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苒一却反诘道,〃惠净掌门有何证据可以证明是我手下所为?就算是爻莲背信弃义,那麽又凭什麽说是在下指使?也许,是有人故意陷害呐!〃
〃十年前,你即位之时,鸩杀生父祈冷霆,是为不孝!〃
〃这就更是荒唐了!众所周知,亡父乃是自尽身故,那时在下不过两岁,又怎麽可能毒杀他呐!〃
〃外人是这样以为的,可是不要以为我也被瞒在骨子里!你爹亲原本是假死遁世,只为退隐江湖,可是你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诱他出关,将他毒杀,你自以为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但是你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会落入另外一个人眼底!〃
惠净真人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黄君泉,黄君泉却苦笑起来,转身撕掉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另外一张清臒憔悴的俊逸容颜,〃祈苒一,你可还记得在下!十年了,你以为你的轼父之罪,可以逃脱下去麽!〃
曾经和祈冷霆并称於世的浊莲展斐骅,在祈冷霆自尽之後也杳无音讯的男人,此时,竟然以另外一个全新的身份出现在昆仑真武殿上,更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竟然说著如此劲暴之语,根本无从可信-
祈苒一冷笑著,〃展师叔,原来你什麽时候也叛出天山,并入净莲了?凡事要讲求证据,亡父无辜,岂能任你们如此评论他的身後之事,肆意侮蔑於我!〃他挥手,韬光韫玉双剑已经执於掌中,〃今日我便要为天山清理门户了!〃谁也料不到,他这一攻,竟然朝向惠净真人-
他知道,惠净真人知道了太多事情,不能,再让他无所顾忌的说下去了-
雷霆万钧,险要危机-
若是平时,纵是两个祈苒一一起攻上,惠净真人也不在话下,但是此时,他武功暂失,哪里又是祈苒一的对手,可是他竟然不躲不闪,只是沈静若水的盯著分明已经乱了的祈苒一,知道一切正按照他事先预料的方向走去-
〃大胆贼子,休得无礼!〃天鄞真人看不下去,他最知道惠净真人的用心良苦,起身就要拦住祈苒一的剑势-
但是毕竟还有距离,远水救不了近渴,眼见韬光剑即将戳入惠净真人胸前,一把噬血的刀,拦住了剑刃,那是禁鬼-
〃怎麽?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你以为你做的那点丑事,随便杀一两个人,就可以堵住悠悠之口麽!那麽我替他说了,你这韬光蕴玉剑,本是炼剑名家姜铸所制,七年前,你以五十万两黄金与姜铸交易,但是剑铸成之时,你竟然残忍把姜铸夫妇杀死,将他的一对孪生女儿扔到附近的土匪窝里,你背信弃义,是为不仁!〃一旁滔滔不绝的,正是聂徵狐,他恰巧,与那对孪生少女交情匪浅-
(114)
〃你这魔头,休得血口喷人!〃粉泪性烈,忍耐多时的她终於爆发,在她眼底,祈苒一乃是拯救了她们姐妹的真英雄,当然也是她们为之倾心不已的男子,他所作的一切都是豪杰行为,又怎能容得旁人对少女心目中的男人有所诋毁,刚才惠净真人地位超然,她不好反驳,此刻面对寻魔医的嚣张气焰,她又怎能继续沈默-
〃真是无知愚蠢的女人!你以为砂狼帮的帮主到底是谁!当初劫持你们姐妹的真正凶手又是谁!给你师傅惠施仙子下毒的人又是谁!你们助纣为虐,有眼无珠,背叛师门,现在又处处为罪魁祸首辩解,简直无可救药!〃聂徵狐才懒得和这个女人多加计较,但是一旦开口,他喜欢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不要以为你的胡言乱语就会让我上当!〃粉泪有些禁不住了,类似的话,惠净真人也曾经对她们讲过,但是她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不相信,她们认定的男子会是如此狼子野心,所以也只能认定然後为之死心塌地了-
