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过了几回,沈文苍的情绪也低落起来,收了书,去睡觉。
太子的卧房内,太子爷四脚朝天地躺着,看着头顶的房梁,有点失眠。
小朔子最近很惶恐,因为他家太子爷这几天每天一醒来就拉着他问怎么样,
到底是什么怎么样啊,太子爷没说,他也不敢多问,唯唯诺诺答了句:“很好。”
之后太子爷就会很愉悦的去洗漱,到底是什么怎么样啊啊啊啊啊!
又到夜晚,太子爷此时想的就是,一连好几天都没流口水,证明上次只是意外事件,嗯,可以继续和那小子睡一起了。
于是悠哉地踱着步子到了小伴读的卧房。
小文苍看起来有点诧异,但还是在太子爷的注视下,淡然地看完了书,洗漱,换衣服,睡觉。
然后皱眉问蹭上来的这人:“你干嘛?”
太子爷理所当然:“睡觉啊。”
小文苍往外一指:“你房间不是在那。”
太子爷不耐烦的:“跟你睡你还不乐意是吧,本太子命令你——往里边点,睡觉。”
小文苍莫名其妙的往里挪了挪,盖上被子,心里却忽地舒展了。
春去秋来,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底下,太子爷和沈家公子又同床共枕了几年,包子脸的娃娃也长成了包子脸的皇弟。
十四岁那年。
练武场上,一黑一白的身影比肩立着,各自持着一把长剑。
几年过去,陆老将军练兵的法子依然不变,扎马步,比划招式。
当初奶声奶气的小娃儿如今眉目间有了几分英气,动作也利落得多,同样的剑术,这两人却明显是一文一武的架势,齐齐横劈,侧划,极其默契。
而他们旁边,也多了个四五岁的男孩,
秦森比划剑招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欺负:“秦小柏,剑拿得稳么,嗯要不要本太子帮你?”
明显矮了不止一头的小男孩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腹诽道:“滚蛋,老子叫秦楚喻柏。”但却不表现出来,使了吃奶的劲儿举起比他还高的长剑,颤颤巍巍地比划。
“喻柏还小,别尽欺负他,用点心!”沈文苍颇为无奈地收起要刺到对方胸口的一剑:“要是和别人都死了百八十回了。”
秦森笑道:“这不是和你么。”
沈文苍瞥他一眼:“要是陆老在,又要训你。”
陆老将军前两日又被派到前线去督军,这才刚回来没几天,老人到底身子骨要差些,累得狠了,就先在府里歇着,由他曾孙来督促。
陆家少爷跟他们年纪相仿,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明显要老练得多,许是去过战场的缘故,情绪总是平静得很,不卑不亢的样子。
那人现在正握着秦小柏的手耐心教着。
秦小柏穿着一身小号的练功服,眉间点上了个红点,双眼亮晶晶的,认真听着老师的纠正。
陆舜一手扶着小孩的剑,一手扶着小孩的腰,忽然蹙眉,左手捏了捏小孩腰上的肉,认真道:“午饭又吃了多少?”
秦小柏捧着包子脸望天:“一碗。”
陆舜:“一碗?”
秦小柏点头道:“一碗。”
陆舜松开他的手,不紧不慢道:“先扎会马步,消消食。”然后兀自走了。
秦小柏的包子脸在午后的暖风中,风干,龟裂???
☆、第二十四章,糖浆
两人用完晚饭回到卧房,秦森拿着本册子斜靠在木椅上背书,沈文苍则在书桌前练字。
狼毫缓缓停住,沈文苍不经意道:“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秦森一边看书一边念念有词,也不在意地答道:“好像是。”
两人各做各事,屋内又陷入寂静。
太子爷的生辰似乎还没有大办过,除了满月席之外,就是宫里的几人围成一桌吃顿饭,这几日去皇后的寝宫请安时,却听她有意无意地提起,这次生辰要大办,宴请文武百官。
太子爷却不以为然,道是母后有心要树立东宫威严了。
想来也是,高祖十七岁即位,太子爷今年也到十五,不算小了。
外头隐约能听到几个宫女太监呼喊的声音,沈文苍打开门,拦住小跑过去的太监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着急道:“十七皇子失踪了,皇后娘娘正担心呢。”
十七皇子,即是太子爷秦森同父同母的皇弟——秦小柏是也。
沈文苍回头道:“喻柏不见了,你见过他么?”
秦森一手拿着书吊儿郎当:“这小子怕是又贪玩跑到哪儿去了,不用着急,天亮了自然就出来了。”
沈文苍无奈道:“你当他是你呐,算了,我出去找找。”于是开门就要和那小太监一起出去。
“喂”
“怎的了?”
