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银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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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银和我-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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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偶然洒下点滴细雨的团团云层下面,有多少麻雀呀!看它们怎样在藤蔓之间钻进钻出,相互啄弄着小嘴,吱吱喳喳地吵闹!这一只落在树枝上又飞走了,留下了颤动的树枝;那一只飞下来在井圈小水坑的蓝天中喝上一口;另外一只落在披屋的小瓦顶上,那儿满是凋萎的花朵,棕灰的天色使瓦顶的色彩更加鲜明。 

  没有固定节日的幸福的鸟儿!它们有着真正天赋的纯真和自由,钟声对它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它们有的是悠闲的欢乐。多么快乐啊,它们不象那些可怜的颤颤兢兢的人们;它们没有一定的负担,没有天堂的欣喜,也没有地狱的恐惧;它们有自己的道德;它们的上帝就是蓝色的天空;它们是我的兄弟,我的多么温顺的兄弟。 

  它们旅行,不需要钱也不需要带行李!任何时候,只要它们愿意,就可以搬家,觉得哪里有一条小河或者有一丛绿叶,只要需要,它们一展开双翅就能得到它们的幸福。它们不需要知道哪天是星期一,也不需要知道哪天是星期六。它们在任何地方,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沐浴洗澡。它们爱它们的没有名字的爱人,它们的爱遍布全球。 

  那些可怜的人!当他们每个星期天关起大门去望弥撒的时候,它们忽然带着青春活泼的喧闹来到这家关闭着大门的花园之中。它们是没有仪式的爱情和欢乐的榜样;那里有它们非常熟悉的那么一个诗人和那么一头温和的小驴——你跟我们一起来吗?——正在友爱地望着它们。 
64、佛拉斯柯·贝莱斯


今天我不能出去,小银,刚刚在埃斯克里巴诺斯的小广场上看到了镇长的布告: 

  “所有的狗,在高尚的摩格尔镇街上通行时,若不戴上与之相适应的嘴套,我已授权属下格杀勿论。” 

  这就是说,小银,村镇上有了疯狗。昨天晚上我已经听到许多警察的枪声。夜里警察们经过孟都里奥、卡斯蒂约、特拉斯摩罗,到处飞速巡逻,这也是佛拉斯柯·贝莱斯的一大创造。 

  傻子洛利利亚挨个地向每家每户的门窗大声地喊:根本没有疯狗;我们现在的这个镇长,和上一个打扮成鬼魂东托的巴斯克人镇长一样,用开枪把人们都吓跑,好让他们自己的无花果和龙舌兰酿的白兰地过境。可是假如真有一只疯狗咬了你呢?我真不愿意这样想,小银! 
65、夏天


  小银在流血,被牛虻咬得流出了紫红的粘稠的血浆。知了拉锯似地在松树上鸣叫,没完没了……片刻的沉睡之后,一睁开双眼,看见沙面上的景色变得一片雪白,象狰狞的化石一样。在这炎热之中,不由得使人感到一阵骤冷。 

  低矮的灌木丛,星罗棋布地开着悠闲的朵朵大花。烟样的,轻纱般的,薄丝纸似的玫瑰,还带着他们的四颗红色泪珠。令人窒息的雾气,给平齐的松林刷上了一层灰白。一只从未见过的带着黑斑的黄色小鸟,不声不响地在树上呆呆地站着。 

  花果园的看守,敲打着铜器,驱赶大群从天而降想来吃桔子的飞鸟……我们来到了胡桃树的阴影下,切开了两个西瓜,随着不断裂开的清脆的喀喀声,露出了玫瑰般红色的带着霜花似的瓜瓤。我一边听着远处村子里晚祷的钟声,一边慢慢吃着我的半个;小银像喝水一样吃着它那半个里的甜瓤。 
66、山上的火灾


  沉重的钟声!……三下、四下……火灾! 

  我们停下晚餐,怀着紧张的心情,辛苦地经过狭窄的小木楼梯,爬上空旷而寂寞的平屋顶。 

  “……在卢塞纳那边!”已经到了上面的阿尼利亚从黑夜中从上面向楼梯下面喊着……当,当,当!来到了外面——可以喘一口气了!——钟的强烈撞击的鸣响,敲打着耳膜,震撼着我们的心。 

  “了不得,了不得……一场好大的火灾!” 

