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立刻追了过去,皮本其也起来追上,“我去看看。”燕齐看看周围的时空裂缝,小心地拖着秦墨绕开它们,跟上已经跑远的几人。
☆、后悔的事
丁丁和皮本其在不远处僵硬地站住了。“怎样?”燕齐边问边走到他们身边;然后;他看到;他面前;由近到远的零零散散地倒着许多个半透明的蓝色人影……
同样是半透明蓝色人影状的吕平生正四处跑动着查看那些倒下的人的气息,“死了……都死了……怎么会这样……”
皮本其喃喃道:“是那个蓝色的毒雾?留白……”他用力抓住燕齐的手臂;“告诉我,留白没事?”留白被燕齐刻意地留在了海松崖。其实毒雾都被燕齐卷到这边来了;但这不等于说海松崖安全;因为那里的时空碎裂严重。
燕齐没反应,他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惨状。
“还有活着的!太好了;太好了!”吕平生冲了回来,丁丁反射性地一脚把他踹开;他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向燕齐,“燕齐,快救他们!是你把毒雾带过来的,是你害了他们,你快救他们!……”
“……”燕齐这才想起他不该继续发呆,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解药,你先给我秦墨的解药。”
“我这时没有解药,但我可以给你解药配方……”吕平生快速地把解药配方报了一遍。
燕齐默记下来,镇定地重述了两遍,确认无误后,他把毒雾散开——他没法让它消失,只能把它弄到时空裂缝旁边,让它被吸去随机的时空,“抱歉,恐怕我只能做到这个了。”
吕平生叫道:“不,不,你得把他们从这里带走,想办法救活他们!”
“我做不到,我的光蔓会伤到他们……”
“为什么?!你不能见死不救!”
燕齐被“见死不救”这个词刺得颤抖了一下,他闭了下眼,然后又下定决心般地重新睁开眼睛,“你现在看清楚了……”燕齐眼神空洞地把他的光蔓伸向一个还在蠕动的蓝色半透人,他的光蔓一碰到那人,那人但像触电一样开始抽搐,然后很快便不再动了。
“我的光蔓会伤害他们,他们现在太弱了,我没法带走他们。”这也是他被迫把留白一个人留在满是时空裂缝的海松崖上的原由。
吕平生像失去生机般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燕齐看着周围的时空正变得越来越破碎,他透过那些时空之伤看着地上那些半透明的人影,那些人像琥珀一样——如果有蓝色的琥珀的话。燕齐知道他该走了,但是他却动不了,好像他成了困在琥珀中的微不足道的小虫子,无力挣扎,无法逃脱。
丁丁和皮本其也发现不对劲了,因为有些树木凭空地消失了半截,像是突然被升华成了空气一样,“燕齐,那树消失了半颗,这是怎么回事?”
燕齐不说话也不动。
“燕齐,走吧。”他们身后传来叹息声,燕齐像被按下了开关的机器人,僵硬地回头,是罗远来了,罗远说,“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时空碎裂的影像虽然壮观,但我们不能再继续欣赏下去了。”
燕齐扭头看向吕平生,“你走不走?”
吕平生抬头,却是看着罗远,“你能不能做些什么?”
“本来或许我还能做些什么,但是……”罗远指了指空中,“时空崩溃了,没时间让我做些什么了,这件事已列法更改。”
吕平生惨笑,“罗隐族,你们可以称得上是命运的代言人了……”
罗远说:“你要一起走吗?”
“谢谢,不了。”
“你保重。”罗远拉住燕齐,带着他们几人一起消失了。
他们再次落地时,没有回到正常的时间,燕齐手上的表显示是1600多年,他无声地看向罗远。
罗远说:“我受伤了,得歇会。”
燕齐一愣,这才注意到罗远的右手臂不见了,连衣服的衣袖一起消失了,但没有留血,应该是罗远用能力把血止住了,甚至让伤口愈合了,只是失去的手没法凭空长出来。燕齐无措地张着嘴,“你……”
丁丁惊恐地捂住了嘴,皮本其沉默地看着。
罗远微微笑了下,“时空之伤是会伤人的,还好你们都没事。”
燕齐的眼睛像是停水的水笼头终于来水了,眼泪像小河一样淌下来。
罗远用还健在的左手拍了拍燕齐的肩膀,“没事,我迟点去找地方做个手术装只手就好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燕齐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流泪不止。
罗远想了想,“或者是因为秦墨?也不必担心,现在我们就去找人帮他治伤。让我想想,最近的医术也最好的地方是哪里……”
“你等等,秦墨是中了枪,而且子弹有毒……”丁丁把秦墨中的毒的解药配方报给了罗远。
“哦,这些药啊,我倒是也知道一点,这样吧,我们去……”罗远又拉住燕齐,像是怕他走丢一样。
他们再次出现在的地方是一个森林中的小城镇上,这里比留风森林更加像个童话世界,有漂亮的木屋和奇特的动植物,还有很多比起像人更像猴子的生物,它们应该是这里的居民。
罗远说:“这里是风族的居住地。走,我带你们去找我一个熟人。”
罗远的熟人是个老头,老得步履蹒跚的老头。
罗远笑说:“老金,我来看你了,你家小猴子怎么不在?”
