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见洛阳陷入这片无尽的血火之内,徐子陵禁不住怒,由心生。
第964章 灯下美人
华夏王宫。
房玄龄和杜如晦泪流满面地对坐,他们已经心碎,如死。
昔日仁厚德重的主公,昔日爱民如子的秦王李世民已经完全消失,在洛阳被围、长安被围、襄阳李唐大军撤离之际,他竟然向五千狼骑下了屠城令。如果之前种种入侵之举,房玄龄和杜如晦还能在心中找个一切为了打击华夏军稳固李唐百年基业的借口,那么现在,他们再也无法找到任何的理由来解脱自己内心的罪疚。
洛阳十数万民众,这些人并没有随华夏军南迁,而是夹道欢迎李唐大军。
最后,李唐大军为了在最后打击华夏,为了报复,为了消耗华夏民众的元气,李世民竟然下令屠城,不论男女老幼,杀尽一切洛阳人。
自一开始,李世民纵容新兵在洛阳烧杀抢掠,房玄龄和杜如晦就怀疑过这种罪恶败坏的举措。
但当时,他们一心为李世民开托,一心往好处想。
他们想新征之兵只是缺乏训练管束,又受洛阳富贵奢华所诱惑,而并非李世民刻意为之。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是李世民故意纵容而成。洛阳人富足多金,头脑灵活,商易能力天下无匹,一旦由华夏军再度接手,那么很快就回恢复元气,迎来第二次繁荣兴旺。
洛阳地处有如天下中心,水陆通畅,一旦华夏军调集天下之兵,整军守御,那么恐怕李唐再无反攻之日。
将洛阳人屠尽,一可威吓华夏内百族万民,二可大量损耗人命元气。
没有人,那么就算是华夏军收回一座空空如也的废城,那么也不可能再恢复往昔雄盛。李世民自一开始就有这种想法,但恐一直在爱民如子之政下,屠城令不可能实现,而且当时不知战局如何,不知洛阳是否能够长驻守御。
现在看来,洛阳不保,那么屠城,势在必行。
一来能吸引华夏回军救援,二来又能将罪责推于乱军暴兵之上……
房玄龄和杜如晦心中当然明白,但苦于劝阻不得,今日李唐皇帝李世民,再非以前的秦王李世民,故他们只有对坐痛哭。
“房相杜公,请两位大人赶紧动身起程。长孙大人和庞大人已经接应百官登船而回,此华夏王宫,最迟晚间就会一焚。”李族亲卫中的一位将军恭身见礼,道:“城外华夏军正在集结,据说华夏军之主徐子陵已经由襄阳北上来到洛阳城外,两位大人身份尊贵,万不可再留洛阳。”
“我让你们将城中数万妇孺带来,为何不听命令?”房玄龄勃然大怒,悲愤地吼问道。
“就算卑将有心救援,城中妇孺也不会相信。何况,外面现在大街上乱如杀场,到处伏尸处处,火光熊熊,又有谁敢随我们而行?前来华夏王宫,最后恐怕也是与此地同焚,难逃一死……”李族之中的将军越说越小声,他除了能控制属下之兵,对其余人再也无能为力。
“西苑如何?难道你们也要将那里焚毁?”杜如晦直觉得心如刀割,华夏军离城,留下完完整整一个洛阳城,还有半库的银两,人事交接,粮草一粒不少,花草一颗不损,人命一个不伤。
现在李唐离境,竟然灭绝人性地要焚尽一切。
以己方暴徒之凶对敌人仁义之师,简直愧疚得几让杜如晦要一头撞死在华夏王宫里的石柱之上。
“西苑,华夏军正在攻打,守兵溃不成军,恐怕不需太久,西苑将会让华夏收回。”李族将军身边的副将上前拱手道:“房相杜公,我等受命护卫两位大人安全,请两位大人配合,一同撤出洛阳,再迟有恐生变。士兵们,给两位大人开路。”
“大胆。”房玄龄大喝一声,将准备上来簇拥自己而撤的士兵统统喝退。
“两位将军,请带兵出去,守御在门外。”杜如晦拿起纸笔,铺就案桌之上,拭去泪水,缓缓道:“华夏军离城,曾留下诸事交托,现我们无法一一完成,但自当留字书明有负所托。城中诸事,人命钱财,新兵兽行作恶,我与房相,也有责任一一言明。你们暂且退下,晚间再来。”