惠净真人痛心疾首的看著她,〃祈苒一,背叛天山,私下组织砂狼帮为害燕城,是为不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今日我等定当诛除!〃惠净真人神色坚定的说-
他此言一出,满殿惊愕,众人皆难以置信,武林三大贵公子之首的天山派少年掌门祈苒一,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但是指责的另一方,乃是江湖上早有盛名的天山派名宿惠净真人,纵是另立门派,毕竟地位超然,也不可能如此凭空污蔑-
祈苒一蓦的挑开禁鬼刀,撤後半步,和聂徵狐相伺而立,却只是冷冷的笑,〃惠净,事到如今,我也无需再为你保留颜面了!你早就被惠无师祖驱除天山,今日更是污蔑於我,罔加指责,今日我倒要为天山除去余孽!〃祈苒一这样义正词严,刚才有所怀疑的人立即又转向他的一方,毕竟惠净真人叛出天山另立净莲乃是有目共睹之事,武林好事之人也曾有所诟病,如今当众从天山掌门口中说出惩戒之词,众人也自然觉得理所当然了-
聂徵狐哪里容得他在此废话,横刀再上,霎时间,但见祈苒一和他两个人笼罩在一团刀光剑影当中,禁鬼如肃,韬光韫玉如雾,两个人身影数次起落交叠,在这大殿当中,一个刀似雷霆万钧,一个剑如汹涌潮水,一场恶斗,让旁观之人情不自禁遍体生寒-
〃一百三十七刀,哼!叶龙莲,你家主人不过避了一百二十三刀而已,看来受伤匪浅呐!〃上官瀛邪若有所思的看著起身的叶薰一,整个人虽然安静仿佛入定一般,但是却又随时可能离弦而出-
〃韬光五十九剑,韫玉七十一剑,那寻魔医也不过躲了一百零九剑而已,曜帝可不要关心则乱呐-〃叶薰一也不是易於之辈,他隐约知道祈苒一到底在顾忌什麽,才没有按原定计划出手,也许是等待时机,也许是拖延时间,但是无论如何,他的对手始终只有一人-
上官瀛邪-
再说那正在交手的两人,动作益发零落,武功稍逊之人已经无法辨识清楚每一招每一式,惟独天鄞真人,惠净真人这等高手才看得清楚,聂徵狐,游刃有余,占了上风-
此刻聂徵狐就仿佛戏耍一个高傲无礼的孩童一般,将那韬光韫玉剑锁在自己的刀锋当中,任凭祈苒一如何变幻,也绝无逃过他的刀势的可能-
而祈苒一更是有些心慌起来,一直气定神闲的他,乃是对自己的武功有著绝对的把握,他苦心钻研天山绝技,又从姜铸那里得到宝剑,这些年从来没有打到如此黔驴技穷过,眼见他已经到了败途之上-
再不施展隐匿多时的本领,必败无疑!祈苒一蓦的闭上双眼,剑势似乎陡然变慢,明显不符天山武功,而聂徵狐却忽然觉得刀似乎被黏著起来,刀锋阻涩,再也不是之前行云流水之势了-
在场旁观的天鄞真人、惠净真人、楼如稷和瞿蝶宿都是剑术大师,饶是他们见多识广,此刻也看不出祈苒一到底在搞什麽明堂,上官瀛邪和叶薰一彼此警惕对方,已是暗自较量上了,惟独雪堕尘轻皱眉头,有些疑惑的说,〃那是迷魑剑法?!〃
天鄞,惠净,楼如稷还有瞿蝶宿四人如遭雷击,怎麽可能,被称为魔魅修罗之术的迷魑剑法,伴随著百年前离奇覆灭的千毁组织,迷魑剑法却遗落江湖,掀起腥风血雨,传说此剑法有所诅咒,凡是练就者十年之内必遭剑中亡灵反噬,虽是这样传言,但是百余年来,迷魑剑法从来没有现过江湖,所有练剑之人却都听闻过这个传说,直到今日,从雪堕尘的口中赫然听闻这迷魑剑法四个字,众人都是为之一惊-
可是谁也没有见过这迷魑剑法到底是怎样一种武功,刚才占尽先机的聂徵狐立即落了下风,他的禁鬼刀再也无法遂心挥起斩落,就像在水中一般粘稠停滞的感觉,让他不禁凛然起来-
〃迷魑剑法吗?我倒要领教一下,和我的禁鬼刀比起来,究竟谁胜谁负!〃
