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默微微仰起头,他说道:“刚刚没有注意。”
闫裴感觉心口被剜了一刀一般,实在是要被风默气个半死了。借着洞口微弱的光,他看见对方露出的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他将怒意压至了心底,叹息一般说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在黑暗中,风默没有说话,他微微扬起了唇角,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真是太痛快了。
巨龙忽然盘过身,它将一只已经看不见事物的眼珠子堵在了洞口前,然后伸出爪挤破了那个洞口,朝洞里伸了去。
风默偏过头,微微睁大了双目,他忍着剧痛又朝里面爬了几步,直至退到危险距离之外。
这条窄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顶上的泥石簌簌落下,掉落在闫裴与风默的头上。
风默又休息了一会,艰难地往前爬着,他忽然抬手捂住了唇,然后轻咳了一声,手掌上有一丝温热的感觉,竟然咳出了血来。他暗暗垂下眼,将手上的血抹在了地上。
闫裴听到风默的咳嗽声后紧张地问道:“还有哪不舒服?”
风默用手背在唇上抹了一下:“没有。”
窄道并不算长,爬了三分多钟便到了尽头。
面前是一块切割整齐的平滑石板,这块石板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落下的泥土越来越多,过不了多久,这个洞穴就会全部倾塌而下,他们没有退路,必须通过这块石板逃离此处。
风默倚靠在布满了裂缝的石壁上,他眉头紧锁,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声音轻若蚊音:“快看看这石板怎么挪开。
闫裴凑上前来在石板上摸索了一番,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他忽然将手伸向风默,力度极轻地在对方的胸膛上按压。
风默连呼吸都觉得有些疼痛,他拍开了闫裴的手,说道:“别按。”
闫裴抿着唇没有说话,狭小的窄道里,两人的呼吸打在了一起。
石板忽然兀自往后倾倒而下,嘭一声砸在了地上,灰尘泥土飞扬而起。在石板倒下之后,面前不远处传来了密集的爬虫爬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像爬在人心口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细微的光让两人看清了前面爬来的东西,他们不由愣住了,那些全都是成年人巴掌大的蝎子。
蝎子来势汹汹,仿佛和周围的黑暗融在了一起。
闫裴看向风默,他看见风默蹙着眉闭上了眼睛,就像已经不省人事了一样。他看着风默,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他将风默圈在了怀中,想要把对方毫无空隙地裹起来。
风默怔住了,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因为这几日太过疲劳了,困倦感忽然袭来,他险些失去了意识。他的脸埋在了闫裴的胸膛上,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与心跳,不知为何,即便前面有着无止境的黑暗与危险,他也觉得安心。
窄道中密布的毒蝎子如洪水般袭来,它们从闫裴身上爬了过去,却丝毫没有伤及被他护着的风默。
几只蝎子挂在了闫裴身上,毒针刺入了闫裴的皮肤。它们簇拥而来,没有停留多久,又拥着朝洞口而去。
闫裴嘶了一声松开了风默,然后抚上了被毒针刺到的手臂和后背,他感觉被刺到的皮肤有些肿痛,却没有在意地便把手放了下来,然后轻轻拍了拍风默的侧脸,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风默微睁着眼点了点头:“嗯。”
两人又继续前行,还没走多久,闫裴忽然踩空了,一下便摔进了一个大坑里,坑很浅,坑里的泥是柔软的,故而没有再添新伤。
风默在闫裴的后面,他听见前面传来闫裴跌倒的声音后不由愣住了,而后听见闫裴说:“慢点,前面有个坑。”于是风默谨慎地跳入了坑中,而后缓缓坐了下来。
闫裴的右半身上还爬着一些蝎子,他底下的皮肤一定已经惨不忍睹,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觉一般,完全没有理会那些蝎子,反而弯着腰走到了风默面前,去查看风默的伤势。
风默推了推闫裴的手臂,说道:“反正死不了,这么黑你也看不见。”他声音放得很缓慢,虚弱得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一样。
闫裴抓着风默的手臂,沉默了许久,尽量将语气放得轻快一些,他说道:“也幸好这里暗得很,你也看不清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风默蹙着眉,却微微扬起了唇角:“你狼狈的样子又不是没见过。”
不知为何,攀在闫裴半边身上的蝎子忽然纷纷离去,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密集的血口。
闫裴说道:“休息一会我们就走。”他担心风默的伤势,得尽快找到出口。
“不,现在就走。”风默说道,即便是多休息一会,他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那还不如趁还清醒着多走一段。
闫裴抿着唇,然后扶上了风默,他说道:“有事一定要说。”
