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见过一次,以为这山里再也看不到了呢,都被打光了,”男人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这狼崽还没断奶,母狼估计是被人打死了……”
徐北没有注意男人后半句,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前半句话吸引了,被打光了,几十年都没人见到过了,稀有了,值钱了。
他看着蹲坐在炕边地上的小狼,觉得老天爷对自己挺照顾。
徐北缺钱,非常缺,尽管他活到现在就没不缺钱的时候,但这次他是缺得厉害,缺得连命都差点丢了。他一想到班大同那如秃鹰一般贪婪而阴鸷的眼神就有点肝颤,他不怕班大同,但他很怕死在班大同手上。
这雪狼就算卖不出班大同要的数,至少也能让他在躲避班大同的过程中顶上一阵子。
可山民虽然是山民,却并不傻,男人准备好了拖拉机准备送徐北去县里的医院,一听说他要带走这只狼崽,男人马上盯着他的脸开始扫描。
“你要这狼崽干嘛?”
“您看,这是国家保护动物……”徐北一边艰难地伸手在自己衣服内兜里摸着,一边张嘴就胡扯,他并不知道雪狼到底是不是保护动物,他只是估计眼前这两口子也和他一样不知道。
手在兜里摸到了一个硬壳小本,很好,还在。
徐北把小本掏出来递给那男人。这是国内某知名大学研究生院的学生证,上面贴着徐北严肃的一寸照片,他把脸对着男人,方便他进行比对,然后继续扯蛋:“我会把它送到野生动物保护站,它在那里会得到更好地照顾……”
地上蹲着的小狼很安静,抬着头,灰褐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流利地胡说八道着,不带磕巴不带脸红的徐北。
证当然是假的,徐北高中被开除时,班主任曾满含热泪地握着他的手,说你终于被开除了,语气里满是欢愉。
虽说证是假证,可做假证的麻三儿却是假证行业里的翘楚,在山里呆了一辈子的这两口子当然被这个盖着钢印红戳的来自首都名校的证给震住了。
两口子找了个麻袋,里面垫上些棉布,把疯狂挣扎吡着四颗小犬齿拼命乱咬的雪狼崽给塞了进去,把袋口扎好。小狼仍然不消停,一直“嗷嗷”叫着,在麻袋里横冲直撞。
“你老实点呆着,”徐北有点无奈,忍着胸口的剧痛咳嗽了一下,“你这么折腾我怎么带你走……”
这句话刚说完,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小狼停止了挣扎和叫唤。
徐北躺在拖拉机的后斗里,虽说夫妻俩给他垫上了厚棉被,可这一路还是颠得他魂飞魄散,每次身体离开车板然后再摔回去,他都感觉自己正在经历着二次谋杀。
装着小狼的麻袋就在他手边放着,它在里边时不时哼哼一声,徐北的手一摸过去,它就停止,手拿开,它就又开始很不安地哼哼。
于是徐北干脆把手隔着麻袋放在它脑袋上,开始盘算怎么脱身。县城快到了,他不能就这么一直躺在车上被送到医院,班大同会在医院等着他……
他摸了摸裤兜,里面有一个手机,这手机非常破旧,是那男人扶他上车时,他从人家腰上顺的。他弄这个手机的时候没有多想,是条件反射,这种简直像是放在那里让他白拿的东西,他忍不住不动手。
他的确需要一个手机,自己的手机在滚下山崖的时候牺牲在不知道哪个石头缝里了,而在他一会滚下车之后,需要马上和外界联系。
“小东西,”徐北吃力地在颠簸中撑起身体,解开了装着小狼的麻袋,“我要下车了,你受累吃点苦……”
徐北抬头看了一眼专心在前面开着车的男人,咬着牙一使劲,瞄着路边的雪堆把小狼扔了下去。小东西在雪堆上砸出了一个坑,然后顺着路基连滚带摔地滑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拖拉机轰轰响着,男人并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徐北捂着胸口,刚这一使劲拉动了他的伤,疼得汗都下来了。
他坐在车上喘了一会,闭上眼往车后边一栽,侧着身滚了下去。
肩膀先着地,这虽然是他预先设计好的着陆点,只有肩膀上似乎没有受什么伤,但在没有雪的冻土上撞这一下还是让他差点喊了出来。
