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到石洞口,那鬼便开口道:“秦森,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嗓音粘腻清冷。
秦森不理,拉着沈文苍到那鬼身边,那鬼也不恼,任由他们去。
秦森道:“找找那女人的名字。”
沈文苍闻言便蹲下来一行行细细地找,手速越来越慢,在卷尾堪堪停住,他轻声艰难道:“没有。”说完便急促地想要从头再找一次。
那鬼淡淡道:“若是没有,你找的那人定是已入轮回。”
沈文苍修长的手指一顿,慢慢地收了回来,静立在那里。
秦森看他一眼,道:“再找找。”
沈文苍轻声道:“算了,已经过了那么久。”
秦森应了一声往门口走,沈文苍一言不发地跟上,那鬼忽然道:“秦森。”
秦森顿住,却不回头。
那鬼仍执笔在那册子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继续道:“因果轮回,善恶终有报,切莫强求。”
粘腻的声音在空荡的石洞中回响,令人不寒而栗。
☆、第八章,酒醉之后
鬼城,郊外的一所木屋内。
陆舜抱剑倚在门口,屋子里光线昏暗,白衣少年站在中央,一根木棍在他手里被舞动得虎虎生风。
另有一位老者身着蓝白色道袍,前襟袍角无风自动,面色祥和,略带笑意。
木屋的顶很高,足有四五米,十分空旷。
片刻后,少年停下,窗外的微光撒在他渗出薄汗的额头上,老者走过去指点了几句,少年敛眉听着,老者最后笑道:“回去吧。”
少年躬身拜别,然后转身朝陆舜走来,陆舜看着他道:“走吧。”说完转身出门。
走了许久,陆舜突然问道:“十八般兵器,怎么会去舞棍?”
秦小柏仰头看他道:“怎么了?”
陆舜淡淡道:“没什么。”
秦小柏低下头,声音有些低:“不过学门武艺傍身罢了。”
陆舜微微低头,看着少年用缎带束起的黑发,缎带如玉,黑发如瀑,他的思绪又仿佛回到千年前,两军大战将至,少年在营帐前用力挥舞着军旗,军旗随着大红披风迎风飘荡。
一路无言。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一路走回秦府,绕到院内。
两人俱是静了。
石桌上的酒瓶东倒西歪,沈文苍坐在轮椅中,拿着小小的青瓷酒杯,眼中迷离,醉态尽显,眉眼中带着笑意,和身边人调笑。
而他身边的,便是秦森。
秦森倚着轮椅站着,拿了个细长的酒瓶,一仰而尽,沈文苍说着,他听着,偶尔嘴角微勾,附和两句。
石桌隐在一棵参天树后,秋日里叶子已经掉光,剩下交错的枝桠,让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看不清晰。
秦小柏眸中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有些负气地大步绕过。
秦森不紧不慢道:“小柏回来了?”
秦小柏只得顿住,转过身行礼。
秦森拿了个酒杯随手把/玩,片刻后道:“天晚了,回去睡吧。”
秦小柏咬咬牙,朝自己的屋子大步迈进。
夜半,秦小柏抱着锦被看窗外的月光,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那两人喝完酒没有。
那夜,除了依旧睡不着嗅着烟卷打发时光的陆舜之外,没有人知道沈文苍和秦森喝到了什么时候,就连他们自己也是。
翌日正午,宿醉的两人终于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沈文苍低低地呻/吟一声,头痛不已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他愣住,低头沉吟:他在哪儿?
他朝后退退,冷不防撞到床壁,眼前的景象总算有些延伸,黑袍的纹理很是清楚,往上是,锁骨,半开的衣襟。
他思维停滞地微微仰头,棱角分明的面容,双目微阖,长黑发散乱地落在枕边。
秦森原本紧扣着锁骨的衣襟扣开了几颗,颇有些浪荡模子。
沈文苍勉强定了定神,单手撑着床坐起来,然后不知所措。
一张木床,他在里侧,秦森睡着,他的腿动不了。
沈文苍简直要仰天悲愤呐喊:不关我事
但实际上,他只是有些呆滞,愣愣地呆着。
等了很久,久到刚刚清醒的微热淡去,周/身凉飕飕的时候,秦森终于醒了。
他蹙眉睁开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然后看向沈文苍。
“醒了?”
沈文苍点头道:“嗯。”
秦森又道:“坐着干什么?”
沈文苍还未来得及开口,秦森又道:“动不了?”
沈文苍点头。
秦森捏了捏眉心坐起来,朝周遭扫视一圈道:“轮椅呢?”