“嗯。”风默应了一声。
两人爬出了坑外,那些密密麻麻的蝎子早已离远,幽暗的洞穴内寂静可怖,仿佛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一场。
越往里面,洞壁似乎要高一些,他们微微弯下腰便能通过。闫裴朝前后谨慎地看了一番,在确认安全之后伸手扶向风默,搀扶着风默往更里面走去。
风默几乎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闫裴身上,没走几步便出了一身冷汗。
闫裴紧紧地抓着风默的手臂,原本痞气风流的一个人,此时却开不出任何玩笑。
风默感觉到闫裴将速度放慢了下来,他抬手攀住了对方的肩膀,五指用力得像是要抠陷进闫裴的肩骨里一般,他说:“走,别停。”
闫裴抿着唇没有说话,肩骨像是要被捻碎一般。他甚至想将风默抱起或是扛起来,让他少受一些累。
他们仿佛走在一个被刈割的暗筒里,筒口被黑色的帘幔遮起,不知去路。
越往前走,两壁越是平整,平整到仿若切割一般。闫裴一手扶着风默,一手扶在了墙上,手掌扶着洞壁行走时,他清楚地感觉到手下的触感发生了变化。洞壁上砌了一层厚重坚硬的水泥,水泥粗糙并不光滑,但仍然平整得像是切割一般。
洞里太暗,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风默忽然踩上了一滩滑腻的玩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有闫裴扶着才没有倒下,但却把靠在壁边的一个东西撞倒了。
那玩意咚一声倒在了地上,闫裴蹙着眉伸手去探才知那是一张凳子。
风默将手臂从闫裴手里抽出,然后扶着墙慢慢地朝前面走去。闫裴紧跟着风默,生怕他又撞到了什么东西摔倒了。
风默忽然碰到了一个开关,类似于老房子开灯的按板那样,他不假思索地便按了下去,然后洞顶的灯便噌噌亮了起来。两人一时适应不了这光度,都半闭起了双眼。
洞顶上装着五六盏不算太明亮的灯,灯光有些黯然,这光度还算得上是柔和的。在慢慢适应了洞里的光之后,风默才将眼睁开,打量起这地方。
洞里的摆设像是一间简陋的实验室,有一张古老的铁质双层铁床,一侧的铁架上摆了许多玻璃器皿,还有一些落满了尘的仪器。当然还有一些可以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那些桌椅柜子都像是随意挑选的木材拼做而成的,做工太劣质,木腿一高一低,连平衡都做不到。
闫裴伸手在床边的木桌上一抹而过,桌面是干净的,近期内应当有认真擦洗过的。他抬头朝铁质上下床的上层看去,然后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干瘪的男人,身上穿着一身泛黄的白大褂。
闫裴转身去看风默,只见风默背对着他蹲在不远处,不知在看什么。闫裴说道:“这里有人。”
风默站起起来,忽然有些晕地晃了一下,吓得闫裴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转向闫裴,问道:“什么人。”
闫裴蹙眉说道:“一个死人。”他边说边踩上了桌子去查看那个人。
那个人已经开始腐烂,看不出原来的面容,于是闫裴便从桌子上下来了。
风默将手举到了闫裴面前,想让对方看看他手指上沾的红色药液。
闫裴看着风默修长的五指,有些不明意味,但在下一秒便明白了过来,他伸手抓住了风默的手腕,将头凑近闻了闻。
那是一种化学药剂的味道,但隐约中似乎又有一些不同,这药剂中似乎还添加了一些什么东西。
风默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闫裴摇头:“不知道,余沐海曾给我闻过类似的。”
风默揉了揉手指没有说话,关于研究的事情他了解得不多。
闫裴忽然蹙起眉拦在了风默面前,他看见一只目露凶光的猫从床底蹿了出来。那猫在闫裴面前停了下来,声音沙哑地嘶叫着。
“猫?”风默问道,他看见那只白猫仰起了头,瞪圆的双眼里凶光尽显,而嘴边还染着一圈干涸鲜血。
在白猫抬头的时候,风默看见了它耳下粘着的一只黑色的金属蜘蛛,细长的脚扎进了猫的皮肤内,像是细针头一般。
风默像是没有看见白猫朝他龇牙咧嘴一般,他微微皱起眉从闫裴背后走了出来,弯下腰拍了拍白猫的脑袋,而后将它耳下那只金属蜘蛛拿了出来,捏碎在指尖。
蜘蛛外壳破裂后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药味,与洒在地上的药剂是一样的味道。在蜘蛛被掐碎后,白猫也逐渐恢复了平静,慢慢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风默觉得食指指尖有些轻微的刺痛,他将五指摊开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只见食指上有一颗血珠缓慢地冒了出来,有点疼。他低头看向那只白猫,然后愕然地发现,那只猫竟然死了。
“别管它了。”闫裴说道,事到如今找出口更为重要。
风默蹙着眉将手按在了胸前,然后轻轻地咳了两声,那疼痛让他不由蹙起了眉。
正对着床的墙上立着一面等身镜,闫裴觉得有些怪异便走了过去,他对身后的风默说道:“来看看。”
风默刚往前走了几步便觉得眼前晃得厉害,双耳也嗡嗡作响,恍惚间眼前的光线都模糊了起来,无数的光波在眼前转动,一瞬间恶心得胃都在翻腾。
闫裴注意到风默的不对劲,连忙走过去伸手扶了他一把,他问道:“怎么回事?”
风默摆手说:“不用管我。”他挣开闫裴的手,扶着墙站稳了。
闫裴微微蹙眉有些担忧,而后不得不强迫自己安下心。他抡起了地上的板凳,猛地朝落地镜砸了过去。
镜面像被撕裂一般碎开了花,现出了后面隐藏着的一道长阶梯。
在这种情况下,闫裴是不希望风默再次涉险的,他问道:“下去?”
