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是闹假的。一想起张良可能病死她就要出身冷汗。本来人就是因为她受的罪,还真受得起这句话的话……貌似她脸皮还没那么厚。
“此事与你无关,”张良笑笑,“本来入水是我一人所为,于你无甚干系。”
“…………”昭娖望着塌上的青年好半会说不出话。这心胸还真不是一般的宽广。
“常言道无知者无过。”看见她睁大了一双眼睛,张良继续笑道。
昭娖听着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对劲,嘴角扯出一个笑拿着手里的碗走到厨下去了。
张良身体没有恢复仍然需要昭娖照顾,昭娖本来因为心中有愧自然也是尽自己所能把他给看顾好。
张良听见她一人在那里忙活不由得问道,“怎么你一人在此,你那两个家人呢?”家人即家奴,一般有些身份或是有些钱财的断不会自己亲自来做。而且他是见过昭娖身后的两个奴隶的。
“我一人到这里,没有带上他们。”昭娖把手中的水瓢放开,“而且……我不知道如何回去了。”
迷路了,而且还闹不清回去的路。她也运气够差的了。
“等我好些,带你回去吧。”张良一头乌发落在肩上在他深衣上弯出了一个婉约的弯儿。
昭娖这会没有福气欣赏到这幅美人依塌的美景。她这会正把装着张良衣服的木盆抱起来打算搁置到外头晒晒太阳。这会没八四消毒水,要么用开水烫,要么就放到太阳下面晾晒。不过在这之前她需要找个漂妇把这盆衣服给洗了。
因为是春季,男人们忙着下田。女人们在忙活家务之余也会接些活来干。昭娖和一个漂妇谈妥价钱。
漂妇年纪并不大怎么看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但是头上已经绾起了妇人的发式。漂妇一手接过昭娖手里的木盆一边叹息道“看小郎长得好看,少些算了。”
其实少也真的没有少多少。昭娖听这话怎么觉得自己像是用自己这张面皮换方便似的。看着漂妇走远,她伸手摸了摸脸。其实这张脸搁在这些女人眼里最多不过一个人妖样子。她还不会幻想会迷倒什么少女呢。
正想着手肘不小心碰到胸部,突然钝痛就向她袭来。她呻*吟一声,手捂住碰到的胸部蹲下*身来。身体正处于发育的时候,胸*部尤其敏感。按道理她应该弄布条把胸给缠起来的,但是却下不了手。只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现在年纪还小,衣衫宽大不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蹲了好一会,等到痛楚缓解后,才站起身。手指触碰到怀中一个被裹了好几层的物什。软中带硬的触感让原本埋起来的记忆一下子跳了出来。
她从怀里抽*出那份原本由那个老人交给她的物什,走进了屋子里。
榻上的男子听见脚步声,回首来。看着昭娖越走越近,递给他一个由布包着的物什。
“这是哪位长者临走之前,嘱咐我交予你。说你身子好后,可持此物至西市。”说罢,昭娖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张良看着那用麻布包裹起来的东西,眸子微微垂下将它放进自己的袖子里。
晚间,因为屋内只有一张塌,昭娖又不习惯打地铺,所以她烦恼的很。张良见她如此便出身邀她一起同塌而眠。昭娖应是应了,可半夜里躺在榻上浑身僵硬的不敢轻易挪动。可睡在那边的张良却是一夜好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天,张良能够下地之后。
“我先带你去寻他们吧。”张良身上原本凌乱的衣物已经被他自己整理的整整齐齐,一头披散了的长发也在头顶挽成发髻插上木簪。
他颜面如玉。昭娖觉得要是他衣衫再稍稍华丽一点,戴冠佩玉持剑,于记忆中贵族男子的形象再适合不过。
考虑到张良身体还未痊愈,昭娖从别家租借了一辆牛车,自己充作御人拿着鞭子抽打老牛。
仲春的风带着冷意撩起人的发丝拨动郊外开的灿烂的桃花枝儿。
郊外最多野草树林,那些野生的桃树无人看管但在这春季里开的正盛,满枝桠的都是重重的粉红。风吹来吹散无数花瓣,树下落英遍地。
“桃之夭夭呵……”昭娖听见身后青年的声音微微一哂。
这些路昭娖看着似曾相识,但是就是不知道如何走。完全听身后青年指路。不知道走过几个地方等到见到相熟的车马,昭娖叱喝让牛车停下来。老牛的叫声引来几个农人的侧目。
昭娖放下手中的鞭子,对身后的张良打了声招呼后便跳下了车。朝着车队走去,她心中打算着要和那个一向眼睛在脑袋顶上的会稽士大夫之子怎么说要脱离车队的事情。
昭娖心里明白,自己这会跟着他们出会稽并不是真的游山玩水。她可是手里沾了人命出逃,这些人迟早是要回到会稽,而她……当真没有几分把握确定在她回到会稽时,一切已经没人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扒良美人衣服也是个技术活儿,把持不住是要流鼻血的!
