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正落在燕齐身前,“不进来坐吗?”
燕齐说:“我得回家了。”他的光蔓展开了,与此同时,秦墨伸手抓紧了他的手腕。这次他抓得很紧,燕齐没能挣脱开,他皱眉,然后又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被拖住了,他的光蔓像飘浮在水中的水草,柔和地摇晃着,一点力度也没。他也能强制性地控制他的光蔓,但没这个必要,他从来没想过要和秦墨大打出手。但他现在要走似乎必须得甩开秦墨,又或者带秦墨一起走,他觉得自己体会到罗远说的锚的作用了,一时表情复杂。
何离说:“你们……”燕齐看向他,似乎奇怪他怎么还在,秦墨更是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他后退着走开,“你们聊,我先去睡觉了。”
看着何离走远,燕齐说:“我的手快断了。”虽然号称是传说中的罗隐族,但他们的身体和人类一样脆弱。“还有,我真的得回家了。”
秦墨的手松开了一些,燕齐的手腕上已经被他捏出了一圈青紫,他帮燕齐揉了揉,“我这里没有伤药。”
燕齐说:“你少说了一句,‘反正你很快会好’。”
秦墨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双手收回口袋里,冷冷地看着燕齐,“你到底想怎样?”
燕齐皱眉,一时不明白秦墨这话的具体意思。几乎是立刻,秦墨又皱着眉走了回来,仍然拽紧了燕齐的手腕——这次也换了一只手。燕齐更是迷惑,低头看着秦墨的手。
秦墨说:“说话,你到底想怎样。”
燕齐皱眉,动了动手腕,这次秦墨倒是没想折断他的手,“你在做什么?”
秦墨说:“刚才忘了不抓着你就会跑了。幸亏你反应慢。”
“……”燕齐内伤。
看燕齐不说话,秦墨想起了上午的事。
上午,秦墨离开罗远家时,脸色阴沉得像是用墨汁洗过。季宁看到他时说:“休过假的人脸色还这么差?”他在暗示秦墨,他需要休假。
秦墨问:“这几天怎样?”
季宁说:“一切正常,除了你之外。燕齐怎样?还在生气?他不是应该很好哄吗?又容易威胁又容易被骗……”
秦墨说:“你离他远点。”
季宁轻咳一声,“没问题。”从秦墨的反应,他判断出燕齐依然是重要的,还没有过气,既然明确了这一点,他也就知道该说什么话了,“诶?他真的还在生气?你说两句软话又不会怎样,尽量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减少你在这件事里面的作用……”
“对一个罗隐族说谎,你是白痴吗?”
季宁在心里嘀咕:燕齐是白痴就行。面上,他讪笑着抓抓头发,“这个我一时还真给忘了……”总觉得罗隐族会像龙王一样各方面都高出其他人很多段,而燕齐除了能力之外其方面实在太像普通人了,还是个并不精明的容易心软的普通人。“那就完全别说事实,只谈感情。你说什么燕齐都愿意相信,所以你找借口也行认错也行,就是别争论,愤怒中的争论最伤感情。燕齐这样的人,重感情,又不够狠心,对上你肯定没赢面……咳,当然,我并不是说你不重感情,又心狠手辣……”
秦墨冷冷地看着他,他便嬉皮笑脸地住了口。秦墨说:“你只要记住我很记仇就行。”季宁倒是敢说话,他当然不重感情,也心狠手辣。何东飞挂了何离倒是偶尔还会难过一下,龙王可是亲手埋到地心去的,换成他是何离,死人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季宁说:“目前我还没有值得被你记仇的地方吧?”前途堪忧啊,龙王在时,还是很好摸鱼的,那位根本不管事。而秦墨嘛,难说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可不想死在沙滩上。所以,要不要早点辞职啊?
