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尹!”范增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把昭娖自个摘了个干净,心中原本平稳下的怒气又浮现上来。
“亚父。”项羽出言道。声音里就带了些许的不悦。
昭娖恭立那里,她拱手朝项羽一拜,“虽然臣与前韩申徒有旧,但两人各有其主。当年那些情分怎么能撼动君臣大义?自从前韩申徒入彭城至今,臣仅仅只有给其送去一名奚隶,其他再也没有任何接触。若是仅仅凭此说臣私放前韩申徒出城,此等冤屈,臣不堪承受。还望大王明察。”
“大王,”项伯稍稍上前半步,“安陵君不问政事已久,何况这镇守城门的将领也与安陵君无甚关系。私放前韩申徒出城委实……况且安陵君从大王入秦关,身有军功之人。以虚有之事使得有功之人蒙受冤屈,这实在不该。”
项羽此时面色已经沉下来,眉宇微锁。
“大王!这……”范增听见说的话,就想要反驳。没想到只见项羽伸出一只手制住他的话语。
“行了,此时寡人心里已有决断。”项羽重瞳的眼睛转过来看着范增淡淡道。
范增想要再做争辩,奈何项羽此时的耐心已经告罄,他径自从王座上起身离去。
走出殿外,已经是日上中头。明晃晃的日头照得叫人头发昏。
范增追着项羽一路去了,如今走到宫门前来乘车的只有项伯和昭娖两人。
两人心里知道的清楚,范增如此行事只会叫项羽更加不听他的。
项伯和昭娖两人相望一笑,手拢在袖中互相一礼各自上车离去。
项伯闹出的那一出,知道的人颇为同情安陵君。毕竟就这么带着人冲上门去。要是性情急躁的恐怕都能指挥着家人和范增打起来。
而此事后,朝堂之上依旧不见安陵君的身影。项王也没有怎么提起过她。
七月里刘邦在关中和三个秦王打的如火如荼,看刘邦的样子铁了心要统一秦国。而在三齐,自立的齐王田荣成功击杀济北王田安,至此田荣统一齐国。
而西楚国项羽杀韩王成,将韩国一口给吞了进去。
从鸿门定下的封国体系,就在项羽的有意无意下给瓦解了。
昭娖虽然人不在朝堂,但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还是知道。她听见三齐统一的消息,也不觉得惊讶。眼下的形势一步比一步乱,要是说刘邦和田荣是作乱的话,如今韩王成的死更是向天下人证明项羽这个天下主伯根本就是名不副实。
而看透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是那么几个。例如她那个假父,她那个假父一向可是明白人。当年也是觉得项梁绝非池中物才与其深交。要是有一天他看明白局势,恐怕也不会舍不得这个侯位。
彭城的夏日越发炎热,昭娖干脆将浴室和寝室打通。要是热的受不了直接到浴室里往水里一跳,也懒的走。
“主,陈大夫来了。”昭娖拿着一卷吴子,心里被炎热的天气热的心烦意燥的时候突然听得吴姬跪地道。
吴姬身上只是露肩的楚衣,楚衣之外再是一层薄薄的纱衣,看着妩媚之余又不失凉爽。看得昭娖好一阵羡慕。
“请他进来。”昭娖手里的竹简放在一边出声道。
“唯。”吴姬听罢就膝行出去了。
吴姬原先对陈平的确有那么一丝心思的。本来她就是想男人的年纪,陈平面如冠玉,就算一袭粗衣也盖不住他的容貌和出众的气质。吴姬就算不想对他有意思都难。但是渐渐两人那么短短的接触,陈平几乎对她都是目不斜视,莫说什么暧昧的暗示,就是一般男女的调笑和打趣都不见半分。
似乎在陈平的眼里,她也就是一个普通毫不起眼的姬妾了。
慢慢的失望之下,这个心思也就歇了。
陈平身后两个竖仆将怀里抱着的大箱子交给四名侍女。
室内的冰块供应的并不是很充足,陈平进入内室之后,吴姬和其他服侍的美姬们极有眼色的退下,谁知陈平一回头说道,“吴姬可否留下?”
