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穿好毛衣后静电电得米迦勒的头发都飞了起来，他只能抬手用力地压着头发。
“他说他叫路西法。”
“什么？路西法？”米迦勒愣了一下就大笑起来，“怪不得沃尔特先生不喜欢他。他喜欢哪款电子游戏才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古怪的绰号？”
“我也很好奇。”西伯伦回答，“也许是《神魔传2032》，你说呢？那里路西法的技能帅呆了，我简直就要爱上他了！”
“这句话让牧师听到他一定会揍你的。”米迦勒打了个哈欠，伸手取来了落在床边的外套。
米迦勒来到客厅的时候，那名陌生的访客正按着放置在茶几玻璃夹层中的触屏板遥控器，新闻、电视剧和综艺节目的画面从电视上飞快地闪过。
“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米迦勒礼貌地问道。
访客停下手中的动作，悠闲地转过头来。他穿着一条双排扣的黑色风衣，围巾松松地挂在椅背上。他戴着一副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黑手套，此时十指相抵，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米迦勒。他的黑色长发就像上等的丝绸，英俊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堪称完美的外表。
米迦勒有些不解地望向对方，“对不起，请问我们认识吗？”
“米迦勒？”他站了起来，单手搭在椅背上。
“你是哪位？”
“我叫路西法。”对方见他神色略带戒备，温和地笑了笑，“我没有恶意，你不必这么紧张。”
米迦勒的神情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意外地松弛下来。他带着试探性的口吻将对方的名字重复了一遍，“路西法……是真名吗？”
路西法点了点头。
“原来真有父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他小声嘟哝了一句，遇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你的父母应该不是——不是教徒。大概是老款的《神魔大陆》的玩家……什么的。”
路西法嘴角扬起，似乎想要发笑，不过最终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是啊，也许吧，大概还是等级非常高的那种。”
米迦勒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他终于发现异常了。他其实很少能和一个陌生人这样调侃起来，就好像他们非常熟悉似的。
……大概是没睡醒的缘故，他只能这样对自己解释。
“说起来，”米迦勒用左手用力握了下右手的手腕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你找我有事吗？”
路西法重新拉开椅子坐下，修长的手指裹在黑色的手套里，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我第一次来乔鲁约克镇，费尔通说我如果我遇上了什么麻烦可以来找你——他的得意门生。”
“费尔通导师？”米迦勒的表情有些困惑，“那么好吧，你遇上了什么麻烦，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路西法微笑起来。他的笑容并没有让他看起来亲切一些，反而变得有些危险。他停止对桌面有节律的叩击，说：“对于乔鲁约克镇来说，我是一个陌生人。也许我的旅行需要一个可靠的向导吧。”
米迦勒：“……”
路西法见他露出有些不情愿和犹豫的表情，赶紧补充道：“好吧，我的意思是，其实我可以聘请你做——”
“冬季的乔鲁约克镇确实挺适合游览的。”米迦勒打断了他，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答应下来。“不过我只能带你随便逛逛。”就当帮导师一个忙吧，他想。
路西法怔了怔，似乎也没料到他这么容易松口。他双手轻轻一击，愉快地说道：“那再好不过了。”
“对了，我不是可靠的向导。”米迦勒补充道。
路西法将脸偏到一侧掩饰住自己越发明显的笑意：“没关系，我相信你。”
“米迦勒？”罗比从门后探出头来，轻呼了一声，“哦，抱歉，你有客人在？”
“罗比，什么事？”米迦勒问。
“我本来想找你陪我去买圣诞节的东西——啊，你的朋友。”罗比？沃尔特柔和的棕色眼睛盯住路西法，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评价道，“非常英俊。”
“谢谢您的赏识，并且很高兴认识您，女士。”路西法彬彬有礼地说。
罗比冲他微微一笑，转向米迦勒：“既然你有朋友来，那我不打扰了。”
米迦勒急忙制止她，“没事，我可以陪你去采购。”他回头对路西法道，“如果路西法先生不介意，您可以先回——”
“用‘你’。”
米迦勒没听清楚他的话，自顾自道：“您可以先回您的住处——”
“用‘你’。”路西法坚持道。
“什么？”
罗比咯咯地笑了起来，用胳膊撞了撞米迦勒：“他说用‘你’，你刚刚一直‘您’啊‘您’的，听起来真别扭。”
米迦勒唔了一声，终于改口道：“那你——”
“我有荣幸一起去么？”路西法问，“顺便欣赏一下你们的圣诞节风俗。”
