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欢喜的疯疯癫癫,大太太邢氏也是与有荣焉,走路都脚下生风,生平头一回开箱笼开的如此爽快,贾政在旁瞧着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又不能说圣人乱了嫡庶,只能一甩袖子去了书房。
二太太王氏却还被老太太拘在身边,躲不开骂不得,口中没多一会儿就泛起一股腥甜,垂下的眼眸里也满是血丝。
可怜她那般好的元春,竟要被个丫头生的贱种踩在头上!她怎能甘心!如今大房坐大,这府里日后哪里还有她们娘们站的地儿?
王氏得着迎春封妃的消息前刚听说元春封了美人,这一喜一惊之间可谓心肝俱裂,一时便有些迷了心智,面上带出了几分狰狞。
正忙着分派管事媳妇们的周婕一眼瞥见,心中警醒,又见迎春自接旨后一直神思恍惚,连忙叫自己的大丫头月梅先送兀自怔愣的迎春回院子里休息,等把纷至沓来的琐事料理清楚后便与琏二奶奶柳霞一同过去与迎春说话。
可怜这满府眼里看着的,嘴里说着的都是天家荣耀,也只有周婕妯娌还真正挂念着迎春这个人。
再说贾赦,等他慷慨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古董珍玩添到迎春的私房里之后,便以国丈自居起来,三不五时便要领着小厮到外头抖抖威风。
这一日贾赦正舒舒服服捧着手炉坐在软轿里去盛记赏玩奇珍,不防轿子忽而停了,一时猝不及防差点摔出去。
贾赦正要大骂,却对上了大太监戴权似笑非笑的脸,登时一个哆嗦,缩着身子跟戴权进了宫,叩见当今水清。
瞧在贾瑚的面上,水清并没有让尸位素餐的贾大老爷跪太久,心平气和的叫了起,还赏了贾赦一盏茶吃。
贾赦哪里敢吃?捧起杯子抖着手往嘴里塞了半天,也没尝出里头的滋味。
暗叹一声犬父虎子,水清面无表情的打量了贾赦半晌,才点出了今日召他进宫的用意。
一则,水清不愿贾瑚在外浴血评判却被游手好闲的贾赦连累。他是要与贾瑚君臣相得流芳千古的,岂能容贾赦巴巴的把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再则,以贾瑚的功劳,区区一个二品侍郎如何够,怎么也要如袁志明一般,以武封侯。可贾赦不过是个一等将军,若是贾瑚比贾赦爵位还高,已有心病的上皇必定不会答应。况且,若是单封贾瑚一个侯爵,那荣国公传下的爵位就该落在贾琏头上。
朝廷却不需要如此多的勋贵。
贾赦起初听水清身边的宫人一桩桩一件件的念着他这些日子做的仗势欺人的污糟事儿惊得险些没昏过去,后来又听着水清终于开了金口,却是要他上折子乞老,把爵位让给长子贾瑚,一时转不过弯来,只以为水清今儿个便要发落了他,两眼一翻,竟就这么晕在上书房里。
水清也没想到贾瑚的生父贾大老爷如此不经吓,瞠目之余也没叫御医,亲动龙手狠狠掐了贾赦人中一把,惊得痛醒过来的贾赦好悬没又倒地不起。
见贾赦如此不顶用,水清也懒得废话,直言告诉贾赦大可回府安享尊荣,只要安分守己,自有子孙福气。
觉出圣人并不想拿自己开刀,贾赦刚刚惊走的神智便回了笼,不消片刻便明白圣人这是要自己赶紧给儿子让位,莫要挡了后头泼天的富贵荣华。
贾赦心中大喜,虽说不能在外威风炫耀略绝遗憾,可圣人都发了话,他能在府里扬眉吐气也是好的,当即磕头领旨,回府之后连饭都没用,先拎着袍角冲回书房写了折子,恭恭敬敬捧给随他一同回府的内侍。
第二日大朝会,水清便在群臣面前盛赞了贾赦贾瑚父子,准了贾赦所求,贾瑚袭爵,为一品一等将军。
同日,南越报捷,贾瑚加封一品英武殿大学士。
宣读圣旨的天使抵达贾瑚中军所在之地时已是三月之后,已经升任管事的捧纸压着一箱太太奶奶们打点的衣物干货也不过只比天使晚到了五日。