秦墨说:“别高估你自己。”
季宁认识他多年,已经习惯他的脾气了,当下,便给他找出个优点:相比龙王,秦墨的眼睛至少还是看得见别人的,龙王那真的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龙王是不是记得他的名字。“关于燕齐……”秦墨皱眉,他便停了下来。
秦墨说:“说。”
季宁耸耸肩,“可以的话就早点和燕齐合好吧,这样对大家都好,这个应该不用我说得太明白吧。”以后局势只会越来越紧张,燕齐如果在秦墨这边的话,既能牵制万物园和非协,也能自己这边的人心——龙王长期不出现,总得有别的焦点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而秦墨或许也不会再这么阴沉……总之,燕齐的存在还蛮有用的。
秦墨只说:“你可以走了。”算季宁聪明,没直接说燕齐怎样怎样——有些话就算是事实也不能摆到明面来说,要不他就要当场失业了,没了这份工作,另两份工作恐怕也会变得特别难做。
季宁期期艾艾说:“午饭时间好像快到了?”
秦墨没理他,径直走开了。
季宁自言自语,“吃了饭再走应该没关系吧?有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现在,秦墨盯着燕齐,说:“刚才,看你和何离聊得很高兴。”
燕齐虽然胸闷,但还是说了今天的事,“我爸妈……”口误,他有气无力地纠正,“我和他的爸妈……他们蛮喜欢他的。我得回去了,还得去把何离的事告诉他们。”
“何离的事比我更重要?”秦墨的声音有些阴森。
燕齐说:“我爸妈比你重要。”
“你哪个爸妈?把你随随便便扔下的罗乔?”
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伤口燕齐一直忽略了,现在秦墨直接按在了那道伤口上。燕齐抖着声音说:“你再说一次?”
☆、见父母
秦墨脸色也很差;“我……”他想说点什么来缓合一下气氛;终是没找到合适的话;只抓着燕齐的手又紧了紧。
半晌;燕齐自己缓过来后;翘起嘴角;微侧着头;“我还想问你;我有多重要?我就不和你爸妈还有龙雪比了。我猜我至少‘重要’到和要除掉龙王一样的程度是吧?”
秦墨皱眉,“龙王的事;机会难得……”
燕齐呵呵地笑了声;“可不是。”
秦墨眉头皱得更紧;“燕齐,你更喜欢我骗你是吧?”
燕齐愕然;他强压着火气,看了秦墨半晌,然后半眯着眼,笑了笑,“你常说我笨,觉得骗我很好玩是吧?”
“没有。虽然你是笨。”
燕齐咬牙,“我得回家了。”放平常他也是要扑上去咬秦墨一口的,现在更是想咬死他,却还得忍着,他的磨牙声都快清晰可见了。
秦墨说:“说清楚了,我就让你走。”说着他还把他那对光翼都亮出来了,人形时是最弱的状态,但有光翼时可是最强的。
那对华丽的光翼让燕齐愣了一下,他见这双翅膀的次数并不多,要是往常,他肯定是要去摸的。秦墨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他不耐烦地抓起燕齐的手按到光翼上。手下传来柔软的触感,燕齐没在第一时间收回手,气势不知不觉就弱了几分,他有此纠结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秦墨看翅膀起作用了,松了口气,他想了想,取了根他的羽毛出来,“给你。”他把羽毛塞到燕齐手上。
这是一根快有半米长的黑色羽毛,燕齐说:“给我做什么?”他在拒绝之前先起了好奇心。
秦墨说:“可以插花瓶里。”他不是在开玩笑,因为这根羽毛原本是插在走廊上的花瓶里的。当然这根羽毛当初掉下来时,是龙雪捡回去的,秦墨没有捡自己的毛的习惯。所以,其实这羽毛的所有权其实是龙雪,但秦墨直接忽略了这点。
燕齐说:“你自己留着……”秦墨眼色不善,燕齐停了停,“你刚才说说清楚什么,我就可以走?”
