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正要跟上,只觉得眼上方掉下一个不明物体,直直冲着白虎的脑袋砸去。
脑子里还没有想明白,手已经一把接住。
白虎也被那声惊呼惊到,抬头间,上方的物体已经被青龙一个打横抱住,还很潇洒的在大庭广众下转了个圈,惹得路人一连串的啧啧称赞。
耍潇洒,是每个男子都心心向往的一件事情。只不过有人耍起来往往适得其反,被旁人看做耍猴等娱乐性颇强的活动。而有的人,一步一头足间,无不透露着浓浓的潇洒二字,要是再做些功夫,简直就是极妖孽众生。
眼前这个自己一直认为很不合群的青龙,正在默默无闻的耍着自己的潇洒。
白虎很是不屑。
只不过是个从楼上掉下来的人,不用他出手,自己也会这般抱住他,不用这么得意的看着周围的人群,笑的纯良无害吧。这得亏是个男子,要是个女子,此时还不得巴巴的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啊。
白虎站在一步开外,眼睛在青龙和怀里的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子上打转,您二位这架势,是要抱到海枯石烂?
青龙似是接收到了白虎心中所想,一松手,将那人放在地上。
结果,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白虎听的所有戏本子中,都没有眼前的这一场来的震撼人心。
红了半张脸的人背对着白虎,抓起青龙的衣襟,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他的胸口,一口一个冤家的叫着。
原本只是驻足看完英雄救人就走的群众,一时间倒吸一口冷气。大街上除了没来得及刹住的马车声,除了路边鸟笼子里的金丝雀的歌声,别无它响。
青龙原本还有些得意的脸色变了变,抬头看向正忙着摸下巴的白虎,正一脸幸灾乐祸的呵呵傻笑,眸子里的点点光亮就如同昨夜天幕里的明星,闪烁其华,熠熠生辉。
这怀中的人将自己的头埋的低低的,小声的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便又开始左一句冤家右一句人家想要的叫起来,娇柔中带着羞涩,羞涩中还带着那么些许的急不可耐。
青龙朝着白虎眨了眨眼睛,重新抱起那男子,穿过拥挤的人群,不顾众人的指指点点,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白虎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青色的背影渐行渐远,搂在脖间的小手白嫩细长,水葱一般的指头紧紧的抓着青龙的后颈,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得出分明的指节,想必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这是去共赴巫山?
头顶上芳华居的牌匾,在两排红纸糊的灯笼下显得有些沉闷,少了夜晚的奢靡,多了一丝古色古香的韵味。
这不就有现成的床铺吗,死脑筋。白虎嘀咕一声演变为一个小点的影子,哄散了众人,继续朝着自己中意的包子铺走去。
“老板,给我来三笼包子,要大个的!”
憨厚的包子铺老板看白虎长得眉清目秀,料想是哪家的公子,便上前询问。
“公子,您是要带走还是在这吃?”
“在这吃,快点,我要饿死了。”白虎死死的盯着笼屉上的徐徐的白烟,将口中的口水默默的咽了咽。
“公子,我家的包子本就比别家的要大许多。一般人吃个一两个就有些饱过头了。您要三笼,怕是要浪费不少啊,您看,是不是…”
“浪费?我要是不够吃还要你继续上呢。快点吧,本公子又不是不给你银子。我一火大就饿的厉害,你尽管上就是了。”白虎从袖中掏出一个大大的元宝,稳稳的放在桌上,依旧盯着那身边的笼屉催促。
“好来,您稍等,三笼肉馅大包,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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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在竹林的小屋,看了几本白虎带下来的戏本子,越看越头疼,索性将书扔在了床榻边,去院中练剑。
自从上次陪同白虎去州里山降妖,这把碧青剑就再也没有大显身手过。青龙能感觉到它很寂寞。
对于三界来说,法器的寂寞就是三界的福音。对于法器来说,自己的寂寞就是价值的丧失。这把碧青剑就是如此。
冰凉的剑身在碰触到青龙的肌肤时,隐隐的泛着冷光,伴随着轻微的哀鸣,祈求。它需要一场战役,它需要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哪怕是个粉身碎骨的坟场,它也会甘之如饴。
“乖,早上不是才让你出来透了透气吗,这般的耐不住性子了?”青龙食指一弹剑尖,一道银光乍现,急急的劈开了不远处的一棵小竹子,没有掉落一片细叶,就已经身首异处。
握着碧青剑,青龙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安静。
这就像他的一个依靠,总是能够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给自己安抚,给自己力量和勇气。
一套完整的归一剑法练完,青龙收回盘旋在半空的碧青剑,怜惜的收进剑鞘。
归一剑法,取自九九归一。所谓九九,懂点算账的都知道,九九八十一。这套剑法是青龙初为星君时一个意外的契机,跟随天上剑术最好的剑仙学习了整整十五日后,自己摸索出来的。不多不少,八十一招。
其实青龙的会武器很多,唯独这个剑是他不擅长的。
年轻气盛的他就日日钻研,时时练习,竟把最不擅长的学成了最擅长的,比他之前一直用着的青龙鞭,还要厉害几分。据说曾经当了他几日恩师的剑仙在看完他练完这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剑法后,曾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晚,打包好行囊准备离家出走。原因是觉得这个后辈人才济济的地方,自己这张老脸实在混不下去,一个学了几日的小子研究出来的剑法,自己这个靠着剑吃饭的神仙却无法破解,实乃奇耻大辱。
最后,这事在一帮老友的琼浆玉露齐发下,不了了之。
青龙的剑法很有厉害,众仙都有耳闻。青龙的剑法很费时侯,众仙也是晓得的。
要看完这一整套,没有点耐心是不行的。
眼下,这冗长的剑法都练了一遍,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还没有回来。
莫非我对他使眼色他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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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上小楼,小楼喝小酒。小酒洒小楼,小楼赔小酒。
一边念着刚听来的打油诗,一边脚底晃晃悠悠的沿着竹林间的小道,扶着纤细的竹子,一棵一棵的摸过来。
今天过的还真是精彩。
先是大清早的从屋顶摔了个结实,再是看了比戏本子要刺激的大戏。吃包子吃到掌柜的对自己刮目相看,免了单不说还送了自己一笼作为结交之礼。随手救了一个掉进河里的小娃,被小娃的爹娘生拉硬拽的拖去最豪华的酒楼喝了一通上好的花雕,从酒楼出来,这日头都变成了弯月,白的让人想要伸出手去触摸,感受一下纯洁的光芒是何等的温度。
深一步浅一步的朝着那一点点的亮光走去,青龙他们,会不会还没有从巫山回来?
