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它们在落石的攻击下折断腰肢,我深表遗憾。”一个看起来正儿八经的中年人像模像样地抚摸着树木上伸出来的枯叶,“但你仍然要为我们做贡献。”
他的话逗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笑痛快些!”他又转身将另一条木头丢到它的伙伴们之中。陆续有人站起身来,将可以当做燃料的资料纸之类的丢到柴火堆中,希望能起一些作用。当大家终于打起了点精神的时候,安布罗斯忽然问道:“火种呢?”
稚嫩的童声让原本都起身准备围拢到火堆边的人重新垂头丧气起来。
安布罗斯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让大家的心情变得这么低落,他不好意思地躲到路西法的身边,不敢再开口。路西法举起一只手安慰一样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带了火种。”他并不理会人们忽然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淡定自若地走到火堆边上,半蹲下来,手指轻轻一动,动作快得没人能看清他究竟做了什么,火焰一下子剧烈燃烧了起来。温暖的火焰让希望的光辉在不同颜色的眼睛中闪烁。他们感动地欢呼着一拥而上,围在火边上烤一烤自己冻得麻木了的手脚。
“年轻人,你是魔术师吗?”刚才那个中年人大声问道。他好像恢复了一些精神,整个人也神采奕奕的。
“是啊,他是的。”见路西法丝毫没有搭理人家的意思,米迦勒只好忍着笑回答,他拉着路西法的手摇晃了下,“再变个魔术吧。”
路西法哭笑不得地斜睨了他一眼:“你很无聊?”
米迦勒撇了下嘴:“还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直到周围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火苗映出的光线在平稳地休眠的人的面孔上摇摇晃晃地舞动着。
“睡一会儿?”路西法建议道。
“我不需要睡眠。”米迦勒摇了摇头。
路西法还是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肩膀,顺势将金发的天使搂到了怀里:“那就休息一下。你的力量还没恢复。”
“我的力量是没恢复,”米迦勒露出不认同的无奈笑容,“但我能——”
他话都没说完,路西法强硬的吻就落了下来。魔王用力地亲吻他,含着他的嘴唇含混不清地打断他的抗议:“别废话。”米迦勒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仰着头回应他的吻。这个缠绵而热烈的吻却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
米迦勒推开路西法,看到伊丽莎白正带着困倦而又茫然的表情,向那扇扭曲变形的门跑去。
“丽莎。”米迦勒叫住了她,“发生了什么事?”
伊丽莎白困惑地站在原地,想了想,才回答:“詹尼姐姐在外面。”
“你怎么知道的?”米迦勒惊讶地问。
“我……我听到了。”她看起来竟然显得有些害怕,米迦勒记得她一向和詹尼的关系十分不错。门外果然传来了非常急促地敲门声。
“伊丽莎白,救救我!”詹尼甜美的声音里带着尖利的哭腔,“救救我!它们在追我!”她似乎在绕着外面行走,在拍门无果之后她又拿东西开始砸钢筋的墙面,发出的咚咚的巨响将好不容易入睡的人们又惊醒了。
“怎么回事?”牧师问。
“小心一些。”米迦勒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在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脑海,他下意识地走上前几步,站在最前面的位置。
詹尼仍在用力拍门,她好像在用极大的力气摇晃着门把手。变形的门框开始洒下一层层的木屑和齑粉。每个清醒的人的目光都随着剧烈晃动的门框而颤抖着——一声钢条断裂的声响传来之后,詹尼冲了进来。
——那已经不是詹尼了。
她的眼睛只剩一片血色,像是将两个血红的玻璃球塞进了她的眼眶一样恐怖。她的皮肤起了褶皱,似乎是一夜之间能量全被吸干净了,灰暗的斑点坑坑洼洼地点在她的手臂上。
“丽莎,我好冷。”她挥舞着枯爪一样的手,向伊丽莎白走去。
伊丽莎白大声尖叫着跑开,极力想要远离詹尼。
詹尼身后跟着一打可怕的家伙。他们有的人跟詹尼一样有着血玻璃球一样的眼睛,而有的则是让人们避之不及的丧尸。
“老人、妇女还有小孩先走!”几个男人纷纷拾起地上的火把,挥舞起来。在他们的印象中,野兽是畏惧火光的。虽然不知道如何对付这些怪物,他们也只能将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一试了。“男人们不要跑!反正都死定了!不如让孩子们活下来!”做什么事都打头的那个中年人大吼了一声。
他的话似乎是刺激到了在场的人们。
“呸,反正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人要养没人要管,跟你们拼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抓起火把,拼命地挥舞着,火焰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在燃烧,释放着可贵的、令人珍视的力量。
越来越多的男人走上前来,他们用火焰组成了一道防线。
恶魔们像是都十分畏惧火焰,不敢上前。不知是谁鼓起了勇气,将手中的一个火把掷了出去。被火焰烧灼的恶魔忽然双膝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他用额头重重的抵着地面,诚惶诚恐地不停说道:“陛下,参见陛下。”
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说什么,见这个方法奏效,又有几个火把向怪物堆里飞去。燃烧的火焰也波及到了丧尸。火焰的威力是如此之大,丧尸被烧灼到的地方一瞬间就蒸发成了空气,让它们看起来更加的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米迦勒叔叔!”伊丽莎白忽然在一片嘈杂声中用平稳而清脆的声音叫道。
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但她的表情并不显得难过。
“怎么了?”米迦勒正往枪里装填子弹射杀丧尸,他们的武器不多,好在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保证他能够弹无虚发。
“白胡子爷爷让我带个东西给你。”她说。
“什么东西?”
