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副纠结的样子,偏偏要装得浑不在意。
沈文苍敷衍地点点头,显然心中有事。
他打开房门进去,等秦小柏进来,又反手关上。
秦小柏走到冰棺前看了好一会,忽然道:“沈文苍,我想替皇兄问一句,当年同窗十年的情谊,最后是否还残存半分?”
沈文苍兀自点了灯,走到他身边,许久才道:“与你无干。”
秦小柏道:“你还没说,叫我来是什么事?”
沈文苍想了想,说:“小柏,前不久记起来所有事的时候,我真的很庆幸,也很后悔。”
秦小柏看着他:“然后呢?”
“前世怎么也放不下的事,现在想来,不过尔尔。”
“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太记仇,逼着他自杀了一次,又亲自动了一次手。”
“前一次是故意,后一次也是故意。”
“但现在,真的很后悔,当我看到他躺在这儿时候,一片空白,明明上辈子临死的时候想明白的事,明明是有机会再说清楚的,明明如果我在动手之前就记起来的话,现在就不是这样了。”沈文苍坐在地上,面容平静,平淡地叙述着。
“他可能不会原谅我,但至少会发怒,打我一拳,或是索性冷着,都比现在好得太多。”
沈文苍开始的语调很平静,很平淡,越到后面,语速越慢,一字一字地说,神情还是冷静的,没有一丝悲恸。
秦小柏蹲着看他:“一点都不可信。”
沈文苍转头看他,停了一会,说:“要我哭给你看么?”
秦小柏刚想嘲他,却忽地说不出话了,他们四人中,秦小柏一直认为沈文苍是最温柔的那个,他从来不会发怒,不会大吼大叫,常常浅浅地笑,纵使后面成了沈大人,也依旧温言细语,下令行刑时也没有半分冷意。
现在,沈文苍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澜,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秦小柏忽地转头,慌忙道:“够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秦小柏觉得,沈文苍怕是真的会哭出来。
沈文苍把头转过去,提了口气,想说话,又没说出来。
良久,他撑着额头道:“算了,你回去吧。”
秦小柏侧头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沈文苍冷冷道:“要你的命,你给么?”
秦小柏愣住。
沈文苍自嘲地笑了下:“刚才是真的想让你放血给他,现在冷静下来,是有点傻,放血难道就能醒么?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他双手抱着头,道:“真的没时间了,怎么办?”
秦小柏干笑了两下:“你真的不像你了,要是从前,我现在估计就剩一层血皮了。”
沈文苍歪头看他:“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些气急败坏地道“走吧走吧,免得我再起杀心。”
正好夜幕落下,秦小柏刚跑出去没几步就一跌,成了小奶狗的样子。
漫山遍野的火把,有鬼喊道:“将军,回来了!”
陆舜猛地转头,手里的火把映出:不远处的一团四蹄撒开欢快地奔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虐起来╮(╯_╰)╭
沈文苍是真的想要秦小柏放血给秦森的,又反悔了,不是因为他变善良了,怎么说呢,因为之前他太果断,所以造成秦森现在的样子,所以他现在对自己的决定都比较怀疑。
话说下午听了老妖的新歌,河山祭,很大气很好听,泪,淫家肿么就写不出这种感觉呢?
☆、第四十章,玉娃娃
第七日正午,还未有消息送来,自山脚以上站了数十万士兵,探子来报,城内仍没有动静。
陆舜居于马上,听他来报之后命其退下,右手挥起。
二十万鬼魂眼神均暗了下来,自高处一声呼喝,浩浩荡荡地从山上俯冲下。,
荒原开始剧烈地震动,扬尘四起,队伍拉长,以雷霆之势攻入城中。
城门根本没有防卫,长街上大刀挥起,马蹄直踏进秦府。
比起鬼城里颓败的景象,府内显得安宁而整齐。
两支队伍分别从两侧进去搜查。
陆舜翻身下马,黄毛狗慢慢跟上。
推开主屋的门,环视一圈,仍有余温,却不见半个影子。
沈文苍逃了,连带着鬼玺和冰棺。
陆舜有些哑然,失笑道:“他竟真的逃了。”
秦小柏绕着空荡荡的屋子跑了一圈,化作人形:“他把我哥带走了。”
陆舜往外走的脚步停住,蹙眉道:“那昏君真的能活过来?”
秦小柏不禁气短,低头小声道:“谁知道呢。”
不知往哪个方向行进了数里路才见到了人烟。
沈文苍提着剑,剑上挂着个包裹,走到那间土屋前,开口道:“有人么?”
有个老汉开了门,叼着烟斗不耐烦的样子。
沈文苍道:“在下是从外乡来,在这附近迷了路,请问附近可有能歇脚的镇子?”
