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监视过她的,还记得吗?蝉儿乖……找到了以后,要记得告诉我喔。”
郊外废弃的一所房中,陆尘与瞳儿被绳子捆着,无力地躺在地上。
两人身旁,还坐着两个人,两个如朽木般腐烂气息颇重的外国老人。
“这些蝉,是你们放的?”一个老人沙哑着嗓子,慢吞吞的询问。他手中,赫然是一只死去的冰翅鸣蝉,“你们用毒蝉杀我无数僵尸,自己又前来残杀,究竟是为什么?”
“为给伽里的妻子报仇。”
“你们和他是一伙的?”先前说话的老者眉毛一跳,冷笑道,“他不尊神灵在先,对祭师不敬在后。现在,将我二人逼至此处竟还不够?好……好得很啊!”那人面目狰狞,原本朽木般的面容更是如鬼魅一般骇,“你们就等着变成僵尸吧!乔恩,拿圣酒来。”
另一个老者很快端来两碗褐色的酒,显然便是那种原料中含有河豚器官的毒酒了。
“哼,伽里那个混蛋,以为我们被赶出村子就不能再侍奉神灵了吗?你们看,你们看哪!你们毁掉的,还有这样尚可活动的僵尸,他们都是不尊神灵的人。把这些没有信仰的,肮脏的人做成僵尸,才能使他们的灵魂获得救赎,才能使这个世界永远在神灵的庇护下不断运转。我们无论在哪里……就将永远敬仰并侍奉着我们的神灵!你们这些无知的人,能懂吗?”
“我们是不懂你们所谓的‘神灵’和‘信仰’,但我们知道,你们绝不代表着神灵!”陆尘勇敢地瞪着那个祭师,“如果你们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清理世上所谓的‘人渣’,那伽里的妻子桑吉丽丝呢?她又犯了什么罪?你们害她,难道不是仅为了自己的私欲吗?”
“谁让她不肯相信我们的神灵,却偏要执著于伽里那个异教徒的谬论?不相信‘真理’的人,就要受到惩罚!”
“你疯了!”陆尘怒骂一声,却被那人猛地一脚踩在胸口,痛苦地呻吟一声。
“疯的人是你!哼,既然你们不能理解我的理想和信仰……你们就都给我变成僵尸吧!”那老者咆哮着,捏住陆尘的脸,将一碗毒酒硬灌进去。
“不可以!”瞳儿放声地嘶吼,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怎么可以?主人最心爱的人,又一次因自己的不听话,陷入了危险,而且……这一次,竟然如此绝望?!
陆尘在瞳儿欲裂的眼眸中倒下,睁着双眼中……尽是悲哀。是为谁而哀呢?没有人知道……
“乔恩,剩下这人由你来喂,我把这个死了的小鬼带去埋了,三天后挖出来……我们就又多了两个僵尸了……哈哈哈……”
“不错,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用这些年来暗藏的僵尸力量,把所有不信我们神灵的人全部解决!那时,全天下的人就都和我们有共同的信仰了!”
望着同伴抱着陆尘的“尸体”走出房门,去了墓地,乔恩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春秋大梦之中,嘴角上挂着笑意,将另一碗要命的毒酒灌入瞳儿口中。
毒酒味微甜而略带腥味,瞳儿心中尚在绞痛,浑然不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渐渐消失。
主人,对不起。让你失去陆尘,我只有一死了……
他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头,拼却全力合紧皎齿!可是,口中……却一点血腥味都没有——那酒已有一半入腹,此时的自己竟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瞳儿!”男人没有丝毫冷静的呼唤忽地响彻在耳边。
下一秒,瞳儿已被人凌空抱起。盛酒的药碗,摔碎在地上!
乔恩眼见手中的猎物被人夺去,惊怒交加。他一按手中的开关,墙壁轰开倒下,又是大批的僵尸从中洪水般涌出。
“竟……竟有这么多?”瞳儿定睛一看,只见那些僵尸个个面容狰狞,数量竟有四五百之多,比今日自己与陆尘面对的生生多出了一倍,可见这两个丧心病狂的异教徒已暗中屠杀了不少了。
“你还有心思废话?”来人怒喝一声,将瞳儿搂得更紧,“你说,你要是死在这里,我岂不要难过一辈子?!”
