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
他的嗓音很温柔,却意外地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她盯着他的脸、他镜片后的眼,再度深陷于他的魅力。真奇怪?她想,怎么以前没注意到这位学长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她动了动唇,轻轻说起来:
“有、有一个东西一直跟着我,我很怕……”
她声泪俱下,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
讲到最后,她虚弱无力地瘫坐在床上,双手捂住脸:“我不想让更多的人因为我受到伤害,可我没办法阻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逃跑!”说着的工夫,忽然被东郭温柔地抱住了。她全身一僵,随即松弛下来。
“别担心。”他在她耳边低语,“相信我么?我会帮你,我发誓……”
“要、要怎么做?”她泪眼朦胧地凝视他,能觉出自己的心正突突地跳个不停。
他也看着她的脸,微笑着说:“和我走吧?今晚之后。”不等她说话,他已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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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NO。4 01 。。。
S。W。档案Ι
《我眼中的神迹》
NO。4 01
徐之元接通电话,还不等开口,另一头便响起周超的聒噪:
“是我呀哥们儿,别他妈提啦!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审判组那帮孙子没逮着李元虎把柄,上丫家里搜、没日没夜审,愣没结果,只能给丫放了。除没收丫四级力量,屁事儿没有。我那八级力量后来也没了,原先锁在球里那二级半丢了吧?审判组那帮废物就把从李元虎那儿没收的匀了二级半给我,管个屁用!
“我一回厅里——我跟你说,真怕李元虎给我小鞋穿!果不其然哪!老头子太毒了!我就赶紧提交了申请调岗。请调到你们署吧?结果上头还没批,肯定是丫使坏!”
徐之元听着,没作声。他知道没让周超调岗的不是李元虎,而是胡步贤,就因为胡步贤说了句:“周超那小子嘴太缺德!”,周超的申请便没通过。
另一头还吵吵着:
“李元虎那孙子可真不是个东西!不让我死吧?到头来给我弄一生不如死,让我上印度调研去了!”
“那不挺好?”
“好?我跟你说,这地儿仨字能概括:脏、乱、差;上火车跟赶早市似的,比咱春运还挤!人都得摽门框上,车门也没有!买不着票吧?还找不着黄牛党,活急死人!”
听到这里,徐之元简直有种报复的快感——他还记着上回周超说他坏话的事。他拼命压抑这种喜悦,装得很同情对方:“那什么,没豪华座儿啊?不坐火车不行啊?”
“豪华座儿?单位不给我包销!我还不省吃俭用?要不坐火车,还坐11路?连车站牌子都没有,一水儿私人小公共,黑得不行,不敌火车呢!”声音中断了两秒,“嘿?!你丫还我!那是我的!”电话里一阵嘈杂。
“喂喂?出什么事?”
又是一阵嘈杂,传来周超愤愤的叫骂:“操!刚买的香蕉让猴儿抢跑了!这鬼地方,到处都是猴儿跟猴屎,我看快瘟疫泛滥了!哥们儿,你说我容易么我?人生地不熟,还言语不通……”
“等、等等啊?”徐之元捂住手机,回头看向拍了他肩膀的同桌,“什么事?”
“你组长找你呢。”同桌在耳边说。
徐之元吓一跳,对电话说了声“有急事”,赶紧挂断电话,跑出教室。
胡步贤一手夹着烟,顶着不耐烦的神情在外面徘徊,一看到徐之元,停住脚步:“慢性子啊?”
“没有没有!刚知道,真的!”
“行行,跟我走。”
“那、那什么,我先跟老谢请个假?”
“罗嗦!我替你请了!”
徐之元只得闭嘴。至于胡步贤究竟有没有给他请假,他虽然忐忑,却不敢问。
上回他们交换灵魂,胡步贤一直没给老谢解释,让老谢一直因为那句“你丫作死”误会到今天,让徐之元一直百口莫辩。
他们乘小电梯到大厅,再乘大电梯到写字楼一层。
胡步贤闷闷地走在前面,看上去很不高兴。徐之元不敢问他出了什么事,跟着他到外面,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跨入隔界。
几个路人惊叫成团。
胡步贤在灰蒙蒙的影子界里低头走了几步,回头对徐之元说:“你站这儿放哨,要看见署里的人,尤其东郭,赶紧告诉我。”用下巴指指现实世界中一座乳白色的二层建筑,“看见那小旅馆吗?那是目标。我不叫你,你别过来,甭管发生什么。听见没有?”
“听见了。可是组长,这回什么任务?为什么不让人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说着的工夫,胡步贤只身走进现实,走进那个乳白色的小旅馆。
徐之元独自在影子界里监视,运用魔法视线,可以很容易地看到搭档的状况。
胡步贤不理会前台人员的搭讪,径自走上二楼。
这是一幢老建筑,两侧的墙壁斑斑驳驳,露着粗糙的内里;水泥汀地面凹凸不平,俨然一张麻子脸;那些客房木门上的绿油漆,剥落大半,剩下的像霉菌一样,在门板上爬得东一块、西一片。
胡步贤目标很明确,他直接推开了右边第四个房间的门。
房里只有一个女大学生。胡步贤进去时,她正坐在床角,一脸茫然地看电视。
见到陌生男孩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把茫然的脸转向他。一秒钟后,她触电般窜起身,指着房门对男孩尖叫:“快跑!快!”