沈文苍迟缓地转头:“不见了。”
秦森无奈道:“我自然知道。”于是起身打开门去找轮椅。
门打开着,凉风袭来,沈文苍感到有些冷,拢了拢被子,微微转头,看到了一面铜镜。
偌大的铜镜里,一个男人,神情呆滞,衣衫半褪。
片刻后,两人相对坐在圆桌前,桌上清粥小菜,还搁着两碗醒酒汤。
沈文苍捧着汤喝完,扯了抹微笑问道:“秦森兄,昨夜???”
秦森缓慢地用勺子在粥里搅动,闻言抬眼道:“嗯?”
沈文苍斟酌了下词句,正欲开口,只听秦森道:“嘴边。”
沈文苍:“?”
秦森凝视着他道:“饭粒。”
沈文苍:“????”
秦森继续低头喝粥。
沈文苍胡乱抹了一通,确定现在形象良好了,又扯起淡然的微笑:“秦森兄,昨夜,可是喝得尽兴?”
秦森:“嗯。”
沈文苍露出抱歉的笑容:“我不记得了,我们昨日畅饮到何时?”
秦森抬头看他一眼道:“我也,不记得了。”
沈文苍嘴巴微张,有些懊恼。
秦森继而舀起一勺粥道:“你若是担心我对你做了什么,大可放心。”
沈文苍大窘,试探地问道:“那我???”
秦森顿住,抬头,眼中多了抹奇怪的神色:“你自然也没对我做什么。”
沈文苍呛了,刚喝下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秦森:“????”
沈文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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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秦小柏的伎俩
秦小柏今日又翘了课,早起的时候就往沈文苍的屋子溜。
隐约看到了熟悉的人影,他不管不顾地跑过,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怎么了?”
他堪堪刹住脚步,回头傻笑道:“没事没事,今天不去先生那儿了,你回房吧。”
陆舜淡淡挑眉道:“一起走。”
秦小柏双肩顿时垮下。
沈文苍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静静的闭着眼睛,微仰起头。
秦小柏走到他身后,忽然想不起来应该叫他什么,只道:“喂。”
沈文苍:“嗯?”
秦小柏问道:“我哥呢?”
沈文苍仍闭着眼,一脸恬淡的笑意:“你哥,是谁?”
秦小柏恶狠狠道:“昨天晚上和你同床共枕的男人。”
沈文苍终于睁开眼睛,却不看他:“出去了。”
秦小柏大咧咧地往石桌旁一坐,倒了杯凉透的茶水喝。
沈文苍摇着轮椅转过身,看到陆舜静立在一旁,问道:“这位是?”
陆舜平静道:“陆舜。”
沈文苍颔首,淡笑道:“在下沈文苍。”
陆舜微低头看他,半响轻轻点头:“我知道。”
秦小柏一抹嘴巴亮晶晶的茶水,道:“喂,带你出去走走。”
沈文苍笑道:“好。”
秦小柏起身就往外走。
沈文苍一愣,看向一旁的陆舜,有些尴尬道:“拜托了。”
于是一行三人出了秦府,陆舜推着沈文苍,不急不缓。
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巷子,狭长而昏暗,明明还是白天,巷子里却暗得很。
从街口就看到地上铺着几张金黄的绒布。
一张绒布旁垂首坐着一只鬼,他们身着暗色的斗篷,遮住了面容。
沈文苍不禁道:“这些是?”
秦小柏蹲下在摊子上挑挑拣拣,一边道:“是鬼的遗物。”
沈文苍想到前些日子,秦森对他说的,那些鬼魂生前最珍贵的东西,被扫地的老婆子收了去,放在这里,肆意买卖。
一眼扫去,针脚细密,绣着鸳鸯的荷包,暗金色的戒子,翻得破旧的书,圆圌润的玉佩,一纸上任文书,成堆的首饰,各式各样。
沈文苍看着这些东西,面露不忍。
陆舜却仍是平静的,静静地看着秦小柏把一堆东西弄得糟乱。
而秦小柏找了很久,却没有找到中意的物件,无意之间,瞥见散落在角落的一抹红色。
是剑穗。
他收了剑穗举到穿着斗篷的那鬼面前嚣张道:“喂,这个多少钱”
那鬼不做声,伸手往一旁一指。
那是一个木牌,上面随意写着:“一斤十文。”旁边是一只杆秤。
秦小柏不会用杆秤,沈文苍拿了过来教他。
一个剑穗,没有多少斤两,轻飘飘的,甚至称不了多重。
那鬼抬头看了一眼,言简意赅:“一文。”
秦小柏付了钱,把剑穗收起来,道:“好了,走吧。”
沈文苍被推着转身,却发现他们来时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
那人影看似是个老者,佝偻着腰,拄着短短的树枝当成拐杖。
很奇怪,沈文苍想着,听到一个极度沙哑的声音:“各位,留步。”
走在前面的秦小柏先顿住脚步,回头疑惑道:“老头,怎么了?”
