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避难所陷入黑暗的那一刻,闫裴便赶了过来。闫裴忽然伸手勾住了风默的腰,风默怔了一瞬,但很快便知道背后的是谁,他的耳垂被人用嘴唇摩挲着,耳边是闫裴低沉的嗓音:“你说我们要是都死在这里了,也算是死能同穴了吧。”
风默推了推闫裴的脸,轻声道:“说什么丧气话。”
闫裴扬起唇角,又把脸凑了上去,他说:“是是是,我们都不会死,我们会长命百岁日月长明。”
“说吧,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风默问道。
闫裴把唇印在了风默的脸侧,他说道:“地下避难所被攻击了,外面有上百只说不清的玩意在包围我们。”
风默惊愕地回头看他,说道:“为什么不紧急撤离?”
闫裴说道:“系统崩溃,我们出不去了。每一个换气口都被堵上了,换氧设备意外停止运作。”
风默抿起了唇,他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闫裴说。
在黑暗中,风矜忽然停止了哭泣,她困难地呼吸着,像被人扼住了脖颈一般。
余郁芬惊惧地抱着风矜,黑暗仿佛侵蚀进了她的身体,所有的希望顿时渺然无光,她轻声问道:“怎么了,告诉妈妈哪里难受?”
“怎么不开灯,我怕黑。”风矜那瘦弱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艰难至极地吐出声音。
余郁芬的心全乱了套,她说道:“开、开……一会就开。”
风默的心像被人紧紧抓住了一般,力道大得要让他心脏炸裂。他推开闫裴便走了上去,小声地唤道:“风矜?”他将手覆在了风矜的额上,那温度烫得吓人。
风矜忽然开口问道:“蝴蝶呢?”
“蝴蝶在山谷里。”风默压抑着,缓缓说出了话。
“那你一定要带我去看,我们要拉勾。”她无力地屈起手指,朝风默伸去。
黑暗中,风默看不清她举起的手,稚嫩柔软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脸,风默低下头,将脸贴在了风矜的手边,他说:“一定。”
闫裴向来清楚风默不会把情绪外露,那双墨色的眼眸里面藏匿了太多负面的情感,他生怕对方会在这一刻崩溃,于是在后面摸索着拉了拉风默的手臂。
风矜已经把手放了下去,风默被拉了拉,他拂开了闫裴的手,一直后退着直到后背贴到了那坚硬的金属板墙。
风矜和余郁芬小声地说着话,就这么说着说着,风矜忽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她忽然开口道:“我想睡了。”
余郁芬的胸腔里挤满了恐惧,她的眼里全是泪水,却一颗也流不下来,她抱着风矜,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风矜在余郁芬的怀里停止了呼吸。而那一瞬间,余郁芬心脏的跳动仿佛停了一拍。盈眶的泪水溃堤而出,她压抑了多年的悲痛忽然全都朝她袭来,要把她埋没在这一片黑暗中。
风默抱着手臂,他垂下了眼眸却是一声不吭。
闫裴将手覆在风默脸上时才发觉他在发抖。他伸手将风默揽住,像安慰一个孩童一样轻拍着对方的背。
喧哗吵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声又一声地撞击着风默的耳膜,他抬手捂住了双耳。从来不会显露出脆弱一面的风默,此刻却犹如一只困兽一般。
闫裴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双手,希望能以此来告诉对方,他在这里。
忽然间,有人跑出了门,随后风巍喊道:“妈跑出去了!”
风默放开了捂住双耳的手,转身便朝门外跑去。闫裴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把人给弄丢了。
外面全都挤满了人,偌大的避难所里,谁知道余郁芬去哪里了。
风默穿梭在人群中,叫喊着余郁芬这三个字,他的声音被覆盖住了,人们只当是有人在黑暗中无助地呐喊罢了。
闫裴一把拉住了风默的手臂,他实在是不愿看到对方这么慌乱的模样,他在风默耳边说道:“别找了。”
风默转过身面向了闫裴,他艰难地说道:“我知道要找到很难,可是只有去找,才能让我稍微安心。”
闫裴问道:“如果我不见了……”
风默打断了闫裴的话,他一字一顿地说:“别开玩笑。”
时间被黑暗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人们从最初的恐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们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偌大的避难所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的希望已经被磨尽了。避难所仅存的氧气即将被耗尽,红色的警报再一次响起。
闫裴与风默相互倚靠着坐在地上,闫裴忽然伸出舌舔了舔风默的唇。
风默顺势张开了嘴,他伸手拽住闫裴的衣领,将人狠狠地拉扯过来。不觉中,已是满脸的泪水。
一个小时过后,灯忽然亮了起来,所有的机器重新开始运作。
欢呼声冲击着人们的耳膜,他们因这重来的光明而满心喜悦,全然忘了避难所之外仍是漆黑一片风雨不息。
风默站了起来,他拨开人群,焦急不安地寻找着余郁芬。闫裴拉着风默走到了监控室,看着全黑的屏幕抿起了唇,他说道:“打开监控。”
那人愣了一瞬,连忙回答道:“很快,正在重启系统。”
屏幕再一次亮起,将避难所所有公共的地方都投映了出来。
在屏幕上,他们看见一个妇人倒在洗手池边,手边淌了一滩鲜红的液体,画面有些模糊不清,但风默却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余郁芬。
他垂下了眼,犹如呼吸不上来一般急促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跑向了监控上显示的地点。
闫裴拔腿就追上去,人群还未疏散,他们穿过重重人海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卫生间。
余郁芬倒在地上,衣服被血染得鲜红。
风默跪在地上抱住了余郁芬,抬头对闫裴喊道:“叫医生,快叫医生啊!”
