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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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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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工农兵上大学一样,都不是新生事物。看来,打日本的时候,是很打出了一些新生事物的,像‘三三制政权’呀,‘精兵简兵政’呀,还有‘工农上大学’呀,是不?大跃进的时候,也跃进出一些新生事物,像‘土法炼钢’呀,‘工农兵学哲学’呀,‘社员们都吃大食堂’呀。”两个人由不得都笑了起来。林昊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饶有兴致地说道:
  “对了,我临来时,在学校图书馆无意间翻了60年代的人民日报,年7月发表的一篇文章,说先有桌子的
  看到了王若水在1963
  观念,后有桌子。”
  “对呀,从精神到物质,在辩证唯物主义者看来,这个局部是存在的。”
  “你的脑袋还真快。他就是这个观点。你知道吗?咱们杨老师说,关于桌子的哲学,还有一场讨论呢。”
  “是吗?”小南来了兴趣。
  “后来,他给我找了些材料。当时,针对王若水的观点,有一个叫黄林针的人论述了先有桌子,后有桌子的观念。”
  “先有桌子,后有桌子的观念。可是桌子是人造出来的呀,它不是自然界中的东西。”
  “是啊。他说,桌子是人在实践中造出来的,但是这种制造是不自觉的制造。因为在实践活动中存在盲目性和盲目成分。还说社会的新生事物就是首先在实践活动的盲目成分中产生的。”
  “有道理。石器时代,从打制石器到磨制石器,我们的先人不就是因为在打击的过程中无意识的带出了磨制的动作,然后由不自觉到自觉地懂得了对石器进行磨制的吗?”
  “你这样理解?,打制石器到磨制石器,这个发展过程存在对
  着盲目性和盲目成分。这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林昊边想边自言自语地说着。
  “就这些了?”林昊沉思了一会儿,又接着讲:
  “还有第三种意见,说关于桌子和桌子的观念谁先谁后的问题,实际上说的是新观念和新事物的关系。这种意见认为这二者没有谁先谁后的问题,是相互交错,同时存在的。因为,新事物产生于旧事物,所以新的观念就可以对萌芽于旧事物中的新生事物进行反映。”
  “你等一等,这不是等于说,还是得有新事物或者说桌子产生了,才会有反映它的观念吗?”
  “我还没说完呢。这种意见认为正因为有这种反映,于是,在新生事物产生之前就有了产生新观念的客观可能。”
  “新生事物在旧事物中虽然处于萌芽状态,毕竟是新生事物而不是其他什么,这不属于新生事物的产生之前,而是新生事物处于产生的过程之中。所以应该是新事物在前,新观念在后。”
  “对的,我也是这样看这个问题。第三种意见在实际上是承认黄林针说的先有桌子后有桌子的观念这种现象的存在,承认社会发展中许多新生事物是人们不自觉地创造出来的。”
  “所以第三种意见是不能成立的。先有桌子后有桌子的观念有道理。”
  “还有第四种意见,桌子的观念先于桌子的存在,但是这个观念和许多桌子出现之后所形成的那个桌子的观念是不一样的。这桌子的观念是一个循环往复以致不断飞跃的过程。也就是说,先有一个桌子的观念,但这不是一个完整的观念。这个观念有一个运动的起点。这个起点来自“几”和“案”等生产实践中,而“几”和“案”又大概来自石头、土墩等自然界的存在物。观念反映存在是不能一次完成的。对桌子观念的形成,要从横的方面,纵的方面,从实践和认识的全过程来考察。”
  “这种意见,说来说去,我怎么觉得还是说了个先有桌子,后有桌子的观念。我倒是认为,新生事物的发展是个深奥的问题,例如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问题,开门办学的问题,还有大文章可做呢。”
  “是的。”两个人说到这里都安静了下来。林昊像是记起了什么,他说:
  “你怎么不提黄源源了?他好久没有给你来信了吗?”林昊看着小南的眼睛,直勾勾的,小南是不会害羞的,从不回避。她也在看着林昊的眼睛。
  “我不想理他了。他想和我再向前走一步。在燕城我们见过几次。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没有轻松的感觉,显得很拘谨。前两个月他来过一封信,说我太要强,说话太尖刻,不温柔,不能成为一个贤惠的妻子。本来,我也没说过要做他的妻子,他这么说,好像我想嫁给他,却被他拒绝了似的。我倒想问一问你,我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吗?”
  “你要强,他没有说错,但是我认为,女人由于生理上体力上的许多因素,依附性都太强了,自立的能力都太弱了。所以,我以为,女人要强是好事,不是坏事。因为,要强的女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但是,我妈妈就太要强了,否则,她也不会自杀的。”
  “你妈妈自杀,因为钻了牛角尖,看问题不辩证,就像罗鹊是
  鹊似的。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跳出来看。跳出来天地就宽了。这和要强是两回事。像你这样开朗、大度,会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吗?”
