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200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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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2007年第6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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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格耸耸肩,把手机从嘴边拿开,但是仍然贴着耳朵。“看来要出门诊了。” 
  莲娜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是不是不会打领结?” 
  克雷格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让我试试,”莲娜提议。 
  克雷格抬起下巴,腾出地方让她打领结。这时乔丹回来了。“她说痛得厉害。好像你说的两种情况都有。” 
  克雷格点点头。这话一听就是佩欣斯的口气。没办法了。“疼痛扩散了吗,比如说胳膊啊,脖子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天哪!我可不知道。要么我问问她?” 
  “问吧,谢谢,”克雷格回答。 
  莲娜把领结的两头拉紧,三两下就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又整理了一下。她退后几步看了看,然后大声宣布:“不错,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了。” 
  克雷格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也不得不同意。怎么她打起来就这么容易呢? 
  听筒里又传来乔丹的声音。“她说只是胸口痛。你觉得她会突发心脏病吗,大夫?” 
  “这就不好说了,乔丹,”克雷格说。“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她的压力测试有点细微的变化,所以让你注意她的心脏,尽管她之前没有心脏病史。”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可无论起因是什么,我觉得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她看起来面色发青。” 
  “好吧,乔丹,我马上过去。再问一个问题:我今天早晨留给她的抗抑郁剂她吃了吗?” 
  “这很重要吗?” 
  “有可能。虽然听起来不像是药物过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她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药。我提醒她到今晚临睡前再吃,以防头晕或者出其他问题。” 
  “我不知道她吃没吃。她那里还有不少科恩大夫开的药。” 
  克雷格点了点头。他知道佩欣斯的药品柜看起来像一个小型药店。佩欣斯以前的主治医师是伊森·科恩大夫,这人开起药来可比他胆子大多了。最早也是科恩大夫提议让他加入这行的,可现在他只是克雷格名义上的搭档,基本上不起作用。他自己的身体也不好,现在正在休长期病假,也许会一直休下去。克雷格手里所有的问题病人都是从科恩那里转过来的。还好他以前医院里的那些问题病人没人付得起这么高的价钱转到他现在的诊所来。 
  “听着,乔丹,”克雷格说。“我马上赶过来。你先找找早晨我给佩欣斯的那个小药瓶,过会儿我们数一数里头的药,看少了没有。” 
  “嗯,我尽量找,”乔丹说。 
  克雷格关上了手机。他看了看莲娜。“看来是一定要出门诊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如果是虚惊一场,我们可以直接去音乐厅,说不定还能赶得上进场。他家离音乐厅不远。” 
  “我没意见,”莲娜兴高采烈地说。 
  克雷格一边穿燕尾服,一边快步走到壁橱前。他从顶层的架子上拿出一只黑色急诊箱并打开。这是他从医学院毕业的时候母亲送给他的礼物。当时这件礼物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因为他知道母亲得瞒着父亲,省吃俭用很长时间才能买得起这只急诊箱。这是一只相当大的老式黑色急诊箱,铜把手。以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克雷格从来没用过这只箱子,因为根本不需要出门诊。可过去一年里,他经常用。 