闫裴弯下身去看余郁芬的鼻息,又将手覆在了余郁芬的心口处,他没有说话,只是仅仅抿起了唇。
风默将手绕过了余郁芬的腿弯将人抱了起来,他咬牙说道:“你不叫医生,那我去找。”他抱着余郁芬跑去了医疗处,还未散的人看到风默抱着沾满了血的妇人,都惊愕地纷纷散开了。
他原以为会有一丝希望,医疗处的人却告诉他,余郁芬已经死亡。
风默将脸埋在了手里,无声地流着泪。
闫裴站在他的身后,忽然觉得浑身的骨头一阵疼痛。他忍耐着,心疼不已地看着风默,来自各处的疼痛近乎要把他的心脏掏空。
即便所有机器已经恢复了运作,但他们不得不选择离开,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避难点,就在他们计划建立下一个避难点,并计划着采取毁灭式的清理方式时,他们收到了来自联盟的讯息。
联盟致歉全世界,并邀请各国的幸存人员前往他们早在一年前便建好的高级避难中心。
列维没有拒绝,即便他们在此之前有过冲突,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存的机会。
于是一日后,所有人在重兵的保护下,依照联盟给出的路线,前往了联盟的避难中心。
在离开的那天,在队伍中一个士兵忽然抱着重机关枪朝人群扫射。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与悲痛,所有的情绪如溃堤的水般奔涌而出,嘴里说着凶恶无比的话:“死吧,都去死吧!”
站在他面前的大多数是毫无防备的普通人,他们被子弹扫射,难以置信地喊叫着倒在地上。
穿着防弹衣的士兵抱着枪从后面将那个施暴者按到在地,同样用枪结束了他的生命。
黑暗带来的不仅是恐惧,还有躁动。人们混乱地拥挤着,逃避着,几乎没有人不惧怕死亡。
在清点人数离开的时候,风默没有上飞机,他在离开避难所之后,便一路朝南走去。
他两手空空,除了闫裴什么也没有带。
闫裴嬉皮笑脸地说:“既然都出来,不如野 战一番。”
风默乜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任由闫裴将自己压倒在了地上。
闫裴的身体又发生了变化,他却没有蹙眉,而是扬起了唇角。尖锐的骨头由内到外地刺穿了他的血肉,被鲜血模糊的皮肤上露出了一大截白骨。他的内脏被刺穿,所有的肠子都纠在了一起。
最后闫裴还是没有得逞,他也没有变成丧失人性的怪物,而是像一个失败的实验品那样自毁消亡,死在了风默的身上。
风默怔怔地看着,嘀咕了一句:“原来你是有心没胆。”
他将手覆在闫裴挨着自己胸膛的头上,自顾自地说道:“你听见了吗?”
“听见我的心跳了吗?”
他明知道得不到回答,却仍然问出了口。
他背着闫裴一路往南走,看着世界在坍塌,而他的世界也在离析。
闫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即便是闫裴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是因为少了灵魂的重量吗?
如果有人注意到,那么他们可以看见,天边的乌云忽然被划破了,火红的凤凰从大地的裂缝中飞出,所到之处皆燃起了雨水也无法熄灭的熊熊火焰。
火舔舐上那水泥电线杆,舔着房屋的砖瓦,侵食着古木。大地如同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如同浪涌的火红海洋。
烧吧,烧尽这一片被腐蚀发臭的大地,烧尽人类最后的信仰,将空气中所有令人作呕的气味都通通掩盖住。
这一刻,也许不是毁灭,而是新生。
风默在一片白色中醒来,因光线太过明亮而不得不眯起了眼。通过那层层百叶窗,他看到了屋外那个精致漂亮的喷泉。
这里是林园精神卫生中心……
为什么会是林园精神卫生中心!他难以置信地眨着眼希望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恐惧铺天盖地地袭来。
风默打开门想要出去,却发现门在外面被锁上了。于是他撕扯着百叶窗钻了出去,而后落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坪上。
他脱去了身上白色的上衣,爬出了那一面生锈的铁栏,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着。
上班的人匆忙地路过,在看见风默时疑惑地瞥了一眼,之后又赶着时间离开了。
炙热的阳光,斑驳的树影,一切美好得让人不忍打破。
风默揉着太阳穴在阳光下行走着,他头晕得天旋地转的,扶着树才没有倒下。他抓了一个人,开口便问道:“这是哪?”
那人摘下耳塞,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说道:“榕园啊,你脑子有坑?”
“不,我是问……”风默话还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了。
那人不耐烦地说错:“这里是莱古啊,你是穿越过来的吗?”
风默一怔,这是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那联盟和列维呢?”
“什么玩意,没听说过。”那人摆摆手便走了。
风默蹲在了地上,捂住了头,为什么没有联盟,为什么没有列维,这里也不是林园,那他是谁……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仿佛被蚂蚁啃咬着,临近崩溃。
一个男人背着光站在了他的面前。
风默抬起了头,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光,那是被苍穹所藐视的人间里,唯一的光。
“闫裴?”
男人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那是一条短信。
“重新大范围的构建新记忆以替换以往的旧记忆是很难的,这是一次冒险,后果如何我已经告诉过你,好自为之。”
闫裴扬着唇角朝风默伸出了手,在这之后,风默记忆里所有的人与物,只有他是真实存在的,这该是多么刺激的体验。他说道:“走吗?”
风默问道:“去哪里?”
“到处走走。”闫裴笑道。
我们将撇下这座城池,继续前行。——马可波罗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还是厚着脸皮写完了~'doge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