他没时间耽误,憋着劲往路边滚了几下,顺着路基也滑进了林子里,然后很不情愿地在一棵树上撞了一下腰,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擦黑,徐北全身都是麻的,只有右手有些知觉,他动了动手指,感觉到有个温湿的东西在碰他的手。
小狼正一边哼哼唧唧一边用舌头在他手上舔着,还时不时用冰凉的鼻子拱一下。徐北用手指摸了摸它的鼻尖,哑着嗓子笑了两声:“别他妈在我手上擤鼻涕。”
一听到他醒了,小狼跌跌撞撞地蹭到了他脸旁边,在他脸上舔了两下,缩成一小团在他脖子边上趴下了。徐北没想到小狼能找过来,估计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呆在林子里是活不下去,所以跟定了他。
徐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活动了一下手指头,按下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记忆力不是太好,对于电话号码,他能用脑子记下的除了10086之外,只有两个人的,一个是徐岭,另一个是乔谦。
这种情况下,电话不能打给徐岭。
徐岭是他弟,同父同母的弟弟,优秀得简直不像他弟,对这个不争气的哥哥,他的态度是拒之千里不闻不问,而徐北也不愿意在徐岭面前将自己已经接近最低点的形象值追加成负数。
所以电话只能打给乔谦,乔谦跟他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儿,最主要的是,乔谦能帮他找到医生。
这个破手机的信号很不好,一接通就沙沙沙响个不停,他听到乔谦在那边喂喂地喊,自己说了三遍我是徐北都没能让乔谦听明白。
“我操他娘的……”徐北有点绝望地骂了一句。
“小北?是你吗?”电话的沙沙声终于消失,乔谦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感谢玉皇大帝啊,”徐北一放松就又忍不住咳了起来,胸口又撕心裂肺地疼了一阵,“我在北岭,你快来弄我回去,晚了我就得挂。”
“你怎么在北岭!”乔谦喊了一嗓子,又马上控制了声音,“我马上开车过去也要2个多小时,你在北岭什么地方?”
“不知道……”徐北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标志物,他有点后悔,自己跳车是不是跳早了,“在通往县城的某条小路边上,离县城应该很近了……”
“那我怎么找你!你受伤了?严重吗?你在户外?”乔谦一连串的问题让徐北一阵发晕。
“在林子里,不知道哪断了,可能哪都断了。”
“……我马上过去,手机还有电吗?”
“有三分之一。”
“我到了给你打电话,保持清醒,不要睡着了!”
挂了电话,徐北把手机塞回衣服里,想挣扎着换个姿势,被树干顶着的腰慢慢有了知觉,非常不舒服,但扭了半天,身体愣是在原地没能移动哪怕一寸。
“我就算不死,估计也得弄个高位截摊,”徐北侧了侧头,对正专心在他脖子上舔来舔去的小狼说了一句,又伸手摸了摸它,“你冷吧?”
小狼呜鸣了一声,算是回应。徐北咬着牙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扯着小狼的后腿把它裹进了衣服里,再拉上拉链:“你别死啊,你要死了,我上哪换钱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明天继续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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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难不死必有那啥 。。。
乔谦是在两个小时之后找到徐北的。
徐北打来电话的那个手机没等支持到他赶到北岭就莫名其妙地再也打不通了,乔谦只能无奈地开着车围着县城一通乱转。
能通进县城的路有四条,他挨个转了两遍才看到了其中一条路边上,雪堆有被刮擦过的痕迹。
这还得要感谢老天爷这两个小时里没有下雪,否则让他在这再转十圈,也不可能看到已经如同死人一样僵硬的徐北。
乔谦顺着路牙子滑下去,手直接先伸到徐北脖子上摸了一把,脉博很弱,有一搭没一搭很不敬业地跳着。
他一耳光扇在徐北脸上:“徐北!”