老汉眯着眼睛打量他,而后才不放心地道:“有的,往南边走,走上个几个时辰就到了。”
沈文苍道了谢,转身回来坐上马车,吩咐驾车的小鬼走慢些。
天黑之前总算到了一个不太繁华的小镇,镇子经过一天的劳作已经安静了下来,他们找了客栈先住下,然后打听最近有没有要卖的宅子。
客栈老板说:“是有个宅子,不过已经荒了好些年,据说是闹鬼,没人敢去呦。”
这几个不人不鬼的自是不怕,问清楚了地方,隔日去看。
宅子不大,有个小院子,附近也算安静,就是荒草太多。
因为闹鬼的传言已经散了出去,所以价也不高,沈文苍自是没钱的,把从鬼城里淘来的遗物挨个典当出去,付了房钱,还剩下不少零用。
快到除夕了,小镇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大雪纷飞,院中没有除掉的草被盖住,白茫茫的一片,沈文苍站在院子里,寒风凛冽,雪落了满身。
大片的雪落在深色的长袍上,久久不化,虽感觉得到寒冷彻骨,身上也不会被冻伤。
成为鬼,好处尽在于此。
两个闲鬼就在此地落户了,宅子里一共只有一间屋子,把冰棺摆了进来。
过年了,放了鞭炮的热闹过后,外面又陷入沉寂,沈文苍生了暖炉,倚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翻书,看着看着又走了神,想着很多很多年前,皇宫里大雪纷飞之时,两个少年披着一黑一白的披风在太子的寝宫里大口喝酒。
回过神来,才发现地上积了一滩水,是冰棺挨着暖炉,被烤化了一角。
于是沈大人慌了神,忙熄了暖炉,去院里抓来大捧厚厚的积雪补了上去。
冰棺一角令人心惊胆战地咔咔响了一阵,终是止住了。
定下神的沈文苍想,这冰棺的冰可真不结实,说书先生嘴里的那冰棺不是都是千年寒冰,永久不化的么。
初三初四,有隔壁的小孩大人拿着腊肠来拜年,沈文苍也不好把他们请进屋里来吓着,只好吩咐小鬼买了东西来还礼。
隔壁家的小孩时常跑来院子里玩,见到沈文苍就刺溜窜了回去。
一日,沈文苍拿住他,道:“怎的成天疯跑,也没人管?”
小孩吓着了,大声哭喊道:“救命啊。”
沈文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一个妇人慌忙推开门,见那小孩光打雷不下雨的样子,给气笑了,骂了句:“熊孩子。”就道了歉牵着小孩的手要走,
沈文苍道:“怎的不见孩子爹爹?”
妇人叹了口气,无不黯然地道:“去外面挣钱去了。”
小孩伸着手比划:“有个白头发的老头子来找爹爹,他就走了。”
沈文苍听得模糊,妇人低声道了句:“挨千刀的。”就慢慢说了起来。
原来这一家人的生活原本也不错,孩子爹爹祖山是掘坟的,到了他爹爹这一代,他天生胆小,又是缺根筋,就断了这门手艺,不料忽然有一日,一个白发老翁听着他祖上的名号,找上门来,有一单生意要他做,孩子爹爹也是想发大财,就去了,结果现在也没回来。
沈文苍听着,也没什么好安慰的,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孩子爹爹叫什么?”
妇人说起伤心事,不免黯然后悔,低声道:“李莽。”
李莽。
听到这里,隐隐有什么事露出了模样,却抓不住。
他问道:“那白发老翁是何模样?”
妇人简略地描述了几句。
沈文苍蹙眉,这白发老翁,分明是鬼城里告诉他前尘的那个老神仙。
他要李莽去那墓里找什么?为什么这神仙竟知道鬼城里有这石室?
还有他交给李莽的那把神器,真的是做防身之用么?
待那妇人走后,沈文苍暗地去了趟鬼城,城里现下全是陆家士兵,他在城里小心地打听了一阵,竟是无人知晓。
他沿着巷子走,一边走一边想:之前竟没有想到,那白发老翁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转角处,刀刃猛然劈下,沈文苍站住。
陆舜走出来道:“沈大人倒是逃得快,怎的这会又回来了?”
沈文苍抬头看他:“你已破城,还要如何?”
陆舜一身猩红长袍,左手执刀,缓缓抬起:“莫要装傻,鬼玺拿来。”
沈文苍声线也冷了起来:“我说过了,痴人说梦。”
陆舜低声道:“不知好歹。”说话的同时长刀挥起,直劈向对方胸口。
沈文苍疾步后退,趁势拔剑,举剑相拼。
一刀一剑,胜负立分,剑断,沈文苍一边后退一边喝道:“陆舜,鬼玺我自不可能给你,你若得了鬼玺,也找不出令陆家军重生之法,不是么?!”
陆舜停下道:“东西到手,我自然会寻求方法。”
沈文苍缓了口气,道:“别做梦了,记得是谁把陆家军被镇在地下的真相告诉你的么?”
陆舜看着他,敛眉不语。
沈文苍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是那白发老翁。”
陆舜缓缓道:“不错。”
沈文苍收剑,道:“他为何要告诉你真相,为何又要偏偏将我沈家被杀之事告诉那时的沈文苍?是为了你我联合,杀了秦森,对么?”
