了。金属线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向我遽然收拢,我只来得及从猝然变调的风声中判断,四周有什么东西在向我迅速逼近,仓促之下一跃而起堪堪跳出了银光的包围圈。
老者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比起你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老实说,如果你一心想逃,你的速度才真的是让我头疼的事。”
老者突然作出一副难以相信的表情,大叫道:“你竟然为了一个想杀你的人和我拼命?!”
“嘿嘿嘿……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呢。”老者猥琐地笑了笑,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道,“我说过了,时间和空间,是非常复杂地相互纠缠在一起的。由于我的到来,你的未来发生了改变。但虎还是会死,只是凶手换了一个人而已。在你的未来,本该杀死虎的那个女人,叫做织萝。”
“让我为你此刻形同找死的复仇行为,献上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好了。”老者体贴地说道,“暗地里在你随身携带的尖刀做手脚的的确是虎。但挑唆虎杀死你的人是织萝,设计整个计策的还是织萝。在这充满着无限生机与杀机的大荒之地,到处是阴狠狡诈好斗之徒,背叛杀戮死亡的确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出世不过几年,那时的你,在还不知道内力存在的情况下,仅凭着骇人的速度、坚韧的毅力和杀伐果断的性子,在一些地方竟也拥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当然虎的知名度明显比你高得多,虽然实力不济,却最擅长口蜜腹剑过河拆桥,但凡相信他憨厚爽朗表面的人,可真是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人送称号伪善者。”
“他最开始接触你的确是抱着不纯的动机,但大概不过是欺你年少,想找个好用的工具,顺便为仇家上门多一份安全保障罢了。至于教授你认识内力,也是纯属兴起。但是,在慢慢的相处中,也许是认为这工具趁手多用一些时候也无妨,也许是发现你也不是好惹的货色担心被你追杀,也许确实是想结交一个无需忌惮的真心朋友……”老者耸了下肩膀,“总之,虎一直没有对你下手。直到,织萝找上了虎。”
“七窍相通,窍窍光明,圣日圣月,照耀金庭。一得永得,自然身轻,太和充溢,骨散寒琼。”老者吟道,“你应该知道,相传有一种生物汇天地之灵秀,集生命之大成,他们的出世代表了三界的意志。织萝大致知道一些你的情况,她认为,你就是那天赋凛然天命所归之人,趁你未成气候,若能获得你的内丹,一定能使自己的实力突飞猛进。”
“恐怕说出来谁都不相信,像虎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背地里其实一直喜欢着织萝。芝萝是个狡猾的女人,她很快发现并利用了这一点。虎被织萝勾勒的两人携手共登大荒巅峰的图景蛊惑,听从织萝的安排想要干掉你。”
“但他随后就后悔了。以十二万分的速度赶到丹木森林后,发现你已不在那里,沿着钩蛇微弱的内力波动的痕迹,终于赶到了你的面前。那里本就是你修行时常来的地方,由于伤重,你在原地调养生息没有离开。”
“真是讽刺呢,若不是顾忌织萝,虎甚至有好几次都想对你坦白一切,跪在地上请求你的原谅,哪怕结局是难逃一死。但他不知道的是,你早已对他起了间隙,下定决心要寻机杀了他。但你没来得及动手。”
“织萝为了自保干脆利落地杀死了虎。”
“这就是展示给你看的第二幅画面背后的故事了。可怜织萝到死为止,都不知道你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内丹。”
我皱了皱眉,老者一向话多,我也没有打断他的打算,时间拖得越长对我越有利才对。不想去思考他那么做背后有什么目的,我回忆起第二幅画面的场景,那时候,周遭的风环绕着我和虎,狂暴地盘旋。之后的一系列画面,包括老者初次登场时,也是罡风肆扬。
没有貌似真身一样的东西……
也没有内丹……
“如果虎此时复活,痛哭流涕地祈求你的原谅,你还会杀他吗?那些一起浴血杀敌痛饮美酒的日子,虎真的全是逢场作戏吗?你真的直到最后都没有原谅虎吗?”
“我了解你胜于你了解自己。”老者平静地说道,“因为你的未来和过去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当然,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命运。”
“那就是死!”
作者有话要说: “姑且将我们此刻所处的空间称为表世界吧。在这里,时间不存在唯一的标准,每一位观察者都拥有他自己的时间,你们的时间是被他携带的时间来测量的。”
打了一个响指,老者笑得倨傲,“但归根结底,时间的创造者却是我。没有了时间的约束,就脱离了因果关系,我可以轻易地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身处这个世界,却又超脱于这个世界。”
霍金的《时间简史》第十章虫洞和时间旅行中提到:因为时间不存在惟一的标准,而每一位观察者都拥有他自己的时间。这种时间是用他携带的时钟来测量的,这样航程对于空间旅行者比对于留在地球上的人显得更短暂是可能的。
而赫拉克利特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说明了说明运动与静止的辩证关系。
还有前面一章看似涉及到平行宇宙理论……其实大家千万不要像主角那样想太多= =,这只是作者耍的一个小花招而已,后面会有揭示。大家可能都已知道老者的真实身份了,因为伏笔和线索真的超多的。
另外,“七窍相通,窍窍光明。圣日圣月,照耀金庭。一得永得,自然身轻。太和充溢,骨散寒琼。”出自《高上玉皇心印妙经》,后面还有几句:得丹则灵,不得则倾。丹在身中,非白非青……
最后,主角是精怪没错,大家猜猜看主角的本体是什么:)?