太子爷翘着腿往旁边一指:“披风披着,晚上凉,受了风可没人照顾你。”
话音未落,衣架上的黑披风就被匆匆扯了下去,木门咯吱一声,来回荡了几下,合住了。
许久,窗外的叫喊声不停,火把的光也越发强烈。
太子爷拥着被子失眠了。
木门轻微一声响,秦森透过床幔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进来,靠近木床。
他伸手将小孩儿抱上来:“干嘛呢。”
秦小柏短手短脚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睁着大眼睛道:“你怎么还不睡!”
秦森失笑,给他小脑袋一下:“关你事么,啊?”
秦小柏手里攥着个青瓷的小瓶,兀自懊恼了一阵:“我在你这儿窝一晚”
秦森嫌弃道:“凭什么,床太小,回你屋去。”
秦小柏盘起小短腿坐在床上,掰着指头嘟哝:“平时你和文苍哥睡在一起怎么不嫌小。”
“那不一样。”秦森看着往被子里钻的脑袋,抓狂道:“你给本太子滚下去!”
秦小柏用被子的一角把自己的脑袋裹住,伸出手:“给你的。”
秦森接过青瓷小瓶,看了一会,道:“这什么?”
秦小柏:“很好吃的。”
秦森拿掉木塞闻了下“糖浆?”
秦小柏懦懦道:“可以蘸炸小馒头吃。”
“我说你怎么大半夜不回房,贪嘴去了?”
其实这件事不能怪秦小柏,中午和母后一起吃的饭,一不小心吃得有点多,下午被罚得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腿都软了。于是去他小师父——陆舜府里敲诈了顿晚饭吃。于是,就回来晚了,看见宫里灯火通明,都打着灯笼找人呢,就心虚地摸到了他皇兄屋里。
“算了,我送你回去。”秦森说着就要起身换衣服。
“不要!”秦小柏一个猛扑。
一滴,两滴,秦森手里还没来得及塞上木塞的糖浆泼了秦小柏满脸。
眉间特意点上的红点被埋在浓稠的糖浆下,秦小柏眨眨眼,糖浆滴落在太子爷的额头上。
静默了一瞬。
“秦楚喻柏!你给我滚下去!”
秦小柏被一脚踹下去,捂着屁股开始嚎啕大哭。
沈文苍抬头,看着有哭声传出来的屋子,松了口气,朝身边的宫女道:“找到了,给皇后娘娘说一声,天亮了我把人送过去。”
一推开门,就看到秦小柏坐在地上干嚎。
他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秦森看他一眼,烦躁道:“我出去呆会!”起身,下床,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秦小柏怯怯抬头看了一眼,抹了抹脸上的糖浆又开始嚎:“我的糖浆!”
沈文苍蹲下来安抚了好一阵,才让这小孩儿勉强止住眼泪,抽噎地跟着沈文苍去洗澡。
到了后院的屋子,屋里有个木盆,沈文苍本想吩咐侍女去打水,但一时又找不到人,只能先让秦小柏进到屋子里。
门一打开,三人齐齐愣住。
黑发被打湿垂在木桶外,屋内热气氤氲。
太子爷扶了下额,一手遮眼,坚强道:“出去。”语气甚为无力。
沈文苍忙牵着秦小柏的手合上门,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站在门口。
半晌,屋外站着的两人终于在冷风中清醒过来,木门被推开。
秦森随意披着件黑袍走了出来,对沈文苍道:“给我擦下头发。”
然后低头对秦小柏冷冷道:“回你的寝宫去!”
秦小柏瞪大眼睛。
沈文苍忙道:“我给他洗洗再送他回去。”
秦森:“滚回去洗!”
于是十七皇子一路抹着眼泪,迈着小碎步奔到寝宫沐浴去了。
屋里终于又安静下来。
沈文苍坐在床边给太子爷擦头发,想了想道:“你???”
“嗯?”太子爷挨了一晚上折腾,已是困极了。
“身材???不错。”
太子爷愤愤的扯过被子,转身对着墙生闷气。
沈文苍:“喂,你衣服还没换。”
秦森咬牙:“不换了!睡觉!”
“哦”沈文苍慢条斯里地换了衣服,盖上被子,很快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嘤嘤嘤嘤‘
☆、第二十五章,生辰
没换掉湿的衣服,头发没擦干的后果就是,太子爷受寒了。
早上起来挨着床头靠了好一会儿,头痛得要死,昏昏沉沉,最后勉强开口道:“今日讲课我不去了,你替我给先生请假。”
沈文苍俯身试他的额头:“怎么嗓子哑了着凉了?”
“唔,不知道。”秦森蹭到被窝里躺下,头痛得睡不着,却也不清醒。
中午勉强吃了些东西,神智不清的半睁着眼,直到傍晚。
门被推开,一个白色身影合上门,走过来:“怎么样了?”