可是下一瞬间,四道身影却涌了上来,两人架开了聂徵狐,两人迎击著祈苒一,聂徵狐看自己左侧的天鄞真人轰然出手,正待不悦叱责,他右侧的雪堕尘温和却坚定的说,〃小狐,不得放肆!〃
聂徵狐也只得惟惟不语-
楼如稷和瞿蝶宿都是成名的剑客,此刻见了传说中的迷魑剑法自然心痒,再加上他们和聂徵狐交情匪浅,又怎能让他有些微损伤,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出手,分别迎向了祈苒一的韬光、韫玉两剑-
眼下的阵势,轰然变成了以一敌二-
若是平时,一向谨言慎行的祈苒一绝对不会再和楼、瞿二人交手,但是此刻,他的剑却停不下来了,施展了第一招就一定要施展第二招,然後一定要到他能力所及的最後一招,他以前从未以这剑法和人过招过,只是自己私自练习而已,可是此刻,反复周转之後,他双眼发赤,剑招益发狠辣,丝毫没有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本色,仿佛癫狂疯子一般只知道扑杀隔打,而在当世两位剑术高手的围攻之下,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那剑法,正是迷魑剑法-
传说中千毁的修罗剑法-
(115)
这厢楼如稷、瞿蝶宿和祈苒一三人剑光凛冽,不可开交,而上官瀛邪再也不去防御那显然已经沈不住气的叶薰一,径自来到聂徵狐身边,不掩关切的问,〃徵。。。。。。〃
聂徵狐却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却必恭必敬的陪在雪堕尘身边,〃不管了!反正在场这麽多人,也不会让这个欺师灭祖,练就魔功的混蛋小子继续蒙蔽下去!师傅,今夜元夕,这燕城之内好像还有烟花盛会,不若我们先去用晚膳,然後一同去赏烟花-〃
他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再看殿上神色阴骘癫狂的祈苒一,回想惠净真人的呵斥,竟不敢再想下去-
〃老道果然是老了,糊涂了,罢了罢了-〃早在提及云夕公子的刹那就心思颓败的天孙道长挥挥袍袖,叹息离去,此时的他才真正明白衍智大师最後临走前的那几句梵语,往事如矣,不可追,不可求,何必执著?他何必。。。。。。这样执著。。。。。。
於是追随衍智大师的脚步,飘然离去了-
〃师傅!〃一直哭泣的康沈鱼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觅侠师太面前,重重的磕头;〃师傅!是徒儿不好,错嫁。。。。。。错嫁匪人!徒儿愿意皈依我佛,终身不离开峨嵋半步!徒儿在此恳求师傅不再追究此事,让一切就此尘封吧!〃
觅侠师太心惊,这康沈鱼是她最为出色的弟子,她原有将峨嵋传於她之意,但是康沈鱼凡心未了,又有婚约在身,她也不好毁人姻缘,如今康沈鱼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怎能不认真斟酌,更何况,这寻魔医,乃是那云夕公子的遗子呵,觅侠师太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哀伤,红尘是孽,佛心禅净-
〃罢了,罢了,痴儿!那麽随为师回去吧-〃觅侠师太见殿上情势急转直下,也不恋栈-
〃等一下!我师侄可是死在这魔头的手中啊!〃光长老犹不死心-
〃二师兄!〃一旁的风长老却神色凄苦的,〃依。。。。。。聂公子所言,章延豪那厮也是自作自受,连康师侄都心意已定,我崆峒本就因为他蒙羞,不要一错再错了!〃更何况,那寻魔医,是那人的儿子呵-
光长老还要罗嗦,风长老却蓦的在他颈後砍了一击手刀,光长老霎时颓然倒地,风长老扛起光长老,和觅侠师太点头示意,再向这昆仑的主人天鄞真人遥相一礼,联袂而去-
而跟随祈苒一而来的天山四大护法弟子看此状况,显然没有了主见,红笺粉泪二女注意力全部都在被两大剑术高手夹击的祈苒一身上,哪里还有闲情顾忌旁人,原本天山最为坚定的後盾岭南郡家,却又在郡二爷的失魂落魄当中无所作为,整个情势,终於逆转-