瞳儿这才回过头去,望清来人的脸,他自己也愣住了——竟是吴景鸢!
“你来干什么?这些僵尸太多,你放下我跑掉吧。”
“你还是关心我的……”吴景鸢一笑,在瞳儿唇上轻轻一啄。接着,他挥手撒下一把毒烟,同时纵身上跃,上了房梁。
“没……没有用……”瞳儿药效更浓,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他拼尽全力解释道,“这些人基础代谢率奇低,与死人无异,再加上长期缺氧……普通的毒他们根本没有感觉……如今厂门未关,你放下我,还……还有机会冲出去的……”
“你闭嘴,我死也不放!”吴景鸢洞察局势,也料到自己这次贸然出手,胜算全无。只是,若不能救回瞳儿,让他死在这种地方……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瞳儿,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若逃不出去,我们同死可好?”
瞳儿身躯一震,对上的却是吴景鸢深情的眼眸。一时间,心间千头万绪,莫说只字片语,便是千言万语也是道不尽的。
然而,自己害了陆尘也再没有脸活在世上。虽然我对吴景鸢没有爱意,可他对我却是一片真心。若是死在爱着自己的人身边,也当无妨吧?
于是,他点头了,用方才喊得沙哑的声音说:“好。”
是一个约定,是一声应许,是一句誓言。所爱之人的一声“同死”,仿佛是今生惟一的追求。吴景鸢第一次在瞳儿面前流下了泪水!他找出一条绳,将瞳儿绑在自己背上,然后再次捏紧手中的针,向门口强冲!
只是,只是!那么多的僵尸,如从阴间爬上人间的鬼魅,那么冷,那么冷……
他们没有感觉,没有声音,连爱也没有。这滴墨般无月的黑夜啊,是一片隔绝了爱与伤痛的基地,是无爱之境。
终于,当吴景鸢手中的针插入一个僵尸的体内却一时脱手未能拔出之时,他深深一笑,解开腰间的绳索,将瞳儿紧拥在怀中。
你答应了我的,要同死。纵然这是一个无爱的世界,我也可以给你带去一丝的温暖。相信我吧,瞳儿,我爱你。我与你一起死,不离不弃,好不好?
世间已无爱谁在寂寞中伤怀不想一个人承受这伤害
温暖已散开谁在孤独中等待相信那一个人一定会来
天地留空白老去荒烟成阴霾难道真没一个人能依赖
爱只剩残骸梦境残缺已不再只剩我一个也活该
就算孤独岑寂永不停息如影随形
这时你一定会在我身边将我抱紧
相拥在无爱之境从此我不再怀疑
你能陪我走到最后看到矢志不渝
相拥在无爱之境世界毁灭也不惜
只要今生有你的应许我愿意与你一起不离不弃
在吴景鸢怀中,瞳儿甚至还未曾被僵尸们手中的利刃刺到,可为什么……当刀剑入肉的撕裂声清晰地传入耳边时,我的心……会那么疼?
要一起死了吧?可你的手搂我搂得那么紧,几乎遮住了我的身子,刀剑又怎么刺得到我呢?傻瓜……说好了要一起死的,怎么还想着用身体替我挡剑?住手吧……你先我一步走又何必呢?反正今夜……我终究是要死的……
紧搂着自己的身体,自己无力地依靠着的身体,终于不再屹立不倒,而是缓缓地向我压来。吴景鸢,你还想护着我吗?倒在我的身上……让自己的血肉之躯最后一次成为我的盾牌?可我……怎么能安心苟活?不是说要一起死的么……
明明已经无力到连泪都流不出来,可瞳儿他竟还在即将倒地的那一刹那,喊出了声——“我还没死!不要放过我!”
说了要同死,怎么能不算数呢?你要我苟活下去痛苦一辈子吗?