贾瑚这才知道,还没等自己大军凯旋,妻子周婕便已经以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领着他们的孩儿搬进了他前世今生想了两辈子的荣禧堂。
如今除了老太太史氏还能凭着辈分说几句不阴不阳的话,再也没人能难为自己的妻子儿女。
凤冠霞帔,当家作主,他允诺的,都实现了。
75章
贾瑚接到圣旨不久;礼部尚书大学士周泽便上书乞休;水清及上皇皆不允,正伤感忠心之臣大多老去的上皇甚至还趁着正午精神尚可的时候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口谕;又听大太监夏秉忠将意思又说了一遍;才挥挥手,让夏秉忠去周府传旨。
谁知周泽用了几日上皇赐下的补药,却真个儿卧床了。御医、太医去了几波;都异口同声说周尚书的身子温养为上,切忌劳神;上皇也无可奈何;只得在周泽连上五道折子乞休后点了头。
上皇点了头;水清自然便准了,另赐沉香木拐杖一根,又提了原户部右侍郎郑彤为礼部尚书,周泽两字亦有恩荫。
周泽这才松了口气,每日里在周府后院疏散筋骨教导幼孙,倒比先前自在得多。
自从荣国府大老爷贾赦上书让爵,大房庶女入宫为妃,京中但凡有点眼色的便晓得贾瑚彻底平定南越叛乱回京后必定贵不可言,浸淫官场大半生的周泽自然瞧得更加明白。
周泽一生谨慎,之所以当年受上皇器重,一是已故周老尚书荫蔽,二是他一直尽忠王事,并不敢掺和进夺嫡之争。因此当年周泽头一回隐约听到风声,说是他的一双好外甥,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贾瑚、贾琏都在私下为五皇子水清办事时,险些一口气提上不来。
五皇子确实好。周泽冷眼看着,五殿下论器量论智谋都是皇子们中的翘楚,连他自己受命为五殿下取字时,都将清字做河清海晏解。可这又有什么用?当初端敏仁太子也是龙章凤姿众望所归,最后还不是被红了眼的兄弟设计鸩杀了?后头真正坐了龙椅的这位说句好大喜功、睚眦必报都是轻的。
周泽有心劝阻,却知道开工没有回头箭,况且他能用父亲的威严约束的住自己的儿子,外甥们到底姓贾不姓周。
直到南越平定在即,周泽这颗心才真正放进了肚子里,决定乞休。
毕竟这许多年来周家并不曾真正投靠当今麾下,他又身受上皇器重,留在朝堂上不但对后辈无益,反而有离间了他们君臣默契的危险,不如早些退步抽身,也能泽被儿孙。
至于仍不肯退的那些,周泽也只能叹一声当局者迷。
这一帮老臣,所依仗者无非是上皇,可上皇又能庇护这些人多久?他日上皇有个什么,这些人难道还能指望受了多年弹压的当今网开一面?
周泽在府内为多年同僚们唏嘘,京中也颇有人以为他是当真命不久矣,才连连乞休,日夜盼着收到周家的讣告。
结果周家的没来,宁国府的云板先响了。
二太太王氏自从被逼搬到梨香院后夜里便常辗转反侧,云板一响,她几乎是立刻起身,正要开口唤值夜的大丫头金钏儿,被王氏接来小住些日子的薛宝钗便领着丫头们进来了。
“姨妈,守夜的婆子们来传话儿,说是东府小蓉大奶奶没了。”
望着神色骤变的姨妈王氏,薛宝钗平静淡然的行了个礼,自金钏儿手中接过王氏的外衣亲自帮她穿戴起来:“老太太屋里的鸳鸯也来了,说是宝玉被惊着了,刚喝了宁神汤药睡下。老太太的意思,宝玉还小,去不得那等地方,就留下陪老太太。”
还小,一想到鸳鸯温柔的说出这句话,薛宝钗心头就满是苦涩。
眼瞅着十五的爷们,在这家里还被宠的文不成武不就,仕途经济一窍不通,偏生他就是母亲为自己选的夫婿。
金玉良缘,她薛宝钗有个金锁,要捡着有玉的匹配,金锁上刻着八个字,与贾宝玉那块通灵玉上的字恰是一对,阖府上下谁人不知?