叶薰一全神贯注於祈苒一的战局当中,他不敢擅自加入其间,因为他知道那迷魑剑法的厉害,祈苒一不过练到九重中的三重,就有此威力,和楼、瞿二人战得难解难分,他眼神游移,看著惠净真人的惋惜眼神,不禁心中厉色渐重,只要杀了这个人,只要杀了这个人,天山三大绝学的秘密便可以永远的湮灭下去,那麽凭借这迷魑剑法和韬光韫玉剑,祈苒一的的武功,总有称霸江湖的一天-
思及此,他揉身欺向了惠净真人,一切,仿佛就在眨眼之间-
〃小心-〃天鄞真人的恰巧关注老友,见状忙横剑而上,只一招,便和叶薰一胶著不开,展斐骅立即护在自己师叔面前,小心提防,上官瀛邪深深的看了叶薰一一眼,他相信老谋深算的天鄞真人绝对可以制伏此人,聂徵狐却在一旁和雪堕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著,仿佛对眼前的紧张态势熟视无睹-
〃烟花?我好久都没有看烟花了呢-〃
〃就知道师傅会喜欢!那只笨狼,总是想方设法讨师傅欢心,却从来不知道,师傅要的其实很简单-〃
〃小狐,多嘴!〃
〃是,师傅!这燕城内有一家望月楼,观赏烟花应该是最佳场所,师傅,我们走吧!〃聂徵狐耐著性子在这真武殿耗了一个下午,早就厌烦了,此刻只想出去透透气,有人会替他狠狠教训那个妄自侮蔑云夕公子的混蛋的-
雪堕尘温和点头,纵容的看著自己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有些感慨起来-
聂徵狐眼神渐渐柔软起来,毕竟,是在自己的家人面前-
然後一切变故,就这样硬生生的发生了-
〃惠净掌门,小心!〃瞿蝶宿忽然大喝一声,他见楼如稷一时抵挡不住,竟然让祈苒一寻得空档,从他身侧掠过,韬光韫玉剑朝著惠净真人劈砍过去-
下一瞬间,展斐骅迎剑而挡-
下一瞬间,天鄞真人急出数招慌忙去救-
下一瞬间,叶薰一眼底一抹杀气,一剑袭向天鄞真人背後,眼见他无处可躲-
下一瞬间,一道身影挡在了天鄞真人背後,和叶薰一交战起来-
上官瀛邪和聂徵狐默契十足的相视刹那,然後上官瀛邪掠向天鄞真人那边,首先对付起叶薰一-
聂徵狐对於癫狂状的祈苒一更是丝毫不留情的,双手各执一枚银冻刺,朝著他双侧太阳穴反手插去,速度极快,认穴极准-
下一瞬间,祈苒一仿佛断线的木偶一般,颓然倒地-
〃苒!〃叶薰一关心则乱,剑势大乱,上官瀛邪益发冷静,左手做拳,一击正中他胸前要穴,叶薰一足下步伐稍乱,已经被诸葛刎天和贺峋禁锢起来-
然而,有一个人,受了伤-
天鄞真人惶若隔世一般的扶著刚才替他挡去致命一剑的男子,那男子有著平凡的样貌,虽是跟随叶薰一而来,却竟然出手救了他,他刚才用的剑法,显然,是他昆仑的剑法-
男子是白蛇岛的殷连城-
在这殿上的人,没有听说过殷连城这样一个人-
但是天鄞真人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就在十年前死去的人-
。。。。。。
怎麽可能!
(116)
〃你,你是-〃天鄞真人已经语无伦次起来,怎麽可能,〃你是。。。。。。你竟然-〃
殷连城感受到胸臆之间的震荡,一口淤血再也抑制不住的喷吐出来,星星点点的红,有著慑目的感觉-
〃蘼。。。。。。是你麽?〃聂徵狐没有转身,但是刚才那惊鸿一瞥,已经让他从那身形之上认出了那人是谁-
十年前明明死在他怀中的卫蘼-
十年前让他第一次情动的卫蘼-
十年前让他第一次饱尝欲望欢愉的卫蘼-
十年来让他终究无法全然遗忘的卫蘼-
殷连城,或者此时已经可以称作是易容成为殷连城的卫蘼,涣散的眼神看著聂徵狐的背影,太多的奢求让他几乎无法自持,十年前那个青涩的桀骜少年,十年後已经长大成为如此一个冠绝尘寰魅惑众生的男人,而他,而他,却终究苍老了,朽烂了-
〃小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