“可是……”两位将军对视,脸露为难。
“退下!”房玄龄大袖一拂,怒发冲冠,吓得两位将军带着众亲兵赶紧鱼贯而出。
杜如晦提笔,先深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神,提笔,于纸上写下:罪书。留与华夏之主圣王徐,两军交战,罪不在百姓,然新兵兽行种种,盖因房杜二人不力,无约束,放纵任行,始有今日祸患。房杜二人罪大恶极,其死不足以赎巨罪……之前所托诸事,全部有负所托,有失民望……诸祸之罪,只因房杜二人失职,虽痛心疾首,悔之晚矣……
另一边的房玄龄,将之前处理的政务公事,一样一样,分类堆放。
等杜如晦写完,交与房玄龄观看。房玄龄怆然泪下,神容变得枯老萧瑟,仅入洛阳三月,原来丰神玉肌的房玄龄头发花白,仿佛一下子老了三十岁般。
两人颤抖着手,在白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印章,禁不住又是一阵对望哽咽,泪流满面。
于龙案上铺好罪书,两人缓缓于整个华夏王宫中巡视一遍,来到魏征桌前,看见那‘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的名句,房杜两人抱头痛哭,久久不绝。
国库,来时半库银两,数以百万计,然而现在,却空空如也。
天色渐黑,房杜两人相互搀扶,出了华夏王宫。他们看着脚下的‘万民路’,再看着远处浓烟阵阵,火光冲天,不时有狼骑小队策骑于远处追杀乱兵平民,马颈下挂着人头串串。两人直看得睚眦欲裂,嘴唇颤抖,还不曾举言,即双双俯地吐血,呕血成升……
“走!”两位将军命手下驾来马车,将房杜两人塞上车,百骑开道,急急向西门而去。
“杀!”不等他们走远,暴乱的新兵涌来,还没有来得及冲入华夏王宫抢掠,两队皆百骑不足之数的狼骑赶到,稍一冲击,近千新兵登时溃不成军,呼喊着各自逃命而去。
狼骑追杀一阵,又举着火把,狂嚎着准备进入焚烧王宫。
本来死寂的华夏宫中,不知何时,已有孤灯一盏。灯下有人,一位白衣女子侍于灯下,晕晕之下,惊为天人。众狼骑登时眼赤,人人发劲狂奔,意欲抢得灯下美人。
美人赤足,衣带飘飘,嫣然一笑,满室生花。
花开朵朵,妖艳似血,飞花于颈,一现即灭。
“房玄龄和杜如晦,这两个大傻瓜!”龙案还有一人,不看满地尸骸,只专心地看着手中那张罪书。他架起二郎腿,高座于上,一边冷笑道:“拓跋焘的罪孽,你们自以为是地背负上身,真是笨到姥姥家里了。如果李世民想灭洛阳之兵,又岂会用如此明令?他多半会据城而守,苦守一月,将全城饿死,把罪过推在围城不放的华夏军上。连主公也分不清,这两个老家伙真可算是白活大半辈子!”
“你不是说要将房玄龄和杜如晦拿下吗?怎么放他们跑了?”婠婠嘻嘻一笑,问道:“他们不是你的宝贝吗?”
“他们跑不了!”徐子陵把美人拥入怀中,哈哈大笑道:“先让他们回去内疚一阵子,这样好收服些。”
“小心拓跋焘狗急跳墙,将他们杀了。”婠婠勾臂于徐子陵颈间,螓首一偏,躲过他的亲吻,又道:“洛阳十万百姓,你真的不管了?再晚一些,人命房屋,荡然无存,小心夫人要拧掉你的耳朵!”
“我可不是神仙!”徐子陵轻轻摇头道:“强攻洛阳,那是不智之举,非但救不了洛阳百姓,反倒会让李唐乱兵齐心协力拼个鱼死网破。我有办法收拾残局,却非现在。人命能救多少是多少,我可不是神仙,能一个不死地救下整洛阳民众。”
“无论如何,徐公子也应该有点表示,救不了所有人,救一部分也行,否则未免让天下人失望了。”婠婠替徐子陵收起那份罪书,道:“既然房玄龄杜如晦跑不了,那么徐公子还是忙点别的吧!”