徐北没有反应,但胸口的衣服突然动了一下,乔谦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徐北脸上,没留意他衣服鼓着一块。这一动把他吓得够呛,往后直接坐在了地上。
羽绒服的拉链被撑开了,里面探出个白色的小狗脑袋。
“我!”乔谦忍不住喊了一声,又觉得声音有点大,于是赶紧压低了,“……靠啊。”
从衣服里钻出来的小狗没有理会乔谦的巨大反应,自顾自地在徐北下巴颏上舔开了,边舔还边哼哼。乔谦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徐北的衣服里为什么会裹着一只狗,他也没工夫多想,过去拎着小狗的脖子把它从羽绒服里抓了出来放在地上。
小狗在雪地上愣愣地站了一会,又往徐北身边蹭了过去,乔谦摸了摸徐北的胸口,发现是热乎乎的,估计是由于这小狗的体温。
这是好事,如果没有这只狗,徐北这会没准已经在下边跟阎王爷扯蛋了。
乔谦检查了一下徐北的伤势,不轻。腿上连裤子带肉地被划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有人帮他做过简单的包扎,血已经止住了,但胸口上伸手随便一摸就能发现肋骨断了,至于脊柱啊内部脏器什么的……天晓得了。
乔谦研究了一下,直接扛起来肯定不行,不定哪个动作就会造成二次受伤,再说也扛不动他,最终他决定,拖上车去。小狗亦步亦趋地跟在徐北脚边,直到乔谦把车后座拆了把徐北弄上了车之后,它才老实地在车轮旁边坐下了。
乔谦准备上车走人的时候看到小狗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被这小眼神弄得有点浑身不舒服,弯腰把小狗拎上了车,扔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出来躲债还带只狗……”
车子穿过县城的时候与一辆悍马擦身而过,乔谦开得急,悍马比他开得更急,差点撞上,他坐在车里骂了一句:“靠,赶着投胎呢。”
“给我多转几圈,他妈的就算是他投胎了,也给我从娘肚子里挖出来!”班大同坐在车里狠狠地骂着。
今天徐北当着他的面以跳崖这种大无畏的方式逃离了他的掌控,实在让难得亲自跑这么远来抓人的他非常丢面子。
班大同原本的计划非常丰盛,他甚至在车上放了若干工具,以期能在捉到徐北之后好好地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随着徐北面带笑容地往崖下一滚,他的完美计划全盘泡汤。
他们追下山崖时只看到了一片即将被飘雪掩埋掉的血迹,而之后的几个小时里都没能找到徐北。他班大同带着十几个手下,在小小的北岭居然找不到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就这么点地方,真是瞎了我的狗眼了,居然找不到一个要死了的人!”班大同非常恼火,冲着车里的几个手下开骂了。
手下想提醒他用词错误,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说下去,他怕班大同一棒子帮他开了瓢。
乔谦连夜把徐北拉到了叶敏敏的诊所。乔谦出发前给叶敏敏打过电话,让她准备好要用的器材,当时她表示了强烈地反对,但听到是徐北时,又满怀着愤怒无奈地同意了。
“要我说,徐北下次再出事,就让他死了算了,总有一天要把你一块卷进他的烂事里。”叶敏敏帮着乔谦把徐北弄进手术室里。
“先别说这些了,”乔谦迅速地把徐北衣服解开,检查他的伤势,“在雪地里躺了不知道多久,得先解冻……”
“放微波炉吧。”叶敏敏弯着腰给徐北测血压。
“看来这次班大同没打算放过他啊……”
“我这是第多少回看他光着身子了,”叶敏敏叹了口气,手脚麻利地拿过缝合伤口要用的工具,“我还没找男朋友呢,就因为他,我现在对男人的身体都没有性幻想了。”
“不至于吧,徐北身材挺好的,”乔谦给叶敏敏打着下手,“就是伤疤有点多。”
“别赞美了,我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
“他不是曾经扎进粪池子里把即将淹死的你捞了上来么……”
“老天,能不能不说这事啊!”