话音未落,电视自动关闭了。电线被一只无形的手扯断,蛇一样向男孩游移过来,吐着蓝色的火花。男孩动也没动,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闪烁着坚定和杀戮的光芒。
“跑!趁还来得及!”
女大学生想伸手阻止越游越快的电线,却害怕得靠近了又缩回。
电线在男孩面前一跃而起,像条发怒的眼镜蛇,嘶嘶地吐着闪电般火花信子,扑向男孩。
男孩仍只是看着它,眼睛眨也不眨,视线像落在电线稍后方的虚空中。他突然向电线伸出右手,张开的右掌心飞快弹出一弯呼啸着风声的、半透明的刀——空气刀,徒闻其声,难见其形。
刀锋飞转,抖动四周的空气嗡嗡作响,只嗖地一声,将电线削成两截。电线像两段死蛇,软趴趴瘫落。空气刀继续向前,穿透窗玻璃,在外面的虚空中兜了个圈,撞上什么,爆发出鞭炮般的噼啪响动,闪出几点火色的火花,啪地熄灭。
那个女大学生已经停止尖叫,顶着一符超级夸张的惊愕表情,看看电线、看看男孩,简直分不清谁比谁更怪。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大学生总算恢复了理智。
男孩转过身来看向她,从头打量到脚、从脚打量到头,冷冷一笑,透出些鄙夷。他没有回答她,而她也没有再问。
她也以目光打量他,充满惊奇。她忽然注意到,他很漂亮,比她见过的所有孩子都漂亮,就像做工精细的古董洋娃娃。也许再过几年,她产生一种很悠闲的想法,他会长成很帅很帅的帅哥。可他现在几岁了?十六?十五?她吃不准。
在她意识里,现在十五六岁的孩子都发育得像二十几岁,男孩长出胡渣,女孩身材丰满,和这男孩完全不同。这男孩有着女孩的脸,男孩的气质和身体;他腮上显然没有丁点胡渣,身材更称不上丰满;他冷酷的神情里若隐若现地浮动着一种饱经沧桑的阴霾,令人琢磨不透,也无法理解。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终于又问一遍,并且警惕地环顾了一番房间。
“别看了,”男孩冷淡地说,“纠缠你的那玩意儿彻底死了,我保证你以后绝对安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收拾东西滚蛋,趁我还没冲你发脾气。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绅士’,不会对看不顺眼的家伙心慈手软。”又是讥讽地、冷冷一笑。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他顿时敛了笑,伸出他可怕的右手,在她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警告过你。”他威胁。
她拼命摇摇头:“可是……”可是我已经答应东郭学长,等他今天过来!后半句话湮灭在男孩倏然收紧的力道里。她一阵窒息,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烧得慌。
“我不会消除你的记忆,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所以快滚!”
她听到男孩冷冰冰的声音,恍悟他不是会对“妇孺”手下留情的那种人。她拼命地点点头,他才放开了手。
暂时装作离开,等他走了,再回来。她一边盘算,一边飞快地收拾东西。
男孩看着她的背影,残酷地笑了:“你想耍我?”
她吃一惊,僵住手里的动作。下一秒钟,她再度被男孩掐在手里,力道比上一次更大。
“到、到底为什么?”她觉得委屈,真想哭,但只能艰难地挤出这一句话。
“不为什么。”男孩轻松地回答,“我看你不顺眼。”停顿了停顿,又说,“既然你这么想留下,那我成全你,不过留下的,只能是你的尸体……”
“那、那么做,是犯、犯罪……”
“我情愿受审判,也不想让你活着,连灵魂也不给你留下!”
男孩的脸被某种愤怒扭曲了。一只手还不够,他用两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完全以一种凡人的犯罪方式在犯罪,凡人界与神迹界的双重罪。
隔界里的徐之元看得云里雾里,可有一点他看明白了,那就是胡步贤在犯罪;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杀死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可至少有一点他看懂了,那就是胡步贤在“擅自行动”,而他自己被莫名地卷了进来。
他顾不了胡步贤之前的命令了,几步冲进现实世界的那间客房,从后面猛抱住胡步贤:“组长!组长你冷静点儿!”胡步贤力气大得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只挥了一下胳膊,就把他摔了出去。
女大学生眼看要被掐死,挣扎着的四肢渐渐瘫软无力。
必须想个办法!徐之元意识到不妙,从地上爬起。用魔法阻止?可他根本不是胡步贤的对手。找人援助?找谁好?万一找错人,胡步贤无疑会被送上审判台。
“不、不管了!”徐之元颤抖着手,按下手机的“一键呼叫”,信号直接传发送到东郭那边。他又一次朝胡步贤飞扑过去,明知自己力量薄弱,还是必须争取一些时间,让东郭赶到。
“组长!你疯啦?”