昭娖挑起眉梢,“好。”
顿时那些美姬们望向吴姬的眼神更加嫉妒了。
一阵窸窣声中室内之有昭娖和陈平两人。吴姬有些局促的跪坐在放置冰块的冰鉴位置,低着头。
陈平望着一段时间没见的昭娖,手指稍稍提起下摆坐躺到昭娖的身边。伸手就抽走了她头上发髻的发簪。
将那根发簪抽在手里,擦发现这根乌木制的发簪竟然不是新制有些年头了。
昭娖睁开眼看他,仍由一头乌发瀑了一肩。
陈平将手中发簪轻轻放置在一旁,把她拢在怀里。“听说前段时间大王亚父带军士冲撞到你这里来了?”
说着,手指揉在她头上的穴道,力度适中。
昭娖仍由自己趴在他的怀里,听见他问道笑了笑“老人家年纪大了,脾气难免执拗。大王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将军了。可是他还反应不过来。”
范增这是真的把项羽当做自家的晚辈来看,来关心了。可是现在项羽要的不是长辈的关爱,而是至高无上。
“亚父把你这搅的不轻,你倒是还怜惜起他来了。”陈平听了昭娖的话不禁觉得好笑。手指埋进如瀑的长发中轻轻拨动微凉的发丝。
手指在发丝中一路缓缓滑下一直到她的脖颈,指尖探出发丝在她脖颈处的肌肤来回摩挲
“我又没怎么样。要是真怎么样了,我还会坐以待毙不成?”昭娖察觉到他的动作,觉得被他弄得发痒,不禁伸手就捉住他的手。
“‘短兵待远矢,与坐而待死者同实’出自《管子》参患篇么。”陈平一只手被她抓住,他亲昵的低下头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不过对于大王来说,韩国已经被吞下,一个逃跑的申徒对他来说也算不了甚了。不过平此次前来,可不仅仅为此。”
昭娖听得皱了眉头,扬起头来看他。
只见他抬起那张漂亮的面庞道“劳烦吴姬将那两个箱匣打开。”
吴姬闻言,小步趋至那两个箱子前,小心翼翼打开了。一个箱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小漆盒子。另外一个箱子里放着几个长方形比较大的漆箱。
“劳烦吴姬将那箱子打开。”吴姬正在无措见听到上位上陈平的嗓音。
“唯唯。”她赶紧应了。伸手将那长方形的漆箱打开,箱子一打开里面赫然一叠整齐的丝麻衣物。颜色艳丽,很明显不是男子所穿用的。
“那些是甚?”昭娖看着皱了眉头。
“妇人梳妆用的物什。”陈平在她耳畔轻轻道。“阿娖虽然着男装,恐怕心里也不想做丈夫吧?”
一句话问的昭娖无话可说。她没有性别认识偏差,更不觉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很快活。她当年一身男装,要是一开始是为了母亲不在丧子之后崩溃,之后就是尝到在这个时代做男人的好处和便利。
可是她心里真的想要当一辈子的男人吗,恐怕也不真的愿意。
“穿上看看,可否?”陈平将脸埋进她的发丝里,声线里带着诱人的嘶哑,他的唇沿着她的脖颈的线条厮磨着,带着致命的蛊惑。
121子都
唇在脖颈上滑过带来一阵轻颤和酥麻。昭娖咬牙切齿,陈平掌握着她身上那几处隐秘的就是她自己也不太了解的敏感地方。轻易间就能挑起她情不自禁的轻颤。
“为甚我要穿?”昭娖在陈平的怀里歪着头看着那漆衣箱里的衣服良久,虽然心里有些意动,还要做些姿态。
“阿娖也想不是?”陈平将她抱紧了,陷在她的脖颈里轻笑。而后又加了一句,“平日夜思念,就为睹阿娖芳容。”
这话里竟然还真带了几分动容;轻轻说话间还真似情人间的低语。
明明知道就是陈平这只没节操的野狐狸逗她;但他方才那话语里透出的浓厚情意竟然叫昭娖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
等到进了浴室擦身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为什么要答应他啊?!