“难得我们二人世界……”徐子陵开出条件道:“让我亲一口,我马上行动。”
“不。”婠婠断然拒绝,她用的手法很巧妙,无论徐子陵如何动作,却怎么也亲不了她。她的小手,轻轻地掩在他的唇上,一边娇笑着,看他无可奈何。
“那你欠我一次。”徐子陵闻得她体香阵阵,禁不住舌舔一下她的掌心,让她触电般把玉手收回去了。
“你再胡闹,洛阳民众性命尽丧于徐公子无视百姓生死的纵欲宣淫之下。”婠婠看他张牙舞爪准备变身成大色狼,赶紧警告道。
“这罪名不轻,别让魏征那老家伙知道,否则我有得受了。”徐子陵哈哈大笑,但却紧拥美人,深吻之。
“如此就看徐公子的表现了?”婠婠受徐子陵强亲,以流眸嗔他,灯下娇态,一室尽满。
第965章 重建洛阳
洛阳城外,东南北三门皆有围军,独留西门。
李唐守军不知何意,忽然,徐圣王率百骑出现,他宣称三日内收复洛阳,李唐士兵尽出西门而去,华夏军绝不杀一人,不俘一兵,任李唐士兵自去无阻。
华夏军将于风陵渡口撤守,只要李唐士兵放弃洛阳,那么将平安无事返回长安。
假如三日仍留守不去,或残杀百姓,则视为兽军,将杀之无赦。
虽然开始李唐士兵半信半疑,但华夏军纷纷回撤营寨不出,只有千骑分三门擂鼓喊声,倒让不少李唐士兵看见了救生的希望。一夜之后,近万心急返回长安的李唐士兵,劫持了上万洛阳民众,由西门缓缓而出,华夏军不加阻拦,放任他们缓缓西去,安然无恙地撤退于洛阳守军视线之内。
看见前军无事,更多的李唐士兵集结,他们不像前军那么冲动,劫了许多的粮食和金银珠宝,备了十数大车,三四万士兵押了万名百姓,于黄昏撤出洛阳。
同样,他们也顺利地沿河西进,华夏军并未追赶。
一夜无事,第二天,剩于的李唐士兵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将抢到的东西打包再打包,将一切能够带上的东西统统带上。超过五万的李唐新兵,有些连长兵器也扔了,只藏把匕首,混在民众之中,背负着鼓胀浑圆的包袱,出城望长安而行。
此时留在城中的李唐士兵,两万之数不足,他们不相信华夏军会如此仁义大度,决意留守洛阳,等待船队接应。他们没有意识到,城中的数千狼骑越来越少,开始还不时可见狼骑策驰,肆意人命,烧杀抢掠,但此时街上渐渐绝迹,但他们一心观城外华夏军动静,丝毫不觉。
狼骑,仅有两千人集结在西门临时营区,他们小股一出,即会命丧。
各大首领知道除非劫持百姓在手,否则华夏就算能放过李唐士兵,也不会放过他们。第三日,中午,狼骑两千,押着百姓五千,于西门分成三队而出。前队为斥侯,四处游骑探路,发现华夏军果然无阻之兵,于是三队合一,押着百姓望北而去。
李唐船队东进,剩余士兵们赶紧将包裹行李背负,挤上运兵船,方松了一口气。
洛阳,焚烧的余烟袅袅,但是兵乱祸患,终于休止。
由华夏军留驻内应,打开城门,又敲锣打鼓,鞭炮燃起,欢迎雄纠纠的华夏军回师洛阳。时隔三月不止之期,华夏军之主,徐圣王,又带着华夏军击败李唐大军,重新收复洛阳,领军进驻。
城内,废墟处处,颓壁残垣,满目疮痍。
原来的天下第一名城,令人惊叹叫绝的高大广厦,现在崩塌焚毁。原来鸟语花香绿灯荫处处的公园,焦枝乌干,再无生气。
洛阳百姓,富足天下的洛阳之民,个个灰头土面,脸有菜色,衣不蔽体,神意犹惶。
看见华夏军又一次威风凛凛地整军进城,看见那个曾经爱民如子对万民呵护有加的徐圣王,又一次向世人证明他不败的神话。徐圣王,他从来不曾抛弃百姓,但曾在三月之前,留守的洛阳百姓,却抛弃他,投入仇敌之怀,忘却他为大家所做的种种……
洛阳民众,没有内应那么兴奋,相反,他们更加惶恐。
不知,徐圣王会视他们这些叛民为何物?