陆舜静立在那儿,像是在思索。
“他为甚偏偏和秦森过不去?因为法术是他教授给秦森的,秦森夺鬼玺之事自是有他的一分罪过,鬼城也是违背伦常的存在,他要的是让这里消失!”
声音到中间有些嘶哑,最后又平静了下来,四周一下静了,沈文苍有些微喘,脑袋里一片混乱。
这些都是他才明白过来的,自己也是震惊不已。
陆舜突然道:“所以呢?”
沈文苍慢慢道:“所以,他不允许鬼城的存在,既然如此,又怎会让二十万鬼魂重生这种打乱秩序的事发生?”
“秦森已死,我们中任何一个都不懂这鬼玺的用法,谁拿到都没有用。”
“那白发老翁无力与鬼玺的力量抗衡,他只能攻偏门。”
沈文苍将遇到李莽和在石室里的事说了,还有很多事情,扑朔迷离。
石室里究竟有什么?那白发老翁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他们站在明处,无法得知。
陆舜问道:“你说那白发人也曾给你一把匕首?”
沈文苍应了一声,从腰间取出那把匕首。
陆舜接过,忽然道:“这就是捅进那昏君胸口的那把?”
沈文苍无力地看他。
陆舜唇边略微带上了一点嘲意,道:“事不宜迟,我去带小柏出来,去那石室走一趟。”
陆舜简单地跟秦小柏交代了始末,就要出发。
秦小柏嘟哝了几声,离沈文苍远远的。
陆舜走在前面,听不到脚步声,这才想起沈文苍与小孩之间还有杖毙的一出,抿了抿唇,一手将秦小柏拉了过来护着,继续往前走。
一行沿着井口下去。
地道昏暗,陆舜指尖燃起一团幽绿的冥火,不一会就到了石室。
石室还是之前的样子,陆舜一手打开棺材盖,秦小柏蹲下去看。
玉娃娃雕出的双目是闭着的,此时看来有些阴森,僵硬无比。
秦小柏喃喃道:“缚儿?”遂转头喊道“沈文苍,你看。”
沈文苍觉得脊背开始泛冷,这玉娃娃的轮廓太熟悉了,那个奶声奶气地叫着他太傅的孩子——秦缚。
他低声道:“怎么会?”
沈文苍清楚得记得,是给秦森下葬的那天晚上,沈玉把他带了出来,小孩揪着沈文苍的袍子哭喊不已,第二天就发了高烧,小脸红扑扑的,沈玉着急得狠了,又不敢表现出来,后来还是侍女去叫了太医过来,最终还是去世了。
他起身到隔壁的房间看书桌,摆设,还有有着自己的字迹和沈玉标注的古籍,想了一会,又走了回去。
陆舜问他:“怎样?”
沈文苍摇摇头道:“不清楚,当时这孩子是发高烧,我命人葬了的,看来是沈玉搞了鬼,把他救出宫,安排在这里。”
秦小柏问道:“这么说他当时没死,那做甚摆个棺材在这?”
无人知晓。
那白发老翁要李莽来这儿,是为了得到什么?
石室里大多是宫里的一些贡品,锦被上的绸缎,笔洗,花瓶古玩。
但无一特别,除了这多出来的一副棺材。
是为了这玉娃娃么?
难道这玉娃娃身上有什么玄机?
三人又查看了石室的一些摆件,都没有什么发现,只能回去,试着查一查沈玉执政时的史书。
他们把玉娃娃带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主CP的攻同学还没有出场~
☆、第四十一章,寂寥
陆舜说要把这玉像带去给地牢里的老鬼看看。
于是秦小柏又和沈文苍共处一室了。
沈文苍枕着手躺在床上道:“他可真放得下心。”
秦小柏枕在他自然放下的左手上,闻言转头不屑道:“汪汪汪。”我现在这样,你还能拿我怎么办。
沈文苍笑了声,望着天花板道:“话说,你为什么要和我睡?陆舜真的不会打你么?”
秦小柏默默地:怎样?怎样?他不抱我上床啊。
小黄狗蜷成团,一边想一定要快点修炼自己睡觉,一边发困。
…………………………………………………………………………
陆舜来到地牢。
老鬼们对这玉娃娃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嘿,多好看的颜色啊,去去去,摆在那儿,娘的一天看的不是黑的就是红的。”
陆舜站在铁栏外看他:“前辈,这玉有什么特别的么?”
老头缩在墙角,手拱在袖子里,眯眼看了半天,神色微变:“小子从哪拿来的?”
陆舜将来龙去脉说了,附近几个笼子里的鬼也都扒着铁栏凑近了看。
老鬼道:“这看着像是神石。”
陆舜眉毛微蹙。
老鬼比划着:“据说是上古时候的石头,后来在瑶池里放着,这石头没什么大用,就是辟邪。”
看热闹的鬼们啧啧叹了两声。
“说是辟邪,其实啊,就是用来压着阴气。”
陆舜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鬼要是死了,还能活过来么?”
老鬼迟疑地看着他:“怎么了?”
陆舜说:“厉鬼不是向来只有与身体合二为一之后,神智才可以清醒的么?”
“那,如果这副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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