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天一样高-姚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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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天一样高-姚鄂梅-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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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我曾经对别的女人做过类似的事情,但在你面前,我做不出来。因为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很独特,所以我也应该以独特的方式待你。  
  我独特在哪里?  
  这是一种感觉,无法讲清楚。比方说,从没有哪个女人要求我带她们到沙漠去旅行,我身边没有哪个女人会欣赏沙漠。她们欣赏物质,一件精美的首饰就会让她们彻底垮掉。  
  这也不能说明我有多么独特,我只是不太喜欢首饰之类的东西,特别是商店里的那些首饰。  
  还有你的陶乐,天下没有几个女孩子会喜欢陶乐,除非那是个关金丝雀的笼子。  
  那是因为我懒惰,我不思进取,逆流而退。  
  天哪,你这个死丫头,究竟要我怎样赞美你才罢休啊。阿原夸张地叫起来。  
  我突然想要撒娇。我第一次用令人恶心的语调说,我才不要什么独特,我要你说你爱我,爱到骨头里,爱到神智昏迷。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爱我,你不想说吗?或者你根本就没有爱上我?  
  是的,我有点爱你,但我不敢爱你爱到发昏。任何东西都不会让我爱到发昏,除了我的事业。所以我很清醒,任何人都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我呆呆地望着阿原,我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冷酷,连假话都不肯给我一句。我想我就要哭了,我以为他会半疯半癫地说些爱我之类的话,没想到他竟如此冷静地宣布,他只是有点爱我,我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阿原接着说,你永远都要记住,不要以为跟一个男人有了肉体上的关系,就一定得要求他爱你,这两件事并不总是同时出现的。有时候,男人和女人没有肌肤之亲,却相爱至深,一旦上床反而彻底完结了,什么都没有了。感情这东西很奇怪,而且你不能说,你一说出来马上就会觉得自己说错了。  
  阿原又说,你还要记住一件事情,一个男人如果从骨子里爱一个女人,他倒不一定会跟她结婚,因为结婚之后爱情会走下坡路。他怎么舍得跟她去走一条下坡路呢?所以,他宁肯放弃她,远远地看着她,爱着她,他甚至愿意一辈子这样对待她。  
  我慢慢松开阿原的胳膊,我的心和胳膊一起冷了下来。他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无非是想慢慢说服我,让我心平气和地接受他将我抛在一边,去和别人结婚的事实。其实我一点都不生气,我从不认为我会和阿原结婚,我也不知道我这辈子会不会结婚,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类事情。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呼吸,又像是摸索,一会儿在我们前面,一会儿又在我们后面。我拼命屏住呼吸,幸好,令人恐惧的沙沙声一会儿就没有了。  
  阿原,我快吓死了。  
  也许是风。阿原说。  
  也许是狼。我不甘心自己仅仅被风吓得半死。  
  这里一般不会有狼,要知道这里离塔镇才只有十多里,还不能算真正的沙漠。  
  如果我真被狼吃了,会怎么样?  
  吃了就吃了呗,对狼来说,吃一个写小说的人和吃一只羊没有什么区别。  
  我捅了阿原一拳:我是说你会怎么样?  
  我?我会伤心一下,然后收拾行李回去,也许,从狼口里要一根你的骨头带回去。  
  带回去干什么?  
  给康赛呀。  
  我还以为你要留着纪念呢。  
  我不会,但是康赛会留着的。他会把你的骨头放在花丛里,然后对着骨头给你写好多诗,给你烧过去,然后此生对你念念不忘。  
  我哈地一下笑出声来,你就这么薄情吗?  
  不要讨论这种无聊的话题啦,怎么说那狼也要先吃我呀,你有什么好吃的,又瘦又小,不够它吃一顿的。哎,要是我被狼吃了,留下你,你会怎么办?  
  我呀,收空你的钱袋,然后和康赛一起去一趟冈底斯山,康赛早就想去了。  
  烦不烦呀,老是康赛康赛的,人家现在有晏子了,轮不到你陪他了。  
  正说着,沙沙声又来了。屏气坐了一会,阿原说我出去看一下吧。我紧紧拉住阿原说别动别动。这一次沙沙声响了很久,似乎是在沿着我们的帐篷兜圈子,一圈又一圈,最后又风一般消失了。        
像天一样高 
姚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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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原龇牙咧嘴地说松手,臭丫头,你掐疼了我。我才发现,我一直使劲抓着阿原的胳膊,十个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这天晚上,我们被数次出现的沙沙声惊扰得无法安睡。阿原说我们睡觉吧,睡着了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即使被狼吃掉也不觉得痛了。  
  我们本来带了两个睡袋,因为恐惧,我只好钻进阿原的睡袋。就像一个小口袋里并排装进了两个萝卜,两个人挤到全身疼痛的地步,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好像声音也需要空间,一说话就会撑破睡袋似的。  
  也许是太疲累的原因,我们到底还是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是次日八点多钟了。  
  我们一起出来活动挤得酸疼的身体。突然,我看见远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在走动。定睛一看,居然有点像康赛。我大叫着康赛的名字追过去,可追着追着,那人竟没了踪影。我揉揉眼睛,难道是我眼花了吗?  