老头侧耳听了听声音,脸笑得皱成一团,“小圆子?”
像燕齐在时空旅行中会说自己叫小七一样,罗远也有别名。
“是我。我带了几个朋友过来,有一个病人,你帮我看看。”罗远让燕齐把秦墨放在屋里的床上。
燕齐照办了,但他有些疑惑,那个老人好像是个瞎子,这要怎么帮人看病?
罗远听到了他的想法,说:有些瞎子比有眼睛的人厉害得多。
果然,老头在秦墨身上摸了几下,又尝了一下手指上沾上的血液,他咂着嘴问:“他是中了有毒的暗器?”
罗远说:“对,我这有解药配方,你帮我看看对不对。”他看向丁丁,丁丁便把解药配方又说了一遍。
老头点头,“我得让小金去帮忙采些药来。”他吹了声口哨,窗外的树枝晃动,一只小猴样的动物从窗户里跳了进来,它站在桌子看着罗远几人,看到站在床边的燕齐时,它跳了起来,扑到燕齐身上,燕齐抬手挡了一下,小猴顺着他的手爬到他头上……
老头像是能看到一样,斥责道:“小金,不许对客人没礼貌!”
燕齐把小猴从头抓了下来,小猴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老头道:“小金还不过来?”
小猴伸出爪子好奇地摸了摸燕齐脸上的藤蔓花纹,然后才跳走了。老头伸手让它跳到自己手臂上,然后偏头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和它交待着什么。
他们几人暂时在老头家住下了。
晚上,燕齐和罗远坐在屋外的树上聊天。
“罗远,我杀了很多人,可能有好几千。”燕齐抱膝坐着,声音有些颤抖,但总算还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罗远说:“没那么多,隐形族人最多时也就一千来人,不超过两千。”
燕齐低声重复道:“不超过两千……”
罗远说:“这是意外,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是我的责任。”燕齐说,“从没有罗隐族闯过这么大祸吧?”
罗远沉默了一会,“也不能说没有,但性质不同。”因为偶尔有人错了,一般还是有机会补救的。
“那就还是没有,对吧?”燕齐说,“我这种情况得受到什么处罚?”
罗远一愣,他想了片刻后说:“那里已经被封存了,没有别人能过去,也就没人会知道真相是什么,没有真相也就没有处罚。”
燕齐说:“你们都知道的。”
罗远轻叹口气,“我觉得不全是你的错。”
燕齐摇头,“你知道是的。我总在做错事,一件接一件……”
罗远不知道要怎么劝他,罗隐族确实一般不会出现像燕齐这样的事故,因为他们从小被教育什么事不能做,不能带着生化武器穿越时空是最基本的规则。罗远也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想到和燕齐说一下这些需要注意的事,可能是因为这些事在他看来就像“不要拿炸弹当烟花玩”一样不需要特别强调,但谁知道这种小概率事件也是会发生的呢?
燕齐在继续说:“吕平生让我救他的族人时,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我让他先给我秦墨中的毒的解药……”成千的人正死在他面前,他却心如铁石地要吕平生先把解药给他,这个选择让他成为了和吕平生一样的人,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灭绝人性……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罗远说:“如果你不这么做,结果会是他的族人仍然会死,而秦墨也可能会因为没有解药而死亡。”
燕齐垂眼不语,事后再为已做过的行为找解释,总是能找到些借口的,也能用来安慰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但这对他毫无用处,他再清楚不过,他当时确实在别人的生命和秦墨的生命中间选择了秦墨。
罗远看着燕齐,他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怎么说也没用,其实,无论燕齐怎么选,他都将负疚一生,而罗隐族的一生如此漫长。
燕齐说:“秦墨的伤有问题吗?还有,毒能解吗?”
“都没问题。”
燕齐说:“那很好。”
罗远看着燕齐,然后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经过隐形族的事,燕齐和秦墨之间已经产生了无法消除的隔阂,不一定是燕齐对秦墨有什么负面情绪,而是燕齐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点……即使爱还在,爱依然能成空。
☆、后悔的事
罗远说:“你和秦墨……”他看到围绕着燕齐的迷失漩涡已初具雏形;是不是他将见不到真正长大成人的燕齐?“燕齐;听我说;你得放下。”
“是吧。”燕齐也并不是不听劝;他只是过于平静。
罗远心中涌上了沉重的无力感,像是看到一个人正在陷入沼泽;他却没办法拉那人起来,而那人也不介意即将到来的没顶之灾。
燕齐说:“以后你帮我照看着秦墨一点?”
罗远说:“这是你自己的事。”
燕齐说:“你离他近;都在留风森林。”
罗远说:“我倒是第一次知道罗隐族还会怕远。”
“没办法;我不是一般的罗隐族啊。方便的话你就帮忙照看下,他不像我;他又不惹麻烦……”
罗远说:“我并不介意你惹麻烦。”
燕齐先是沉默,然后看着罗远笑;不管怎样,有人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他很高兴。
罗远说:“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听是吧?”
