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屋后,蚺和青年再无任何交谈,屋内十分的安静,耳边仅有窗外的雨声。易定瞅了瞅蚺又瞅了瞅青年,笑呵呵地打破了这一份宁静,他说道:“我和蚺准备去万妖城,途经附近,没想到突然下起了大雨。”
易定的话刚说完,蚺立刻不爽地看了易定一眼。见到陌生人,不要随便向他人透露自己的出行消息,他们这一路始终不太平,易定是不是生怕他们死得不够快。
闻言,青年轻轻地应了声,他见易定四周金光闪烁,淡淡道:“当前的妖界一片混乱,万妖城尤其严重,有意争夺妖王之位的妖怪大都聚集在那儿。你既不是妖,又何必此时犯险前往万妖城。”
毫不犹豫的,易定开心地回了一句:“我们不是为了妖王之争,我陪着蚺去找他失去音讯的朋友。”
易定的目光投向蚺,意外发现自己再次收获蚺的怒视无数。蚺郁闷不已,他多次提醒易定不要随便说出他们的行程安排,可这头乌龟总会管不住他的嘴,特别是易定觉得对方或许是好人的时候。
蚺恨不得易定时刻衔着灵芝,多做事,少说话。
青年对易定的回答并不吃惊,但也不看好易定他们的计划:“此刻绝非寻人的好时机,且不说你们找的人是否还在城内,就算他在,万妖城内妖怪凶猛,进出两难,你们能平安到达万妖城,只怕也不能完好无损的出来。”
“没事的,我和蚺修行……”这一回易定的话没能说完,他收获到蚺的桌下一脚,闷闷地收回了自己的话。
易定收声,青年自然也不会多问,屋内没了说话声,又一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这一刻的蚺警惕极高,他一路均由易定悉心呵护,吃得饱睡得足,现在他并不困,可易定与蚺的情况不同,他一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只求晚上有点亲昵的小补偿,好不容易坐下来避雨,易定犯困了。
处于一种无人与他聊天的清静环境中,易定一脸幸福地进入了梦乡。
位于荒郊野外,蚺断然不敢如此大意,何况他们身边有一名陌生的青年。这名青年的妖力深厚,绝非寻常的小妖怪,一旦起冲突双方打起架来,他与易定不一定有占有多少优势。
好在,青年态度虽冷,却没有动手的念头。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青年和蚺都一言不发,唯有易定在安心的睡觉,或许还在做美梦。
年夕一脸新奇地趴在窗边打量屋内的情况,他其实相当意外,没料到霄峥以前曾与这两人见过面,年夕从没听霄峥提起,也不懂霄峥有哪些旧友。不过以霄峥目前的身份,妖王的私事好像也没有告诉年夕的必要。
蚺和易定停步小屋内躲雨,年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多久才出来。
没多久,睡梦中的易定醒了,他是直接饿醒的。
易定打了一个哈欠,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他下意识站起身,迷迷糊糊地走向墙边的包袱,他取出包袱里的食物,大部分给蚺,小部分留给自己。
近来,他们路过的村落十分不景气,水的储备少的可怜,食物闻起来也丁点不香。为了让蚺吃饱喝足,耐饿的龟总是空着肚子。
这回他的肚子终于抗议了。
易定倒了一碗清水,握着食物走向桌子,见到青年,他这才惊觉,他和蚺目前在青年家中。他纠结小会儿,将自己的那小份食物给了青年,感激青年出手相助。
易定笑呵呵地看着青年,后知后觉记起一件事:“我叫易定,谢谢你让我们在这儿避雨。”
对此,青年平回道:“举手之劳,不足言谢。”
青年并未接受易定给他的谢礼,他抬手又将食物推至易定跟前,易定的好意他心领了,他本不饿,即使饿了,也不会吃这头饿肚子乌龟的食物。
青年不愿收下陌生人赠与的食物,蚺并不奇怪,他知道青年的警惕非常高,比他的警惕更高。蚺对这名貌美青年有一点最介意,易定傻乎乎的与对方打招呼,还告诉对方他的姓名。
蚺不乐意易定接近其它妖怪,尤其是这类有相貌有妖力的大妖怪,他担忧易定相中其它厉害的妖怪。但易定从未考虑过这些,他的心中只有蚺。
青年不接易定提供的食物,易定当然舍不得浪费,他满怀欣喜地吃得津津有味,他向来驮得重,走得慢,体力消耗比蚺多出数倍。
易定喝完清水的同时,青年的表情沉了沉,他下了逐客令:“你们该走了。”
听到这话,易定不由迷茫,他望了一眼窗外,雨没有停,这个时候走是不是稍微早了一点。
蚺显然同意青年的建议,他的表情随之也严肃起来,他起身推开门:“我们走。”
易定满心困惑,却也不敢迟疑,立刻背起包袱,紧跟蚺出了门,急急喊道:“蚺,等等我。”
他的话音刚落,蚺猛地化出长长的蚺尾巴一下子环住易定的腰,嗖的一声往前飞奔。蚺的速度比龟快得多,这一点易定从不怀疑,可是,易定不懂,蚺走这么急是为了什么。