  阿原在后面说,你不是被吓傻了吓疯了吧,康赛不是跟晏子在城里住得好好的吗?  
  想想也是,康赛不可能赶过来的。就算他来了,他会不跟我们呆在一起吗?也许我真的产生幻觉了,沙漠上的光影变幻不同于其他地方。  
  简单地吃过早饭,我们开始向沙漠深处走去。我说阿原,你早上起来观察过没有,昨天晚上沙沙沙的声音是什么?  
  什么也没发现,连一个脚印也没有,也许根本就是风,虚惊一场而已。  
  我心想,就算有脚印,也被沙子掩没了。我总认为那不是风,风的声音我能够辨别出来。  
  太阳出来后,刚才还冰凉的沙粒,马上就变得热乎乎的,走到看不见帐篷的时候,脚底已经开始感到灼热了。起风的时候,一团一团的沙像云一样随意流动。那种难以描绘的舒缓,地底下像有一支巨大的酣畅淋漓的乐队,地表随着音乐一起高低起伏,刚才还是一个浑圆的沙丘,转眼间就像被舀走了一大瓢,又像是一个戏子漂亮的大抄手,流下一道耐人寻味的弧线。我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一切,心里惊讶得天翻地覆。  
  阿原突然直直地躺到地上,说来,把我埋起来吧。  
  阿原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我跪下来,一捧一捧地向阿原身上浇着沙子。阿原闭着眼睛呻吟,真舒服啊,浑身像有一千个小熨斗在熨着,舒服死了。  
  埋到只剩头部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我说阿原,太可怕了,我要受不了了,将来,你死了会是这样子的吗?  
  小西,我要是死了,你会伤心吗?  
  你不会死的,你恨不得把别人的生命都续到你的身上来。  
  小西,我要是真的跟别人结婚了,你伤心吗?  
  不伤心。谁要是跟我结婚我反而会伤心。结婚有什么好呢?守着一个男人,一间房子,每天吃一样的饭菜,看一样的风景,走的是一条死路啊。  
  你真的不要结婚吗?阿原闭上眼问。  
  不要,今生今世,我只想看看我到底能够背着背包走多远。  
  如果一个人愿意娶你,愿意跟你一起背着背包到处走,你也不要结婚吗?  
  没有这样的人,除非是康赛,但我跟康赛在一起呆上一百年也不会结婚的。我们在一起没有性的念头,没有这个念头怎么结婚呢?  
  如果这个人是我呢?  
  你?我躺下来,头枕在阿原的肚皮上。我说你才不会呢,再说我也怕你,你太有魅力了,你身边会美女如云,你会让我吃一辈子醋,吃醋的女人很可怜,我不想做一个可怜的人。我想做一个……我想做一个人的梦中情人,我要让他一辈子都想着我,我走到哪他都思念着我,但他永远都娶不到我。也许等我老了,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乡,他在树底下坐着,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也没认出我来。那时他已经风烛残年,老眼昏花。我走上去告诉他我的名字,他抓住我的手,叫一声小西!然后满脸通红地望着我一动不动。  
  为什么要满脸通红?  
  他太老了,一激动就会大小便失禁,他的裤子里已经一塌糊涂了。  
  阿原笑得浑身乱颤,把我的头颠得老高。  
  阿原享受够了,该轮到我了。我躺了下来,阿原一捧一捧往我身上浇着沙子。  
  这是怎样的一种享受啊,肉体慢慢消失,灵魂渐渐升至空中,像一片随风飘荡的羽毛。我闭上眼睛大声喊,加油啊,阿原,把我的头也埋起来,埋起来。我发疯似的往自己头上浇着沙子。  
  我真的感受到墓地的滋味了,沉重,阴暗,生硬。阿原突然紧张起来,不,不要玩这个,快起来。说着飞快地扒着我身上的沙子,我赖在地上不起来,大喊,别停,别停啊,就当我真的死了,快把我埋起来。  
  胡说!阿原使劲捉住我的双手,拎包似的把我头朝后地夹在腋下,我踢腾着双脚大喊,放下我,放下我。  
  阿原不理,继续挎着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我的头发拖在沙地上,发出琴弦般的声音。阿原的脚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抬起,再深深地陷进,再抬起,再陷进。我专注地看着阿原的脚,我熟悉这双脚的结构,熟悉它的温度,熟悉它滑过我的双腿的感觉。可它马上就是别人的了,它再也不属于我了。这一刻,我开始感到一点疼痛。我其实是喜欢这双脚的,我其实是不喜欢有人拿走这双脚的。我是想要拥有它的啊,可我却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有点想反悔了,我突然大哭起来,边哭边喊,阿原,阿原。  
  阿原粗暴地将我掼在地上,我乱蹬乱弹,仰天大哭。我真的开始伤心了,他居然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什么过客,他连虚伪的话都不想给我一句,他以为我真是金属制成的,他以为我真的不会受到伤害。  
  阿原慢慢地覆盖了我,从头到脚,他一点一点地吸走我的眼泪,对着我耳语。一次次抱我在怀,又一次次翻过来将我压在身下,我的眼泪汩汩而出,仿佛流不尽的苦泉。当我们醒悟过来时,不禁大吃一惊,不知何时,我们竟已深深地嵌进了彼此。光线是炫目的,满地的沙粒反射着阳光,也是炫目的。阿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情。我只觉一阵阵头晕目眩,灵魂出窍。阿原突然长长地喊了一声,啊——!很远的地方响起了久久的回声。终于,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沙粒在迁移途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我们拥抱着,闭着眼,胡乱躺在沙砾上。  
  阿原,就这样睡死过去该有多好。  
  你今天第几次说到死了?  