好,我服了你。是我不好,我们……同死吧。吴景鸢唇角轻轻弯起,虽闭上了双眼,可紧搂着瞳儿的双手却丝毫不肯松开……
身体,在即将触碰到地面的刹那间停滞。
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抓住了吴景鸢后背外的外套,将两人的重量一并承担。一只手尚有如此力道,好另一只呢?另一手一挥间,成群的僵尸已倒下闪出一条道来,直通大门。
那个人没有丝毫的停顿,带着瞳儿与吴景鸢鬼魅般地掠出了房门……
同湖北一样,此时的上海也是深夜。
放出的十几只毒蝉已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主人身边,安静地在小毒蝉的指上,如一枚枚华丽的戒指,闪烁着几点妖冶的光芒。
小毒蝉在这灯火辉煌的城市中轻盈地穿行,最终停在一栋很高的建筑下。“一、二、三……”当数到“十四”的时候,小毒蝉猛然跃起,如飞翔于空中的蝉一般,不断地上升。他脚点墙壁,踏着城市少有的习习晚风,跃到了那个窗前。
然后,像半年前的某个夜晚一样,他轻盈地翻入了窗中。
床上,躺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紧闭着双眸,静静地在梦乡中寻找着什么……曾经属于她的,最最珍贵的东西……
凝望着苏晴熟睡的脸,小毒蝉轻轻地叹一口气。眼前,正是那个让陆尘久久难以忘怀的女孩。纵然她没有自己美,可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纯净……她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纵然再不想失去,却也一如既往地天真、单纯着。她不会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她不会因爱而生出心魔,她拥有着我从一开始便失去了东西……
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陆尘,我不应该……让他们分开……
小毒蝉扬手撒一缕烟尘。烟尘落在苏晴的朱唇之上,如花瓣的飘零。一旦落下便深埋入泥中,再也不理人间繁华兴衰,只是痴缠地恋着自己的根芽,紧紧相拥……
想要解她身上中的毒,就让她一个人前往湖北灵山。
三天之内相见,此毒可解。以信边彩蝉为信,灵山主人见蝉之后才会施救,勿失信约。
——冰翅鸣蝉
留下这样一张字条,小毒蝉将一只美丽异常的“冰翅鸣蝉”安置在字条旁边,轻声叮嘱后又悄无声息地跃出了窗口。
“我们不急着回去,先在这儿住上两天,看看苏晴的动向再说。如果我猜的不错,在去灵山之前,她的父母一定会在上海找人救她……她一个女孩,毒不敢下的太重,还要保证她有力气一个人回到武汉,剂量便也给的不大。万一这儿的土包医生不小心治好了她,她可就不会回武汉了……我可不想费事再跑来一趟。”小毒蝉对着手中剩下的九只毒蝉说道,“正好我还可以易容以后和她坐同一架飞机,路上也好照顾她一下,免得她被毒死了。”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清楚呢?自己下在苏晴身上的药根本就毒不死人,只能让人难受,连体力都不会有半点耗损……只是,他对她的心情,连小毒蝉自己都不懂罢了……
瞳儿静静地望着吴景鸢奄奄一息的样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坐在他身边,看那个救他们出来的黑衣人不断地替吴景鸢上药、探穴。
吴景鸢的背上,无数条或深或浅的伤口张牙舞爪地呈现在眼前,每一条、每一寸都触目惊心般地灼眼,他伤得太重了,真正是气若游丝,紧闭的双眼,还丝毫没有张开的趋势。
“你是叫瞳儿对吧?”黑衣男子一边替吴景鸢疗伤,一边若无其事地寻问着。
“嗯,是……是的。”瞳儿轻轻地答了,又忍不住问他,“他……他的伤怎么样了?这……这么重,还……还救的活吗?”
“若我说救的活,你就会要求离开吧?”
瞳儿被他冷不防这么一问,愣了片刻后才讷讷地回答:“他救不救的活……我并不在意。反正我是活不了了,只希望他别因我而死才好。”
“他现在情况险极,你若是死了,他拼却全力留住的一口气必然溃散殆尽。那时……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再无力回天,所以……请瞳儿你还先别寻死的才好。”
“不行,我害主人失去了陆尘,绝不会活在这世上。吴景鸢他……说好要与我同死的,他不会反悔。”
“你舍得这痴心的傻瓜陪你一起死,我却还舍不得我这乖徒弟呢。”
“什么?你是他师父?……那岂不也是……主人的师父?”瞳儿心里一惊,想起前几天小毒蝉因为自己而身中剧毒的事也由此人而起,不由得怒道,“为什么……你千方百计要害主人?”
