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瞳儿想必在那群混混中年龄最小,常被要求做这种事,斟酒的姿势也是一等一的洒脱。他见小毒蝉一杯酒便红了两颊,心知他平日定不沾酒,因此酒量才如此之小,“主人,喝酒伤身的,你不会喝就少喝点吧。”
“你劝我少喝?”小毒蝉慵懒地仰头冲他一笑,“你怎么不等我喝醉了趁机溜掉呢?我可不会为了你而满世界找的。”
“我……”瞳儿望着小毒蝉衣襟微敞,最上面两颗扣子未曾扣上,从而露出性感的锁骨,红色从脸蔓延至颈的样子,一时间竟也有些迷惘。
是啊,为什么……我没有逃掉呢?他又不会专程费心找我……
想到此处,心里似还有些莫名的失落。
“我不是答应了主人的吗?会乖乖陪在主人身边的……”这,竟是心底真实的想法……为什么呢?
“嗯,瞳儿乖!”小毒蝉数杯烈酒入腹,神智已然不清,此刻咧嘴一笑,说出的竟是幼年时哥哥用来哄自己玩的话,“给我……再,再倒一杯……”。
瞳儿又倒好一杯酒,肩上却蓦地一沉——小毒蝉不胜酒力,竟倒在自己肩上沉沉睡去了……
他望着杯中的美酒,眉头轻皱,下一秒,却将酒送到了自己唇边。
酒入喉,却带着属于另一人的唇香,肩上靠着的人紧闭着双眼,自己却挪不开目光……
明明是个没有自己好看的男人,可这种感觉……真的……就是一见钟情啊……
“呃……头好疼……”一小时后,小毒蝉幽幽醒来。醉酒的恶果便是此刻的头痛欲裂。
“主人,你怎么那么快就醒了?常人醉酒没有七八个小时可醒不来呢。”瞳儿赶紧帮小毒蝉在头上穴位处按摩,“早说了不能喝酒就别喝那么多,头疼了不是?这样……是不是好点?”
“嗯,舒服多了。”小毒蝉枕着瞳儿的腿,半眯着双眼,笑道,“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常人’,我自幼服食上千种毒药,此时能毒倒自己的毒连我自己都难配出来,区区烈酒自然不算什么。你有没有发现,没有蚊子敢咬我?告诉你吧,因为我的血是有毒的,所以才叫‘小毒蝉’啊。”
“……主人,你好强……”
“呵呵,好了。走吧,我们去灵山。”
“灵山?”瞳儿秀眉一皱,“据说那山可不干净呢,普通人上山都会被毒虫所伤,而且还有传闻说四年前有几百人同时上山……结果……都没活着下来……”
“跟我在一起还怕?”小毒蝉拍拍瞳儿的头,“不用怕,他们虽然是死了,可人是我杀的;我不让毒蝉伤你,它们便自然不敢。怎么,我的话……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我不怕,主人不会害我。”
见瞳儿如此回答,小毒蝉心中一甜,同时又更有些失落——陆尘若有半分像他,那该多好?他沉默片刻,又道:“瞳儿,你我今日初识,你当真如此信任我,愿意忠心相随?”
“我愿意,因为你……值得我这样做。”
“好!有你此言,我必不会让你失望。放心吧,你说我值得你如此,我便真的值得,我们走。”小毒蝉将瞳儿拦腰抱起,施展轻身功夫,一跃便已是数丈开外了。
月光投在灵山的清泉之中,波光点点。小毒蝉站在泉边,负手而立:“瞳儿,去我房中在床边的柜子里拿一套古式蝉袍来,我要进泉中沐浴。”
“好的,主人。”
小毒蝉小心褪下身上的衣物,步入泉中。清凉澄澈的泉水在周身荡漾,异常的舒适和惬意。这山,自己已有四年没再来过了吧?其间,哥哥竟还未曾回来找过我……
心中又有些压抑的悲伤,十四年,已足以承受如此多的痛苦了吗?
他缓慢地撕下戴了四年的面具,面具下那滴眼泪有谁看见?绝美的容颜,柔顺而略微泛黄的发线,能为自己带来什么?