伊丽莎白伸出手,示意他将手放到自己的手中:“钥匙。”
Chapter。62(大结局)
无论周遭或是世界变得如何肮脏、不堪、败坏,你却始终不能沦丧良善、诚实、关切的心灵。枯萎的草木可以重新变得郁郁葱葱,阴沉的天空可以重新变得清明蔚蓝,灰心失望的人们可以重新拾起复苏的勇气,倒塌的房屋可以重新拔地而起。虽然过程漫漫,考验艰辛,可是世界在那样的人们的支撑下依旧是坚强的,它从重重劫难中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前行,它拨开了沉重的迷雾,修正了扭曲的路途,怀抱着善良,亲吻着未来,带给仍然未曾放弃的人们一个崭新而耀眼的新世界。
——摘自《人界浩劫:新启示录》
米迦勒不解地望向伊丽莎白纯净的双眼。
伊丽莎白凉凉的软绵绵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耀眼的光芒忽然以他们交握的手为圆心,向四周辐散开。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金色光芒越来越明亮,而其中携带着的强大力量让整个空间都跟着震颤了起来。光芒包围着米迦勒,他金色的发丝随之漂浮起来,他注视着光芒的中心,湛蓝而迷人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水晶。
路西法看到沾染着灿烂而圣洁的光辉的六扇白色翅膀在米迦勒背后缓缓地张开,有力地挥舞着。虽然那些人类看不到这一幕,但他们仍然能感知这一片异于平常的光明的力量。所以他们都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光芒越来越耀眼,但依然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屋子里重归黑暗。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许多人还没适应过来,眼前仍然闪动着一层层幻觉似飘来飘去的白色光影。
伊丽莎白像是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仍高高举着手:“那是属于什么的钥匙?”她好奇地问。
米迦勒轻轻揉了揉她有些乱的蓬松长发:“希望。”
伊丽莎白眨了眨眼:“能够打开被锁住的潘多拉的盒子吗?”
“你是说,你们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
伊丽莎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传说中,灾难被放了出来,希望杯锁在了箱子里。”
米迦勒笑了起来:“是啊,而现在希望的钥匙被送来了。”
戴利他们当然看到了那突如其来的光芒,和那让灵魂都跟着颤抖起来的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那种光明、圣洁的力量的来源只有一种可能——大天使长。
“该死的。”戴利的手指紧紧地捏着透明的玻璃酒杯,他就算在决战之中依旧表现得像极了一个绅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神他改变主意了?”
“他一向是个善变的家伙。”罗比耸耸肩,看起来并不在意。“说到底,难道你没有预计到这一幕?我们是跟随他创造人界的时候一起创造出来的,他派我们执行过多少次任务?我想想,对了,1933年的时候他让我到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罗比拿手指轻轻叩击着额头,“噢,德意志。还有更早之前的东方,和罗马。”她古怪地歪了下头,“哪次是达到了他原本下达命令时要求的效果?哪”
“还有在辛德森大陆的饥荒。”梅丽莎阴沉地说,“这本该他们承受的灾难,他却又看不下去,用各种方法给他们补给。那又何必让我们多此一举呢?”
怀特坐在座椅上,他坐得姿势显得很优雅,掏出手巾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弓箭,对于自己的好友们的谈话始终保持着微笑,并不插嘴。
“你还擦什么擦?”梅丽莎不大痛快地推搡了他一下,“真看不出你是讲卫生的人。”
“我虽传播瘟疫,但我本身并不是病原体,女士。”怀特抬起头冲她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又继续自己的擦拭工作。
“你的说话方式是不是还停留在你传播黑死病的时候?”戴利无可奈何地说。
怀特笑而不答。
“你的小朋友们?”梅丽莎没好气地问。
“它们?”怀特想了想,“大概正在天使长的荣光中蒸发吧。”
戴利闭上了眼睛,他歪着脑袋,绿色的毛绒绒的衣领轻轻地擦过他的脸颊,却激发了一阵阵蓝色的电光一样的东西。他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十分昂贵的手表。表盘已经黑了,只剩一根灰绿色的长指针缓慢地摆动着,向着普通手表上代表十二点钟的位置。紧接着,那根绿色的指针突然向失控了一般飞快地旋转起来,一圈又一圈。
“来吧,让我们圆满完成任务。”戴利猛地睁开双眼,从高背椅上站了起来,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出大门,“给世界最后一次清洗。”
救援站里仍然充满了恐慌,时不时地有死讯传来。K区的幸存者在军队的护送下来到了指挥中心。越来越多的人拥挤在这里,他们开始不得不思考一个严峻的问题——粮食短缺。在每天的口粮配给都在减少的情况下,仓库内的储备粮仍然以极快的速度被使用完。他们即将面临一场残酷的考验,他们没有吃的了。士兵们不得不饿着肚子每日巡逻坚守岗位,忍受周围看起来似乎没有停止的抱怨。
指挥中心有一块内部的试验田,更令科学家们焦头烂额的是,他们原本即将收获的粮食已比以前更快的速度开始腐坏。
“我试了一切我能想到的咒语。”米迦勒看起来有些不大痛快,他又随手丢出几道麦穗一样的光芒到稻田里,可是期望中的生机勃勃仍未出现,枯败、荒凉、腐烂的景象化作了一把重锤,一下一下敲击着幸存者们不堪重负的心脏。
“不能成功?”
