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朱雀星君,在空中画了一个虚无的圆,收神定气,徐徐吐出一口气。
金边图腾的袖口,朝着池面一挥,驱散了所有的不明朗。
小土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死死的堵住自己的嘴巴,一方发出一丝声响,打乱此时的平静。
白虎殿,飘渺的宫纱,如雪的花瓣,就这么三月春雨似的飘下,铺陈在那两个紧紧相拥而眠的仙家身上。
头发散乱一地的,是不着寸缕的白虎星君。娇红的脸,沁汗的额头,一身精瘦的肌肉上,是扑了胭脂水粉似的皮肤,星点斑红,或轻或重,从脖颈处一直蜿蜒到腰肢,无限延伸。另一个躺在怀里的,发丝半散,一半与白虎散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好像一棵参天大树生出的根系,终于寻到了自己的生命支撑,交错盘杂。紧闭的双眼下,一片乌青之色,感觉上是大大的元气不足。长长的睫毛弯卷上翘,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想让一旁的仙家不由自主的再亲上去。胸口处的衣襟半敞,似遮非遮,欲语还休的撩动心魄。修长的双腿,就这么晃眼的暴露在外,与白虎星君的缠绕在一起。
白虎被殿门外吹进的冷风吹醒,想要收回有些酸痛的胳膊,发现那里搂着一个好看的男子。
那个看上去有些清高的青龙星君,自己用了两年的时间死缠烂打追回来的仙家,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怀里。
若是现在就把他拉去被天雷劈了,挫骨扬灰,白虎也觉得值得。
这天上地下的一遭,只有这一次,是自己最圆满的。
白虎微微移动里的身子,惊到了睡的不安稳的青龙。
“你,怎么了?”睡眼惺忪的青龙,径自坐起身,拾起那件有些破烂的衣衫,试图罩住自己冰冷的肌肤。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重新接好。
终于,没有控制住吗?
“你别动,我来给你穿。你的那里,需要擦一下。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随手抓起床榻上的一床云被,盖在青龙的身上,自己立马有胡乱批了件衣衫去打水。
小婢女被打发到青龙殿里守夜,和那边的婢女聊天去了。自己趁机和稍稍对自己有了些好感的青龙彻夜秉烛长谈,外加酒后乱了性。
白虎嘴角咧的和初一的月亮似的,在自己空荡荡的殿里东找西找,浸湿了一块上好的云帕,双手捧着献到青龙跟前。
“来,我给你擦一擦。”
青龙已经摸索着穿上了外袍,正在地上寻找不知遗落在哪的流云簪。听到身后的白虎让自己擦擦,心里的一口气就忽的冒了上来。
“你……”
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只能白了一眼奸笑得意的白虎,含娇带怒的接过帕子,背过身,胡乱摸了一把,恶狠狠砸在白虎的脑门上。
“你等着!”撂下这句狠话,青龙踏出了大殿。
白虎捡起地上那团自己不可置信的秽物,觉得自己真的快要飞出三界之外了,叉着腰在自己的殿里笑得泪水都要流下来。
青龙的那句话,不是什么责怪,是暗悔自己被白虎压在了身下,十足的不甘心。一心想着找个机会扳回局势。
终于逮到了一个好时候,天上的众位大仙,都要去佛祖那里听佛理,白虎和青龙双双请了假窝在自己的殿里喂鱼养虾,赏花闻风。
青龙星君收拾妥当,拿着一幅新画好的山水画,降落在白虎殿的庭院里。
画卷敞开的一瞬间,白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一亩薄田,绿油油的果蔬花卉。茅屋的一侧是重峦叠翠的青山,一座挨着一座,银色的瀑布,圆形的巨石,腾腾的白雾,小鸭子在池中悠闲的你追我赶,享受着山中的悠然自得。一人一杆一斗笠,坐在池边静静的垂钓。
“你,你这是?”白虎结结巴巴的问。
“没什么,我脑子里老是有这么一幅画面,绞的我头疼,不如就画下来让你一起参透一下。如何?是不是太单调了点?”青龙将画卷铺在桌面上,手指拂过那些没有干涸的颜料上,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酒喝得有些多,总觉得心底乱乱的,脑袋晕晕的,时不时就能闯进脑海一些莫名的画面。或站着或躺着,或笑着或哭的,隐约的夹杂在一副灰暗的山水画中,看不清脸孔,也听不到声音。这种压抑感压的青龙有些恼火。一向清心寡欲的青龙星君,开始有些把持不住。
他没有注意到,一边的白虎,已经开始有些不对头。
“我就知道,你是忘不掉的,我就知道,哈哈哈!”笑声中顺着眼角流下的泪水,砸在那个画中的小人儿身上,立马晕染开来。
青龙捞过身边的白虎,按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拍抚。
“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呢?”