  是啊,远处的树枝轮廓清楚,一动也不动,形成一条黑色松林的地平线,仿佛用红、黑两色制作的景泰蓝,就像彼埃罗·迪·柯西莫①的《狩猎图》一样,那里,火只用红和黑以及纯白色画成。有时候,显得格外光亮;另外的时候,红得几乎变成玫瑰色,像正在升起的月亮……火像一个永恒的元素,在这孤高清寥的八月之夜,似乎想永存下去……一颗流星划过半空,消逝在蒙哈斯上面的蓝色之中……我只伴随着我自己…… 

  小银在下面厩栏里发出的一个叫声,把我带回到现实……所有的人都下去了……己经到了收葡萄的时候。在这初凉的夜晚,我觉得身旁刚刚过去的那个人,好像就是我童年时放火烧山的那个“小公鸡”佩佩——摩格尔的奥斯卡·王尔德②——已经有点老了,黑色的头发夹着花白卷曲的鬓毛,像女人似的圆润丰满,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装,一条棕白相间的大格子裤,口袋里满装着长长的直布罗陀的火柴…… 

  —————————————————— 

  ①彼埃罗·迪·柯西莫(1462-1521):意大利佛罗伦萨画家。 

  ②奥斯卡·王尔德(1856-1900):英国作家,诗人。 
67、溪流


  这条溪流,小银,现在已经干了。沿着它我们可以去到放马的牧场。在我的发黄的旧地图上,有时它还是原来的样子,草地上废弃的水井旁锦缎般的罂粟花,被太阳晒得萎靡不振。在我的感觉里,有时又把它搬到一些遥远的地方;它们并不存在,或许仅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小银啊,就是从它这里,闪发出我儿时快乐的幻想,就像一朵太阳下的牛蒡花。我开始惊喜地发现,这条雅诺斯的溪流,就是圣安东尼奥路口那条穿过喧闹的白杨林的溪流。到了夏天,经过它干涸的河道就可以走到这儿。到了冬天,在白杨树那儿放下一只软木的小船,顺流而来,可以直到这些石榴树旁,经过安古斯蒂亚斯桥下,在牛群经过的时候,我就隐藏在这里…… 

  这个儿时的幻想多么的迷人,小银,我不知道你可曾有过这种幻想!所有的来去之物都在十分有趣地变化;刹那之间,全部的画面都在你眼前闪过……一个半盲的人在走着,望着内心也望着外界,有时候翻转颠倒过来,在灵魂的影子里装着生活的形象;或者打开在阳光下,象一朵真正的鲜花,开放在真正的岸边。啊,这种心灵如水的诗意,是一去再也不会复返了。 
68、星期日


  小钟的舌头开始喧闹。它的鸣响,在这节日早晨明净透蓝的上空,忽远忽近地回荡。金色的音响落向萎靡的田野,重新唤起了欢乐和繁华。 

  所有的人,包括守门的人,也一起到镇上看祝圣的队伍去了,单独地留下我和小银。多么安宁!多么清静!多么舒适!我让小银去到高高的草地,自己躺在满栖着小鸟的松树下念峨默伽亚谟①…… 

  在两次钟声之间留下的寂静里,感觉到了九月早晨内在沸腾的音响和形态。金黑色的黄蜂,在满挂着串串饱满的麝香葡萄的藤蔓之间回旋盘飞。蝴蝶在花丛中翩舞起落,五彩缤纷,使人感到眼花缭乱。这时候,寂寞却化作了一道思想的闪光。 

  有时,小银停止吃草,望着我;我有时也不再念诗,望着小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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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峨默伽亚谟(1070-1123):波斯诗人。 
69、蟋蟀的歌声


  小银和我在夜晚的漫步中已经听惯了蟋蟀的歌声。 

  蟋蟀在黄昏时第一次歌唱时,开始迟疑不定,低沉而生涩,但是它不断地摸索着改变着调子,逐渐上升,探寻一个最和谐的发音方式。忽然,星星在透明的绿色天空上出现了,这时歌声已变得银铃般的流畅、柔和,十分悦耳。 