“主人,衣服拿来了,你……啊?……”瞳儿对上小毒蝉的眼眸,已然再也说出话来。眼前美得如此惊世骇俗,脸上带着一丝邪邪的、魅惑的笑,似引人堕落,却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悲凉的面容,仿佛已足以颠覆这个世界。
“怎么,瞳儿,摘下面具就不认识我了?”小毒蝉笑笑,“还不快把衣服给我。”
“嗯……是,主人……”
小毒蝉也不出水,直接在水中将蝉袍穿上,随即一跃而出,立于溪边一块石上。水顺着发梢滴落,妖娆得如同深水的人鱼一般,瞳儿已看得呆了。
“看这块石碑,上面刻的是一首歌词,哥哥曾教我唱过。现在我教给你,你唱着我跳支舞给你看,好吗?”小毒蝉指着灵山泉边的石碑,朱唇轻启,开始唱那着名为“宿命”的歌……
冥冥中被遗忘的身影朵朵雪花飘落的勇气
是命运还是那颗星离我们太近守到天明
莹莹白雪流下的泪滴滔滔江水东流的叹息
已注定已无法逃避这就叫宿命与我为邻
永世瞬间早已经没了分别
愿寒冷如夜让白雪永存在天地间
这是我的宿命绽放总会凋零
请别忘记就算是冰冷的回忆
这是我的宿命光芒总有一天会燃尽
尘封的记忆珍藏在这夜里
夜幕降临又想到你
今生追寻在一起
遥遥圣灵雪中的空地幽幽五彩光下的北极
这命运源自他真心源自雪之灵空守孤寂
刹那千年有你陪就是永远
缘缠尽九天让伤痛就在今夜长眠
蝶雪纷飞万里飘摇后的平静
又想到你为什么骗不了自己
封尽尘世坚冰温暖后也会破碎支离
不愿相信已经注定的宿命
自此今生不再分离
永世追寻在一起
这是我的宿命绽放总会凋零
请别忘记就算是冰冷的回忆
这是我的宿命光芒总有一天会燃尽
尘封的记忆珍藏在这夜里
蝶雪纷飞万里飘摇后的平静
又想到你为什么骗不了自己
封尽尘世坚冰温暖后也会破碎支离
不愿相信已经注定的宿命
自此今生不再分离
永世追寻在一起
一曲终了,小毒蝉嘴角轻弯,“瞳儿,学会了吗?”
“嗯,记下了,”瞳儿自信满满,一开口,连小毒蝉也呆住了——瞳儿澄澈的歌声仿佛有穿透时空的魔力一般,甜甜柔柔清清地在山间扩散萦绕。
若小毒蝉的歌声已算得上动听,那瞳儿的声线便已是完美的天籁。入心,便是心随之悸动;入水,便是水为之荡漾……每一处停顿都不含任何的瑕疵,每一处换气的颤动都被上句的尾音小心地掩盖。如流水,清亮纯净,连绵不绝;如山峦,起伏鲜明,远近可辨;如秋雨,缠绵绯侧,媪婉哀伤;如蝉吟,划破时空,惹人遐思……
小毒蝉片刻不闲,从脚踝处抽出蝉翼双刃,舞了起来。
月光投下银色的光芒,绕着利刃狂舞。光芒中的身影在飞舞,在跳跃,在旋转,看不清手中刀刃的寒光,只有在他周身闪烁的奇幻而美丽的光点。他舞得好快,与歌曲舒缓的旋律看似全不搭调,却又说不出任何的不当之处。
蝉袍灵动飘摇,衣襟舞动纷飞。这舞让风也变了方向,似只绕着这绝美的幻魅般的身影而吹。利刃破空声渐渐变化,时而由远到近,时而由近及远,时而又隐去不见……
歌声到达高潮之时,月光忽地隐去了光华。那一瞬间,小毒蝉轻挥双手,刀光闪烁的刹那,一阵奇异的彩雾忽然腾起,自他的袖口飞出,一下子充斥了整个灵山。
香气也随之而来,如此的清晰,如百花盛开的壮丽。
夏季之夜,在充斥着冬日寒意的歌声中,小毒蝉竟以一支艳舞招来了春的脚步。一切,都被他迷惑众生的美丽而肆意地颠覆……好美……
“瞳儿,你唱得真好。”小毒蝉轻笑,“你的歌让我创出了新的刀法呢……这舞的美丽之下,正是我所想要杀机……我喜欢这种华丽的招式,舞中刀光,同时释放奇香蛊毒,这其间蕴含着冬的忧伤,更多的主题,却是春日。那么……就叫它做‘春蝉丽影’吧。”
“主人……你好聪明呢。”
“呵呵,知道世人如何说我吗?他们说——冰翅鸣蝉,智绝天下。暗香魅影,蛊毒一刹。”小毒蝉神色又变作黯然,“可是,这于我又有何用?这名号,让我失去了哥哥,孑然一身;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所爱,生活中始终充斥着孤单。瞳儿,陪在我身边,不要离我而去……好吗?”