  克雷格把需要用的物品扔进包里,包括一个床头化验套盒,能化验出心肌梗死或者心脏病突发的各种指标。科学发展速度太快了。他当住院医生的时候,这些指标实验室要好几天才能拿出来。现在病人床头就能化验。当然了,这个化验套盒不能定量,可问题不大,能为诊断提供定性的依据即可。他又从顶层的架子上拿出便携式心电图仪交给莲娜。 
  克雷格正式和亚历克西斯分居之后,就在波士顿市中心的灯塔山上租了一个公寓。房子在里维尔街,四楼跃层,采光很好,有露台,沿着查尔斯河能眺望剑桥。灯塔山是名副其实的市中心,刚好能满足克雷格的所有需要。他可以步行到达几个很不错的饭店,剧场也近在咫尺。唯一的遗憾是停车不方便。他不得不在查尔斯街租了一个车位,离这里步行需要五分钟。 
  “我们有多大可能从他家出来还能赶得上音乐会?”莲娜问。他们坐上克雷格的新保时捷车,正沿着斯多罗路向西疾驰。 
  引擎声太响了,克雷格不得不抬高声音。“乔丹好像觉得这次挺严重的。我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害怕的。他和佩欣斯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乔丹怎么能忍受她这么长时间呢?她太讨厌了,乔丹看起来倒像是个优雅的绅士。”莲娜在办公室里已经几次这样评论斯坦霍普夫妇了。 
  “我猜可能是某种利益关系吧,我总觉得真正有钱的是佩欣斯。谁知道呢。每个人的私生活都跟表面上看起来的很不一样,包括我自己,也是最近才有点变化。”他说着捏了一下莲娜的大腿。 
  “我就不明白你对这种人怎么这么有耐心,”莲娜感叹道。“我可没打算说双关语啊。” 
  “确实挺不容易的。我也只是跟你说,我其实也受不了他们。还好,这种人只是极少数。我的专业就是照顾病人。对我来说,编造症状跟装病差不多。如果我想做心理医生,早就学心理学了。” 
  “过会儿到了他家,我是在车里等你还是跟你进去?” 
  “随便你啦,”克雷格说。“我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有时候她会折腾我一个小时。我觉得你还是跟我进去好。一个人坐在车里多没意思啊。” 
  “进去看看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也不错。” 
  “跟普通人的生活可太不一样了。” 
  斯坦霍普家住在马萨诸塞州布莱顿的富人区,靠近栗子山乡村俱乐部,周围林木环抱,三层佐治亚风格的红砖小楼颇为壮观。顺着院里的环形车道,克雷格将车一直停到楼门口。这条路他太熟悉了。他们踏上台阶时乔丹已经开了门。克雷格拎着黑色急诊箱,莲娜拿着便携式心电图仪。 
  “她在楼上卧室里,”乔丹迅速地说。他个子很高,不苟言笑,穿一件深绿色天鹅绒的吸烟服。他看到克雷格和莲娜的正装可能有点吃惊,可没说什么。转身进屋之前,他拿出一个小塑料瓶子放在克雷格手里。 
  瓶子里装的是早晨克雷格给佩欣斯的抗抑郁剂左洛复样品。克雷格一眼看出六颗药少了一颗。很显然她没有遵守医嘱,提前服药了。他把瓶子装进口袋,跟着乔丹进了屋。“你介意我秘书也跟来吗?”克雷格问道。“她也许可以帮上忙。”莲娜好几次在办公室表示她愿意帮忙。她的主动和执着给克雷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时候他还没想到要她做社交场合的女伴。他同时注意到莲娜在查尔斯镇邦克山社区大学的夜校进修,想最终拿一个医疗技师或者护士的文凭。这些更增加了克雷格对她的好感。 
  “没关系,”乔丹头也没回地说。他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他已经开始爬通往正门上方帕拉迪奥窗的主楼梯了。 
  “各用各的卧室呢,”莲娜一边跟着乔丹往楼上走,一边小声跟克雷格说。“这算什么夫妻啊。我以为只有在老电影里人们才分开睡呢。” 
  克雷格没说话。他们迅速穿过一条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进入女主人的卧室。这里到处都用蓝色丝绸装饰。佩欣斯眼皮耷拉着,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用靠枕支撑着勉强坐起来。一个穿法式女佣制服的仆人直起腰来。此前她正拿着一块湿布敷佩欣斯的前额。 
  克雷格只看了佩欣斯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就冲过去摸脉搏,黑色急诊箱扔在床上。他随即打开急诊箱,拿出血压计和听诊器。他一边将量血压的箍带缠在佩欣斯的右臂上,一边冲乔丹大吼道:“快叫救护车!” 