那老者嘎嘎地笑了几声,声音干涩,道:“这位公子,你手中的剑穗,可有个故事呢。”
沈文苍笑笑:“不妨说来听听。”
老者清了清喉咙:“这要从一千年前说起????”
陆舜蹙眉,秦小柏心里猛然一颤,却不开口,强自听下去。
“一千年前,秦氏王朝,天下兴隆,百姓安乐。山林深处有一户人家姓林,养有一女,性格豪爽,颇有侠女之风。山顶上有一门派????”老者徐徐讲着,不过是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故事,此时听着却颇有感慨,他们安静地听完。
静了片刻,沈文苍忽地问道:“书上说,秦帝昏/庸无能,你怎的说那时天下兴隆”
那老者并不作答:“老夫的故事说完了,各位,请回。”
沈文苍也不执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本是正午,街上却没有几个人影,稀稀落落,反而和深夜没什么两样,三人都觉得兴致缺缺,于是一同回府。
轮椅咯吱作响,沈文苍的声音有些迷茫:“也不知千年之后,会是怎样?”
陆舜道:“物是人非。”
秦小柏一手绕着剑穗回头嘲道:“人们定会说,你沈文苍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人。”
沈文苍淡笑:“那你就是个不负责任,只知玩乐的小鬼。”
秦小柏做鬼脸:“我不是鬼。”
沈文苍伸手抓圌住他的手,竟是温热的,奇道:“你竟不是鬼?”
秦小柏作二世祖样儿:“老/子是神仙!”
陆舜倒没什么反应,挑眉看着他平静道:“不是鬼,怎的活了这么些年?”
秦小柏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心道:我才不告诉你们我转生成黄毛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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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一样的脸
沈文苍被送回到屋子里,陆舜把轮椅停在中厅,静了片刻,道:“文苍。”
沈文苍微笑道:“怎么了?”
陆舜俯身凝视着他,那张温良无害的面庞,他起身,笑了笑:“真看不出。”
看不出,最后竟是他,毁了陆家三代辅佐的秦氏江山。
沈文苍疑惑地看着他。
陆舜道:“无事。”他倚着门,看似无意:“你是人?”
沈文苍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无法避免地有些奇怪,头一次被问到是不是人的问题,还没有恶意,大概,这就是同以前的区别吧。
陆舜笑了笑,把轮椅推到木床边,俯身问道:“需要帮忙么?”
沈文苍道:“不用。”
他勉力撑着扶手挪到床边,歪歪扭扭地倚着床头,把锦被拉起来盖在胸口。
而陆舜一直侧头避开他的狼狈,此时才道:“我走了。”
沈文苍“嗯”了一声,陆舜推门离开。
其实在这府里也无甚意思,沈文苍漫不经心地想着,困意袭来。
眼前一阵模糊,思绪忽地飘远了,浓雾笼罩的不远处,一对人影相偎在一起,他困惑地看着白雾里与他牵手的女子,听着他们低声道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柔情缱绻。
那是谁?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黑夜,秦森正俯身点亮油灯,见他醒来,问道:“白日里睡得什么觉,夜里睡不着看你怎么办。”
沈文苍以手支着头,问道:“秦森,你会解梦么?”
秦森朝他走来:“怎的?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梦?”
沈文苍沉思道:“梦中,看到我和一个女子在一起。”
秦森替他拉好被子,抬头揶揄道:“女人?”
沈文苍老脸一红,忙正色道:“梦里我好像又不是我,那女子作人妇装扮。”
秦森站在床头,淡淡道:“那是你妻。”
沈文苍摇头:“我夫人并不是那模样。”
秦森漫不经心道:“那就是你前世的妻,前前世的妻。”
沈文苍蹙眉想了一会,想不出头绪,只得躺下来,看着头顶的青纱帐。
许久,他懊恼道:“你这乌鸦嘴,我是要真的睡不着了。”
半晌听不到回答,沈文苍纳闷地转头。
涂着白灰的墙上挂着一幅长卷,秦森站在画前,细细地看着这幅画。
秦森看了一会儿,轻轻侧头道:“漫漫长夜,你既然无心睡眠,那就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沈文苍:“?????”
秦森偏过头来轻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下来么?”
沈文苍迟疑地点了点头。
秦森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缓缓道:“很多年之前,你我秦沈两家,本是世交。我们从小就在一处,和喻柏一起,父王将你调到东宫里,作为秦太子的伴读。”
“我们一起读书,我经常欺负喻柏,你却总是替他挨先生的板子。”
他说着,兀自笑了笑:“喻柏那小子总是说你好,缠着你教他剑术,连师傅都不理。你那时功课比我好得多,算是文武双全了,一代翩翩佳公子。”
沈文苍垂眸。
“你十五岁那年,你家,出了些事,你接管沈家,我也开始在父王的示意下接触朝政,后来你任了丞相,我不争气,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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