瞳儿心里一震,一种被人在乎着,需要着的感觉在心中不散。
“主人,我发誓,绝不离开你。无论如何,今生今世,不离不弃。”他的眼眸,始终明亮着,就连在心里意识到小毒蝉心中已有所爱之人时,也没有一丝泪光闪过。
“谢谢了,瞳儿。”小毒蝉抬头,正对上那双灵动如珠的眼眸,“知道吗,哥哥也曾说过要守护我一辈子,但有很多事情,是我们都无法左右的。很久以前,在我舞动山中毒蝉,诛杀百余高手之时,我便已经不再相信‘永恒’的存在了。但是,听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对了,我教你练剑吧,哥哥的剑法出神入化,我有偷偷看过,等你学会了,就能像哥哥一样守护我了。”
“是要我……做他的替身吗?”瞳儿语气微微有些失望,“我……会努力的。”
“不,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代替不了他,他也代替不了你。你们……都可以是我生命中重要的存在。我要你——唱歌给我听,练剑保护我,不开心时哄我……”种种看似无礼的要求,似乎都是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如果陆尘可以给我这些,今生当已无憾吧?如此真实渴望拥有的东西,若是由另一个人代替他给予,这本身……会不会就是对自己珍爱的东西的一种玷污呢……
“那……主人,我们去练剑吧?”
“嗯,走。”小毒蝉默默前行,有太多想不通的事情,能不去想,便是最好了吧……
他从哥哥房中取出两把剑,一把是哥哥平素用惯的陈剑“纷飞”,另一把则是哥哥请专人打造,与蝉翼刃同时诞生的至宝“妖芒”。他将“妖芒”交给瞳儿,自己则抽出纷飞长剑,挥剑起舞。
冰翅鸣蝉的哥哥——鸣天羽,十九岁剑法名冠天下的少年,凭自己深藏不露的胆识与非凡的气质,结交天下异士能人,并在勾心斗角的复杂世界中保全自己,足见其不同凡响。他的剑术更是无人可比的精巧、高深、奇丽和惊艳。小毒蝉智绝天下,终究也只记了个大概,数百招能见形而不走样,可其中的力道与气势,却也是他这从不用剑的人所不能掌握的。
数百招下来,小毒蝉所记得的招式也所剩无几,他收回长剑,对瞳儿道,“你能记住多少?我也是看了三、四次才记下这许多,你能记多少就先慢慢练吧。”
“嗯”瞳儿也抽出利刃,寒光顿时逼得他眼睛一跳,“这剑好利!”
“以后,它就是你的了,你加油哦。”
瞳儿深深向小毒蝉凝望一眼,说不上是单纯的感激抑或是单纯的爱慕,只是心中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小毒蝉的一切要求,愿意唱歌给他听,练剑保护他,哄他开心……为了守护所爱,就要变得更强。他舞起宝剑,一遍遍地重复着小毒蝉演示的动作……从夜间,直到天明,片刻未曾停歇。
“没没有蜡炷就不用勉强庆祝
没没想到答案就不要寻找题目……”
小毒蝉的手机突然响了,为什么是王菲的《笑忘书》呢?意思是……只要拥有所爱,往日的一切伤痛便都能笑着遗忘吧?
“喂,您好,我是陆鸣蝉。”小毒蝉接起电话,眉头却猛地跳动一下,几秒钟后脸色已变作惨白,“是真的?好,我……马上去。”
“主人,怎么了?”瞳儿收起妖芒,“你……脸色不太好。”
“你跟上我,很快就知道了。”说完,他戴上面具,换上平常的衣服,快步冲出灵山。
惨白的裹尸布下掩住的身影,是那个被他叫了四年“母亲”的人,依稀还记得那天晚上被陆尘拉回家时,她静静守候在餐桌边的容颜……
这个中年丧夫而痴心不改的伟大女人,第一次给了他叫做“家”的感觉,那种平凡的温暖、简单的幸福,现在已经彻底逝去了……
“陆尘……我的弟弟,他……怎么样了?”