  乔丹只微微扬了一下眉毛,表示他听到了。然后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电话拨911,同时挥了挥手,示意那个仆人可以走了。 
  “上帝啊!”克雷格一边解血压带,一边小声嘀咕。他把佩欣斯身后的靠枕一抽,她就像布娃娃一样向后倒去。他一把掀开被子,撩起她的长睡衣,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胸部,然后示意莲娜把心电图仪给他。乔丹正在和911的接线员说话。克雷格摸索着解开心电图仪的导线,并迅速在探头上涂上一点导电膏。 
  “她没事儿吧?”莲娜小声问。 
  “天知道,”克雷格回答。“她这是发绀,上帝啊。” 
  “发绀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血液里含氧量不足。不知道是因为供血不足,还是呼吸不畅,可能两种情况都有。” 
  克雷格看着心电图仪,看着它缓缓吐出测试纸带,上面是间隔很大的一些墨点。他把纸带扯下来,认真看了一下,放进上衣口袋,然后把心电图仪的探头从佩欣斯四肢上取下来。 
  乔丹挂上电话。“救护车马上到。” 
  克雷格微微点了点头,迅速从箱里翻出一个氧气袋。他将面罩蒙在佩欣斯的口鼻上,然后挤压袋子。她的胸部开始起伏,表明呼吸顺畅了。 
  “你能照着做吗?”克雷格一边给佩欣斯输氧,一边问莲娜。 
  “应该可以吧,”莲娜有点犹豫。她从克雷格和床间的缝隙挤进去,接过氧气袋,开始挤压。 
  克雷格教她如何防止漏气,并叮嘱她要保持佩欣斯头部后仰。然后他检查了佩欣斯的瞳孔,发现瞳孔已经放大,而且没有反应了。这可不是好现象。他又用听诊器检查了一下佩欣斯的呼吸音,正常,输氧开始起作用了。 
  克雷格又从急诊箱里取出化验套盒,想测一下跟心脏病有关的生理指标。他打开盒子,拿出其中一个塑料装置。他用一根小的肝素化注射器从主静脉抽了一点血,摇匀,滴六滴到化验区,然后迎着亮光开始观察。 
  “阳性,”说完,他开始把所有的东西往急诊箱里装。 
  “阳性是什么意思?”乔丹问。 
  “肌红蛋白和肌钙蛋白化验呈阳性,”克雷格说。“也就是说,可以证实她突发心脏病。”他又用听诊器听了听佩欣斯的呼吸音,确定莲娜输氧方式正确,佩欣斯呼吸顺畅。 
  “你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乔丹评论道。 
  “也不是,”克雷格说。“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我在电话上想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乔丹显得有点不自然。“不过当时,我应该多强调一下心脏。” 
  “她比你当时描述的状态要差,”克雷格一边说,一边拿出肾上腺素、阿托品以及一小瓶静脉滴注液。 
  “你什么意思?我当时很明确地说她的状态越来越差。” 
  “你当时说她呼吸有一点困难。可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她基本上已经不能自主呼吸了。这点你应该跟我说清楚。你还说她脸色发青,实际上已经全面发绀了。”克雷格开始很熟练地进行静脉滴注。他将针头用胶布固定好,然后往瓶里注射肾上腺素和阿托品。他拿出一个准备好的S形钩子,将静脉滴注瓶挂在灯罩上。 
  “大夫,我已经尽我所能向你描述她的症状了。” 
  “我知道,”克雷格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来表示和解。“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责备你。我只是很担心你太太。现在我们能做的是尽快把她送到医院。她需要输氧,上心脏起搏器。而且我可以确定她酸中毒,需要急救。”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乔丹下楼迎接急救人员并把他们领到楼上佩欣斯的卧室。 
  “她能挺过来吗?”莲娜一边不停地挤压氧气袋一边问。“看起来她脸色没有刚才那么差了。” 