“不能。”
“我也不能。”路西法轻轻耸了耸肩,“你怎么看?”
“天父的杰作。”米迦勒拿手按了按额头,无可奈何地回答。
路西法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抚性地抚摸着他的长发:“别太担心了。总会有解决办法的。虽然……”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虽然什么?”米迦勒好奇地问。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人类。”路西法说。“他们的生死其实与我没有关系。”
米迦勒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问:“你想说什么?”
路西法带着些不明意味地轻轻一挑眉毛:“作为补偿,给自己一个能和我在一块儿的自由的假期。”
“等这件事过去再说吧。”米迦叹了口气,两个人一同往外走,而伊丽莎白他们一群孩子与他们擦身而过,往试验田跑去。几个年轻的生命在灾难之中却仍然能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将种子撒进土地中,祈祷着希望能够生根发芽,生机勃勃。
克里克斯一百多个分区的搜救工作一直持续了五天,五天之后米迦勒终于在偏南的威尼斯A区找到了费伊。她和维奥拉还有一批军警看起来都十分憔悴,他们脸色很难看,因为缺水嘴唇都变得惨白。但他们仍恪尽职守地保护着那些躲在他们身后的人们。
“还有多少幸存者?”米迦勒扶着费伊,将仅剩的一些水递给她。
费伊急急忙忙地捧着水瓶喝了两口,却把量把握得很好,将剩下的给了维奥拉,微呛着回答:“不知道具体数量,大家都饿坏了。不过没有什么争吵,很安全。”
“那再好不过。你们怎么没有去指挥中心?”
“我们和中心失去联系了。”维奥拉将水瓶捏得咔吧咔吧响,“怎么样,外面安全了吗?”
“并不是非常安全。”路西法说,但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但是你们现在都可以安全地抵达中心。”
虚弱的人们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地绕开路面上的碎尸。有丧尸的,也有人类的。还有一些看起来像人类,但狰狞得多的生物。
“那些怪物——恶魔——或者说你能想象的那种出现在母亲以前吓唬我们的故事中的生物。”费伊小声同维奥拉解释,“真的是存在的,看看他们。”她用脚尖踢了踢低等恶魔们垂在一边的手,漆黑的指甲和指甲缝里的血肉都让他们看起来更加残忍。
维奥拉点点头。她更注意的是那些死去的人类,她能认出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奥迪——他曾经抢夺过老人家的食物。”维奥拉紧抿着嘴唇,无力地说。那具被她认出来的尸体被开膛破肚了。“噢,你看,费伊。那是莎拉……她就是那天——”
“极力劝说我们将生病的人丢出去的那个。”
米迦勒放慢脚步,让自己可以和她们并排,问道:“那么说,现在死去的人……”
“他们都或多或少做过过分的错事。”费伊为难地说,“虽说这很令人费解,但从我仅有的宗教知识来看……”
“得了吧,你是觉得上帝会宽容?”维奥拉的表情看起来难过而又悲愤,“他还放任这么多善良的人死去。”
一瞬间他们都沉默了。
米迦勒明白,这是一场清洗。他的父亲想要塑造一个全新的人界。但他后悔了,在见证了一场场残酷的死亡和生命如同尘埃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之后,他改变了他的决定。他不舍得将他曾视如珍宝的杰作全部毁灭。而那些虔诚的生命却不得不背负着对于他们来说过于沉重的责任,因为并不是由他们引发的错误而受到责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能够来到那个美妙如画的地方,沐浴在圣光之下。这算是唯一的安慰了吧。
吉米大概也在那里。
“不管怎么说,”费伊清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都快饿疯了,你们那边有吃的吗?”
“可能并不充足。”米迦勒说。
“非常不充足。”路西法补充。
维奥拉一脸的头痛:“这可怎么办?”
但当他们的鞋底都沾着血迹和污物出现在指挥中心拥挤的大厅里时,林奇迎了上来。他冲上来抱住了米迦勒,带着狂喜,喃喃地重复着:“奇迹,奇迹。”
米迦勒象征性地回抱了一下之后就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