  小南摇了摇头。
  “你说话尖刻,我也有同感。但是我喜欢。喜欢你这张尖酸刻薄的嘴。”
  “你喜欢有什么用?”小南笑着说了一句。
  “为什么我喜欢就没有用呢?”林昊又一次盯着小南的眼睛在看,小南仍然不回避他的眼光,这眼光柔和极了,看着让人舒服。
  “你特殊呗!”对于小南,林昊像她的小哥哥,年龄大她不到一岁,但是脑袋里的学问可比她大,又是那样地了解自己,往往自己一张嘴,他就会猜出自己要说点儿啥。他也懂得爱护自己。小南从小就羡慕别的女孩有哥哥,现在,自己却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小哥哥。他喜欢,是哥哥对妹妹的一种喜欢,自然谈不上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恋了。小南虽说不在意黄源源,但是在意他对自己的评价。
  “对了,我不温柔,这他说得对吧?”小南的话有些娇滴滴的味道。
  “不,你直率,这和温柔是两回事。你还是很温柔的。”
  “为什么这么说?”
  “在我生病的时候,你来照顾我,是那样的温柔,像一个真正的女人”。林昊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有一些沙哑,低低的。突然,他闭上了眼睛。小南看见了一颗滚动的泪珠闪了一下。她的心突地紧跳了两下。两个人都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分了手。
  难道林昊爱我吗?我把他当做哥哥,他是把我当做了恋人,不是吗?想到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小南的心里有些乱。也许,同龄的异性人在一起,是只能做恋人的吗?
  从工厂回到学校,小南所在的班级在大家总结汇报的基础上,表扬了实习的积极分子,优秀团干部,小南既是积极分子,又是优秀团干部。她所在的班级党支部也在此时发展了一名党员,叫于青平,是一个各方面表现都很一般的人。
  也许你是太强了些,所以,在你入党的问题上,会有那么多的不同意见。林昊作为小南的一个介绍人,在和另一个介绍人戚红雨一起找小南谈话后,又单独找到了她。三个人在一起,许多话他是说不透的。
  “我哪点儿强?为什么这积极那优秀要让我当,关键的时候,就没我了呢?”小南像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林昊为她擦泪,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小南擦泪,没有遭到拒绝,以后又为她擦泪,竟是那样的自然。
  “不强吗?正是因为你也认为自己强,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不服气。”
  “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吗?为什么还要对我百般挑剔?”
  “这么说吧,你在班上学习是尖子,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时候,许多人不是说过吗?说你是宝塔尖上的人。你能说能写也能干,老师们看得重你,这当然就会招嫉妒了。你看问题太尖锐,说出话来戳人的要害之处。比如说,人家明明打不开那把锁,自己也知道。假如你说,不要着急,也许一会儿能打开的。人家听着舒服。可是你却只会说,你的钥匙打不开那把锁。自己清楚,还要瞎耽误功夫!于是,人家不乐意听,还会十分的讨厌你。”林昊说得绘声绘色的。
  “我就这么讨厌。”小南破涕而笑。林昊学着她说话的语气和声调,还真是挺逼真的。
  “你们不是说要大胆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旗帜鲜明吗?”小南想起了那个新党员于青平,遇事总爱说,你们看着办吧,我没有意见。开会发言,小南总打头炮,她却是别人都说了她再说,捡大家都愿意听的话说。
  “我知道你想说人家于青平了。人家不惹人,也不会让人家当枪使。”
  “老师不是也说,一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是两条路线斗争的历史,不懂斗争的人,或者说不敢斗争的人,还能入党吗?”
  “这你就幼稚了。哪个人喜欢斗争起来不讲究个方法的人?再说了,没完没了地斗谁喜欢!中国人是求稳怕乱的,文化大革命难道还乱得不够吗?我看中庸之道还是很有些道理的,如果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棘手的事调和折中一下有什么不好?大事大非,人的一生中能遇到几次?”
  “可是我做不到,我不会调和,不会折中,不会拐弯抹角。”
  “那也要分场合看对象。”
  “那么说,黄源源说我太要强了,就是对的了?”
  “你又想起了他?”