风默点了点头,他扶着墙走了过去,朝底下看了一眼。
他们顺着盘旋的阶梯走了下去,下面堆积了许多碎石,荒乱得仿佛一座荒弃的墓茔一般。
闫裴从地上捡到了一个手电筒,他将开关滑了下去,然后手电筒照出了一束明亮的白光。
这是一间被遗弃的空房,正对面的墙上长着斑驳的霉块,墙的中央有一扇单薄的长满了铁锈的门,门上的把手仅靠一枚螺丝悬挂着。
闫裴打着手电筒走了过去,他将手覆上那扇门,手下的门因长满了铁锈而凹凸不平,锈与尘土粘在了手上。门忽然嘭的响了一声,闫裴猛地将手收回,他抬头看向门框的上边,却只看见尘土簌簌落下。仿佛有人在里面用力地撞击这扇门的上半部分一般。
“怎么了?”风默走上前来,蹙着眉疑惑地问道。
闫裴说道:“门后有东西。”他倚靠在了满是霉块的墙壁上,忽然感叹道:“我们真像一对苦命鸳鸯。”
风默纠正说:“这个词似乎不是这么用的。”
“哦?”闫裴挑起了眉。
风默懒得与他争论,他现在只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躺下来休息。
在门后的动静停下来之后,闫裴才将耳贴在门上。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心想着那玩意应该是走了,于是他将门拉了开。
就在闫裴拉开门的那一瞬,一缕头发从墙上垂下触碰到了他的手背,一张狐狸的面孔凑到了他面前,随即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闫裴猛地将脚收回,嘭一声把门关了起来。
尽管闫裴把门关得很快,但风默却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模样,长发狐面,在古时应该唤作“类”。
闫裴将三菱刺刀拿出,然后将手电筒交到了左手上,他再一次拉开了门,毫无以外地看见了那只玩意。他动作极快地抬臂将刺刀插入了那只异兽的额头,然后又迅速地把刀拔了出来,他喘了一声,声音低沉地说:“解决了。”
那玩意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性,风默只看了一眼便抬眸说:“走吧。”他的声音虚弱得有些不稳。
闫裴将刀放好后握住了风默的手腕,牵着他往前走。风默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挣开,便由着他了。
这似乎是一条废弃许久的地下通道,通道两边堆弃着许多破旧的实验器具,有些摔碎的试管被扔置在了路中间。他们在行走时忽然踢到了地上的试管,破试管滚了老远,与碎玻璃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通道通往了一间实验室,实验室的门大开着,一个男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风默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人,他们曾在拍卖会上见过,当时距离太远,他只知道对方手指上戴了一枚白玉扳指,如今近距离地看到时才意识到,那枚白玉扳指正是他父亲的那一枚,上面的纹路有太多瑕疵,他不会看错。
风默心头一紧,忽然咳出血来,他双眼直盯着那枚白玉扳指,抬手按住了骨折的肋骨,他说:“闫裴,你带着扳指先走,我恐怕走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逃亡十
“你让我先走?”闫裴阴沉地说,他直勾勾地盯着风默,质疑着他刚才说出口的话。
风默点头:“对。”他抬眸对上了闫裴略显阴冷的眼神。他现在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就留在这里好好闭上眼睛睡一觉算了。
闫裴弯下腰在那人僵硬屈起的手指上狠狠地将扳指拨了下来,他紧盯着风默那双如夜色般漆黑的双眼,开口说道:“你太低估我对你的喜欢了。”
风默蹙眉,他不能理解闫裴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的,他说道:“我是真的走不动了。”
闫裴似在酝酿着怒意一般,他将扳指收紧在手中,像是要把那枚扳指握碎,他说:“你想让我把你扔在这破地方?”
风默将眼神移开,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很明显闫裴在生气,他在曲解自己的意思。他看向实验室里面那片半圆形的透明轿厢壁,说道:“看见了吗,你只要进到那里面去就能离开,记得和他们会合,别单独去找援军。”
闫裴将那股莫名的怒意强压到了心底,他看着风默的眼神凶狠得就像猛兽一般,他说:“我不会把你留在这里。”
风默微微垂下眼,无力地叹了一声:“快走,别多想了,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你也不嫌累?”
“你不是什么拖油瓶。”说完,闫裴将扳指塞到了风默的掌心里,然后握紧了他的手。
风默疑惑地抬眸看向闫裴,眼前的视线忽然被遮住了,随即他感觉到嘴唇上贴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只一想便知道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发怒,嘴唇便被狠狠地啃咬住了。那一瞬间,他感觉头脑中那一根绷紧的弦忽然断了。
闫裴用手掩住了风默的眼,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眼里的阴冷狠绝,他啃咬舔舐着对方的唇,然后尝到了一丝血腥味。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忍耐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在平复了心情之后,他放下了遮着风默双眼的手,松开了风默被肆虐的唇。
风默怔怔地看着闫裴,感觉脑子就像一团乱麻一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