☆、离队
她抓住车辕径自跳下了车,抖了抖衣袖就朝那队马车走去。
那些士子所带的家奴们正忙着收拾车厢,喂马粮。还看见一些家奴手捧一些精致的漆盒,放进放置杂物的车子里。
她径自朝着自己车子所在的地方。
吴丫和越夫此时正蜷缩起双腿靠在车轮上。他们的主人不在,忙碌的人没有时间也不屑对这两个小奴隶投以注意。
“你们两人正好在这里啊。”正在两个孩子靠着车轮发带的当口,头上传来他们熟悉的声音。反射性的一缩脖子,然后抬头去看,正好是昭娖的脸。
“少、少主!”两人慌不迟的赶紧起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少主终于归来了!”越夫的声音里夹杂着哽咽。吴丫一个小丫头俯首跪在那里,抽泣起来。
“奴想去寻少主的,可可……”小丫头一边抽泣一边道,单薄的肩膀随着她哭泣颤抖着。
“无事。你们先在此等候。我等等就来。”说罢昭娖转过身就朝前走去。
走到一个提着东西的奴隶的面前,昭娖开口问道“汝主呢?”这个奴隶的主人便是这个车队之首。
那个奴隶弯下腰,用谦卑的口吻说“少主在车中。”
昭娖点点头,大步朝一乘马车走去。车马内传来男子的笑声,昭娖将两手拢入袖中站在车外朗声道“小子邵成愿见君,不知君可有闲?”
车廉立刻从里面被打了起来,一张脸出现在竹帘后。
昭娖袖手稍稍一拜,抬头看他。当看到车中还有虞子期时,不由得楞了楞。同在车内的还有还有两个有姿色的女子,分别陪坐在两人身边。
“瑜有何事?”
昭娖听见对方出声问,她保持着抄手的动作站在那里,“某来叨扰乃是有一事,某见齐地风光大好,欲留下来几日。恐不能在和诸位同行。”
虞子期听闻,不由得皱了眉头。他对这个相貌清丽且作风低调的少年印象颇为良好,听到她要离开不禁觉得奇怪。
“瑜为何有这种想法,”他稍稍将袖子拉过几许问道。
“见这齐地大好风光,不禁想要留下来多玩赏几日。”昭娖笑答。
那个青年出言挽留,但是都被昭娖推辞掉。也答应了她。
昭娖从会稽带来的,不过是一些必需品和衣物罢了。正当她往回朝着自己马车走去的时候,背后传来呼声。
“瑜,请留步。”转过身,看见虞子期急急走来,他走到昭娖面前道,“你年纪不大,独自一人留在齐地,恐有不妥。”
虽然昭娖已经十三岁身高也够了秦律中的成人标准。但是按照一般观念看来,昭娖也就是个做成人打扮的黄口孺子罢了。
此时战国风气残余,世人心中都有强者为尊的观念。昭娖这样的身材和容貌独自一人在外,不得不说很让人忧愁。
“无事,秦法酷严。少有人为非作歹。”昭娖看着面前少年清秀的脸回答道。她踌躇了一下问出了在自己心中一直环绕好久的问题。
“成冒昧一问。”
“请讲。”
“子期家中可还有女弟?”
