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杜伏威点头,道:“如果你这个小子不是如此有趣,恐怕我早就出手擒下你们了。”
“请容许我更正一下。”徐子陵抢过高冠男子手中的酒坛,狂灌几口,大呼痛快,道:“如果说你会出手,那是有可能的,但是,你一定能擒下我们两个吗?你就那么有把握?杜大总管,不要因为你的官儿大了,自信心也膨胀了才好!”
“你小子有点鬼门道,我承认,也许一时半刻奈何不了你。”高冠的杜伏威肯定道:“不过,你以为我连一个小姑娘也擒不下吗?有了这个小姑娘在手,我还怕你会飞天?你那个‘金刚钻线’虽然神奇,可是我看得出来,对于真正的高手,它不太管用……要不,你早就用这个东西来对付沈乃堂沈老头了,何必跟他打得那么辛苦?还有一点,你一直不敢将它给我看,那就是怕我看穿它的破绽!哈哈哈,虽然我对你的鬼花样有点顾忌,但你何尝不对我衣袖里的东西很是顾虑呢!”
杜伏威故意扬一下他那宽大的衣袖,里面有某种金属光芒一闪而过。
素素虽然不懂,但也知道,那肯定是一件宝物。
他那个‘袖里乾坤’的名号,肯定也是因为衣袖里的神秘兵器打出来的……素素身为翟娇的贴身女婢,也曾听说过一点江湖传闻,杜伏威名声虽差,但他的实力于群雄中可谓超强的一流高手,绝对不是那种浪得虚名之辈。
徐子陵似乎早知道对方会这么说,眉头一挑:“杜总管也要学那些名门大派的举动,胁持一个弱质女子吗?”
“哈哈,我老杜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出身跟你一样,也只是一个混混,如果有需要,胁持一个弱质女子有什么不可?别说劫持人质,就是杀人放火,奸淫虏掠,我也无可不做,只要对我有利,那么没有什么不能做!”高冠的杜伏威仰天大笑,道:“我喜欢用最少的时间和最小气力,做最想做的事,达到最想要的目的,而不会管是用什么手段。”
“我听说过杜总管护短、小气。”徐子陵把酒坛抛回给高冠杜伏威,淡然道:“但我没想过,杜总管比我想像中更加护短,更加小气,我只不过杀了你几十个士兵,你就一直追着我不放,还追到这里来了,杜总管,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啊?我帮你杀掉那些匪兵,只不过是替你清除垃圾,我帮你除掉了那些害群之马,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表示一点点感激的!”
“不。”
高冠的杜伏威摆手否定道:“如果你是别人,就算再杀我一百几十个士兵,我也没有空理你。可是,我的密探回报,你曾与高丽的罗刹女联手,跟宇文阀第一高手宇文化及大斗一场。宇文化及竟然重伤,手下三百所向披靡的铁甲精骑一个不剩,仅宇文化及一人狼狈地逃回老家,而你们两个,则在江湖上消失多时,直到半个月后,才又再出现……所以,我当然要亲自过来找你!”
“不知杜总管找小子何事?”徐子陵故装不知道对方的来意。
素素也有点好奇。
只是她不敢问,心中既开口怕得罪了杜伏威,又怕自己开口误了徐子陵的大事。
所以,她在一旁带点惊惶地看着对方,好几次想分辩说自己不是罗刹女,又举言欲止。同时,心中也有一点翻腾,原来,他还有一个罗刹女……素素躲在徐子陵的身后,如果不是他一直地握住她的柔荑,胆小的她,恐怕早就让‘袖里乾坤’杜伏威他的大名击倒了。
“说出‘杨公宝库’的所在。”
高冠的杜伏威,痛饮了一口酒,然后重重点头:“小子,如果你有本事,可以抢在我的前头取出,反正谁有本事谁取,你看这样,我老杜对你够意思了吧?”