燕齐无言。
罗远微微叹气,“固执这点,你倒是像罗隐族。”
最固执和最无所谓的人应该都在罗隐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漫长的时间之路,让人走向极端,除了最最在意的东西其余的都是完全不在意的。所有的罗隐族都是这么过来的,一路走一路得到一路丢下,但没人像燕齐这样选择放弃他最重要的东西。罗远心想,原来人类的教育对一个罗隐族居然是致命的,真是无形的杀人利器。
第二天,燕齐、丁丁及皮本其也密谈了一番。
丁丁看看燕齐和皮本其,先开口了,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忘了那事吧。”
皮本其张了张嘴,他是肯定忘不了,而且他以后还要天天面对留白,他的脸色异常铁青,让人怀疑他的形体控制器是不是已经开始失效了,“这事我当然没法和留白说,除了留白外,就算我告诉其他人,也没人信吧?”
燕齐说:“留白认识吕平生教授?”
皮本其点头,坦白道:“对,他们认识,其实,留白会当主事也有吕平生的原因,他帮留白拉到了很多人的支持,他想重新振兴隐形族。”
丁丁有些疑惑,“我只知道吕平生这人一直想对付燕齐……但你却说留白却和他很熟?”
皮本其只说:“毕竟是同族。”
丁丁不信任地看着他。
皮本其说:“吕平生是在我们留在了过去时,联系上我们的,他又和留白是同族,我们又不知道他会针对燕齐,那时我们和他走得比较近……”
丁丁说:“你们肯定知道他针对燕齐的事,只是到底知道多少的问题……”
“丁丁!”燕齐打断了丁丁的话,现在说这些,也只不过是把大家之间的裂缝撕得更大,这又何必?他问皮本其,“吕平生和留白说过隐形族……的事吗?”
隐形族几乎灭绝的事是非人族历史上的一大迷团,各种猜测都有,但并没有哪种猜测说是和罗隐族有关。
吕平生本人被留在了1千多年那里,他肯定无法活到2千年时,就是说他还是用了什么办法把这事记录下来了,否则后来的他不可能会知道隐形族几乎灭绝的事是和燕齐有关,他没有责怪别的罗隐族,他只是想杀了燕齐,那么他至少清楚地记录下来了燕齐的名字,记录下来了燕齐是罪魁祸首。
皮本其说:“我不清楚,留白没说过,但我认为他不知道,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这事。”
丁丁立刻说:“我也不会。”
燕齐笑笑,“我也不会,我根本没脸再见他了。”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丁丁说:“不是你的错,要不是吕平生自己一直追着你不放……”
吕平生一直追着燕齐不放,秦墨也没想放过吕平生。这件事中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燕齐不知道那些蓝色毒雾的杀伤力会那么大,他如果知道,他就不会同意使用。而秦墨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没有告诉燕齐。
更为讽刺的是,吕平生本人对毒雾和罗隐族的光蔓有抵抗力这个优点,也成为了造成悲剧的原因之一。若是他一开始就被毒倒了,燕齐就算仍然把毒雾带去了别的时空,也会困住它不让它飘散开;若是他对罗隐族的光蔓没有抵抗力,他肯定会用某些方法来防止燕齐使用光蔓,这样燕齐也就去不了别的时空。
燕齐说:“这事别告诉秦墨。”
丁丁和皮本其互相看看,丁丁坚定地说:“我没问题,我不会说的,对谁都不会说。我们是直接从海松崖来这里的,中间没有发生任何其他事。”她说完后看向皮本其。
皮本其点头,“既然我不会告诉留白。我当然也不会再告诉任何人。但你确定你不想告诉他?你瞒得过他?”
燕齐看向旁边的一棵树,看了半晌,他说:“不见面就可以。”
丁丁惊道:“燕齐!”
燕齐说:“暂时都别见了吧。”他说的不止是秦墨,还包括其他人。说实话,他现在看到丁丁他们就很难受……他谁也不想见,任何事物都能让他看到些死去的隐形族,那些蓝色的半透明人物影像就像是被固定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他将无论醒时还是梦中都被他们围绕。或许他该一个人找个漆黑的地方呆个够,被阴森的黑暗恐吓够了后,他应该就又能重新习惯明亮的光了。
丁丁的眼睛红了,“燕齐……”
皮本其说:“你要去哪里?”他听出了燕齐话中想离开的意思。
燕齐说:“或许会去沉默监狱。”
丁丁的眼泪落下了。皮本其沉默。当年,他们还开玩笑说如果是燕齐,他肯定能去沉默监狱。现在,燕齐真的说他要去了。
“沉默监狱在哪里?”
燕齐说:“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去,不是去了的人都没有回来吗,对于一个专门惹事的罗隐族,那种地方想必是最合适的。而且,他总是要去见他亲生父母一面的。
秦墨在当天下午醒了,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站在床边的燕齐,他朝燕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