可惜此时外面的深衣已经除下;亵衣的系带都已经解开了。
吴姬此时捧着那一层的纱衣走进来;将昭娖换下来的衣物放置一旁,将白纱衣给她换上。夏日炎热,所以所穿着的衣裳也是轻薄吸汗为主,昭娖低头一看竟然是年轻贵女喜欢的粉色,再在上披上一件素纱蝉衣,拖地的衣裾随着她走动的动作在地上迤逦而过。
“主;该上妆了。”吴姬捧着一个漆盒跪下来轻声道。
昭娖看下去,那个不起眼的漆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些小小的妆奁盒。上一次她上妆还是在齐国临淄那一次。
昭娖坐在镜台前,仍由吴姬给她上妆。
眼下女子的装扮不必以前以素妆为主;而是以浓艳为美。昭娖的面上用白粉敷过后又在眼睛颧骨周围上了一层薄薄红粉,再施加一层燕脂。面上双眉稍做修饰,用黛笔粘了翠色的眉黛描细描长。
黝黑浓密的的长发用木梳沾了潘汁梳理整齐,中分在耳旁整出两道发寰来束在身后。
如此未嫁贵女的日常装扮算是完成了。
铜镜里照出的面容几乎让昭娖完全陌生,她静静的端坐在镜台前,双眼盯着镜子中的人。她怔怔伸出手来,手指拂过自己的面容。
七年前她在临淄心情紧张;她没有心情去注视自己的容貌。时至今日她才晓得自己梳妆过后是个什么样子。
突然她突然觉得荒唐又觉得好笑。一时间昭娖低下头呵呵的低笑起来。
坐在身后收拾妆奁盒的吴姬听见她低低沉笑,吓得差点手里的盒子给丢出去。
她回头过来轻轻问了一声“主?”
昭娖笑着抬起头来,指尖指指自己的脸庞,“这样子还好看么?”她一向不能分清这种妆容的美丑,甚至觉得这样子怪模怪样。
“主甚美呐。”吴姬赶紧答道。
昭娖却是不信她的话,从镜台前提衣起身。长长的衣裾随着她的走动优雅的在锦席上弯出一道弧度,束在身后的黑发落在外面的那件素纱蝉衣上,蝉衣上没有绣制花纹有些素朴,但与黑发映衬着有格外的一种美。
吴姬跪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离去然后消失在浴室口那一排珠玉流苏外。
着了白色细麻足袜的脚踩在地上落步无声,陈平斜躺在榻上;手中是冰镇过的米酒。羽觞中清凉的酒液入喉竟然还消不去心中的那抹焦躁。
昭娖走到榻前的珠玉流苏前,突然想要作弄一下他。她低头手指轻轻弹动流苏上垂下的料珠。料珠被弹动,与其他的珠串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陈平听见珠玉相撞的清脆声响;放下手中的羽觞,抬身看去,珠帘外隐隐绰绰的一个纤细的身影。眼睛向下一瞄,望见衣衫一角。
陈平从榻上起身,一步一步朝珠帘走去。他的唇角抑制不住的翘起来。走到珠帘前,只见那边的女子扬袖半遮粉面,只露出一双眸子。
“某路过此地,偶遇姝子心甚悦之,不知姝子可愿一见?”说着陈平还像模像样的将双手拢在袖中微微抬起,一双桃花眸子里水光流转带着稍稍的急切和焦急。那样子活似一个想要见到心上人的少年郎模样。
昭娖在珠帘那边看得差点就笑了。
“平郎欲见我,何不亲自向前来?”昭娖憋住笑,拿捏出一幅嗔怪的嗓调来。她以前美这么做过,颇觉得新鲜。
原本以为陈平自己拨开珠帘走过来,谁知那边的身体在她那句话出口后就像被定在那里似的,半天也不见动静。
昭娖心中奇怪,不禁伸出手去拨开那帘子。指尖刚刚触摸到冰凉的珠子陈平的手就从那边一把攥过来。
昭娖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吃了一惊。冰凉的料珠贴在陈平的手心压在她的手背上,沁凉的珠子沾染了两人的体温,原本冰凉喜人的珠子也变得有些温意起来。
不等她发作,陈平的眉眼从空出的那片空隙露出来。他眼眸紧紧盯着昭娖,另一只手拨开那些珠串。
“方才你唤我甚?”他话音飘忽,似乎刚从一场睡梦中清醒过来,还带着惺忪。
昭娖一愣,她看着陈平那一双甚是漂亮的眼眸。那一双桃花眸随着他的笑容微微弯起,水光潋滟间为那张本来就如同美玉一般的面庞更是添了几分丽色。
“平郎啊。”昭娖心中奇怪,她一向不这么称呼陈平,甚至觉得这个称呼肉麻的很。刚才为了吓他或者是恶心他才叫的那一声平郎。
看样子……陈平该不会是被恶心的过头了吧?