没预兆的,白虎的嘴,就封住了青龙的话语,唇舌之间的交流,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道是谁轻咳了一声,两个仙家才匆忙分开,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不多不少,三个大仙立在门口。
左边的是太白金星,右边的是朱雀星君,中间的是玉帝。
毋庸置疑,两个偷情不成的仙家,统统下了大狱,等待玉帝的发落。
牢房的光线不错,透过上面的水层照到底端,折射出漂亮的光电,波光粼粼的影子伸手就能碰触的到。
白虎靠在阴湿的墙壁上,看着不见天日的四方小地,满心的安宁。
因为他知道,他的青龙,就在隔壁。就在自己的身边,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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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东风 (三十七节)
牢房的大门,被忽然挤进来的亮光一时间吞没。
白虎睁开有些困意的眼睛,依稀看清门口站着的身形,青衫长立,俊朗不凡。
白虎对着那仙家伸了伸手,赖在地上不肯起身。
那青衫仙家也不动,只是盯着那被光亮聚集成焦点的白衣男子。
“白虎星君,你可以走了。之前的事,就当做一场梦吧。”如光的声音,挤满了整间不大的屋子,屋顶的水流还在潺潺的流淌,敲打在水晶的隔板上,偶有几滴水花掉落下来,打在白虎有些脏了的白衣上。
扶墙站起,白虎走出那耀眼的光线中,立在青龙的对面,笑颜如花,贝齿如雪,好笑的问。
“青龙,你说什么呢?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大不了我让你压回来就是了。”
没有回应,青龙从发丝间拔下那根裹了红线的簪子,交到白虎手里。
白虎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仙,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需的蛛丝马迹,好证明这只是他发脾气的一种方式。
可是没有,他是真的在规规矩矩办事。
嘲讽之意漫天袭来,白虎笑得异常妖冶,身子抖跟着颤抖起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拿着那根流云簪,塞到青龙的指间,迫使簪子的尖头对准自己的胸口处。
“梦是吧?让我梦醒的办法有一个,来啊,刺进来!就像你在凡间刺的那一簪一样,青龙,刺啊!”
谁道最厉害的法器需要修炼多久,打造多久。最厉害的,不过是一支长不过手掌的木簪子,它刺进过白虎的心口,如今,又穿透了那只提笔的右手,实在是天下第一利器。
流云簪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自己的胸口,白虎先是震惊,然后就那么朝着簪子来的方向,送上了自己的右手。
簪子尖刺透手掌,带着里面的血珠子挂在顶端,顺着肌肤流淌到手背上。
牢房里的光线再一次被遮住,朱雀一把将青龙拉到一边,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
“白虎,你还好吧。”
怎么会好。
白虎惨白的笑脸上,尤带了一丝失望。但还是一步一步逼近那个站在了阴暗处的青龙星君。
左手用力一拔,簪子重新回到掌心,红绳的颜色更加的鲜艳。
“你当真,要做到如此?”
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几个小仙拥护着太白金星,风尘仆仆的赶来。
“青龙星君,你向玉帝求来的忘尘丹在此,本君给你送来了。但是切记,这丹药是加了几倍的量的,一颗下去,你就此就真的不能再想起了。除非时光倒流,不然别无他法。”太白的声音在牢房里不绝于耳,还带有微微的回声。
小小的丹药躺在手心,青龙作势就要吞下去。
“青龙!”
白虎急忙扑过去,想要夺下那颗自己恨到骨子里的东西,将它踩在脚底。
青龙一个闪身,白虎带血的手也只是碰到了一片衣角。
“你若是敢吃,我们就真的完了!青龙,你要想清楚。是你的仙途重要,还是我们的情谊重要。不要让我小看了你!”
青龙一头散发挡住了清秀的面容,只能听见那乌发后没有感情的声音。“在下自然是修仙重要。试问一个凡人,耗尽一身的精力,求的不就是这个。我又怎会轻易舍弃。白虎,你我都是仙家,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的很。快刀斩乱麻,对你对我,都好。也许,你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执着。”
事情到这里,再明白不过。
在仙途和感情之间,青龙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自己的仙途。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名号,轻而易举的舍弃了那个自己亏欠太多的白虎。
朱雀张开双手,对着小土地献上一个拥抱。
“呵呵,小土地,我要下去了。等到你他日升了上仙,记得我朱雀曾和你一起在这池子边吹了半天的冷风,聊了半天的闲话啊。”言罢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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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荡漾,碧色连天,林中树影婆娑,飒飒的声响还不断的传进耳中,方才还和自己拥抱的朱雀星君,已经完全融进了那湾池子。
小土地终于,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青龙的忘尘丹将到嘴边,被一把飞过来的镜子打掉,连同着破碎的镜片混淆在一起,碎了一地。
“够了!”一边的朱雀突然大怒。
