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红色的莲花胎记,不正是季国国师的标志么?只见他此刻拿着一根翠色的鱼竿,那鱼竿上只有一根透明的丝线,连着千陌手中的古怪石头——他以为他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么?鬼才相信!
燕无涯也在上下打量着他。他倒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千陌——他本来想明天再去魅船上探究一番的,如今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魅船的主人怎么会掉到江里面去了?”
“季国的国师大人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两人同时说完,俱是一怔。燕无涯并不惊讶千陌会认识他,事实上千陌如果不认识他那才叫奇怪,但千陌却不一样。他摸了摸脸上湿答答的假面,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阴霾:“燕国师认识我?”十三金铢的身份是个谜,除了魅船上的人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外貌,而这个人,却一眼就认出看他。
“不认识。”燕无涯摇了摇头,“不过,”他话音一转,“我会算卦,你是什么人,我只需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是吗?”千陌微微一哂,显然是不信,“那燕国师可知我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正文 无心受辱,来者为谁
“跟我来吧。”
何夕瞥了看似乖顺的公子无心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一双锐利的眼却凝起三分小心。在今朝的调教下,公子无心从最初的抵死不从都现在的百依百顺,变化似乎来得太快了一点,而且——从他那双妩媚的桃花眼中偶尔泄露出来的狠戾可以看出,他其实并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听话。
魅船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魅船上的美人在调教成功之后,有功夫的便会给他们恢复内力,甚至把他们的随身武器归还给他们——但如果他们敢倚靠武力伤了船上的客人,惩戒自然也不轻,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违抗过这个规定。
何夕将公子无心带到了魅船主舱,然后便站在一旁看着他——他可不想让公子无心闹出人命来。魅船虽担不上命案,但何夕一向秉着和气生财的道理,如果小郡王闹腾得太凶了,他一定讨不了好果子吃——千陌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时间到了,魅船上陆陆续续有人上了来,众生众相,何夕只当没看见。他以前也在青楼呆过,什么丑事没看过?见得多了,便麻木了,这样的场景并不能引起他丝毫的情绪波动。但公子无心就不行了。他努力将自己的头埋得最低,似乎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的容貌,也就可以止住那从心底蔓延起来的作呕。只是天不遂人愿,即使公子无心觉得自己已经隐藏得很好了,仍有一只色手欲朝他身上摸去,公子无心大怒,拿出挂在腰间的银钩就朝那人抓去!
何夕一直注意着公子无心的动静,见状连忙上前拉住了公子无心举着银钩的右手,用力向外一带,顺便将他带离了色手袭击的范围。不过小郡王是想不到这些的,趁着冲势,他反剪过身,用尽全力朝何夕身上扑去,颇带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味道。
何夕反应极快,他身形疾退,躲过了公子无心这致命的一击,而公子无心则由于没有何夕的支撑,不可避免地摔倒在地上,那样子看起来极为狼狈。
何夕不忍,上前想要扶他起来,可公子无心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只见他身体飞快弹起,一记黑虎掏心,闪着冷光的银钩就这样袭向何夕胸前!
主舱早在这边变动刚发生时就已经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小倌还是嫖客,见到公子无心如此狠辣的一招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们看来,无论何夕的武艺再怎么卓绝,他离公子无心那么近,决计无法躲过,想来这位传闻中是十三金铢的内宠的何夕公子,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是,就在那银钩快要刺入何夕胸膛的那一刹那,变故却再次发生。空气仿佛扭曲成了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公子无心的身体,使他硬生生地定格在了半空中。
又是这种感觉。公子无心的眼神变得有些恐惧起来——他刚来魅船的那一天,何夕就是用这一招控制了他的身体。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晃了晃——难道他又要将自己摔出去么?答案很快便揭晓了,因为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到了船板之上。
公子无心心想自己这回是死定了,事实上他本就没想过今天可以活着出去,他只是想在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最好是千陌身边的人,这样那个人就会痛苦一辈子了。可是现在……公子无心眼中的怨毒越积越盛,直直地盯进何夕眼里,待能开口说话了,不中听的话更是一连串地从他口中蹦出:“你最好把本王给放了,本王还可以赏你个全尸,否则等本王的表皇兄打进来,定会叫最下流的军士轮了你们这群魅船上的下贱胚子,让你们做鬼也不干不净!”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魅船上的小倌们听了,脸色霎时就变了,望向公子无心的眼神充满了敌意。何夕的脸色也是铁青,他虽然性格温和,却也并不是毫无脾性的,霎时冷冷一笑,道:“我倒想看看,你那个只躲在背后叫嚷了两声的表皇兄什么时候打进来,我何夕倒想会他一会!而至于你……哼,无知的小郡王,我今天就是要你知道,你现在跟我们,没什么不同!”顿了顿,他目光扫过两个会武的小倌,“你们,去把他的衣服脱了,给我挂在这主舱中央!不管是客人还是小倌,都可以尽情地享用他!”
