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异常。
左健苦笑:“你为什么不早说这话?”早说了,他们也不用耗一夜在这工地里。
沈固淡淡地说:“我怕漏过线索。”
左健捶着腰:“家里没有,工地上没有——去网吧看看。”
沈固瞥他一眼:“你腰怎么了?”
左健脸微微一红,在刚刚发白的天色里不太明显:“没啥,前两天抻着了。”
网吧还没开门,左健和沈固把老板在家里揪了起来。老板看见两个警察来找,脸一下白了,等到弄明白不是为他放未成年人进网吧的事,才松了口气,马上屁颠屁颠地拿着钥匙去开门,一边念叨:“李强?他跳塔吊死了?怎么会呢?头一天他还在我网吧里上网呢,跟他老婆有说有笑的,还给她念网上的笑话,怎么回头就自杀了?”
“他提起过包工头欠工钱的事吗?”眼看左健已经钻到一台台电脑之间去查看了,沈固便向老板询问起来。
老板极力回想一下:“以前倒也提起过,不过他说那个包工头还行,虽然有时候拖欠,但最后也都给了,而且我听说他们过年才回去,那时候应该已经拿到钱了。我和他说话也不怎么多,也就听他说过几句。”
这种说法与张小青的说法是一样,那就更证明李强的死确实是十分蹊跷。
“李强平常用的是哪台电脑?”
“不一定。”老板挠挠头,“我们这儿十一点还营业,有不少人在,他过来了,哪台电脑空着就用哪台呗。不过用的比较多的就是角落里那台,因为那台放的地方不透气,一般来客人都不爱用,所以最常空着。”
左健耳听他们说话,已经走到那台电脑边上去了,沈固听到他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走过去:“看见什么了?”
左健手指着电脑屏幕边上:“你看。”
沈固凑上去仔细看看。网吧的电脑擦得还是挺干净的,不知道是不是张小青打扫的。现在,在灯光的照射下,那乳白色的塑料边缘上隐隐的有些黑色印子。沈固伸手抹了一下,手指上什么也没沾到,而那些黑印子也没有半点变化。
“李强就是在这里被附身的。那东西隐藏在他身体里,然后到了天黑的时候就指挥着他爬上了塔吊。”左健说到这里,回头问,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李强来的时候,在他之前是什么人用过这台电脑吗?”
老板想了想,很肯定地说:“那天是礼拜三,人不是很多,这台电脑那天一直没人用过。”
沈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多了。钟乐岑没去诊所,正着急地等在家里,看见沈固才松了口气:“你去哪儿了?还以为你出差了呢,心想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吃早饭了吗?”
“没有。”沈固坐倒在沙发上,“死了个人,从塔吊上掉下来摔死的。”
钟乐岑啊了一声:“从塔吊上?开塔吊的?”
“不。”沈固靠在沙发背上,仰起头看着他,“是自己爬上塔吊又掉下来的。”
钟乐岑皱眉:“不是自杀,对吗?不然你会说是‘跳’下来的。”
沈固点头:“对。他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左健叫我过去,用他特制的子弹击中了一个,没想到还有一个,到底是操纵着那人跳了下来。我和左健就是去查这事了。”
钟乐岑端出早饭放到他眼前,担心地问:“查出来了?”
“查到那人常去的一个网吧,他用过的电脑屏幕两边有印子,应该是在那里被附身的。但网吧出入的人太多,左健已经把网吧里的录相拿回去让技术科挨个排查了。”
“嗯,那你先吃饭吧,是不是还要过去?”
“先睡一觉,下午过去。要挨个排查也不是一会半会能干完的事。”
“那——”钟乐岑皱着眉,“你能给我讲讲那鬼什么样么?”
沈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把当时的情景详细说了说。钟乐岑轻轻摸摸他的手:“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
沈固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左健让他回来补眠,但左健没看出来他的疲惫是出于什么。其实论体力,折腾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让他这么累,他的累是在心里,因为他尽管击中了目标,却仍然没能挽救那条生命。这一点,只有钟乐岑看出来了。
钟乐岑往他身边坐坐:“你别总想着那个人质的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一次又一次地发生的。有些不是你的责任,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沈固看了他一会,笑了,把人搂过来摸了摸有点乱的头发:“教育我了?你自己呢?”
钟乐岑恼羞成怒地踢他一脚:“好心当成驴肝肺!”
沈固笑着亲了亲他:“行了,我没事,你去诊所吧。”
钟乐岑去了诊所,沈固刷完碗,补了一个小时的觉立刻就赶去了局里。左健还在自己办公室里补眠,小黑子在盯着技术科排查。
“有线索吗?”
“没有。”小黑子摇头,脸上带点不解,“当天确实没人上过那台电脑,坐旁边的人倒有,但——你们查这个干什么?”
沈固想了一下:“你还是去问左队的好。对了,那么当天李强上网的情景有拍到吗?”