“青龙,你以为你只要答应吃下忘尘丹,就可以留在天上?你以为你留在天上,白虎还能开心的生活下去?你以为只要默默守着他,这就是幸福?胡扯!这都是你自己那个榆木脑袋想出来的歪理邪说。你忘了他,比你不在更让他痛苦!你真想两全其美,还不如现在拉着你的白虎去天雷台上一块寻死来的干脆!车道山前必有路,但是你不能把没到跟前的车就这么毁了,你让白虎怎么回头?爬回去?”朱雀的一席话,掷地有声,怎么听都不像是那个只爱自夸的朱雀星君说的出来的。
还要继续训斥下去,头顶一阵电麻的感觉,将三位仙家劈了个彻底。
再睁眼时,已经统统回了往生池边。
太白金星站在身边金色黄袍的一侧,不住的丢着朱雀使眼色,要先服软,才能保命,切不可意气用事。
太上老君也一个劲的从那打马虎眼。
“玉帝还如几千年前一样勇猛无比。这逆天而在的往生池不知道断送了多少仙家的仙途。如今玉帝您只稍稍使了法力,就将他们三个一并捞出,小仙实在是佩服!佩服!”身后是一叠声的恭维之意。
“你们,你们三个!天兵天将何在?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给我带回大牢,好生看管!”凭空出现的一众天兵,立马两人一组,架起三个湿漉漉的身体,腾云而去。
九重天上的仙家,平日里闲的的闲,忙的忙,各自过着优哉游哉的小日子,实在是滋润惯了。这猛不丁的让大家一下子在大殿上集合起来,稍稍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有不少是从几千里以外的仙山上刚下完棋的,有不少刚刚周游完天边的,有不少从炼丹炉里钻出来的,都急急的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待那个王者的训话。
大殿上一时间寂静无声,大扇子的小婢女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手上拿捏的恰到好处,生怕给这不寻常的气氛上倒上一丁点油星子。
除了太白金星和太上老君,谁也不晓得,这是出了什么大乱子,足以让一向气度雍容的玉帝,显现出少有的焦躁难安。
太白金星趁着玉帝回身的功夫,对着太上老君眨了眨眼,两个老滑头立马达成共识,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玉帝端正的坐下,准备将这气愤的事情大白于天下,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是直接将那三个仙家拉去天雷台劈死好,还是受个断筋伤骨的极刑,直接化成灰的好。
一再强调仙家不可动情,偏偏总有那么几个,要敢在自己的饿眼皮子底下动土,太不把这个玉帝放眼里了。现在更好,不打女仙的主意,不打女凡人的主意,打起了男仙的主意。这要是让凡间知晓,还不统统笑掉大牙。不行,纵使再怎么惜才爱才,这种不正之风,断然不能助长!
一肚子的豪言壮志,被堵在了吼间。
千里眼和顺风耳火急火燎的冲进来禀告,州里山妖气大增,怕是要出乱子。
太白金星与太上老君对视一眼,东风,来了。
满朝的众仙,才从久远的记忆中,想到很久之前那场动乱,貌似也是一个叫州里山的地方,好像也是突然的妖气大增。不是后来被白虎星君镇压了吗?怎么还敢如此嚣张?
不怕,天庭有白虎星君,管它什么妖气,一举拿下。
你一言我一语,底下交头接耳的仙家越来越多,完全忘了现在正在谁的地盘上。
玉帝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立马重新恢复平静。
站着的众仙齐刷刷跪了一片,从上望去,只能看到黑白相交的衣衫,头发,毫无美感。
“都起来吧。对于州里山除妖一事,众仙家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颇有威信的太白金星,从笔直的队伍里跨出来,微一俯身,低首回道。
“玉帝英明,上次州里山除乱,白虎星君功不可没。这次何不再恭请白虎星君前往,也可保万无一失。”
一席话,说的下边的仙家各个满面红光!这太白金星,真是洞若观火,来年大家心底所想都看的一清二楚,不愧为这天界数一数二的上仙。
太上老君也适时的出来打边鼓。
“太白说的对,既然白虎星君对州里山知根知底,玉帝大可将此重任交与他,也考高枕无忧。”
好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这一搭一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为天界着想。玉帝冷眼旁观,早将这两个老头默默的数落了一遍。为了护犊子,还真是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此事。”
“玉帝英明!”一片朗朗的恭贺之声,不知道谁挑了个头,又从新跪了回去。
看着打头跪着的两个老头,玉帝恨不得将头上的玉冠掰成两半砸过去。
英明?英明不过你们两个!
☆、破东风 (三十八节)
一天之内,白虎两次来到这个关押自己的牢房,真是不知道是有缘还是运气差。虽然隔着一个平行的时间差,还是能感受到方才自己在这里悲痛欲绝的心情。那支簪子,无论怎么样,确实伤到了他。
如果说青龙在人间的那一下子,是为了报父仇。理由是这么的庸俗不堪,自己那时又是那么的死脑筋,一心认为自己的一腔柔情,定能温暖身边的他。即使知道那是一个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致命伤,依旧无怨无悔的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那时的自己以为,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只要自己默默的站在背后喜欢着就好,不需要过多的纷扰。怎么会没有关系?他们之间隔了十一条鲜活的人命,还有那看不到摸不到的隔阂。他是仇人的儿子,又怎么会想着去要他的真心?飞升天界的白虎,算是想的明白。但是这牢房里的一幕幕,却较之最初的伤口,都要来的痛彻心扉。
青龙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