年夕仍呆呆地偏着脑袋枕着窗户,蚺与易定突然急匆匆地走了,但屋内的霄峥尚未离开。
按理说,他们这一路过来全在观察蚺和易定遭遇的过往。偏偏,路遇的人是霄峥时,年夕再也迈不动脚步。
他极度渴望跟在幻景里的霄峥左右,了解霄峥的生活,霄峥哪个时辰起床,哪个时辰入睡,每顿吃些什么,哪些喜欢吃,哪些不爱吃,年夕觉得,他没准能够通过幻景的霄峥知晓到对方的真实爱好。
年夕死抱着窗户不松手,直至后颈传来一道力,霄峥倍感无奈地拎着他:“还不走。”
再不跟过去,蚺和易定转眼就走没影了。
对此,年夕心不甘,他不要走,他在乎蚺和易定的过往,可是他更关心霄峥的一切。
奈何年夕的抵抗完全无效,只有被霄峥拖走的命。
他们没走出几步,年夕骤感无数杀意,浓烈的杀机瞬息间弥漫开来,压抑的感觉顷刻笼罩住小屋。年夕心急地环顾四周,附近徘徊的那些小妖怪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是雨中一双双嗜血的眸子,它们凶神恶煞地紧盯小屋,将屋内的青年困在其中。
年夕心底大呼不好,他下意识要去帮忙,但又记起,自己所见所闻均是幻景,他触碰不到幻景里的人。
大雨中几道寒光,小屋眨眼夷为平地。
年夕惊愕地瞪大了眼,不好,年轻的霄峥还在屋内,千万不要伤到脸,虽说伤到身上也非常糟糕。
要不是妖王霄峥仍拽着年夕,年夕多半已经死命地冲过去,哪怕帮不了忙。行动不自由的年夕焦急地望着小屋的方向,四下寻找青年的踪影。
很快,年夕长长地松一口气,青年平安无事,他不仅活着而且毫发无伤,青年静静地站立于废墟中,冷眼环视追杀自己的妖怪们。
青年颦眉,冷冷道:“老妖王去世已久,悬赏早就没了,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
“霄峥你天生就是异类,你的存在注定是世间的祸害。”为首的妖怪恨恨应道,“即使没有老妖王当初的命令,你也必须得死。”
听到这话,青年眉宇间的怒意增加了:“这些年,妖界始终不得安宁。正是因为有大多妖怪和你们一样,一心排除异己,连同族都不放过,趁着动荡之际大开杀戒。我念在同族之情,放过你们多次,不要逼我动手。”
为首的妖怪怒极反笑:“霄峥,少自以为是,逃了那么多次,是你运气好,别以为你今天还能够活着离开。”
“既然你们不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那就休怪我无情。”青年身边的妖气陡增,蕴藏的力量刹那间全数爆发,妖力光芒强大到令年夕无法直视。
年夕万分狂喜,不愧为他心仪的妖王,登上妖王宝座之前,妖力就已如此的霸道,让人望尘莫及。年夕正欲全神贯注的观战,哪知,后颈的力道忽然加重了,霄峥毫不迟疑的拽着他走了。
年夕两行血泪,他能不能和霄峥商量商量,他们看完青年斩众妖,再追赶易定他们也不迟。再说了,就算此时找不到易定和蚺也没关系,万妖城立在那儿又跑不了,易定和蚺总会到达。
可惜,霄峥就是不肯大方的让年夕围观青年战斗的英姿,他们越走越远,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了雨景中,
妖王有自己的处事想法,血肉模糊的厮杀场景,年夕不适合看太多,看了不利于身心健康。
作者有话要说:年兽:好可惜,不能欣赏霄峥打架全过程……
☆、第46章
不敢违背妖王的决定;年夕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小屋;他再也无法欣赏从前的霄峥了。好在年夕向来乐观;他很快就想通了,围观不围观以前的霄峥没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是他能围观现在的霄峥就好。
身旁有一个活生生的霄峥;幻景里的年轻霄峥少看两眼也损失不大。
年夕的心情豁然开朗;他跟上蚺和易定的前行速度,继续围观着他们两人之间的种种往事。
拽着易定跑出很长一段距离;蚺才渐渐放缓了速度。易定长期背着蚺,难得又一次机会被蚺拽着跑;还跑得这么快;他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
待蚺彻底停下来,易定这才回头望了望早已看不见的小屋,青年善意地提供了小屋给他们避雨,易定都没来得及好好地答谢青年一番,甚至于连青年的名字也没有问。
想到这儿,易定不由苦恼,他觉得他和蚺果然还是不应该走得如此匆忙,好歹多与青年说几句话,没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多一个朋友,往后总能多一个照应。
然而,蚺的想法和易定截然不同,这与蚺的个性紧密相关。