罗比抢在米迦勒开口之前一口答应下来：“当然，你还可以和我们一起逛逛这座小镇。”
“这个主意不错，在向导方面，罗比比我靠谱得多。”米迦勒说。
Chapter。2
罗比开车到小镇中心的超级市场。一路上街道两侧的行道树都被挂上了新材料彩灯，不用担心对树木造成伤害，还具有感光的自动调节装置。到了夜晚，灯光与星光交相辉映，也成了小镇的一道特别的风景。
罗比停下车，三个人一起走向购物中心的大门。
“欢迎光临福特林超级市场，请选择您需要的购物装置。”在经过安全扫描之后，一个温柔的女声从一个巨大的方形机器里传了出来。罗比按下了最上面粉红色的按钮。“您已选择‘购物好帮手’机器人，是否确认选择‘购物好帮手’机器人？”
罗比回答：“我确定。”
“罗比？沃尔特女士，于2032年12月20日上午10：35选择‘购物好帮手’机器人，租金五银币每小时。您的机器人爱丽丝正等待与您见面，您的机器人爱丽丝正等待与您见面。”
五秒钟后，巨大的方形机器正面裂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移门向两边退去，一个抱着巨大的箱子的粉红色短裙少女从机器中走了出来。
“您好，我是‘购物好帮手’机器人爱丽丝，很高兴为您服务。”少女向他们鞠了个躬，用格外甜美的声音说道，“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告诉我，我会带给您最愉快的购物享受。”
罗比显然早已习惯了使用这种类型的机器人：“我需要准备圣诞晚餐的食材。”
少女点了点头：“圣诞专用晚餐食材，好的。”她的眼睛忽然开始闪现出机器人特有的光芒，“叮”的一声之后她的虹膜又恢复了原先的粉红色，“食材，A区圣诞专区3…5排，请踏上离您最近的自动传输带。”
“黄油，橄榄油，黑胡椒……”罗比对比着手中的单子念着。只要她说出一样，机器人爱丽丝就会替她将她所需要的商品取下来放在自己面前的购物箱内，“虽然现在在网上买东西更快，但我还是喜欢来超市。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小时候。”罗比轻快地解释道，“接下来是——唔，对了，莉莉要的银鳕鱼。”
“银鳕鱼，好的。——A区水产区9排，请踏上离您最近的自动传输带。”
“当然，”罗比小声补充道，“如果超市提供的机器人的程序能更加先进一些，让她不至于总是说同样的句子的话，会更好一些。”
乔鲁约克镇的人们都单纯而热情，特别是在圣诞节即将来临的时刻。他们会对街上所有偶然相逢的看得顺眼的陌生人送上节日的祝福。这也意味着路西法在超市中被许多女孩子送上了“真诚的节日问候”。
当他再一次谢绝了一名女孩递过来的花束时，米迦勒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在我们这儿，接受它们也许显得更有风度。”
路西法不置可否地一笑：“接着呢？也许接踵而至的是各种各样无趣的邀请。”
“这只是一种节日的祝福，而已。”米迦勒特意加重了“而已”的读音。
“噢是吗，在我们那儿这是一种邀请的形式。”路西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也许入乡随俗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知道，习惯是件可怕的东西，在于它极难被改变。”
“说正经的，路西法先生打算去哪儿转转？”罗比的问题打断了他们毫无意义的对话，她吩咐机器人去采购她需要的火鸡，自己则放慢了脚步走到两人中间。
路西法笑道：“我似乎已经说过了，我对这座优美的小镇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夫人有什么好建议么？”
罗比咬着下嘴唇，做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维纳斯湖怎么样？不过这个时候滑冰的人应该很多才对。”
“沃尔特夫人，您需要的火鸡已经购置完毕，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穿着粉红色蓬蓬裙的少女忽然顺着自动传输带一路滑行到了他们面前，把正陷入思索的罗比着实吓了一跳。
她拍着胸口发出不满的呼吸声。
爱丽丝的脸上浮现出了拟人化的红晕，她连连鞠躬：“抱歉，夫人。抱歉，夫人。”（“他们的表情总是非常诚恳，但一旦机器人又开始用一样的句子重复致歉时，它们的真诚度就会直线下降。我请求科研人员能改进他们的程序设计，以保证买卖双方都能够保持愉悦的心情。”《走在湖畔》报纸的特约评论员曾经这样说过。）
罗比无奈地揉着额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指责机器人的话（或者她也完全知道跟一台塞满了数据的电脑说话是根本没有用处的）：“我还需要一些圣诞节的装饰物。”
“装饰礼品，C区圣诞专用饰品专区10…15排，请踏上离您最近的自动传输带。”
圣诞节的装饰品堆满了几个巨大的货架。一群不大的孩子们跟着他们各自的父母，穿着颜色鲜亮的贴身的羽绒服，趴在架子的边缘交换着手中涂抹着层层金粉的装饰品。罗比将两根仙女棒拿起来——顶部是延续了几百年都不曾有过变化的五芒星，用巨大的花托包围着。罗比装模作样地挥舞了两下，缀着的铃铛随即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看起来不错，是不是，先生们？”
“非常适合你，夫人。”路西法笑容可掬地恭维她。