“呵呵……我没有害他,只是在帮他呀……”那人阴沉地笑笑,“你家主人是我曾经的主人选中的孩子,是来世要成为‘大蝉妖’的人,不让他受尽心伤,他又怎么能看透自己心中与生俱来的毒之伤痕呢?”
“什……什么?我……听不懂……”
“嗯?你声音怎么又断断续续的了?刚刚喂你吃的药解不开你身中的毒吗?”黑衣人又喂瞳儿吃下几粒药丸,接着说道,“听不懂?这也正常……事情确实有些复杂,不如……我现在一并告诉了你吧。”
“一百七十年前,这世上出了最末一代圣灵‘雪银’,他与情人‘瞳雨星’一起,终其一生在这片土地上斩妖除魔。有一天,他们遇见了一只蝉妖——百妖之灵‘冰翅鸣蝉’,也就是我家主人。当时,主人心爱的人刚刚去世,他正伤心欲绝。心最痛时,便是心伤最毒时。主人对雪银使出毒伤绝技,本已将雪银毒得心痛欲死……可瞳雨星,却仅用两句话便治好了他。”
“怎么可能?”虽也觉得这故事怪民到了极致,瞳儿却仍不由得问出声来,“那是两句什么话?”
“别怕,我陪你。永远……在一起。”
瞳儿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连吴景鸢原本紧闭的双眼,也吃力地睁开了一条缝,目光穿过黑衣人的背影,笼罩着瞳儿。
别怕,我陪你。永远……在一起。
如果真的可以,那该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啊?相爱的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光是想想,也同样会感觉到脸上露出的笑意。
如果世上真有两句话,可以解开所谓的天下至毒的“毒伤”,那便是如此了吧?“别怕,我陪你。永远……在一起。”
“那……那然后呢?他们把蝉妖杀了吗?”瞳儿忍不住问道。
“杀了蝉妖?哼,怎么可能?我家主人可是百妖之灵啊,怎么会死在两个毛头小鬼手上?唉……大蝉妖见毒伤竟失去效用,终于放了他们二人。主人还说……‘毒伤’之毒,皆是他心中的伤痛之凝聚,只要雪银来生能自己参透,他便死后化为这孩子的‘妖心之石’,主这孩子来做百妖之灵。”
“什么?”瞳儿一惊之下,一通百通,“这么说,主人他……便是一百七十年前的圣灵‘雪银’咯?”
“不错,只可惜主人在他出生之日便已经死了,要我教他毒术。可是,可是……要成为百妖之灵,那是我的梦想啊!我尽心尽力服侍主人七百余年,主人虽给了我千年的寿命,却将我惟一渴望的东西给了别人……我心有不甘!知道吗?”
“你……到底要怎么样?”瞳儿见那黑衣男子情绪激动异常,此刻更是如痴如狂,不由得担心他会对主人不利。
“我要怎样?哈哈哈!小毒蝉他不是要参透毒伤吗?好!我要让他心痛欲死,痛不欲生!我要不断地夺去他珍贵的东西,就像他对待我一样!他会不断地伤心,心中的痛苦就会不断地积累。最终,我要用他自己身上诞生出的‘毒伤’将他毁灭!那个时候,我只用服下他的心毒,便能参透毒伤成主人认可的人了!”
“什么?你竟然……”
“怎么样?难道我做错了不成?谁抢走了我的东西,就要把它夺回来!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瞳儿脸色“唰”地变作惨白,“不……我没有……”
“你有!你带陆尘来到郊外工厂,害他变成‘僵尸’……这一切,都做得很好嘛……”黑衣人狰狞地笑着,目光犀利地盯着瞳儿受惊的面容,却没有发现身后躺着的吴景鸢正一直睁着双眼,聆听着他们的谈话。“实话告诉你,我早知道今夜你们会去那工厂,也早知道在那里等着你们的是什么……我算准了时间,将这事告诉景鸢,正是为了刚好让陆尘变成僵尸,而你活着。再没什么比失去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