那两个小倌会意,面色不善地朝着依旧动弹不得的公子无心走去。公子无心大惊失色,全身的肌肉绷得死紧,一双桃花眼早已失去了先前的妩媚,只剩下满眶的恐惧:“你们别过来!”
而千陌并不知道公子无心这个自大的小郡王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事实上他即使知道,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他此时早已回到了魅船上,望着因被他强行按在床上休息而满脸不甘的今朝,思绪却飞到了先前和季国的那个古怪国师的会面之上。
“那燕国师可知我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他讥嘲地望着他,问出这么一句,其实心里并不指望他回答,可是燕无涯却只是微微地转了转他那双狡黠灵动的眸子,笑着说道:“这附近没有其他人,我说出来也不算泄露天机了——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你的姓氏,却等于是你们那个世界皇姓,我说得可对?”
其实,燕无涯的答案很泛,但听在千陌耳里,却宛如惊涛骇浪。前些日子追影告诉他季国的国师找他们听风楼查他的资料,他并没有在意,因为查他资料的人多的去了,燕无涯多半是替他的国君出面,可如今却不能这么下定义了。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对他知根知底,难道是那个人派来对付他的吗?千陌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眼中杀意尽显——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总之是不能留了!
可是,他的杀气竟被燕无涯放出的气势给压了下来!千陌简直不敢相信——在他眼里,就算燕无涯真的是那个人派来的,修真界中能跟他匹敌也屈指可数,可是这个人……起码到了灵寂后期,比他爷爷的修为还高——这怎么可能?!
许是看出了他的惊疑,燕无涯颇为孩子气的一笑,道:“你也看到了,凭你现在的修为,是斗不过我的。你放心,我没有和你作对的意思,现在也只是个闲散的国师而已。好了,就是这样,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就不陪你在江上吹冷风了——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说完,他竟就在千陌面前来了个瞬移,连人带船统统消失不见了。
千陌浮在江上怔忡了半晌,一个没忍住,骂了一个脏字:“操!”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就像你本来以为自己藏得好好的,突然随便一个路人甲跑来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样。千陌确定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扰乱他安逸的生活,看来以后,有得他忙的了。
刚才他已经放出了和追影联系的特别鹰隼,为保险起见,他还特别在鹰隼上设了个结界——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小把戏瞒不过修为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燕无涯。他让鹰隼好好查查燕无涯的生平,没道理人家对他知之甚深,他还对人家一无所知,坐以待毙。
今朝看着千陌略微凝起的眉,知道他在想事情,因此便没有出声打扰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千陌回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么?希望是他多想了才好。
而这边,小郡王已经被那两个小倌三下五除二给脱得干干净净,身体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子无心羞耻得浑身发抖。此刻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知道现在那个天高皇帝远的表皇兄救不了他,而被他气得脸色煞白的何夕才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因此连忙对着何夕说道:“你叫他们住手!本王……本王可以卖艺不卖身!”说出这样屈辱的话,从未受过苦的小郡王眼圈霎时就红了,几乎就要掉出眼泪来。
何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无艺可卖。”何夕以前是青楼里的花魁,受尽了人情冷暖,而公子无心刚才的那一番话,实实在在地刺痛了他,因此虽然看见公子无心此时的模样可怜,却仍没有心软的迹象。
公子无心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按照目前这样的状况,他是绝不可能承认的:“你怎么知道本……我没有?不信我给你表演看看!”这回他也学乖了,没有再以“本王”自称。
何夕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盯着公子无心半晌,似在确定他此话的可信度——反正他也不怕公子无心使诈,便冲那两个制住公子无心的小倌点了点头,道:“若真是这样,我倒要好生看看了——衣服就不要穿了,就在这里当着客人们的面,好生表演给我看看吧,如果客人们觉得你的表演好,你想卖艺不卖身,也无不可。”
燕无涯此时也在魅船上这群嫖客之中。他用特别的药水改变了自己的瞳色和发色,眼角上的胎记也被掩了,他平时深入浅出,没有了以上那些样貌特征,就算是季国的官员也认不出他来。公子胥派他来夜弦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他那个骄傲的表弟现在的处境如何,依目前的状况看来——很糟糕。不过这位国师大人才不会那么好心的想将他从火坑里救出,刚才那一幕他也看到了,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燕无涯只会在心里说上一句话:活该!
