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裴转头便看见远处发射的红色信号弹,他蹙眉说:“走,也许是第二军队的人。”
风默点点头,两人沿着路朝那边跑去。那红色信号弹看着离他们并不远,但实际上往那边去时才觉得路途长得跟马拉松似的。
走到一半的时候,并不宽敞的道路被山上滑落的巨石堵住了,垒起的泥土与石块足足有一人高。
风默踩着石块爬了过去,手臂用力时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那结了疤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他微微蹙起眉,稍加用力便翻爬了过去。他趴在上边,然后伸手要去拉闫裴一把,闫裴却挑眉说:“手拿开,别瞧不起伤患。”
风默只好将手收了回去,他往后退了几步偏开了一些,以免阻了闫裴。
闫裴扯了扯后背的衣服,然后爬了过去,他站在风默面前,抬手弹了弹风默的额头,惹得对方又板起了脸,他心里愉悦起来,说道:“走。”
风默在后面抚着额头看向闫裴,心里想着,什么毛病?
天边忽然传来鸟叫声,那声调尖锐奇怪,不似平常听到的鸟叫声那般,若不细听,还以为是婴儿的哭啼声。
闫裴与风默两人皆闻声抬头,从信号弹发射的方向飞来了一只巨鸟,硕大的四面翅膀扇动着卷起了一阵狂风。
路上的尘沙被风卷起,袭进了两人的眼中。
风默抬手挡在了眼前,他半合着眼,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他蹙眉按下了闫裴的头,然后两人在巨鸟俯冲而来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扑倒在了地上。
那双锋利如铁钩一般的爪子从他们的头上一擦而过,翅膀扇起的风让他们不得不闭上了双眼。尘沙四起,那鸟忽又展翅朝高处飞去,急急掉了个头又朝两人冲去。
闫裴微微抬起头,然后掏出了枪,在他拿出枪的时候,他的手被风默按住了,他转头看向风默,只见风默蹙着眉摆了摆手。
那鸟并非为他们而来的,它急掉过头又再次俯冲而下,来势汹汹。
就在那巨鸟扑翅而来的时候,地面忽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山也在颤动着,石块与泥土纷纷坠落下来。
忽然听见一声破裂的声响,地面竟裂开了无数条细小的裂缝,裂缝还在扩大,巨大的声响犹如震雷一般,仿佛只过一瞬,一道断崖出现在了闫裴与风默面前。
那道深崖就在闫裴与风默面前不到百米处,深不见底,似是要裂到地心一般。
地下传出了巨龙的吼叫声,仅仅那声音就将山都震得颤了几颤。
只见那道裂缝忽然一震,裂口竟又往两侧移开了数米宽,连带一旁的山体都在颤动着裂成了两半,这天地像是被翻了个遍一般。细碎的石子纷纷落下,连落地的声音都没有传出,也不知裂缝究竟有多深。
他们惊诧地看着一条巨龙从宽大的裂缝中探出了头,那模样分明与传说中的龙的模样一模一样。
巨龙朝着那只鸟看去,瞪着一双灯笼大的眼,忽然一仰头吼叫了一声,声音震裂天地。
显然,那两只凶兽对上了,它们都没有关注地上那两人,而是似摆脱了联盟控制一般,一心专注于内乱。
也不知发射信号弹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风默恨不得马上跑到那边去,但是,他们要经过的路竟裂开了数米宽。他双手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里。
闫裴将手覆在风默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别急,我们绕路。”
这正是风默所想的,他朝闫裴点了一下头,然后仰起头去看空中相斗的两只凶兽,他低声说:“再等一等。”
此时,巨龙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甩起了头颅朝那只鸟攻去,大张的嘴里露出钢铁般坚硬锐利的牙。
那鸟猛地飞过了一些躲过了攻势,却被巨龙老树虬根般的爪子一把抓住摁在了山上,山面被硬生生地压陷了一大片。
风默朝闫裴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们可以行动了。于是两人在两头凶兽的对峙中,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矮下身远离了这里。
凶兽失控,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驯服他们的延稀死了,而它们的本性也注定它们不会甘于受人类的控制。与它们相比,人类实在是太弱小了,人类这么弱小脆弱的生物,也许连给它们塞牙缝都不够。就在不久的将来,不止列维,全世界都会被这些东西闹得翻天覆地,说是末日也不为过。那时候,联盟还会再为他们研究的成功而窃喜吗。
闫裴和风默绕了许久才绕开那道裂缝,而后又继续朝着发射信号弹的地方走去,希望着那边会有列维第二军队的人。
在到达目的地之后,风默心里暗暗藏着的那一份期待像蜡烛似的,猛地一吹便没了。
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倚靠着树坐在地上,她脸上的妆容全都化开了,那么落魄却仍悠闲地地点了一根烟在抽。她在看到闫裴与风默之后才回过了神,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风默蹙着眉,却说着与那女子的提问无关的话,他问:“你一个人?”