☆、特别篇 伪结局——崩析(七)
老者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金属线便急遽收缩,从各个角度铺天盖地向我覆来。我已失去自己惯用的尖刀,眼下这凌厉的攻势一时无解,只得不断腾挪闪躲,寻求欺身的机会。
“原来如此,一发而动全身……半径大概是……十丈八尺!”
这次是上面……和右前侧!
破绽!
在那纵横交错如同无数利刃袭来的金属线网中,有着致命的破绽!如同黑暗中一条发光的通道一般指向明显!
下一刻,我已毫不减速地即将杀到黑袍老者的面前!
然后我清晰地看到,老者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你就没怀疑过,这是请君入瓮的陷阱吗?”
两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自后方射出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视野,呈犄角之势汹汹包围而来,绞杀的目标是,正奋力冲上去的我!
这一下要是落实了,恐怕我的脑袋也要去和地面上的虎作伴了。危机关头,我反而笑了。就在老者惊讶的表情中,银色的金属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粉碎分解,变成银亮的辉光散在了空中。接着,自己的身形在老者的瞳孔中极速扩大,只是一瞬间,一记上勾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胃上,一瞬间他双眼暴凸,四肢蜷曲收紧,整个身体姿势都变形了。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一连串的攻击已经后发而至,每一招都完全没有保留实力,真算的上是拳拳到肉,狠辣无情。
会这么顺利地解决掉老者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短短几个刹那已经来往了几十个回合,而一旦被老者寻着短暂的空档脱离了我的黏打范围,行云流水般的攻击立即被重新袭来的银色金属线打断,我也不觉遗憾,立即一个鹞子翻身毫不恋战地跃到安全距离。
我手下的力量自是知道的,全力之下开山崩石只是等闲,老者却除了一开始的失态外,之后始终呼吸平稳面色如常,此刻更是好好地立在那里,衣服都没破损一点。
“真有趣啊,原来你早看出来了吗?”
我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道:“没错。”
“根据你一直展现出来的特质,你不是那么疏忽大意的人。如此明显的破绽,怎么想都只可能是你故意留下的陷阱。索性我将计就计,将其变成你真正的破绽。可惜的是,好像并没有起效。不!不应该可惜。”我摇摇头,“本来就只是试探而已。如果就这样轻易地将你解决了,那我面对你时那如影随形从未消褪的危险直觉,简直就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身周开始起风,绕着我温柔而缱绻地流动。
“为什么完全不能从你的动作推算金属线的运作轨迹,为什么在空旷的崖顶没有任何支点的情况下,金属线会从四面八方以各种刁钻的角度袭击我的同时,在我周围布下天罗地网。”
“现在的我,能够看到!那缠绕在银色金属线上的隐藏的力量!以及此刻正在半空中飘荡着的,真正直接控制这些金属线的巨大偶人!”
我眯细了眼睛抬头看天,那些之前一直存在却不为我所知的东西。它们一共有六个,不均匀地分布在老者的周围,看上去就像是发光的白色云团,汇聚成只有上半身的人形,面目模糊只能大致看得出五官的存在,与之相反的是两只胳膊粗壮到夸张的地步,手指根根分明异常灵活,指缝间各拉扯着四根银色的金属线。而每个偶人的背后,一根长长的金属线延伸出去,尽头掌握在老者的双手指缝中。这是之前的我没看过的景致。
我慢慢伸出右手手掌,一团气流在掌心上方快速地汇集旋转。“这就是内力吗?虽然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能感受到,一股蓬勃的力量流淌在我全身所有的经脉,周围的风仿佛都拥有了生命,在用一种特别的频率与我共鸣。”
“它们在呼唤我。”我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在啊,就仿佛它们是我躯体的延伸,我能控制它们,就像是使用自己的手臂一样。我想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了。自虚无中诞生的存在——不!我并非虚无!我是风!原来我的本体是风啊!”我以为我不在乎的,但终于想通了真相的那一刻,就好像天大的困惑得到了解脱,我简直难抑心潮澎湃。
“在我眼中,风就是可以任意拆解组合的粒子,所以控制风锈蚀掉你的金属线变成了无比简单的事情,就像你之前对我的尖刀做过的那样。方前我就注意到了,为什么你出现在我面前时罡风肆扬,包括在未来的镜像中,我心情激荡之下也是风势汹涌。因为我们同为司风者的本质。风在回应我们,向我们表示臣服!我想我能明白你和未来的我为什么都那么喜欢凌风站在高处了,那种被风沉浸包围如融一体的圆满感,真的是让人通体舒畅。”
“不过,”我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那些偶人是怎么回事?我感到一种浓烈的违和感,就像是一枚苦药丸子硬是裹了一身糖浆,招摇过市欺瞒世人一样,虽然覆盖在它们表面的内力,确实有着风的气息。”
啪啪啪啪啪啪。响亮而声势浩大的掌声。半空中所有的偶人在同一时间都鼓起掌来。
它们分明是有着实体的。依靠那所谓的内力,真能做到这一点吗?我对此深表怀疑。还是说这从另一方面验证了我的猜想,它们果然并非风的化体,而是另一种我不了解的东西吗……
“了不起。在信息如此缺乏的情况下,竟能推断到如此地步。”老者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一招叫做银丝,是你未来的男宠千仞的得意技。”
“在你更加深入地了解内力的本质后,你自然能明白它的运作机制。简单来说,就像空气流动产生了风,我们看似虚无的周围,并非只是一片虚无。其中就包含了各种金属粒子。这种物质一般人用肉眼是看不到的,但千仞不仅能够看到,他还能使它们组合成巨大的偶人和偶人手中无坚不摧的金属线,然后通过这些丝线将内力输出,达到操控偶人战斗的目的,就像你操控风一样。”
“所以我控制下的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