秦墨问:“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很单纯的问题,但听的人就是恼火。
“在被你气死之前。”燕齐盯着自己手上那根长长的羽毛,“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我不关心谁关心?”秦墨更想说:你更想要谁的关心,但这次他忍住了没说。
燕齐转眼看着他,“但别人骗我时,你也骗我。”
秦墨沉默了一会,他有很多个回答,例如:龙王必须消失;太多人参与这个计划,不能随便更改;计划了那么久的事情不能出错,不能再等50年;他也不知道燕齐会这么生气……“下次不会了。”最终秦墨这么说,“以后不会再骗你。”就像季宁说的那样,认错就行了,过去的事如果可以那就就此揭过吧。
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燕齐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茫然失神模样。秦墨望进他的眼睛里,“我一直觉得还是黑眼睛漂亮。”像黑夜中的深井,不小心落入便会没顶。燕齐眨了下眼,漆黑的睫毛像是划在了秦墨心上。秦墨说:“还是黑色好看,我不喜欢金色。”他语气温和,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抱怨。
燕齐想起他一直不愿意化为人形的事,这人一直这么倔,又常愤世嫉俗地看不上所有人所有事……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望着秦墨已经快到垂肩膀上的金发,“颜色已经很浅了,再褪色就要变成银色的了。我觉得金发也好看。”
“那就让它留着吧。”
燕齐笑了。秦墨抬手摸上他的唇角,“还是喜欢你这么笑。” 其实无论哭还是笑,他只是喜欢燕齐自然不加掩饰的表情。
燕齐笑说:“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很喜欢我,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只是恰好觉得我还算顺眼,恰好我也还有点用处,想想我也没什么特别不同,除了总带着一堆麻烦。我觉得到此为止也很好,龙王也不能再碍事了,你以后一切都会顺利起来,有没有我都没关系。”
秦墨说:“有关系,我想要你。你不能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他虽然竭力压制,但声音中依然掺着隐隐的愤怒。“我说了我以后不会再骗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你还想怎样?说清楚,不要总用受伤的眼神看我,却又什么能不肯说。”
燕齐反驳道:“我哪里有用受伤的眼神看你?”
“你没有?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燕齐瞪他,“这是愤怒的眼神!”
“你太弱了。”
“……”
秦墨动了动他的光翼,“你要是随便消失,我一定会找你出来,到时你的麻烦就真的多了。”他握着燕齐的手指,轻抚着他的指背,“我在说真的,不是在骗你。”他说得温柔,柔情蜜意中却透着股寒气。
燕齐低声说:“好像你突然发现我变得值钱了一样……”
秦墨说:“钱我有很多,可以都给你。”
燕齐说:“我要钱有什么用……好了,我知道了。”他这么喜欢这个人,这人要是不肯松手他必然走不了。陪着他就陪着吧,他一直一个人,所以抓住了什么便不肯松手。而自己,在得与失之间,自然也愿意选择曾经得到过,也算是双赢。只是,要谨记今天的选择,他日再失去时,别自怨自艾,要从容以对。
秦墨眼神一黯,“可以和以前一样了?”
燕齐回忆着以前是怎样,以前其实也没怎样,便点点头,“嗯。”
秦墨微侧着头,一手还抓着燕齐拿着羽毛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托着燕齐的后脑勺,然后倾身亲吻住燕齐,他动作强硬,侵略性十足,燕齐虽然没有抗拒,但心里有些慌乱,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良久之后,秦墨才稍稍退开一些,他的额头抵着燕齐的,温热的呼吸拂在燕齐脸上,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燕齐的头发……
燕齐抿了抿嘴唇,“我要回去了,已经出来很久了……”
秦墨说:“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
“嗯?”
燕齐说:“不方便……”
秦墨后退一步,燕齐惯性地心一慌想拉他,但秦墨只是快速地变成了一只头顶着银色的小黑鸟,“现在呢?”
“……”燕齐说,“我出来送何离,却带回了这样子的你?”