那女子拍拍裙上沾到的灰尘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将烟碾灭在树上。她很瘦,瘦得像是浑身只剩一张人皮,风一吹便会倒的那样,她噙着一抹淡得几乎无迹可寻的笑说:“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救援等了好几天了。”
“你是从东安全区出来的?”风默又问,他抿起唇,整颗心像不着岸的浮木一般,心里想着第二军队会去的地方。
“不是,我认为他们并不能保护我的安全,在撤离时我就离开了。”她淡淡地说着,继而又问道:“你们也是等待救援的吗?”
“不,我们是军部的人。”闫裴说道,他的眼神冷峻得很,只因那女人的眼神都粘在了风默身上,他有些不悦。
女人将眼神从风默身上移开,她微微挑着眉问:“你们是来清理那些东西的,还是来搜索幸存人员的?”
闫裴睨了她一眼:“这些不在你能知道的范围里。”
穿着红裙的女子扶着树,微微勾起嘴角,她的背有一些弯,远远看着像一只猫似的,她轻轻应了一声:“哦。”
风默说道:“我们要去找第二军队的人,到时候你可以选择跟他们一起。”他蹙着眉,总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无论是言语还是举止,她都显得怪异无比。
那女子朝他们走了过来,步子轻得就跟不着地似的,艳红的裙摆被风吹了起来,整个人显得苍白又单薄,她说:“你们可以叫我茉莉,你们是一对儿吗,看起来感情真好。”
风默感觉太阳穴一跳,他否认道:“不是。”
闫裴却挑起了眉,嘴角都不住地翘了起来,似乎忘记了刚才对方将眼神都粘在风默身上的事情,他说:“眼力不错,我是闫裴。”
“闫裴?”茉莉忽然轻笑了一声,然后朝闫裴轻佻地打量了起来,说:“在外人面前你也不换个名字,我知道你,你是从联盟过来的叛国者,可不是什么军部的人。”
“你是谁?”闫裴的眉还在微微挑起,嘴角也是上扬着的,声音却在瞬间冷了下来。
茉莉掩唇笑了笑,然后说:“我是被联盟安置在林园精神卫生中心的研究者,放下枪冷静一下,我已经叛离联盟了。”
“叛离?”闫裴蹙眉道。
茉莉又说:“他们不管我的死活,我自然要走,这研究我从一开始就是反对的,可惜反对并不能让我活下去。”她的语气很轻,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
“你不觉得失去联盟的庇护,你会死得更快么。”闫裴嗤笑道。
茉莉举起了瘦削无力的双臂作出了投降的姿势,说:“所以我来投奔列维了,带着一些资料,那些资料都在我的脑子里,你们不能杀我。”
风默说:“当然,我们不会杀你。”
于是茉莉又看向了风默,眼里洋溢着淡淡的爱慕之色,她直白地说:“我中学时就喜欢你这一型的。”
风默没有说话,闫裴却站了过去将那两人隔开了一些,他问道:“你在哪里拿到的信号弹。”茉莉所使用的信号弹的颜色与其他的不同,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差别,那应当是属于列维军队内部的。
茉莉将鬓边的头发捋到了而后,说道:“我来时在路上捡到的,还有一些食物什么的,也许与你们要找的第二军队有关。”
“你在哪里捡的?”风默问道,他看向茉莉,那双眼好看得就跟水墨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茉莉并没有拒绝,她在花了妆容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说:“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离这儿并不远。”
那里果真离得并不远,才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地上散落了很多枪。支弹药还有干粮,几个没有收起来的帐篷紧密地贴在一起。
他们走上前去翻看了一番,看到帐篷里还有一些干净的衣物和医药用品,看来他们走得很匆忙,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走了,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在食物与枪。支的掩盖之下,有好几个染血的脚印,看那方向似乎是朝着山上去的。
风默蹲下身查看了许久,而后用手指拈起一点带血的尘土放在鼻前嗅了嗅,他说:“不是人类的血。”
闫裴点点头,然后弯下腰在地上挑了一把枪丢给茉莉,说道:“我们没有义务保护你,拿好这把枪。”
茉莉双手接住了枪,然后说:“实际上我并不会用枪。”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那你就等死吧。”闫裴说道。
茉莉拿着枪指向没有人的地方,薄唇微微张开模拟出了子弹射出的声音,然后说道:“如果只是这样,我也许会。”
在吃了一些东西之后,闫裴在帐篷里取出了一个军用的背包,上面印着列维军队的标志。然后他装了一些必需品进去,其中包括可以饱腹的食物。在休息了片刻之后,他们便朝着那些脚印所对的方向上山了。
茉莉在后面艰难地走着,她的脸色很差,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一样,但她却表现得很平淡,扶着树一直跟在闫裴与风默身后,既没有离得太远,也没有靠得太近。
往山上而去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很多血迹,一滴滴渗进了泥土里,像是散落在地的殷红的花。
不知是不是混在了泥土中的缘故,那些血红得有些发黑。风默抓起了一抔土闻了闻,那血中散着一些腐臭的气味,与帐篷前的血是一样的。他微微蹙起眉,有些犹豫继续往上是不是正确的。
闫裴问道:“怎么了?”