姨妈隔三差五就接自己来住,这府里也就老太太还在装糊涂,不是要宝玉多跟林家姑娘玩耍,就是派人去史侯府上接了史湘云来玩,摆明了告诉姨妈和自己母亲,她就是瞧不上自己。
若有一丝儿旁的路,薛宝钗也不愿大好年华耗在贾家,只为了等姨妈和老太太那无休止的暗斗。
可惜就算她是王家的外甥,皇商薛家的女儿也不好嫁。小选落选后也有人家来提亲,不是门第太低,就是人品下流,王家两位舅母又冷淡的很,压根儿不愿带她出门交际,蹉跎许久,贾宝玉竟成了最好的选择。
二太太王氏却没注意到薛宝钗的异样,她眼下满脑子想的都是大房婆媳的可恶嘴脸。
他们二房一家如今住的这般偏远,这会子,大房婆媳,特别是那个杀千刀的周氏,定是已经好整以暇的等在上房,要看她风尘仆仆赶过去的凄惨模样。
从荣禧堂到老太太的院子,不过一息功夫,她岂能不知道?
那条路,她在心里走了何止二十年。
什么叫既然瑚儿已然袭爵,周氏就该带着孩子们先住过去?什么叫既然如此,他们做叔叔婶婶的住的离侄儿媳妇那般近不甚妥帖?
老太太一直说宝玉是心尖子眼珠子,怎地这一回就不管不问,任由她们娘俩被大房那起子黑心烂肝的排喧?
不过是看贾瑚那个短命鬼出息了,也想豁出一张老脸去沾一份荣光。
可恨自己先是丢了管家大权,处处仰人鼻息,又被赶到这么个小院子里来,最后连仅存的宝玉都不能带在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留在老太太院子里,被那些狐媚子妖道的哄骗。
今儿这事,还不晓得是哪个烂了肚肠的在宝玉那儿犯口舌,吓坏了她好好的宝玉。
想到此,王氏恨得直咬牙,穿戴好素服首饰便带着贴身丫头一路疾行,没多久,便赶到了老太太史氏居住的上房,与大太太邢氏一道,带着周婕坐车去宁国府道恼,至于琏二奶奶柳霞,她又有了三个多月的休息,这种时候自然不方便过去。
自打二房一家子搬到了梨香院,大太太邢氏面色便红润了不少,心性也比以往宽和不少,到了宁国府后宅一见抱着长孙贾磊正哀泣不已的珍大奶奶王熙凤,邢氏便也跟着红了眼圈,哭一声苦命的儿就搂住了王熙凤,看得正抽帕子的周婕一顿。
凝神细瞧,王熙凤那份哀戚能有两分真意便是多的。
周婕这几年来隐隐觉出宁国府内大有蹊跷,说不得秦氏便是叫王熙凤揉搓死的,可王熙凤对孙儿磊哥儿也真真是疼到了骨子里,一落地便抱回自己屋里养着,什么都用最好的供着,着实让人费解。
王熙凤也知道周婕心里疑她,但她可没动那个小娼妇一指头,谁来也不怵,只管放心跟邢氏对泣,怀里的磊哥儿对生母秦氏一丝儿印象也没有,这会子一滴泪都没有,只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王熙凤,小手还攥着王熙凤的襟子。
握了握磊哥儿的小手,王熙凤只觉底气更足。
毕竟作祖母的把孙子抱到身边养放在哪门哪户也没甚不妥当,谁知道秦氏那般柔弱,为着见不到儿子就吃不下饭?
她可全都是为了府里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孙着想,秦氏病的七死八活几年下不了床,过了病气给磊哥儿可如何是好?
至于秦氏是不是心里有鬼才落得个心思过重忧虑成疾,她一个做继婆婆的哪里知道?