  阿原,我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从昨天到今天,我只有两种感觉,要么一刻不停地和你腻在一起,无休止地斗嘴,和你斗嘴很快乐知道吗?当然这已经不可能了,你就要跟别人结婚去了。要么我突然死过去,让你抱着我痛苦万分,我喜欢看到你为我痛苦。  
  小西,你总是搞得我很难受,先是玩得好好的突然要回去,好不容易留下来,又不肯生活在城市里,要去找一个陶乐。每当我在城里面对一桌桌盛宴,想到你可能正在煮着野菜或者什么根本不可能吃的东西,我就很心疼。其实我是很欣赏陶乐的,但我欣赏的只是概念上的陶乐。从这点来讲,我欣赏你,又嫉妒你,你在一点一点地接近理想中的生活,而我却堕落了。你不知道,我真的堕落了。就在我很投入很心安理得地堕落时,你却宣布爱上了我。真的,你这个死丫头总是搞得我很难受。  
  堕落?  
  是的,我不会告诉你我是怎样堕落的,其实以前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现在身不由己,我不堕落就无路可走。  
  这天晚上,我们住在塔镇。阿原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有点喜怒无常。时而情意绵绵,时而漫不经心,弄得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坏了。我故意刺激他,阿原,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想你那联营的事?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不如现在就赶回去,看到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会难受的你知道吗?  
  我们终于还是因为一件小事大大地生气了。第二天一早,我们来到街上吃早点,阿原要到一家饭馆去,我却坚持要在路边小摊上吃。阿原嫌脏,我说忍一忍吧,回到乌市再去跟别人耍那老板夫妇的派头,我是只配街边地头的。我到底对阿原联姻的事不能释怀。  
  又来了是吧?阿原闷闷地僵了一刻,气鼓鼓地依了我。吃完后,我不计前嫌地去扯阿原的胳膊,阿原居然夹紧胳膊躲了一下。我火了,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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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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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意思。阿原木着一张脸说,干吗要一天到晚装得乐呵呵的?你就那么高兴?太没根据了吧。  
  装?你是个什么人物,我要在你面前装得乐呵呵的?  
  我不是个人物,我差劲,你别理我呀,黏黏糊糊干什么?  
  你有毛病呀?  
  有没有毛病你知道。  
  我气得直跺脚,阿原却满不在乎地径直走他的路。  
  愣了一下,我掉头就往回走。一走就走到了我们的旅馆,想也没想就拎起了我的背包,刚要出门,阿原进来了。  
  干什么呀你?  
  我回去,干吗要在你面前装得乐呵呵的,有毛病啊我。  
  我看你是真有病。  
  是的,我有病。说完撞开阿原,气鼓鼓地向外走去。我本以为阿原会拉住我,可他居然连手都没抬一下,真把我气得头晕眼花。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阿原在后面喊,你别后悔!  
  我早就后悔了。我哭了起来,可我打定主意不回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就这样放我独自一人怒气冲冲地走掉。我会永远记着这件事的,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在我们刚刚结束蜜月般的短暂休假后。  
  我就这么走了。  
  在车站,我又犹豫了一阵。我以为阿原会收拾行李赶过来的,可我等了又等,还是不见他的影子。我正想着是不是低下架子回去找他,汽车就开过来了,我被人群裹挟着上了车。我不甘心地坐在车上东张西望。我想,如果阿原在后面追过来,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小小的塔镇就要过去了,还是不见有阿原追来。我恨恨地想,我对阿原又多了一件仇恨。  
  长途车开出一截,我突然看见了阿原,他站在街边,汽车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卷起一阵烟尘。很奇怪,我一直期待着阿原出现,可当他真正出现时,我并没有像自己所想像的那样,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阿原,我知道他也在盯着这辆车。阿原似乎看见我了,冲我扬起了胳膊,久久地举着,老不放下。  
  阿原慢慢在视线里消失了。我忽然一阵发虚,粘胶似地紧贴在座位上,浑身无力,心跳如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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