虞子期面上一怔,“家中的确有幼妹。”
昭娖低下头,心中又有些不确定。她知道虞子期和项籍之前有些交情,如果真的是日后的虞姬,不知道以后怎么和项籍是怎么搭上姻缘的。
让吴丫和越夫清理好东西,昭娖让越夫把马车赶到她租用的牛车前。在车上望着远处苍翠的山的张良听见近处呵斥马匹停下的声音转过头来。
昭娖从车内掀开车廉,跳了下来。
“张子,此处风大还是进马车内吧。”这辆牛车四处没有车壁,只是方形边上打上供人扶手的木栏罢了。
对病人来说这种不是什么好的代步工具。
“善。”张良抓住扶靠用的木栏下车来。
他躲过前来搀扶的吴丫的手,径自朝马车走去。昭娖看在眼里也能确定了他之前的出身并不俗。她以前对历史学的不多,对汉初的那几个功臣仅仅也只是记得少许几个人名,并不熟悉他们的出身。这也正常,因为那会她大多忙于考试,实在没多大兴趣放在其他方面。尤其是知道了也和考试没关系的东西。
张良进得车厢,车廉垂下来。昭娖提高了声音对车外驾车的越夫道“去驭使那辆牛车。”
越夫答应的有些迟疑,但是还是下车去了。
昭娖自己掀开车廉自己去驾车。
“良当不得如此礼遇。”张良见她拿起鞭子出言道。
“你当得,日后就知道了。”说罢,昭娖手中的鞭子打了一下马背。
马在这会还是属于有身份之人可以使用之物,平民们甚至能用个牛就算很不错了。
听见马蹄声,引来好几个黔首的注目而视。
到了暂居的院子前,昭娖让越夫前去将牛车归还。
张良的脸上依旧是苍白着,和他身上的深衣颜色形成很大的反差。也难怪,这段时间虽然有昭娖的照顾,但是昭娖在家务和膳食上基本就是个白痴。她连续几天给人喂了大碗的豆粥,这会张良没倒下已经算不错了。
“这几日麻烦了。”走到坐席上跪坐下,张良对着对面坐下的昭娖道。
“言重了。”昭娖想起几日前自己剥光这个美男子时所看到的“美景”,鼻中一热,不禁提手以袖擦拭一下。装作无意瞟一眼袖口发现并无血迹,才稍稍放下心。
“不过……若是日后有变,愿君能助一二。”这时候人说话直白,她也懒得扯些弯弯绕绕。
张良垂下眼去,然后又抬眼看她。“若是良力所能及,定不辞。”
昭娖一笑。眼下还没到那时候,她说这话也并不是太指望什么。
吴丫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家务做得有板有眼,而且膳食上也颇得天赋。至少两个人都不用吃无味的豆粥了。
过了几日张良身体好些后便一人出了门,等到太阳都要落西山了人才回来。然后接下来几天昭娖清晨一起来总会发现自己另一侧倒头睡的青年总是不见了。这样两三天之后,昭娖看见他回来了,即使面上仍旧平日那副温和的样子。但是他身上那种高兴劲儿昭娖都能感觉出来了。
她在疑惑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兴奋之余,也感叹一声现在的张良还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精。
昭娖见他跪坐在升起的火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用麻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之后是好几张羊皮。
他捧着那些羊皮看得目不转睛。此时天有些暗,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投到那双眸子里望之似两簇燃烧的火焰。一边看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昭娖起身让吴丫送来温水给张良。自己走开以免打扰到他。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起身进屋内。发现张良还是捧着那张羊皮读的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摆在他面前的膳食正在渐渐变凉。
吴丫手里接过昭娖用过的食具,转头看了看张良那边,见着他的食物半点没有动过后不禁有些害怕。
“少主,可是奴手艺不佳?看先生……”吴丫出身轻声道。
“……”昭娖沉默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对着局促不安的小女孩道“无事,先收拾这些物什吧。”
“诺。”吴丫低低答应了,蹑手蹑脚退下。
再过一回,见张良仍没有放下手中之物进食的样子。昭娖皱起了眉头,张良的身体虽然这段时间好上了一些,但是也不太能经得起折腾。
“张子?”昭娖出声喊了一声,但是他却和没听见似的,仍旧捧着手中的羊皮如此如醉。昭娖干脆站起身走过去大声道“张子!”