风默垂下眼说道:“也许我们不该上去。”
“再往前走走。”闫裴往前面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太凌乱了,也许当时他们在考虑要不要换方向。他牵住了风默的手,轻轻捏了捏风默的掌心,借此来抚慰对方,饶是风默甩了几次都没有甩掉。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上面的泥土被鲜血浸染得要湿润一些,一下子就看清了那些凌乱无章的脚印。第二军队的人在这里变换了方向,他们没有选择继续上山,而是在山腰上选择和公路平行的路径往前走着。
闫裴与风默走在前面,而茉莉的脚步却停顿了一刻,她弯下腰在沾血的泥土上抹了一把,然后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她很快便将脸上的担忧隐去,吃力地跟上了前面两人。
再往前一些那些血迹便不见了,连脚印都被矮草遮挡住了。风默微微垂下眼,眼神有些暗,他看向闫裴,看到闫裴脚步都没有缓下来,他才稍稍安了心。
再往前走了大致十来分钟,一个并不算小的山洞现于眼前,山洞边皆是被炸出来的痕迹,还有一股没有散去的火药的气味。
风默抬眼看去,他挣开了闫裴的手,脚步不由得便加快了一些。闫裴走在前面一些,抬臂拦住了风默,“我先去看看。”
风默却抓着闫裴的手臂,将他的手按了下去,他说:“一起。”
他们谨慎地进入了山洞,然后在里面见到了三十来个人,他们拥挤地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大致有十来个穿着军装的人,他们无一身上不带伤。
山洞里的人皆把目光投向了闫裴与风默,甚至有人已经将手按在了枪上,他们满怀戒心,生怕这两位不请自来的人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沈嶙绪认出了闫裴,提高了声音喊道:“闫裴!”他低头咬住手臂上的绷带打了个结,然后拍拍屁股站起来走了过去:“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闫裴拍了拍沈嶙绪的肩,说道:“听说你们这边出事了,过来看看。”
沈嶙绪挤出一抹笑:“遇到袭击了,后来军队选择分几批疏散,不知道其他几队的情况怎么样,我们算是比较惨重的了,你怎么只带了一个人过来?”
闫裴朝里面打量了一眼,说:“你嫂子要过来见娘家人,我不大放心就陪他一起过来了,当时走得太急,什么也没有准备。”
沈嶙绪惊讶得睁大了眼,越过闫裴朝他身后的茉莉看去,茉莉即便是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却仍然能看出原本清丽的面容。沈嶙绪红着脸摸了摸头说:“嫂子真漂亮。”他话刚说完便被闫裴掰着头朝风默看去。
闫裴一字一顿地说:“那才是你嫂子。”
沈嶙绪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看着风默,那好看的模样的确像是闫裴会喜欢的,多年不见,他还以为闫裴被一个女子掰直了,结果还是弯的,他尴尬地笑着抓了抓头发。
风默冷着脸解释道:“不是,你别听他胡说。”
沈嶙绪连忙摆手说:“不不不,嫂子你不要生气,都是我眼挫,我一个粗人,眼神总不大好。”他干干地笑了几声。
闫裴暗暗得意地朝风默看去,嘴角微微勾起,那心思藏也藏不住。
风默没有说话,微微垂下了眼帘,那模样看得闫裴眼神暗了暗。
沈嶙绪说:“好些人累得都睡着了,你们看看要找的人在不在这里。”
风默点点头往里走了一些,只一眼便看见了倚靠在最里面的余郁芬,还有窝在余郁芬怀里沉睡的风矜。在两人的旁边,他看到了风巍。风默在人群中轻轻地挤了过去,然后坐在了余郁芬身边,他不想吵醒他们,就这么静静看着就足以心安。
闫裴对沈嶙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走过去在风默身边坐了下来,轻声在对方耳边说道:“刚刚你是不是默认了?”
风默抬头问道:“默认什么?”
闫裴笑着说:“嫂子。”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风默听到。
风默将头转向另一边没有说话,把脸埋进了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中。
闫裴当他是默认了,即便是看着对方一个后脑勺也满心欢喜。他静静看着风默的后背,嘴角不住地翘起。
沈嶙绪从来没有见过闫裴露出这么傻的表情,他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去招呼着茉莉坐下,然后他默默捂起脸来,感觉双眼都要被闫裴闪瞎了。
风矜的脸很苍白,看起来似乎又瘦了一些,一头乌黑的长发乱糟糟的披散在身后,就连裙子上也沾了不少血迹和泥土。她将脸都埋在了余郁芬的胸前,细细地呼吸着,双手轻轻地攥着余郁芬的袖子。
余郁芬微微仰着头,脸上沾了一些灰尘,绑起的发髻已经凌乱得快要散开。
风默朝风巍看了一眼,几年没见,他的大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紧紧抿着唇,脸部的线条坚硬又分明,即便是睡着了,眉也是皱起来的。
风矜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她将头偏过了一边便看见了风默。风矜有些疑惑地看着,然后伸出手去触摸风默的脸,在实实在在触碰到那眉眼之后,她哗地哭了出来。
余郁芬被惊醒了,眼还未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