没了更好。
王熙凤掩在帕子下的唇角微微一勾又撇下。横竖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贾珍那老忘八,也生不出儿子,正好秦氏一了百了,她再悉心教导磊哥儿长大,日后也能做个威风八面的老封君。
这一回,王熙凤咒了不知多少遍的死老天,真个儿站在了她这一边。
秦氏七七刚过,王熙凤正有意先私下为贾蓉相看一门柔顺好拿捏又貌美的继室,宁国府又出了一件大事。
卧床多年的贾珍珍大爷,叫亲儿子小蓉大爷气得两眼翻白,一命呜呼了。
原来,自从知晓了生父贾珍与妻子秦氏有意扒灰一事,没胆子违逆父亲的贾蓉便对妻子秦氏避如蛇蝎,本以为这辈子就是个剩忘八,谁想到继母王氏手腕那般好,直接弄断了父亲的腿,又吓病了秦氏。
不用当剩忘八,贾蓉高兴之余更是忌惮王熙凤的能为,王熙凤又捏住了宁国府的银钱财物,贾蓉一分一厘都要从王熙凤处支取,那真是指东不敢往西。
王熙凤对贾蓉也没什么指望,窝囊废更好,因此从不督促他上进,只管精心照料磊哥儿,毕竟这才是她跟大姐儿母女的指望。
谁知窝囊废也有跟自己老子呲牙的时候,等王熙凤得着消息,贾蓉已经勾搭上了贾珍仅有的两个通房。
啐一口王八犊子一条藤,王熙凤也懒得管他。
王熙凤不管,贾珍却是在乎的。一直为可心的儿媳可卿病故神伤的贾珍偶然发觉一向唯唯诺诺在他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儿子贾蓉竟敢私通他的通房,当即大方雷霆,气得双目泛红,当场扬起拐杖就要把贾蓉和丫头双双打杀了。
贾蓉怕贾珍是怕惯了的,直接就吓傻了,任由棍子落在身上,正觉得眼前晕眩,不防跪在旁边的丫头拔尖嗓子嚎了一声,还没等贾蓉回神,就被两眼翻白的贾珍砸在了身上。
珍大爷急怒攻心,就这么去了,贾蓉又是伤又是惊,也病得下不来床。
打杀了那个通房,王熙凤美目一转便计上心来,并不听父亲叔叔要自己代磊哥儿上折子的话,而是让心腹陪着去城外找到了清修的贾敬,把他的孝子贤孙的丑事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气得贾敬也差点儿过去。
贾敬一缓过来,便叫王熙凤派人去荣府找贾琏,献上宁府的大半钱财,只求保住磊哥儿和爵位。
倒不是贾敬真觉得钱财能顶用,而是他忖度着上皇时日无多,对已去的几位皇子也颇多怀恋,这时候捐了家财,定能得上皇垂怜。
王熙凤本不愿意,可转念一想,这买卖不能总想着空手套白狼,既想得皇家恩典,便要舍得真金白银。她的嫁妆还在,以后偌大宁国府全靠她养活,谁敢在她面前发昏?
嫁入宁国府多年,王熙凤头一回没有阳奉阴违,老老实实按着贾敬说的办了。
之后不到三月,上皇果然为宁国府一事叫了水清过去训斥,水清既得了宁府钱财赈济因兵祸流离失所的百姓,便也大方了一回,越过贾蓉把宁府爵位给了奶娃娃贾磊,不过依旧降了一等,为五品游击将军。
而这一年腊月,终于传来了贾瑚回京的消息。
八百里捷报,兵部右侍郎,征南将军贾贾瑚亲手擒获南越土司,剿灭叛军,正押送土司全族返京。
76章
大军刚过洞庭湖;朝中便议出了各种凯旋时的典制;又议贾瑚等人的封赏,其中闵氏一族因族长闵儒及其长子闵讷、次子闵语皆为国捐躯;对闵儒幼子闵谚的恩赏便格外重些;御笔朱批,封闵谚为一等子,责内务府在京中择址建府;余下诸人亦纷纷有了定论,只有贾瑚一人始终未有明旨。
不是没有那等眼红的想要踩贾瑚一脚;毕竟领兵在外极难处处周全没有错漏。可他们也晓得贾瑚幼年便是当今伴读;有从龙之功;乃是当今心腹,哪个真吃了雄心豹子胆往上撞?不过是哼哼两声罢了。
到了大军凯旋那日,水清亲率百官迎出百里,贾瑚要跪下行君臣大礼,也被水清不容置疑的拦住,戴权觑着水清的脸色,当场尖着嗓子念出早已备下的明黄圣旨。
封贾瑚为一等毅勇侯,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左侍郎兼兵部右侍郎。
旨意一出,群臣静默,瑞雪绵延间只闻贾瑚下拜叩首时的铿锵之声,这一回,水清并未阻拦,只是含笑按了按他的双肩。
之后便是礼部议好的章程,犒赏三军将士等等不一而足,贾瑚与几个参将一同伴驾回宫,水清还要赐宴群臣。
荣国府两位老爷今日却都没有入宫。
贾赦虽然觉得长子给他挣足了面子,有心去宫里受百官恭维,可在贾瑚抵京前两日,大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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