  “那是氧气袋起到作用了,”克雷格答道。“可是情况仍不容乐观,她的瞳孔还是很大,而且身体软软的。如果能把她送到纽顿纪念医院,输血,戴上呼吸机和起搏器,情况可能会好一点。你愿意开我的车去吗?我想跟在救护车上,万一她心脏骤停也好及时处理。如果需要做人工呼吸,我可以负责心脏按摩。” 
  急救人员效率很高。一男一女,显然合作过相当长时间了,配合十分默契。他们熟练地将佩欣斯抬上担架,抬下楼,放进救护车。到斯坦霍普家仅几分钟,他们就开始往医院开了。他们意识到情况紧急,因此开了警笛,并由女士开车。男士在路上预先联系纽顿纪念医院,让他们做好相应的准备。 
  到医院的时候,佩欣斯还有心跳,但是很微弱。医院通知了一个克雷格熟悉的心脏科大夫在救护车出入口迎接他们。佩欣斯被迅速推进了急救室,一群医护人员对她进行抢救。克雷格将他所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心脏科医生,包括生理指标化验结果证实她突发心肌梗死或者心脏病发作。 
  正如克雷格所预料的那样,佩欣斯先是上了百分之百纯氧呼吸机,接着又开通体外心脏起搏器。不幸的是,很快就证实在她身上出现无脉搏电活动症状,也就是说,心电图显示起搏器工作正常,但心脏无反应,测不到心跳。一名住院医生爬上手术台开始心脏按摩。血压开始回升,血液含氧量也开始好转,但血液酸度值基本上是这名心脏科医生见过的最大值。 
  克雷格和心脏科医生互相看了一眼。他俩都有多年的经验,知道对于住院病人来说,无脉搏电活动即使发现得早,抢救结果也不太明朗。佩欣斯的情况更糟,因为她是救护车送来的急救病人。 
  几个小时过去了,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心脏科医生把克雷格叫到一边。克雷格还穿着那套正装,领结都没解,右臂上方有喷射状血迹,燕尾服外套挂在墙边一根输液杆上。 
  “她可能有大面积心肌缺损,”心脏科医生说。“不然没法解释心脏导电异常和无脉搏电活动。要是早一点对她进行急救,情况可能不会这么糟糕。根据你描述的前后经过来看,我觉得开始心肌梗死可能不太严重,后来恶化了。” 
  克雷格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看急救人员,他们还围着佩欣斯瘦小的身体实施人工呼吸术。颇有讽刺意味的是,经过输氧和按摩心脏,她的脸色几乎已经恢复正常。不幸的是,大家都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 
  “她有心血管病史吗?” 
  “几个月前给她做过压力测试,结果有点可疑,”克雷格说。“指标显示她心脏可能有点小问题,但是她拒绝做进一步检查。” 
  “那她是咎由自取了,”心脏科医生说。“不幸的是,她的瞳孔一直很大,说明脑部缺氧。既然是这样,你想怎么办?现在由你决定。” 
  克雷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表明他也很沮丧。“停止抢救吧。” 
  “我完全同意,”心脏科医生说。她捏了捏克雷格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后走到急救台前,告诉急救人员不用再抢救了。 
  克雷格拿了燕尾服,走到急诊室护士站,签死亡证明,并写明死因是心肌梗死引起的心脏骤停。他随后走到急诊室外面的等待区。莲娜跟病人、伤员和家属坐在一起。她还穿着晚礼服,在克雷格看来,她就像砂砾中的金锭。她一直看着他走近。他能看出来她在研究他的表情。 
  “没救过来?”她问。 
  克雷格摇摇头。他扫视了一下等待区。“乔丹·斯坦霍普呢?” 
  “他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真的?为什么?他怎么说的?” 
  “他说还是呆在家里好,这样可以等你的电话。他说医院让他觉得沮丧。” 
  克雷格冷笑了一声。“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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