杜伏威一说杨公宝库,素素又好奇地看了一眼徐子陵。
想不到,整个中原大地都为之轰动的杨公宝库,它的秘密,竟然掌握在他的手中。
和氏璧和杨公宝库,得其一可以天下,他掌握了杨公宝库的所在,那么岂不是说他也有问鼎天下的实力?他的确不是平常人,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登上九五宝座……素素心中,已经浮现出徐子陵身穿龙袍高高站在龙案之前手握天子之剑接受天下人臣拜的英姿了。
“你觉得我就一定知道‘杨公宝库’的收藏之所?”徐子陵奇怪地问,不过他倒没有否认。
“傻子也猜得到!”高冠男子笑道:“罗刹女她肯定知道,而你,跟她成双成对的呆在一起几个月,总会听她说过吧?”
“如果我说她从来不曾跟我提过呢?”徐子陵口气异常淡然地反问。
“那我就请你们两个去我们江淮军的领地,一直住下去,直到你想起那个‘杨公宝库’为止。或者,等罗刹女亲自过来接你们的时跟我说也是一样,我不着急。”杜伏威故意学徐子陵那种淡淡地口气,道。
“杜总管,看来你很想得‘杨公宝库’啊!”徐子陵微微叹息,问:“你就那么想当皇帝吗?”
“皇帝谁不想当?”杜伏威古怪地看了一眼徐子陵,道:“皇帝就是世间最有权力最具威严的人,他可以为所欲为,无所不能,只要一声令下,立即让千颗人头落地,他一声大赦,可以令天下犯人洗罪释放!天下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天下间也没人能够违逆他心志,做人做到这一个份上,难道不是最大的快乐吗?这样身处极位的人,难道你不想做吗?”
“不。”
徐子陵摆手,异常认真地摇头道:“老实说,我不喜欢做皇帝。”
杜伏威就像发现一个怪物似的,皱着眉头问:“小子,能说说你不想做皇帝的理由吗?”
徐子陵看着杜伏威,目光透出真诚:“因为,我觉得做皇帝跟做囚犯没有什么两样。同样都身处牢笼里面,出入都有士兵押送,只是皇帝住的牢笼稍大的一点点,而且名字叫做宫殿罢了。杜总管,你对皇帝的了解太肤浅太片面了,你只知做皇帝表面的威风,却不知道做皇帝的苦处。皇帝,无论做什么,都有史官记载,就连宠幸那一个妃子都要记录下来!你如果做了皇帝,稍偏失一点,就有忠臣进谏,他们不怕死,指着你的鼻子大骂你昏君,大骂你淫君,又有自以为高尚的儒士,称你沐猴而冠,你杀之不尽,徒叹奈何。你以为当上了皇帝,就是世间上最快乐的人吗?错,大错特错!”
“一个皇帝,如果好大喜功,稍糊涂一点,就会被甜言蜜语的奸臣谗言蒙蔽,你看杨广就是例子,早年的他也想做个好皇帝,超越父亲,但今天你以为要起兵作乱反他?难道杨广不想做一个好皇帝吗?所以说,稍无能一点的皇帝,立即就有人起义作反。”
“如果不给天下千千万万的子民着想,那人人都骂他是昏君,都要起义反抗他的暴政!如果皇帝每日为万千子民所虑,那他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了,都活到子民的身上去的,为一个名君的清名活着,多累啊!”
“这里,试说杨坚。”
徐子陵又举例道:“隋文帝杨坚,也算是一个好皇帝,相信你也同意。他活得多累啊?后宫妃子也没敢娶多一个,宫殿不修,吃喝穿戴,还不如一个富裕的地主或者商贾。据说他要配止痢药,要一两胡粉,可是找遍整个宫殿也找不着;又有一次,他想找一条织好的衣领,也没有;再就是听说他的座车坏了,也不换新的,只是去修一下继续将着坐乘。这样的皇帝,不是说他不好,可这样做太累了,换成你也那样做,这个皇帝做来还有意思吗?那还不如你现在这个杜总管活得舒坦呢!”
高冠的杜伏威知道徐子陵肯定会有理据辩说,做好了心理准备,决定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相信!