  紫色清新的微风在荡漾,夜间的花朵已全部绽开,一种圣洁的浓香沿着草天一色的平原在弥漫。蟋蟀激动的歌声像是影子发出的音响,流畅而坚定地在田野各处鸣响。它们发出的像双生兄弟般相象的音调,飞翔相聚在明净的黑暗之中。 

  时间在平静中流逝,世界上没有战争,安睡的农民在他的梦境中仰望着遥远的天空。也许那些相视心醉的充满着爱情的眼睛,正在一道围墙和藤蔓之间过去。豆田向村镇投送来温柔芬芳的信息,好似一个大胆的青年坦露着他纯真的感情。二点钟的风,三点、四点钟的风,在绿色月光下的滚滚麦浪之中叹息……这么多蟋蟀的响亮的歌声,反而使人淡忘了…… 

  在这儿!小银和我打着寒战回去睡觉,当我们经过带着白色露珠的小路时,听到了黎明蟋蟀的歌声!月亮在下沉中发着迷濛的红光,歌声沉醉在月光和星光里,多么浪漫,神秘,丰富。就在这时,一些阴郁的大片云彩,用它蓝紫色模糊的边缘,将白天从海中慢慢地拉起…… 


——OCR:aisitair详细校对:肖毛转载自纯真年代 







70、斗牛


  你是不知道,小银,那些孩子们来这里干什么吧?他们是来要求我让他们今天下午带你一起去斗牛而来讨钥匙的。可是,你不要急,我已经告诉他们,想都不要想…… 

  真是发疯,小银啊,全镇都因为斗牛在骚动。一个乐队从一大早起就在酒店的门前用走了调的声音各管各地吹打起来。整条新街由上到下,由下到上,车水马龙,来往不息。后街那里,正在为斗牛准备“卡那里奥”,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黄色车子。所有院子里的花,一朵也没剩下,全给那些女主席们拿去了。年轻的小伙子们戴着宽边帽,穿着衬衫,嘴里叼着雪茄,笨拙地在街上走着,散发出马厩和白兰地的气味,看着真叫人遗憾! 

  差不多两点钟了,小银,在这寂静的片刻,唯有太阳照耀着大地;这是这一天之中唯一明净的空隙,斗牛士和女主席们还在穿着衣服。你和我跟去年一样,从旁门出去,经过小巷走向田野…… 

  多么美丽的田野啊;在这几天的节日里,人们却遗忘了它!只有一个老头在花果园的明净的水池上面俯看着酸葡萄……远处,斗牛场上清晰的音乐、掌声和狂叫的喧闹,在村镇上空汇成一顶粗鄙的声冠,可是当我们一旦向着安静的海边走去,这些就都在身后消失了……而灵魂,小银,她是崇高美感的王后,谁向她致以谦卑的崇敬,她就对谁赐予大自然那广漠健康大地上的无穷光辉的壮丽美景。 
71、暴风雨


  恐怖。屏住呼吸。冷汗直冒。可怕的低沉的天空窒息了黎明。(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寂静……爱情中断,罪恶在战栗,闭着双眼的良心在谴责,更加寂静…… 

  闷喑的雷声不断地轰响,像没有打完的哈欠,又象一个巨石般的重物从天顶落到镇里,不断地滚动在这空旷的早晨。(没有地方可以躲避。)一切娇弱的东西——花朵,小鸟——全都在生活中消匿。 

  怀着恐惧,胆怯地从半掩的窗户中偷望被惨白的闪光照亮了的上帝。那边东方云块的大裂缝之间,泛出无法与黑暗相抗拒的灰暗混浊而寒冷的淡紫和玫瑰似的红色。六点钟的班车,好象还是在四点;倾盆大雨之中只听见街角那边的车夫为了壮胆而大声唱着,后来一辆收采葡萄的空车疾驶而过…… 

  晚祷的钟声!钟响夹在雷声之中,好似嚎啕的大哭,难道这是世界最后的晚祷?这样一边徘徊一边哭泣,不知想要做什么。要不然干脆赶快停下,要不然就敲得更响,盖住暴风雨的声响…… 