乔谦和叶敏敏折腾了一整夜,总算是让徐北赶上了从阎王爷那重返人间的末班车。
十点二十五分,徐北醒了。
“看我的手指,”叶敏敏伸出中指在徐北眼前晃了晃,“能看清吗?这是几?”
“……操,”徐北很虚弱地笑了笑,“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总这样能嫁得出去么。”
“几?”
“一。”
“嗯,看来脑子没有什么问题,”叶敏敏转头看着乔谦,“你什么时候把他从我这弄走?他得养一段时间,在我这里绝对不行,我不能让这家伙再破坏我对男人的美好幻想。”
“住我家吧。”乔谦对着徐北的脸研究了一会。
“不要,”徐北动了动,想坐起来,“我再找个房子……”
“你是想说我去帮你找个房子吧。”乔谦把他扶起来。
“那最好,”徐北靠在床头,动了动胳膊,又抬了抬腿,还好,没有残废,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很紧张地看着乔谦,“那只狼呢?”
“狼?什么狼?”乔谦被问愣了。
“一只白色的小狼啊,”徐北有点着急地比划着,一面觉得财路要断了,一面又觉得那小东西一个人在那林子里呆着肯定会死,“老子临死之前揣衣服里了的啊,你找到我的时候没看到?”
乔谦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我靠,那只狗是狼?”
“那本来就不是狗啊,是只狼啊,是只雪狼,”徐北一想到老乡提到雪狼已经看不到了就觉得自己手上这只小狼弥足珍贵,“我说,你到底看没看到?”
“你要有心理准备,”乔谦跳起来往门外跑,他是完全把那个小东西给忘了,“在车里呆了一夜,没冻死也闷死了……”
徐北没出声,盯着门,看着乔谦抱着一团白色的毛球跑进来的时候,他心里一下揪紧了:“怎么样?”
“有劲着呢,”乔谦捏着小狼的嘴把它放到徐北床上,“还想咬我……”
小狼被放到床上时耳朵还很警觉地竖着,眼神里透出紧张,几秒钟之后它看到了徐北,一下松驰了下来,隔着被子从徐北腿上踩着就往胸口上扑。
“再错位了不管接啊!”叶敏敏喊了一句。
小狼听到她的声音,站在徐北的肚子上停了下来,抬着一只前爪,犹豫着没有放下去。它偏过头看了叶敏敏一眼,脑袋一甩打了个喷嚏。
“我操。”徐北看着它这个样子,笑了起来,又扯到了伤口,皱着眉倒抽了口气。
“是我太美了吗?”叶敏敏啧啧了两下。
“有吃的吗?给它弄点吧……”徐北看向叶敏敏,又觉得她不会轻易地满足自己的愿望,于是又转头看着乔谦。
“它吃什么?”乔谦打开叶敏敏屋里的冰箱,里面赫然放着一只人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乔谦猛地甩上冰箱门,头发都立起来了。
“奶。”徐北在小狼鼻尖上摸了摸,有点干巴了,狗鼻子如果干了,说明健康状态不是太好,狼也应该差不多。
“有么?”乔谦看着叶敏敏。
“没有,我早就断奶了,”叶敏敏撇憋嘴,转身在柜里翻出一盒没开封的果汁,冲徐北晃晃,“这个行吗?”
“行行行,”徐北一个劲点头,哪怕是白水也行,至少能给小狼补充点水份,“劳驾帮找个碗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