“刚刚脱离生命危险,只是这次车祸过于严重,他又伤在头部……可能会对他的记忆有很大的影响……这,我们也无能为力。”主治医生无奈地耸耸肩,看着眼前这个冷俊而成熟的少年。
“谢谢您……事已至此,尽力而为吧……对了,另一辆车上的人……也在这吗?”
“唉,本来是不会在的——他酒后驾车,本想一走了之,结果也算是老天有眼,他慌忙中撞上了一棵树,这会儿和你弟弟在一间病房里治疗呢。”
“哦,那我去看看……妈妈的葬礼……还麻烦您帮忙联系吧,我毕竟……还太小了。”
“好的,没问题,先去看你弟弟吧。”主治医生善意地笑笑,向左边的一间病房指去。
“陆尘,还记得我吗?”一入病房,看见床上躺着的睡熟的少年满脸绷带,小毒蝉方才的冷漠与镇定都统统消失不见,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几欲上前紧紧拥住自己深爱的人。
“不可以,主人。这样会影响医生治疗的……”瞳儿死死拉住小毒蝉,声音却有些颤抖,“请在……你所在之人面前,保持理智吧。”
“你看出来了?”小毒蝉勾唇一笑,“哼,这里医生的水平哪里及得上我一分一毫?可我……却不能径自抱他回家,还要让他在此受这许多的苦……这些,都是一个人害的。”说着,一股寒意从他眸中闪过。
“主人……别冲动,医生们会发现的,别……”
不理会瞳儿的劝告,小毒蝉挥袖撒下一缕薄薄的烟尘,落在邻床的男人唇上。“哼,你道我会让这群废物医生发现破绽吗?他们虽蠢,可这男人的伤还治得好,但加上我的药,就只有一种结局了——伤者死于心力衰竭……妈妈,孩儿不孝……只能以此替您报仇了。”
“唉……”在瞳儿的叹息声中,小毒蝉又取下陆尘的呼吸器,向他口中不知喂了些什么。
“瞳儿,你看不惯我的所做所为?”
“不是……但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主人去做……我又觉得很对……”
“难为你了,我所做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全由着我的性子胡来。但我相信,我做的任何坏事或错事,都绝不至于将自己逼上绝路,请放心地跟随我吧。”
“知道了,主人,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
老天有眼,无辜的伤者很快恢复健康,而那个撞人后企图逃逸的司机,原本已无大碍,却终死于心力衰竭。真的,老天有眼……医生们都这么说。
母亲的葬礼上,小毒蝉,陆尘与瞳儿身着黑衣,静静地度过了一个沉重的上午。
回到家中,瞳儿去厨房做午饭,小毒蝉则陪在失去了记忆的陆尘身旁。
“陆尘,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小毒蝉啊。”
“小毒蝉?”陆尘笑笑,同四年前一样的天真,“好奇怪的名字啊。”
“奇怪吗?”小毒蝉被陆尘的微笑蛊惑了一般,禁不住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发线,笑道,“这名字,你可叫了四年呢。”
“是吗?……果然不记得了呢。”陆尘低下头去,像个孩子一样咬着手指,“我跟你很熟吗?”
“是啊,四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分开……”小毒蝉说着,陆尘曾经的一切,都仿佛只是弹指间溜走的往事,如此清晰,又如此遥远。
有一个秘密,他没有告诉过他,是不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四年来暗恋着的人,却喜欢另一个“她”,如此溜走的幸福,他该如何面对?可是现在……眼前这个忘记了自己的人,也忘记了自己的所爱吧?有一种潜在不安和罪恶感在心间游走,蛇一般地吐着信子。陆尘,抬眼望向他,莫名的委屈却瞬间袭来……
“小……小毒蝉,你怎么哭了,有谁欺负你吗?”陆尘赶紧凑上前去,用衣袖替小毒蝉拭去泪水。可下一秒,他却被揽在了对方的怀中。然而,他并没有反抗,而是轻轻地抚摸着小毒蝉的背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