数万劫后余生的洛阳民众,在大街上跪倒,人人哀号连天,磕头不已。他们知道错了,知道后悔,但悔之晚矣……
华夏军的先锋骑兵,疾风般进城,搜索肃清城中残敌。
步军在后,齐刷刷地踏步进城,他们之中,多有伤残。
但即使是伤残之兵,也骄傲无双,抬头挺胸,神气昂扬,一个个似乎是天兵神将。身上,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处处伤疤,殷红斑斑,荣耀如勋。头顶有战神之鹰掠过,更添他们气势。齐声大喊,洛阳民众熟悉的呼号,然而,他们却没有资格一起呼应。
“华夏不败!”
“铁军万胜!”
骄傲的呼号阵阵响起,震耳欲聋。
但这一切离所有的洛阳民众如此遥远,让他们如此震动,如此恐惶……
华夏军从来不败,一直以来,恶战连连,但华夏军越战越强,百战百胜。为何,当身临战局,却投敌之中,却将这些万胜铁军抛弃,将那位爱民如子的徐圣王抛弃,为了财物身家,笑迎不仁不义的仇敌大军?
洛阳民众于心中拷问自己,人人痛不欲生。
看看现状,家不成家,人不像人,财失人死,城破家亡。看看,华夏军正在走来,他们离开,恍如昨日。
徐子陵骑着未名,左边陪着天刀宋缺,右边是鲁妙子,奕剑大师傅采林,再后是沈落雁、裴仁基、杨公卿、张镇周等名臣名帅,后面,一队队雄纠纠气昂昂的华夏士兵,齐刷刷地迈步而进,步履令大地为之震颤。
华夏军分出一队队士兵,让所有洛阳民众集聚城中大广场。
一个时辰后,徐子陵带着华夏军诸帅前来。
“洛阳百姓们,你们受苦了。”徐子陵一开口,万人顿时悲从中来。等百姓哭声稍缓,徐子陵又道:“当日本王抛下十万百姓离城,实在对不起大家。”
“圣王……”洛阳百姓一听徐子陵不但没有怪他们投敌,反倒把错搂在自己的身上,登时激动得跪倒连连叩头,迸血沾地。
无数人在地上跪爬向徐子陵,百次叩首不止。
在他们哭号之时,一队身着白女的医护女队上前,扶起老弱,又引带妇孺到大广场外围的帐篷里,备下米汤粥水,让她们哺喂小孩。
“洛阳苦难,已经过去了。虽然李唐兽兵在此作恶逞凶,但我们华夏军永远不败,当我们重新杀回洛阳之时,绝对不会让大家再继续承受他们的蹂躏。你们,是我华夏的子民!我徐子陵,以及华夏百官、华夏铁军每一个士兵,都绝对不会抛弃你们!我们不会抛弃大家,永远不会!”徐子陵昂声大喝,千千万万的华夏士兵振臂呼应,留守的洛阳百姓,却感动得无以复加,个个又羞又愧,又悲又喜。
羞愧的是自己曾轻易抛弃华夏,抛弃圣王,而他则毫不计较,胸怀坦荡,让人无地自容。
悲喜的是,现在能够重归华夏之内,却成累赘。
现在洛阳民众身家让李唐兽兵抢劫一空,家道破败,粒粮难求,自顾性命无暇,非但没有能力帮忙华夏军,反倒会给大战之后的华夏军百上加斤。
“大家不用担心,华夏军有足够的粮食,可以让大家生活无忧。如果有参加积福保险,华夏军将会计损而赔。李唐兽兵抢去诸物,待迟些收缴回来之后,有主归还,无主财物,也会按照各家损失赔偿部分,以保大家生活。至于家园,我们只要有人在,就能重新建起来,我们只要还有双手,还有性命,就能重建起一个更大更美的洛阳城!”徐子陵每说一句,留守的洛阳民众,哭声就大一分。
“有我华夏,重建洛阳!”杨公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