但,他没有想过,理据会是这样。
听了徐子陵这一番话,杜伏威有些发呆,好久才道:“我也知道杨坚很朴素,可没想到他竟是你说的这样子!”
“杨坚算是一个好皇帝。”
徐子陵点头道:“只是,像他那样做,实在是太累了,天天忙,百姓富足了,可是他自己的儿子也教不好,做皇帝还算马虎,但做父亲,他却渣得很。我们再说说他儿子杨广,杨广这家伙开始还不错,虽然继承杨坚那一套朴素之风、爱民如子是不可能的,但初年还干过不少实事。后来呢?他好大喜功,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更胜父亲,又有小人奸臣围绕,耳中尽灌歌功颂德,不知天下百姓,一下子骄奢淫逸起来,他所做的坏事你也知道,我就不细说了。你再想想,做杨广那样做皇帝,会真正快乐吗?他连自己的真实江山都不知道,被人骗得死死的,天天在醉生梦死中,不知国内乱兵四起,反而以为自己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名君!”
杜伏威其实想反辩,但他发现喉咙堵了一颗铁核桃。
什么也说不出来!
面前这小子说得有道理……做皇帝,的确是表面威风,其实全国的事都压在身上,傻瓜也知道不可能快活。
不说一国之君,就是领导一支匪徒般的江淮军,也足让人头疼无比,由此想像,杨广那个位置,虽然看起来威风八面,但其实……还真他妈的不好坐!
徐子陵站起,负手而立,畅所欲言,雄姿英发,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天下虽大,可是到处烽烟四起,群雄纷纷揭竿起义。穷人,还有自己的家,可是号称九五之尊的杨广,他却没有自己的家,他的家、他的江山正不知不觉地溜走!他甚至还不知自己的江山气数已尽,如倾崩大厦,垂垂欲倒。杨广昔日手下曾经有无数的名将良臣,现在呢?一个也没有,剩下的人,也一个个等着分他的江山,分他独享的东西,这样的人,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你说悲不悲哀?这样的皇帝,你做来又有什么意思?”
“有道理,但还不够,想说服我老杜,仅是这一点可不行!”杜伏威看着徐子陵,忽然露出笑意:“你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吗?”
第044章 你赌什么
徐子陵听了,微一皱眉:“听起来,怎么好像我劝你不要做皇帝似的?不,你喜欢做就做,你明天回历阳称帝也与我无关!”
高冠的杜伏威大笑:“多心了是不是,老杜不是做皇帝的材料,但听听皇帝之苦的好奇心还是有的。”
素素看了看两人,为了缓和气氛,弱弱地说了一句:“公子,我也想听听。”
她这话一说,徐子陵倒是来了兴趣。
“既然你想听,那我说说无妨。要说起皇帝之苦,还真是三天三夜说不完。当皇帝,听起来威风,看起来羡慕,其实就是个大号的囚徒,那些不顾一切穷极手段一心争夺皇位的人,多半都是傻逼!”徐子陵如此说来,引得高冠的杜伏威拍手:“好小子,原来你拐弯儿把我老杜也骂上了。”
“可是,如果做皇帝不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争呢?”素素问。
“很简单,因为争夺皇位的人不知道,做皇帝,其实就是这世上最不快乐的人。不说别的,就说皇帝身边的女人。皇帝有好多女人,三宫三院七十二妃,天下美人任何挑,表面看起来很爽!但是,他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团结的,每一个都争宠暗斗,不但攀比样貌、衣饰、身段这些,还有比家世、荣禄……甚至,就连生下的是儿子是女儿,也要比斗一番。在宫中,生个儿子不容易,如果不是贵人不是宠妃,儿子可能还没有生下来,就已经让人给毒死了。好不容易,儿子生下来了,又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了,这些皇子皇孙们,还要兄弟相争,手足相残,为了夺得皇位,甚至不惜迫害父亲。别的不说,杨广和杨勇就是这样,你们说,这样的皇帝,做起来很有意思吗?”