怪只怪公子无心平时树敌太多,其中就包括这位假仙的国师大人——竟然敢叫他“妖怪”、“丑八怪”?!活该他现在倒霉!燕无涯满眼幸灾乐祸,对他来说,看到“仇人”受罪,是他平生最大的乐趣之一——不过,看在他毕竟是他们季国的小郡王的份上,他就不像原先那样落井下石了。
公子无心确实没有什么才艺,但他是皇室中人,各国皇家都有一套专属于本国的皇家剑法,威力不大,又花里胡哨的,只图个好看。公子无心没有剑,但他有银钩。他从刚才将他制住的小倌手中抢过自己的银钩,一咬牙,就这样赤裸着身子僵硬地将那套剑法使了出来。
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那些投影在自己身上的淫靡的目光,让公子无心羞耻得浑身颤抖。不,他不能闭上眼睛!他要清楚得记得在场的每一个人,等他的表皇兄救他出去后,他要一个一个地找他们算账!他要挖去这些人的眼睛,然后阉割了这些人,砍断四肢,丢到乱葬岗去喂野狗!如果……他还能出得去的话……
后来,各国许多有名的或是高官贵贾或是江湖中人都在同一天被人暗杀,尸体被抛弃在乱葬岗里,死状极为悲惨。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曾在同一天上过魅船……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小郡王虽然在某些方面显得过于单纯,但他并不傻,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他连来接济他的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说不定,他的表皇兄已经放弃他了——当初蔡蒙会不发一言的任他们将他扣留下,恐怕也是他的表皇兄暗中的示意吧,让蔡蒙在必要的时候牺牲掉自己,换取和翰国的和平。这个认知让公子无心止不住地恐惧起来。生于皇室,他不是没见过皇权的牺牲品,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其中一员——他不是表皇兄最宠爱的表弟么,难道那一切都是假的?!不,不可能是这样的!一定是中间某些环节出了问题,他的表皇兄一定会来救他!
在混乱的思绪中,公子无心居然将那套剑法硬生生地使了出来,完毕过后,他望向何夕,问道:“怎么样,本……我说了我可以卖艺不卖身的吧?”
说实话,季国皇家剑法虽然好看,但在“才人辈出”的魅船,并算不上什么,因此何夕还没有答话,就有一江湖打扮的中年汉子嚷道:“我呸,这算什么狗屁才艺?舞得还没隔壁船上的倌儿好看!如果就你这样的都可以卖艺不卖身,我看魅船也不用开了,大家说,是不是?”
他话音一落,几乎魅船上的所有客人都跟着附和起来。那中年汉子得意一笑,又对着何夕说道:“何夕公子,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对他的才艺不满意,所以……”边说着,边拿猥琐的目光在公子无心玉白的身体上下游走。
公子无心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何夕瞥了他一眼,又在众嫖客身上环视了一圈,心里厌烦不已。他刚才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并不是真的想故意折辱他,可是现在,他还真是骑虎难下了——不管他再如何同情公子无心,也不想砸了魅船的招牌,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魅船是千陌的。因此,他假装没看到公子无心眼底的乞求,硬邦邦地对那两个会武的小倌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客人们的话吗?快把他给我吊到中间去!”
公子无心绝望了,即使知道他再怎么做也不过是垂死挣扎,他还是奋力抵抗。可是,公子无心的招式虽然狠辣,内力底子却薄弱得很,只一会儿,就被那两个小倌制住了。难道他今天就真的要被这群人轮暴么?公子无心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那声音比野猪嚎叫好不了多少:“你们放开我!”
“你们这样,会不会欺人太甚了?!”正在这时,嫖客间有一人走了出来,一双秀气的眼睛里满是愤慨,“我还以为魅船和别的青楼不一样,没想到这里一样是做尽逼良为娼伤天害理之事的地方!
正文 阿珀现身,一纸休书
何夕抬头望向那人。只见他长着一张非常俊朗的脸,身着一袭白衣,手里还附庸风雅地拿着一把纸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这样一张脸,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可何夕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却觉得他那双眼睛曾在哪里看到过的一般。又是易容的么?何夕放出神识去探他,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挡了回来,心中不由大惊,但他毕竟不是以前的烟茸了,因此在他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他微微一笑,道:“这里本就是供人享乐的地方,客人们花了大价钱,魅船自然应该满足客人们的需求。而他,”说到这里,何夕瞥了一眼公子无心,“不过是个小倌而已,公子还是少管为妙。”语气中却是带着警告了。
那白衣公子闻言,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怔怔地望着何夕,喃喃道:“没想到你竟然变成这样了,那他岂不是……”说到这里,他住了嘴,转而道,“何夕公子,我是应该叫你何夕呢,还是……”最后那两个字,他用密音传语传到了何夕耳边,别人决计听不到。
听到那两个字,何夕不由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