脑中乍然蹦出这个想法,白虎将迈出的步子朝后缩了缩,就着手边一棵比较粗壮的柱子就靠着坐下。
一手是凉透了气的大葱猪肉包,一边是还未开封的女儿红。头顶是姣姣月色,脚底是沁凉的草香。
舒坦。
谁说神仙是最自在逍遥的,哪有这凡人来的自由。
吃的再多,没有仙规处罚。喝的再醉,没有仙规制约。不用偷偷摸摸的凝望月宫,可以光明正大的盯着那弯月一整晚。
去他的仙规!
白虎微闭着双眼,笑得没心没肺。
“你去了哪里?”冷如月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白虎不用正眼都知道是谁。
心里想着说一句硬气的“你管老子去哪里了!”等到说出嘴却成了“你饿了吧,这有包子,你最喜欢吃的那一家的。”说罢倒地不起。
青龙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睡过去的家伙,只换来一声慵懒的“不要。”
心里的火气一时间上涌,准备动点手脚,报复一下这个把自己留在这大半日的白虎。
抱起身子有些微凉的酒鬼,一身刺鼻的气味趁机钻进青龙的鼻端,呛得他险些将酒鬼扔出去。
念了个诀,已经站到了小屋的屋顶。
青龙将白虎放在屋檐的边缘处一步远的地方,站起身拍了拍方才沾在衣摆的尘土,满意的提起一边的女儿红和肉包,准备回屋吃饭睡觉。
脚步还没有移动,正在做梦的白虎已经开始梦话连篇。
“火初,火初,我最最可爱的火初,来来来,给我亲一口。。。”
青龙僵着身子,挑了挑眼角上的弧线,放下手中的物件,将白虎小心的又朝屋顶的边缘挪了半步,遂回到房中,将大门一关,悠闲的喝酒吃包子去了。
最好今夜再下点雨!
青龙恶狠狠的咬一口冷硬的包子,眯着眼睛暗自祈祷。
☆、戏本子 (五)
吃饱喝足后,靠在床头,将下午没看完的戏本子又接着看了下去。
真不晓得白虎是个什么心理,老是爱看这些要死要活的东西。
要么是富家小姐救了贫苦书生,两人私定终生后贫苦书生却始乱终弃;要么就是两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不惜丢脸丢出去三条大街,最后却发现这个男人喜欢的另有其人,她们纯属自作多情;再要么就是苦命女子遇到自己可以依靠的良人,恩爱了没几日男人重病去世,于是乎,苦命的女子更加的苦命。。。
一本一本的,还配有几张精彩的插图,描绘的就是故事中最让人催人泪下的片段。青龙皱着眉头,耐着性子,极力容忍的看完,感到自己的额角突突的直跳。
这个白虎,是中了什么魔,喜欢这种口味的段子?