“呵……哈哈哈”陈平低笑出声然后转为开怀的大笑,他手中使力一把将昭娖带到自己怀里。
陈平身材颀长,昭娖被他拉了个突然鼻子险些撞上他的胸膛。
陈平将她拉到怀里后,双臂一环就将她围了个结结实实。任凭她在怀中挣扎,他脸上笑意盈盈下巴轻轻在昭娖的额头上蹭过。
昭娖挣扎几下,发现挣不开后也随便他这么抱着自己。
“阿娖这是第一次唤我‘平郎’。”陈平微微松开些,两人稍微拉开一些距离。他仔细的打量昭娖的妆容。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果然阿娖如同庄姜那样的美人。”陈平的眼眸笑得微眯起来。
昭娖听他的话语不禁面上有些烫,她把头微微朝外一偏而后又转回来扬高了下巴看着陈平。
“我如庄姜,君如子都乎?”这话说出口带了一些调侃的意思。
子都是春秋战国时代郑国的公子,文武双全,容貌更是无人能及。昭娖问这话可真的有些刁难陈平了。
“阿娖既然是庄姜那样的美人,平也自然做得了子都。”陈平面上没有半点惊愕,更没有半点谦让说道。
昭娖被陈平的厚脸皮给搞的哑口无言。
她口微开,陈平瞧见挑唇一笑,“阿娖难道是想说‘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平如子都,阿娖自然也见不到那般的蠢夫了。”
说罢,他松开昭娖,只是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下昭娖。领口是按照楚国佳人的喜好所制,敞开的领口处露出洁白的肌肤,外面的素纱蝉衣让面前人似身披薄雾。身后的衣裾迤逦而下。
在七年前的临淄是那个身着青罗衣的少女,如今时过境迁,她却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浓厚,持起昭娖宽袖中的手。
“天气炎热,还是多做歇息为好。”陈平拉着昭娖向榻上走去。榻很矮,坐上去后身后的衣裾还有些搭在地上。
“如今放眼整个彭城,恐怕就你我最闲了。”昭娖整了整衣袖道。
陈平去过酒爵将羽觞灌满,听见昭娖似有感叹的话语一笑,“如今这种炎热天气,最好留在室中消暑。再说阿娖闲,还不是自己给弄的。”
自从回了彭城,除了怕被抓包的时候,昭娖还真的是一直称病不出。搜集了一大堆的美姬在府中作乐享乐再也不问政事。
昭娖无奈笑笑“大王对我有疑心,我也只能如此。”
现在的项羽可不是以前那个项羽了,而是西楚霸王。
陈平一口酒入喉,“凡是人主,没有对臣子不起疑心的,只是看臣子兜不兜的住罢了。不过……闲着也挺不错。”
陈平和春秋战国时代的士人一样,从于君主也无所谓忠心。
昭娖一笑,探过身去手指堪堪擦过他的嘴角。陈平的唇因为刚刚才喝过酒上面潋滟着一层水光,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她的指尖戏弄似的在他唇线上滑过。
陈平持觞的手猛的一顿。他眼眸转过来直直得盯着昭娖,然后将羽觞中余下的酒一口饮尽。手抓住她一扯就把她扯进怀里,唇就落在她的唇上。
清凉的酒液就从相贴的唇中渡到了昭娖的口中。她慌乱间不禁双手抓紧了陈平的衣襟。她阖上双眼,闻到了他的味道,彼此的气息互相交错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