  (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人们的心都收缩得僵硬了。各处传来孩子们的叫声…… 

  “小银怎么样了?仍然单独呆在那么毫无防卫的厩栏之中?” 
72、收葡萄


  今年,小银啊,送葡萄来的驴子怎么这样的少!那些招贴上用大字写着:六个雷亚尔一斤,也没有用。到哪里去了,那些驴子?那些从鲁塞纳、阿尔蒙特和巴洛斯来的驴子;它们像你驮着我浑身的血液一样,驮着饱胀得往外涌溢的黄金般的液体,排着长长的队,一小时一小时地等着到压葡萄的作坊卸货;葡萄汁流了满街,女人和孩子都拿着瓦罐、土瓮、水壶跑来…… 

  那时候,那些酒馆充满了欢乐,小银!那是狄兹莫的酒馆!在那棵大核桃树垂落的屋顸下,酒窖在洗刷,歌声不断,靴子的声音有的轻松,有的响亮,有的铁链般沉重。工人们光着腿走过,扛着装满葡萄汁或是牛血的大壶,晃荡着,泛着泡沫。远处,披屋的下面,桶匠在敲打,清晰地听得见锤击时的空响。里面那些干净的刨花发散着芳香……我经过一个门进入阿尔米朗特,又从另一个门出来;两扇快乐的门相对着,在制酒工人的爱抚之间,他们都各自有着光彩的生动形象…… 

  二十个作坊不分昼夜地踩着葡萄。那么拼命地狂踩,令人目眩,然而又是多么欢乐,多么热烈!今年,小银,全部窗户都堵上了;厩栏那边,只留下两三个人踩就足够了。 

  现在,小银,应该做一点事了;你总是不去,可是像一个懒虫了。 

  ……别的那些驮东西的驴子在向小银张望。它还是那样自由,闲散。为了让它们不要有恶感或者说它不好,我带着它到邻近的场上,装了葡萄,慢慢地从它们身边走过,去到压葡萄的地方……然后我就偷偷地将它带走…… 
73、夜


  节日的村庄,灯火映红了天空,温和的晚风中送来了忧郁的华尔兹乐曲。关闭的教堂,僵硬惨白地沉默着,似乎在深蓝、土黄和紫罗兰的幻想般的色彩之中徘徊……酒馆的后面是一片黑暗的郊野,昏黄的月光笼罩着河面。 

  田野上只有树和树的影子。还听得到断断续续的蟋蟀的振鸣;星星散乱在水底,被浸洗得柔和而湿润,里面还传出一种梦呓般的咕噜不清的声音……小银也从温暖的厩栏中发出了悲呜。 

  羊儿醒了,小铃微微地响了一阵,然后又静了下来……远处,蒙特马约那边传来另一头驴的叫声……接着,又是一头,从巴列霍埃洛那边……一只狗在吠…… 

  夜是多么的清明,花园里的那些花看起来就像在白天一样。富恩特街最后一个转角的房屋前,暗红的街灯下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是我?不,我是在芬芳的天际,在金色浮动的月光、丁香、微风和阴影之间,倾听着自己的几乎停止了的心声…… 

  大地在旋转着,那么辛勤,那么柔和…… 
74、萨里托


  葡萄收获季节里的一个昏暗的下午,正当我走到小河边的葡萄园里的时候,妇女们告诉我,有个小黑人在打听我。 

  我立刻就往场上走去,看见他已经从小路上向下走来。  

  “萨里托!” 

  萨里托是我的波多黎各女友罗莎利娜的一个佣人。为了能到村镇上斗牛,他从塞维利亚逃了出来,身上一个钱也没有,只将红色的斗牛披风叠起来,往肩上一搭,饿着肚子从尼埃布拉一路步行到了这里。 

  采葡萄的男人们用轻蔑的目光斜着眼瞄着他;女人们倒并不是因为她们自己,主要是因为她们男人的关系而回避着。他刚刚经过压葡萄汁的地方就和那个咬破他耳朵的孩子打了一架。 

  我对他笑了一笑,亲热地和他说话。萨里托不敢向我伸手,却去抚摸小银,它正在走着,一面吃着葡萄,一面神气十足地向我望着…… 
75、午休以后


  当我在无花果树下醒来的时候,下午浅黄的阳光已近乎苍白,给人以一种惨淡的美感! 

  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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