“没有。摄像头安放的地方就在那台电脑上方,从镜头里只能看到李强的头顶,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哎,别转开话题。之前我问点什么,你都让我去问左队,左队又让我少问,我说你们究竟有什么秘密啊?”
沈固敷衍他:“左队不让你问就别问了呗。”
小黑子固执:“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左队去武警支队借了狙击枪。爬塔吊的,要狙击枪干什么?不会是要把人打下来吧?”
沈固叹口气,年轻人啊,就是有股刨根问底的劲头:“我问你,你相信世上有鬼么?”
小黑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不会吧,沈哥你是什么出身,也信这个?你骗我也行,找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好吧?”
旁边检验科的门一开,柳五走了出来:“吵什么!”他一看也是加了一晚上班的样子,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挂在脸上,颇有点影响形象。
小黑子找到了援兵,扯着他嚷嚷:“柳工你来说说,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不?”
柳五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他:“你脑子坏了?有鬼?你抓一个来我看看?”
小黑子憋屈:“喂,不是我说的呀!是——”
柳五挥手打断他:“得了得了,什么无聊的事也拿出来说,干你的活去吧。”说完就沿着长廊匆匆往厕所走了。
小黑子目瞪口呆:“喂,不是我说的啊!干什么鄙视我?”
沈固失笑:“柳五这是怎么了?”
小黑子不平:“明明就是你说的,为什么他要鄙视我?昨天晚上还出了点事,应该说是凌晨吧,迪吧里有两个小混混动了刀子互相捅,一个把另一个捅死了,接着那个跳楼自杀了。目击者说是两个人都是过量服用摇头丸出现了幻觉,所以才动起刀子来,后来捅死人的那个大概是清醒了畏罪自杀。柳工肯定是半夜叫人喊过来加班验尸来着。据说他这个人工作水平没得说,就是有个起床气,所以脸色这么难看。”
沈固眉头一皱:“昨天晚上还这么乱!”
小黑子点头:“可不是嘛。加上东部出的一桩三车连撞的车祸,昨天晚上大家大概都没睡觉。”
左健打着呵欠从办公室里出来:“过来了?黑子,录像都看完了?”
“看完了,啥也没有啊队长。那台电脑一天都没人用过。摄像头也只能看见李强的头顶,什么也看不出来。”
左健的眉头揪成一团,对沈固招了招手。小黑子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进了办公室:“队长,你好歹也告诉我点事行不?跑腿干活我没问题,可是也不能老让我这么糊涂着吧?知道了真相,不是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不是?”
左健失笑,示意他把门关上:“就知道你早晚憋不住。不过,不告诉你也是怕你不相信——”
小黑子举起手来:“左队,你不会也想像沈哥一样拿什么有鬼来敷衍我吧?”
左健看了一眼沈固,沈固对他耸耸肩。小黑子看着两人的表情,嘴巴合不上了:“不会吧……”
左健严肃地说:“伍又同志,今天我在这个办公室里说的话,如果你不相信,出了门就请全部忘记,但是如果你相信了,在今后的工作中也要注意不能让它影响你,你能做到吗?”
小黑子傻站了半天,终于还是往门口挪过去:“我,我想想,我还是想想再听吧……”
沈固看着他挪出去,回头看看左健:“吓着他了?”
左健笑笑:“正常人第一次听见这个都不会相信吧?不过,我觉得这次的事可能要闹大,只有我们两个忙不过来,如果他能接受,多一个人帮忙也好。对了,钟少有没有时间?我想——也劳动他帮个忙。”
沈固眉头一皱:“事情要闹大?”
左健面色凝重,打开电脑调出点东西来:“这是昨天晚上那个连环车祸的现场摄像头拍下来的,你来看——”
引发车祸的是一辆红色的马自达,本来行驶得好好的,突然压双黄线掉头,后面的车刹车不及,直接就撞了上去,导致第三辆车追尾。掉头的车驾驶员当场死亡,坐在副驾驶上的人重伤,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撞上的车里驾驶员也重伤,追尾的第三辆车里四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好在都不算太重。
因为是夜里拍的,车辆掉头的时候离着红绿灯还远,摄像头只模糊地拍到马自达车里两个人的影子,沈固几乎要趴到电脑屏幕上:“你是说,车里——不只两个人?”
“你能看清吗?”左健指着屏幕里一个模糊的灰影,“你也觉得这个像?”
沈固盯着他手指按着的地方,半晌,微微点了点头:“很像是第三个人的影子,但是从这个角度看,第三个人应该是坐在两人中间,那里
团体作案 。。。
本来没有座位。”
“而且现场也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左健手指用力点了点屏幕,“车辆撞过之后全部变形了,两边的车门都打不开,还是切割开的,如果是个人,他从哪里出来?除非,他就不是人。”
“同一天晚上,两起……”
“对,所以我觉得这事不是偶然的,恐怕,是一群……”
“一群鬼做案?”沈固觉得这种说法真是难以相信,“鬼也有团体做案的?”