罗比快活地笑了起来：“得了吧，我已经四十岁了，”她眼眶中浅褐色的眼珠灵活地转动着，似乎在思考，“大概。”她找补道，“这些还是适合年轻漂亮的小女孩。”她将两根仙女棒递给跟在一旁也同样微微笑着的爱丽丝，从货柜中翻找出巨大的白金色的五芒星，向他们展示了一下，“这种顶饰是新材料，轻型玻璃，像水晶一样，而且不会压弯树顶。哦对了，米迦勒，你来选几顶圣诞帽吧，莉莉说要上面有驯鹿图案的。”
米迦勒挑的圣诞帽不仅有驯鹿图案，还特意安上了结实的鹿角，看得罗比又忍不住咯咯地笑，她摇晃着手中装着堆雪人的道具的塑料袋子，“莉莉和伊莲一定会要求你第一个戴！”
最后罗比买了几大袋子的圣诞用品和食材，还好有爱丽丝替她将她买的东西一路送了出来并放到了车的后备箱内。在机器人挥手向他们告别时，罗比在她面前的箱子内扔下了几枚银币当小费，箱子底部开了一个小口子，将银币吞了进去。钻进车内后，罗比快速地打开了车内的暖气，又按下了左手边的按钮。浮在前窗上的厚厚的白雾立刻散了开去。她在导航系统上选择了目的地，“既然你们都没有别的建议，那就听我的，去维纳斯湖吧。”
刚进入十二月时，维纳斯湖的湖面已经开始进入了冰冻期，等到十二月底的圣诞节，冰层的厚度可达到六十多厘米。阳光洒在冰面上，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辉。湖面周围生长着一大圈的颤杨，进入冬日后鲜黄的叶子就有些褪色了。皑皑的白雪点缀着叶面，而冬日的风并不总是这么严厉刺骨的——微风吹过，树木会连锁反应一般轻轻颤动，将上面的雪团也抖落下一些，有时会砸到在底下玩耍的小孩子。不过他们也不介意，权当做是大自然加入了他们令人快活的打雪仗游戏当中。
罗比将车停好，三人一起走到了湖边。莉莉和伊莲穿着橙黄色的羽绒衣，两个人拉着手在冰面上滑冰，像两个轻快灵敏的鲜艳的精灵，她们的动作是那么流畅美妙，让人可以轻易地辨认出来。罗比走向西伯伦，两个人并肩看着女儿，心满意足又其乐融融地交谈。
路西法和米迦勒站在离人群几米远的地方，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路西法正准备尝试着找一个话题时，一个巨大的雪球直飞过来。米迦勒将头一侧，刚躲过一个雪球，背后立刻又飞来一个。他哭笑不得地抬手挡开冲着脸飞来的雪球，提高了声音喊道：“鲍德温，你们这样很不好，非常不好，怎么能几个人围攻我一个？”
一个棕色头发的小男孩从矮树丛里探出脑袋，脸上有一层淡淡的雀斑。他咧开嘴嘿嘿一笑：“你旁边明明有一位英俊的朋友，你们是大人，六个小孩对两个大人，很公平。”话音刚落，雪球又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米迦勒半蹲下身用左手揉了一个碎碎的雪球，向矮树丛的方向砸去，那个叫鲍德温的男孩也不嫌冷，就地一滚躲开雪球，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米迦勒右手那个雪球随即跟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男孩的胸前。小男孩蹭地站起身来拍干净衣服上的碎雪，假装自己是个战士，嘴里自带砰砰砰的模拟枪声的音效，抓着雪球开始正面攻击。路西法事不关己地站在战圈中央，却奇迹般地完全没被波及，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玩。
八个孩子连续不断的各个方位的攻击实在太猛烈，米迦勒活动了下冰冷的手指，转入了单纯防守的状态。没过多久，莉莉和伊莲闻讯赶来，沃尔特一家四口重新加入战圈，情形又开始扭转过来。路西法见米迦勒站在一旁开始不住地往手心呵气，白皙的脸颊冻得发红，就知道他冷得厉害，不由分说将他拉出了雪球的攻击范围，问道：“很冷吧。”
米迦勒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摇头：“还好，不是很冷。”
路西法一言不发地将他湿漉漉的围巾解了下来，又把自己的递了过去，并且替他围上：“暖和点了么？”
米迦勒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谢谢，不过真的不是很冷，你拿回去吧。”说着他就想将围巾重新解下来。
路西法按住他解围巾的手，有意无意地抚过他的手背然后忽然握住了他活动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不必，你比较需要它。”
米迦勒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多说，只是重复了一遍“谢谢”。
“米迦勒叔叔！”伊莲已经换下了冰刀，此时轻快地跑到他身边，“我们去堆雪人吧！”她晃着罗比早些时候给她买的东西——小塑料包装里塞满了各种颜色的纽扣和圆锥体。
米迦勒应了一声，目光移向路西法：“一起去？”
黑发的青年温和地笑着一点头，抬步跟上。
西伯伦和莉莉已经把雪人的头给滚好了，此时父女两个正抱着一个雪团在雪地里跑来跑去，试图做出一个更大的身体。罗比和伊莲蹲在雪人的脑袋旁边，细致地将纽扣眼睛嵌在它的脸上，将细长的圆锥体插进它的脸部中央充当鼻子。最后米迦勒给雪人画了一个带着大大的弯曲弧度的嘴巴，让它看起来带着点节日的欢快气氛。
莉莉和西伯伦推着身体回来后，由伊莲认认真真地将头给安放上去。雪人的身上插着两根伪装成手臂的树枝，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