  “是的,我又想起了他。”
  “你爱他?”林昊问得直撅撅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我说不好。”
  “你呀,连爱也说不好,不懂爱,不懂得爱别人,也不懂得别人的爱。”
  “难道你懂?你懂得爱?”小南非常想知道,林昊是不是在爱着自己。尽管她不认为自己和林昊之间会有美好的爱情。但是有一次她却想,林昊如果和黄源源换一换脑袋,也就是说,林昊能有黄源源那样惹人爱的身段和脸庞,那该有多好。这想法一出来,她自己也意识到,这未免太荒唐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去想呢?她竟然自己把自己羞红了脸。
  我不懂,不懂。我不会爱,不会。林昊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能因为上了大学,就可以昏了头。小南是云,是云,她只能是一朵美丽的云,自己永远是不会得到她的。林昊呀林昊,你在狐皮沟不是做过梦的吗?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已经解脱了吗?此时此刻,你怎么又不明白了呢?他不知不觉地在晃荡着,感到头有些昏。
  “你怎么了?”小南抢上前一步。
  “我很不舒服,难受得厉害。”小南扶住了他,心里慌乱得很。
  林昊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身边的一棵小树上。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我是一个男子汉,要控制自己的感情,这是能办到的。他在这样想,但是,他的心却跳得很快。他努力使自己的一切都恢复正常。
  “没有事,我好多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深情地望着姑娘,慢慢地推开了她。
  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政教系开的是中共党史课。于是,除了到革命旧址去参观,学生们在学校的日子相对来说就多了。学校里也因为又多了两届学生,更加热闹了起来。党史尽管被别有用心的人篡改得不成样子,但是那里众多的人物还是有血有肉的。李大钊、毛泽东、何叔衡、董必武、王烬美、周恩来、方志敏、叶挺、杨靖宇、赵一曼,还有那个悲悲烈烈的瞿秋白,等等等等,可以列出长长的一串。他们的献身革命,给学生以激励。新青年,五四运动,南陈(陈独秀)北李(李大钊)相约建党。从南湖的船到井冈山,土地革命,红色的瑞金,长征路上的四渡赤水出奇兵。八年抗战,从战略防御、相持到反攻。解放战争时期的三大战役,天津式、北平式、绥远式结果国民党军队的方式以及新中国的诞生,三大改造,那么多的政治运动,还有那个令人没有听得够也无法听得明白的八大。林昊说,老师不敢讲了,问也问不出什么。他对八大十分感兴趣。全面建设社会主义,发展经济,国家才会强大。他十分欣喜地发现,小南对这一段历史,也表现出诱人的兴致。
  最后的一年过得很快。马上就要毕业了。
  江小南和彭雅致在校园里漫步。
  “你爱那个景老八,对吗?”这个问题,小南是问过的,但是彭雅致一直不愿意说真话。现在他们要分开了,她应该能问出一个结果了。
  “爱他,也没有用了。”
  “你终于承认爱他。为什么又没有用了呢?”
  “过去我一直在想,他没有文化,和他在一起会不会有共同语言呢?和他在一起别人会不会耻笑呢?我不敢承认自己爱他,觉得这爱有些超脱了。他对我好,几乎是出于一种报答。他是被父母扔掉的婴儿,被无儿无女的老两口收留了,并将他养大成人了。我一进村,就喜欢上了他。他很美,而且心地善良,又非常能干。后来他的妈妈修梯田时被石头砸伤了,伤势很重。我为他的妈妈出了医药费,还为她输了血。他的血不能输给他的妈妈。后来他去了煤矿,拼命地干活。他知道我爱他,他成了工人,我还在农村,他提出要娶我,我并没有同意。他对我没有爱,只有一种好心。他说过,你想要什么,我能挣来,就会给你。后来,我上了大学,书读得越多,越喜欢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在爱他。他呢,对我也产生了感情。我把他带到我们家去了。我的爸爸虽然是个将军,但是是一个土八路出身,他对景老八非常满意。我妈妈是个农村妇女,也没有文化,她也很喜欢景老八的。但是,也许是我不该把他带回家去吧?他后来一个劲儿地疏远我。上个月,他来找我,告诉我他已经同邻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他说,你爸爸是将军,住独院,有汽车接送,你如今又是大学生,我配不上你,不能误了你的前程。我说,过去你没有这样说。他说,因为,我没有见到你的爸爸妈妈呀。我问他,他们对你不好吗?他们不是当着你的面同意了咱们俩的婚事吗?他说,他们没有去过我的家,如果去过,他们会后悔的。你们的家和我们的家,一个是在天堂里,一个是在牛粪堆里。
  所以,你这朵鲜花,插在牛粪堆里,要委屈一辈子哩。我不能苦了你呀。”
  两个好朋友都不说话了。难道是有情无缘吗?
  分配方案下来了,林昊和江小南都被留在了学校。可是,林昊不愿意留下来,他找领导谈了,要回到川坪县。他说,那里送出来一个大学生是不容易的。如今我学成了,愿意回到那里去教书。
  “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留在学校有什么不好?”小南摇着他的肩膀。
  “没有什么为什么,没有。”他连眼皮也懒得抬。
  “你愿意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呢?”林昊抬起了头。他的眼光竟是冷冷的。小南低下了头。是的,她没有理由要林昊留下来陪自己。
  第二天就要离开学校了,林昊一夜几乎没有合眼。说好的,小南会来送他的。就这样分开了?他哭了,哭得伤心,但是痛快。
  天亮了。一大早,小南来送林昊,但是晚了一步,他已经离开了学校。于子义收拾好了准备起身了。
  “不是说好了我来送他?他怎么可以走了呢?”
  “他说,不想再见到你了。”
  “为什么?”
  “你不要傻了,谁还看不出来,他爱你。”
  两个人都不语。小南想过要问一问的问题,早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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