趁胡步贤挥动胳膊、想要摆脱他的工夫,他又抱住对方的那条胳膊,让女大学生趁机喘几口气。
粗重的抽气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响起,女大学生活了过来。可是胡步贤的另一只手还掐在她脖子上,就在她短短的喘息后,让她第三次陷入了昏厥。
“住手!”
一个优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让徐之元大大松了口气,让胡步贤一下子惊愕住了。但胡步贤没有住手。
“菁卿……”
听到这个名字,胡步贤的手僵硬地松开了,脸上一符受惊的表情。他慢慢回过身,盯住姗姗来迟的东郭。
东郭以复杂的神情注视了胡步贤片刻,向已经没动静的女大学生快步走去。他抬起她,拍了拍她的脸:“苏琳?苏琳?”
几声艰难的抽气,女大学生疲乏地张开了眼。她看到东郭的一刻,猛抱住了对方,失声痛哭。
东郭看向胡步贤,眸子里依旧充满那种复杂的神色:“你被停职了,这段时间,在单位反省一下。”又看向胡步贤旁边的徐之元,“你负责看守他,我会给张柯打电话的,让他和你轮值。”
徐之元点点头,没说话。
胡步贤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冲向东郭,却把苏琳从对方的怀抱中粗暴地推了出去:“停职?你干脆上审判组告我好了!”
东郭没理会,把惊愕中的苏琳扶起:“没事吧?”
她有点紧张,也许还在惊吓中没有恢复过来,浑身颤抖地摇头:“没、我想没事……”她把目光投向了胡步贤,“他是谁?你们认识?”
“他是,他是我表弟。”
“表弟?”胡步贤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冷酷地微微一笑。冷不丁揪住了东郭的衣领,瞪着苏琳,冷笑地说,“我告诉你,他是我爸爸!”
苏琳愕然地看着眼里翻出血色的男孩,张了张嘴,没说话。徐之元不明所以地看着,也插不上嘴,同样被震惊。
“你们两个毫无关系。”
随着胡步贤的话音落下,苏琳的眼睛瞬间张得老大。她不敢相信地看看东郭,像被马蜂蜇了似地从对方身边逃开,缩进房间的角落,像要把自己融进墙里,拼命地用脊背挤蹭墙面,疯狂地扫视闯入她房间的三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两个男人,一个男孩。
到底认不认识东郭?
她脑子里已经一团糨糊,根本分辨不清东郭告诉她的话是对的,还是男孩告诉她得对。她拼命甩甩头,想令自己清醒,却不能。松散的长发甩得越发蓬乱,发丝混着冷汗粘在脸上,让她看上去憔悴异常。
徐之元明白,这个叫苏琳的女大学生正在经受两个神迹的暗示,双重暗示。她头脑中的那部分虚拟记忆的存在与否,取决于暗示获胜的那方,或者她自己做出选择。依眼下的情形看,她自己做出选择似乎不太可能。
东郭面无表情地盯着胡步贤,深蓝色的眸子闪出了一点点酒红色的光芒。胡步贤也瞪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旋动着金色的光轮。
双方都在暗示上互不让步。
高级别神迹间的较量,使凡人和初级学员无从插手,一个甚至不明白有什么事正在自己身上激烈地变化着。徐之元再次想起教科书上的那句名言:有时候,力量的存在就是为了被束缚。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一分钟后,内心和头脑不断纠结的苏琳尖叫一声,抱住头,沿着墙壁滑落。她坐在地上,痛苦地抽噎,长发遮住整张脸,浑身都在颤抖。
东郭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先转开了视线。他看着苏琳,并没有过去安慰对方,对胡步贤说:“我不想跟你争执,这毫无疑义,而且对谁都没有好处。”他的嗓音充满了压抑的焦躁,“你走吧。小徐,带他走。”
“上、上哪儿?”徐之元干涩地问。
不等东郭回答,胡步贤冷笑出了声:“很好,你真不要脸到家了。”说着,他后退一步,消失在现实界。
徐之元以眼神示意东郭,但对方毫无反应,他只好自己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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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NO。4 02 。。。
S。W。档案Ι
《我眼中的神迹》
NO。4 02
徐之元追上去时,胡步贤已经把自己锁进单位的小会议室。
“组长!组长?”徐之元敲敲门,里面没有动静,“这怎么话儿说这是?到底怎么回事啊?都给我弄糊涂了!那女生不就一普通人吗?至于动手吗?她怎么了她?”
房门霍地从里面打开,吓了徐之元一跳。昏暗的房间里,映出胡步贤苍白的脸:“你丫不能闭上嘴!”
徐之元闭上了嘴。
“要进来就锁门,不进来就滚。”胡步贤转进屋里。
徐之元走进去,锁了房门。小会议室里的窗帘全都拉着,黑得就像深夜。他摸索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胡步贤。
胡步贤躺在两张并在一起的软包椅子上,蜷缩着身体,面朝里侧,不说话,让徐之元以为他想睡觉。
彼此沉默了足有半个小时,当胡步贤忽然开口,奄奄欲睡的徐之元一下子惊醒,坐直了身体。
“有个男的,”胡步贤说,“跟那女的是同学,他认识她,她不认识他……”
“谁认识谁?谁不认识谁?”
话刚出口,徐之元就后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