秦森的眼神终于在沈家公子的脸上聚焦,模糊地说了句:“还行。”
太医来看过,开了药,厨房在熬,沈文苍看了一会,觉得也帮不上忙,就替太子爷把被子盖好,转身到了书桌前。
秦森歪头看了阵,也看不清他在干什么,索性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迷糊中,过了很久,书桌前那人才换了衣服,动作轻缓地躺在他身边,秦森动了动脖子,把脑袋挪到那人肩膀上,彻底睡了过去。
又过了三天,太子爷的风寒也不见好,课倒是上了几回,却打不起精神,脸色越发苍白。
这日便是太子爷的生辰了,早上去请安时,皇后和一群嫔妃玩笑着说了几句祝福,中午宫里就忙碌起来。
傍晚,御花园挂满了灯笼彩带,文武百官纷纷带了贺礼来,道了几句“一表人才”“定能成大事”,然后乐呵呵地坐下,凑成堆地闲话。
太子爷反而成了最头痛的那个,与百官周转之间既得表现出处事的稳重大方,又不能太过突出,以免让人误会了他要篡他老爹的权,淡笑着装乖,好不麻烦。
待众人落座。
皇后和秦帝坐在一起,皇后带着端庄典雅的微笑环视众人,一边低声道:“陛下,您不说几句么?”
秦尚喝了口酒,漫不经心:“森儿的生辰,孤何必出来扰了大家的兴致。”
皇后抿了抿唇,沉默了。
太子这个位置是秦森一出生就立下的,从未动摇,秦帝却也没表现出多大的重视,与其他皇子一般对待,皇后本想借这次机会奠定自己大儿子的东宫地位,却不料落了空,只是敷衍地对其他嫔妃笑笑,安静地用餐。
相比起其他桌的喧闹,主桌反而安静了很多。
秦森的伤寒还没好,胃口差,勉强吃了几口,拿着筷子开始昏沉。
凌晨时分,各路宾客才渐渐告辞,散去,秦森看到沈文苍扶着醉了的父亲往外走,于是更加没了兴致,想要回房休息。
走到半路,宫女打着灯笼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道:“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过去一趟。”
皇后依旧是宴会时的盛装,大红的凤袍,隆重的发髻,浓妆下的面容显得苍老疲惫,却透着凌厉。
她高踞在上,拿着茶杯,悠悠地喝了一口才道:“皇儿。”
太子静立,恭敬道:“母后。”
“本宫知你年纪还小,玩性大,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但你父皇也不年轻了,你要早些懂事,为他分忧才好。”
秦森道:“孩儿明白。”
皇后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大概都是要太子收心,早点为即位作打算。
秦森一一应了。
回到寝宫,才看到走廊外坐着一人。
沈文苍随手拿了根柳条折着,见他回来,微微一笑道:“这么晚才回来?”
秦森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头靠着另一边的漆柱,疲惫道:“母后传我去训话。”
沈文苍点点头:“应该的。”
秦森懒得理他,又问:“你不是陪你父亲回去了么?”
沈文苍:“是回去了,父亲喝醉了,姨娘在照顾他,所以我又回来了。”
太子爷闷闷地应了一声。
沈文苍把手里捻得稀碎的柳条扔进湖里,等了一会,才道:“怎么,不想要你的生辰礼了么?”
秦森微微睁眼:“库房里堆了一地还没拆。”
沈文苍笑道:“那不一样。”
说着拽起秦森到卧房。
卧房的书桌上,方正地摆着一个长方的盒子。
打开来,是一把扇。
质量属中上的一把素扇,秦森握着没展开的扇柄失笑:“我怎么记得这是用了好久的一把。”
他慢慢展开扇骨,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扇面上,一副山水画跃然纸上。
静了一会,秦森凝视着扇面,问:“你画的?”
沈文苍倚着椅背道:“先生最近在教我丹青。”
秦森转头看他,唇角微勾:“章呢,也是你刻的?”
沈文苍有些尴尬道:“先生帮忙刻的。”
秦森反手将扇子合起来,朝里间走:“下次叫我帮你刻,应该会好看点。”
沈文苍望着他的背影失笑:“喂,你毛病太多了吧。”
合起的扇面上,一副简单的山水,最右的扇骨旁,是一行清秀的小楷:
文苍赠与太子
然后是一个拇指大的方正的红印:沈文苍印
☆、第二十六章,葬礼
御花园里的盛宴结束,仆人们忙着收拾桌椅。
凉亭里。
秦帝一手执着黑子,在棋盘上落下,道:“陆老,近来身体可好?”
陆老将军凝神看着棋盘,落下一子后,方悠悠笑道:“烦劳陛下关心,老臣的确是老了,不中用啊。”
秦帝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舜儿最近如何?听说这两天正教喻柏练武。”
“毛头小子一个!”陆老将军笑道“不过十七皇子确实天赋异禀,根骨极佳,是将军的料子。”
秦尚笑着摇了摇头。
凌晨,天边现出微光,棋盘上黑白两色纵横交错,不分胜负。
翌日,历经三朝的元老陆老将军请命出征。
三月后。
练兵场上,训练了一个上午,到了休息时间。
士兵们在蹴鞠。
陆舜抬脚潇洒地踢出一球,有人跑过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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