“这种事很少见。”左健苦笑,“但是同一天晚上就出两件事,我觉得不对劲。哎对了,你说的那个三胞胎的精怪怎么样了?之后再没出现过?”
沈固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你怀疑是它们?我觉得不像。如果是它们,萧楠早该死十回八回了。而且也不像是附身。乐岑也说那不像鬼。”
左健挠了挠头:“唉,还得再去找线索。”
沈固想了想:“迪吧那个杀人案,会不会也……”
左健苦笑:“但愿不是。我正想过去看看呢。那地方还没摄像头,我得去问问老板。哦对了,先去问问柳五验尸结果怎么样。咳,我还真没想到,柳五居然起床气那么大,干活干得倒快,就是那脸拉得——啧啧,跟锅底有一拼。话说我以前在那边的时候,还真没遇见过脾气这么大的。”
柳五的起床气显然还没消,沉着脸说:“两名死者生前都服用了摇头丸,杀人的那个服用得尤其多,致幻完全有可能。”
左健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得太大,柳五很不客气地问:“怎么,左队好像很高兴听见这个结果?”
左健苦笑:“没,那什么,放你半天假回家睡觉吧,别拉着这副脸了。咳咳,当我啥都没说,沈固,咱们走,干活去。”
79
言灵 。。。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这几天更新又慢了,那个,月头月尾,大家要体谅俺们干会计的啊……
沈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又是晚上十点多了。在楼下抬头往上看看,窗户果然亮着。微黄的灯光如同温柔的眼神,在夜色中凝视着他。沈固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家,家是什么?家不只是个房子,有个人在夜里还在等着你回去,那才是家。
轻快地进门,钟乐岑果然没睡,正坐在电脑前面,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就跑进了厨房:“吃饭了吗?我给你热热。”
沈固跟着进厨房:“喝点稀饭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微波炉一热就好。冷吗?”
沈固微微一笑:“不冷。”滨海市的冬天对他而言实在不算冬天,何况只不过刚进十二月。
“查得怎么样了?”
沈固摇了摇头:“不对劲。左健想拉你去帮忙,我和他两个人,顾不过来。”他和左健先去查了车祸的案子,据知情人反映,当时车上的两个人本来是情侣,女的要分手而男的不放,已经闹过了几次。两人的朋友都说女的又傍上了个更有钱的,所以要把男的甩了,对于双黄线突然调头的事,不少人都流露出一个意思——恐怕是男的一时想不开,要同归于尽。这理由本来足够充分地解释车祸起因,如果不是摄像头拍到那条灰影的话。一般人都会把这当成光线投出的阴影,但左健和沈固没这么想。
“摄像头居然能拍下鬼?那还需要什么阴阳眼呢?”沈固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不是李强爬塔吊那件事,他可能也把录像上的灰影当作了普通的阴影。
“不是所有的摄像头都能,也不是只有摄像机能,更不是所有的鬼都能拍下来。其实,老式的照相机拿来拍鬼更好用一些,当然,也得条件合适。”
“为什么老式照相机更好用?什么条件才叫合适?”
钟乐岑摇头:“这我不知道,也没人能说得清这道理。但我确实看见过拍到鬼的照片,轮廓相当清晰,但正面模糊,就像镜头上蒙了一层灰似的。”
沈固点点头。自打遇见钟乐岑之后他就深刻地认识到,这世上果然还是存在着很多没法解释的事情的。
“那迪吧的事,也跟这些灰影有关吗?”
“倒没有发现。”迪吧老板和服务生都是异口同声,说两名死者都是小混混,而且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当天大概是摇头丸之类的软性毒品服食过度,特别亢奋,所以争吵到最后就拔刀相向了。他们所说的那个女人是在迪吧里唱歌的,大概是警察见多了,对左健和沈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声称跟这两人都没什么关系,也就是偶然出去吃顿饭什么的,俨然就是在表示,对人命绝不负责。
“迪吧里那灯光本来就闪来闪去的,何况那些跳舞的也没人会注意旁边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影子。”更何况,还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的。
“可你其实还是怀疑这事与其他两件事有关?”
“对。”沈固沉吟着点头,“我觉得这三件事之间其实有一点相同之处。就是当事人心里本来都有过这种想法,但是没有付诸实施。”
钟乐岑一听就明白:“你是说正因为这些灰影子附身,才让他们采取了行动?嗯,这像是言灵会做的事。”
“言灵?”
“嗯,其实就是一种鬼,只不过它们的存在来自人的语言。你知道‘一语成谶’这种说法吗?其实谶也就是言灵,不过这种东西一般只有恶的力量,因为它们的力量主要来自那些带着怨气和恶意的语言。”
“也就是说,李强曾经说过要爬塔吊要钱,出车祸的那个男人也说过要大家一起去死,斗殴的两个小混混当然肯定也说过要捅死对方什么的。”
“对。”钟乐岑皱眉沉思,“但比较奇怪的是,言灵其实很难存在。因为人在生活中说的话当然不只是抱怨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