这一声终于让他抬头“何事?”
昭娖干脆跪坐在他身边,“夜间光弱不宜阅书,张子还是先进食为好。”说罢,她唤来吴丫把张良那份的食物拿下热好。
“此物成可一观?”昭娖看着他手上的羊皮道。
“请。”张良把手中的羊皮给昭娖。
昭娖接过来看了看,“文韬?”其中内容昭娖粗略的看了看,其中有提到用美人珠玉迷惑敌方的计策,虽然并不是很明白,只是觉得和兵法之类的书籍有些类似。
“好似兵家之书。”昭娖放下羊皮,看着他。
“瑜也如此觉得?”张良放下手中的碗箸,将手放在腿上道。
“嗯,以前在家中也读过类似的书籍。不过都是囵吞而已。”昭娖想起曾经看过的《尉缭子》《吴子兵法》等书,笑得有些无奈。
读了是读了,但是在她脑子里就是一堆麻,剪不断理还乱。即使把那些计谋告诉她,她也只能照着书看了一遍。但是到底该怎么用,那些陈缺说过例子在她眼前乎的一下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昭娖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正在烧着的火。“我曾听人说所有的兵书加在一起不过两字。”
“是哪两字。”张良似乎有了些兴趣。
火被拨弄得旺了些,将她的脸照得绯红,“一曰谋,二曰骗。”
☆、尉缭子
“一曰谋,二曰骗。”昭娖的面庞被火照得通红,所谓谋就是谋敌人谋自身,将对方的动作去向和基本情况摸清楚。骗,就是把对方给骗进自己扎的大口袋里然后一闷棍敲死。
兵者,诡道也。就算是十倍于敌人,若是着了道,照样能被别人打得哭爹喊娘。昭娖还记得淝水之战那个草木皆兵的好例子。
她放下手里的火钳,抬眼看了看身边的青年。青年一身青色的深衣在火光下色暗了少许,他唇角微微向上翘。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映照出火光。
他双手放在膝头,看着面前少年被照得通红的脸颊。他展颜一笑,“一曰谋,二曰骗。良受教了。”
昭娖被他的笑容晃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把火拨弄的过头了。她也不好意思笑笑,“夜黑灯暗,此时读书于眼无益。张子还是到天明再读吧。”
此时室内也不过一盏昏暗的油灯,视线暗的很。油贵,昭娖也不敢在家似的时候在房子里等好几个灯。要知道就算她身上的钱再多,要是不省着些,迟早被用光。
“瑜所说甚是。”张良弯身把散落在身边的羊皮收拾好,端起碗箸进食。
外面夜色已深,渐渐已无人声,只听得不知哪家老犬吠叫。此时吴丫和越夫在庖厨那边睡下来了。昭娖和张良两人在塌上各躺一头,室内的灯已经灭掉了,室内漆黑一片。昭娖躺在榻上睁着眼睡不着。另一头的张良却没有任何声响,她微微挺起上身一看,他双目闭上呼吸绵长,很明显已经入睡了。
她吐出一口长气,一头倒在枕头上。
第二天鸡鸣她醒来的时候,身边一如往日是空的。一睁眼果然看见张良跪坐在窗户边,就着晨光读那些羊皮。她趴在榻上盯着那边的张良懵懵懂懂望了一阵,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