小黑鸟又是一阵扭曲,然后一只浅金色小兽出现在空中,它扑到燕齐怀里,“那现在呢?”秦墨的声音中隐含着威胁,有种你尽管再说不试试的意味。
抱着浅金色的小动物回到家,燕齐父母惊讶地问:“这哪来的?”
燕齐说:“不知道谁家的,它非要跟着我,我就先把它带回来了,今天晚了,明天我再去问问是谁家跑出来的吧。”
燕定波说:“嗯,你这么去了这么久?”
“今天的出租车特别难打。”燕齐抱怨道,“等车的又多。”
齐慧还在盯着秦墨,“我好像见过它……记得有一次看到它在你房间里?”
燕齐笑说:“嗯,它特别喜欢我。”
“这猫真漂亮,它看起来很乖哦?”齐慧试探着摸了下,没被抓,便高兴地要接过自己抱。
燕齐犹豫了一下,把浅金色小动物递给他妈,“你小心点儿……”
幸好秦墨没反抗,他只是说:你不是说要和你爸妈说何离的事?
燕齐看他一眼:我确实打算说。然后他问他父母,“爸妈,你们觉得何离怎样?”
燕定波和齐慧脸色微变,这是来真的?真的秦墨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是那个何离?燕定波先说:“还好,挺懂事的一个孩子。”
燕齐笑了,“嗯,他很好。”
齐慧忙说:“但是……”燕齐紧张地看向她,她声音不知不觉地降了不少,“但是他如果是个姑娘就好了……” 秦墨在齐慧手上默默地摇晃着它的长尾巴。
啊?燕齐愣了,“为什么?我不也男的吗?”他没听他爸妈说过不喜欢儿子,更喜欢女儿啊。
“就是因为你是男的啊。”
“哦。”燕齐似懂非懂,“但你们挺喜欢他的是吧?”他期盼地看着齐慧和燕定波。
“还好吧……”燕齐面露失望,他们便又忙补充说,“喜欢是喜欢……但他是个姑娘就更好了……”
燕齐笑说:“你们现在才说,太迟了。”
齐慧心有点凉了,燕定波看看妻子的脸色,“燕齐,别说了。”
“不,今天我要说清楚……”
燕定波皱眉,打断他,“燕齐!”
燕齐怔了下,不知道他爸为什么生气了。
齐慧打起精神,对她丈夫摇摇头,“算了,让他说。”
燕齐快速地去取出相册,找出他爸年轻时的照片,“爸,你不觉得何离和你年轻时很像?”
燕定波说:“是点像,那又怎么了?”
旁边的齐慧眼神有点飘乎,难道儿子有恋父情结?
☆、见父母
燕齐说:“他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个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燕定波表情变得疑惑了;“这倒是蛮巧啊……”他心里隐约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燕齐从他的背包里拿出那个匡校长给他的文件袋;先把里面的纸张抽出来;“这是DNA鉴定表;直系血缘关系。”
秦墨原本还有些看热闹的心思;没想到燕齐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好像燕齐在他没注意的时候;突然变得成熟起来了。他心里有点不爽,表现在动作就是:浅金色小兽从齐慧臂弯里跳出来;跑到燕齐身旁;然后顺着他裤腿一路爬上去;最后在他的肩膀上蹲坐下。
齐慧此时已经顾不上猫了,她正看向他丈夫;“我想你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又是血缘关系,又是和燕齐差不时候出生的。
燕定波说:“我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怀疑我?”
燕齐连忙说:“和你们都有关系!”
“嗯?”“什么?”
燕齐说:“何离才是你们亲生的孩子,刚出生时在医院里被人抱走了。你们来看当时育婴室的监控录像。”他拿出光盘,放到影碟机里,按下播放。弯腰时,他举起了左手,挡住肩膀上的小东西,避免它被摔下来。但在他站起来收回手后,小东西还是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