“听起来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杜伏威皱起了眉头,别的皇帝不清楚,但杨广和杨勇的明争暗斗在这时家喻户晓。
杨广原是二皇子,杨勇才是太子。
但杨广年轻时很会讨父母欢心,尤其深得母亲独孤皇后的喜爱,而独孤皇帝,是对杨坚影响最大的人。
他父亲杨坚喜欢简朴,杨广故意住在简陋的房子,而且让妻子穿着布衣,尤其是父亲来看他时,他把破弓挂在墙壁上做装饰,瞒过了杨坚。相反,杨勇持着自己是太子,衣喜华丽,出入锦车,居朱门、饮美酒、食鹿脯,最后反而让杨广扳倒了,还被杨广污蔑谋杀亲弟调戏宫妃,让杨坚打入大牢。
后来,杨广得势之后,胆大包天地与杨坚的妃子私通,让杨坚发现,但为时已晚。
一场宫乱之后,杨坚挂掉了,而杨广登基为帝……
对于这些宫中糗事,打着反对淫君暴政旗号反对杨广的杜伏威,当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亲人不说。”徐子陵又举另一个例子道:“说说外人,忠臣奸臣脸上没刻字,谁知道谁忠谁奸?再说人是会变的,忠的可以会变奸,奸的可能会为忠,当然,奸变忠的这个可能性很小。做皇帝谁敢相信臣子啊?他不知道哪一个正在磨刀霍霍准备谋朝篡位,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可信的,不知哪一个是人才,不知哪一个是庸材。做皇帝简直就连觉也睡不安稳,比如现在的杨广,天天有人造反,天天有人刺杀,日不安生,夜不能眠,这样的皇帝,做起来会过瘾吗?”
“做皇帝还真是太苦了!”素素也由衷地感叹,为了做这样的皇帝就闹得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真的值得吗?
“还不算苦,更苦的还在后头呢!一个人做皇帝,得天天听着大臣在下面吵,大臣为天下百姓的事在吵,也为大臣自己的私心而吵,又或者为了勾心斗角拉帮结派而吵,多烦!”徐子陵平静地道:“要是皇帝不管,天天吃喝玩乐,那就是昏君,没几年就会像杨广那样,大好江山葬送他手,完蛋大吉,青史还会重重地记下耻辱的一笔!如果亲力亲为,做到最好,大公无私,那就是杨坚,虽然江山牢固,可是活得真累,活一辈子,全替别人活了,都活到别人身上去了。所以,虽然说皇帝天天人人想做,可是真要做到了那一个位子,相信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叫苦连天的,可是偏偏,他还无处可说,只能自个承受!不然,皇帝又怎么会自称做‘孤家寡人’呢?”
“……”高冠杜伏威听了徐子陵的话,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如何做皇帝的事,只想如何去争天下,而不是治理天下。
其实,就连他也知道,凭他一个江淮军大总管,想要当皇帝,那就是天大的笑话,那个皇帝梦,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梦罢了!杜伏威心中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做皇帝的一天。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帝原来这么难的,没想过做皇帝原来是这么的苦。
要是,他知道做皇帝原来是这么的不容易,他会去争皇帝之位才怪!
按照面前这个徐小子的话,傻逼才会去争皇位……
杜伏威忽然有了兴趣,不是做皇帝,而是想问问对方,在这奇怪小子的眼中,自己竟然是怎么样的人呢?
“杜总管,你要听我对你真心的评价?”徐子陵看了一眼杜伏威,奇问:“你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很好的评价吗?”
“不管好歹,说来听听。”高冠的杜伏威一拍大腿,豁出去了。
“你只是一个乱民匪兵头子,天下万民为之鄙夷,寡助无援,而且无论心性、智慧还是手段,你都根本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材料。”徐子陵眼睛也不看杜伏威,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怎么不是一个做皇帝的材料?”杜伏威尽管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给噎住了。
“第一,你的声誉大差。”徐子陵微微摇头,道:“杜总管,你的名气就算再大,你的江淮军就算再强,也得不到天下老百姓的支持,也得不到天下人的信服,如果你真的强行要做皇帝,那就是自称的伪帝,保证天天有老百姓谋反。只要你杜伏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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