青龙将书又搁置到案桌上,掀起被子一角,准备熄灯睡觉。
一条腿才搭在床沿上,门外一声“咚”的重物落地。
青龙立马心情舒畅起来,坐在床边等待某只老虎翘着尾巴进来虚张声势。
烛台上的烛火又燃烧了一小段,还是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
青龙索性自己走出了小屋,去看看那个是不是摔傻了的酒鬼,必要时可以补上几脚,反正明天可以告诉他是从屋顶掉下来的缘故。
小院很宽敞,种了些杂七杂八的花花草草。
红的月季,粉的夹竹桃,白的茉莉,沿着小屋的墙角,开的活色生香,很是美丽。
白虎仰面躺在花丛间,一动不动。
几朵白色的小茉莉花朵被白虎的坠落震脱,掉在了白虎的身上,甚至有几朵插到了他凌乱的发间,衬得脸色更加的白净。
青龙倚着门框喊了一句白虎,没有回应。
再喊,依旧沉默。
行至跟前,俯视这张俊俏的脸颊,忽感不对劲。
夜风正凉,吹的人神清气爽。睡着的白虎身着薄薄的单衣,却满额的汗珠子,浓密的睫毛不安的扇动着,似是沉入了梦魇。手一按在他的脸颊,烫的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远远的透过花丛看他,白净的犹如一个瓷娃娃。这会子细看,没有了花朵的衬托,没有了月光的折射,竟是一脸的嫣红,犹如海底的红珊瑚。
抱起浑身滚烫的白虎,顺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好好的一个武将,瘦的就快要皮包骨头的,也真是奇才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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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居的老鸨璃砂,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张小凳子上,静静的看着形形□的客人,神游天际。
再大的官,再富的商,进了这风月之地,有几个是真的捧着一颗真心来的,你若是当真,你就输了。
璃砂也是风月里的老人了,这点简单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只不过仍是不认命,不服输。一个玩惯了鹰的人,最后竟被鹰啄瞎了眼睛,这搁在谁的身上,都是不能容忍的吧。
眼睛里不自主的染上了一抹红丝,水珠子沿着眼眶打转,即将顺着眼角滑落的时候,又被狠力的收了回去。
她看到了一个人,芳华居现在最值钱的头牌,她的儿子,白梦。
“你个小贱货,又去哪勾搭人了,老娘只不过说了你两句,就要死要活的跳楼,怎么,跳楼都摔不死你,当真贱命好养活。”老鸨将手里的丝绢掖回袖中,一步一步逼近贴着墙根走的极慢的少年。
早上只不过让他陪陪李员外,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极力躲闪。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而已,能把你一个少年怎么样,他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不是?
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眼前的这个畏畏缩缩的孩子就是油盐不进,只会重复两个字,不陪!
璃砂就讨厌他这一点,什么事情都一竿子打到底,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像极了他爹的脾性。
越是像极,璃砂就越是恨极。
那个她此生唯一抱有希望的男人,不仅将她的一片赤诚践踏殆尽,还很不地道的将她推进了一个没有底的深渊,教会了她一些自己本就明白,却终是不信的道理。
眼前的小人貌相已经七八分相似,神态间多了些温软,少了些刚毅,每每看着这个唯唯诺诺唤自己娘亲的人,心头总是一番苦涩。
把对一个人的恨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原来是件痛快的不得了的事情。
荆流光,你最看不起的biao子,养活了你的儿子,还要让你的儿子此生都在这最肮脏的地方迎来送往,不知道你会不会为了你荆家的名声,也给他亲手熬一碗断魂汤。
璃砂追忆往昔的思绪一顿,目光定在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你的外衣呢?和哪个死人鬼混的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敢回来,不怕老娘打断你的狗腿!”一声厉喝,缩在墙角的人更加的瑟瑟发抖,头低了又低,就快要搁到胸口上。
“给,给一个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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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华灯初上,大街小巷的行人或三或两的结伴而行,欣赏这夜色中的古镇。
一杯浊酒,两个温柔,三四首小曲,五更尽兴,足矣。
芳华居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奢靡,没有因为老鸨在后院打骂某个他们看不到脸面的少年,有一星半点的拖沓。
楼上的恩客瞥一眼老鸨握着一根比她自己的胳膊要粗壮不少的木棒,一下又一下的打在跪在井边低头呜咽的人身上。金线勾边的衣袖随着举起胳膊的力度滑到肩头,莹白的月光,洁白的肌肤。这个璃砂,还真是风韵犹存。感叹完继续手脚并用的同身边的小姑娘们互相腻歪。
璃砂挥起的每一棍,都没有落空,又稳又狠的打在跪着的背脊上。
不是她狠心,谁会对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下毒手,虎毒尚且不食子,遑论她是个人,是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她的荆流光,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一张嘴巴除了吃饭睡觉的时候能够闭上休息,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了说话上。同自己喜欢的人说情话,同自己讨厌的人说鬼话,同陌生人说客套话。
棒下这个只会闷哼的人,却老实的过分,一句求饶都不会喊,老实的让璃砂更加的怒火中烧。
少了一件可有可无的白色外衣,少年的背脊很快就印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穿透衣衫正一点一点晕染开。
终于,那人咬牙轻哼了一声,昏倒在了井沿上。
璃砂扔掉手中的棍棒,一把提起他的衣领,使劲拍了拍脸颊,确认是昏死过去,又大力的扔回地上,好巧不巧的将他的头磕在井边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沉闷的碰撞声也没有阻止璃砂不满的情绪。
“要不是你这张脸还能给老娘赚几个钱,老娘早就将你剁碎了喂狗,碰到老娘这般好心的,是你的造化。”拍了拍手,唤来两个早就站在一边静候的小婢女。
“把少爷带回房间吧。”
“妈妈,用不用上药?”一个胆大的小婢女声如蚊蝇的问了句,看着那片有些刺眼的血色,心底的凉意噌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