他讨厌人多,也讨厌麻烦,在如今混乱的妖界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蚺能敏锐感觉到青年的情况也不乐观,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机明显是冲着青年而来。
蚺和易定赶往万妖城的这一路,虽然尽可能小心谨慎,可也惹了不少麻烦,若是再介入青年的事情,照此下去,他们的去万妖城的这条路恐怕会越来越难走。
蚺松开了自己的尾巴,放开易定,他扬手掸了掸衣服上的雨水。此行前往万妖城,估计还得有一阵子时间,蚺心里有点不安,万妖城的情况是否确实如青年说的一样,进出两难,异常凶险。
他相信,肯定有数不清的大妖怪聚集在城内,为了争抢妖王的宝座,打的你死我活。
可是,如果他们不去万妖城,蚺也不清楚他们应该到哪儿打听小年兽的消息。毕竟小年兽与父母回到了万妖城,他们去见了老妖王,最后也是在妖王殿出了事。
蚺认为有必要从万妖城开始寻找当年的线索。一切等他们先进入万妖城,再一步一步的进行。
他太久不曾见到夕,也不知道当初的小年兽如今长得是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全然猜不出,蚺由衷希望,如今的夕还与当年一样,能够为了心中的理想而奋斗。
来到万妖城外,蚺深刻理解到青年所说的艰难,这里的情况比蚺想象中的更加糟糕,恶劣至极。
万妖城的进入和出来的困难超乎蚺的想象。
昔日,老妖王病危,唯恐妖怪们蠢蠢欲动,抢走他的王位。因此,在大妖怪们涌入万妖城之前,老妖王早早的设置了无数的陷阱,他操控了大量的妖兵傀儡镇守城门,城墙和城墙周围遍布剧毒,稍有不慎,当场毙命。
即使如此,依旧有妖怪源源不断的涌向万妖城,妖王殿在万妖城之中,若是连万妖城都进不了,更没有希望进入妖王殿。
易定走的小心翼翼,可却无法看透隐藏的危险,要不是另外的妖怪冲在前面先踩了一脚,估计就轮到易定一脚踏入陷阱了。
出于安全考虑,蚺和易定暂时在万妖城外寻了一个住处,不再贸然进城。
他们停止了前行,年夕和霄峥却并未停下脚步,万妖城对蚺和易定不安全,但对年夕而言,仅是非常凶险的幻景罢了。
年夕直直地站在城门下,仰头望着又高有厚的城墙,哪怕老妖王不在了,这些数目惊人的妖兵傀儡仍在继续王的命令,禁止城外的妖怪进入夺王位,禁止城内的妖怪出来送消息。
这样的画面与年夕第一次来到万妖城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年夕到达万妖城的那会儿,深深的感受到了万妖城的热闹气氛,城里的妖怪们面带笑意,大家开开心心的说话聊天。守城的妖兵虽然看起来很凶,却只是守护城中安宁,断然不会大开杀戒。
但眼前的这个万妖城戾气太重,满城弥漫着压抑的死亡气息。
妖怪们相互不信任,彼此带着敌意,他们来这儿只为得到妖界最至高无上的荣耀之位。
在年夕看来,此时此刻的妖王宝座一点也不好。万妖城里挥之不去的阴霾,想必王位也浸满了妖血,年夕几乎可以勾勒出妖王殿内的情形,眼前是堆积的枯骨,耳边是苍凉的哭喊。
如同城外的妖怪进不来,万妖城内的妖怪们也出不去,他们始终被困在其中,不许他们泄露里面的一切消息。
他们无心争夺王位,却不得不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心惊胆战的缩在角落里,祈祷能够多活一个时辰。
年夕难以想象,当初,霄峥是怎样踏进了万妖城的城门,又是怎样走上了妖王的宝座,这一路上,每一步或许都脚踩鲜血。
同时,年夕也十分庆幸最终是霄峥来到了这个位子,换来了如今万妖城的欣欣向荣。霄峥成为妖王是命中注定,霄峥是有能力为妖界带来安稳的那一位王者,年夕对此深信不疑。
霄峥站在城门边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从前,很快他收起自己的情绪,大步迈入了万妖城中,年夕紧紧跟随他左右。
要不是身处幻景,年夕觉得自己将与蚺和易定一样,迟迟困在高高的城墙外,想方设法才能够进城。
来到城内,年夕惊觉这儿远比外界的厮杀残酷数倍,由于能够闯入万妖城内的均是妖力深厚的大妖怪,导致这里的争斗激烈的多,更可怕的是他们早已杀红了眼。
年夕曾经听一些年迈的妖怪提起过妖界经历的恐怖岁月,那时年夕没想到老妖怪们口中的妖王之争居然如此心惊肉跳。年夕万分庆幸,自己跟随山神生活在穷得连纷争都没有的地方。
尽管有时填不饱肚子,可是比起万妖城浓烈的血腥味以及满满的敌意,年夕宁可自己过得与世无争,哪怕有点贫困。
霄峥一声不吭的往前走,来到妖王殿外,他停下了脚步。年夕环顾四周,惊觉前方没有路了,妖王殿的位置向上攀升,剧毒荆棘缠绕,四周的地面则全数塌陷形成绝壁,使得妖王殿看起来仿若矗立在高高的孤峰顶端一般。
这样古怪的妖王殿同样出自老妖王之手,老妖王弥留之际,生怕在自己咽气前,有人伺机抢走他的宝座,他费尽全力改变妖王殿的所处环境,将妖王殿变成一个难以进入的危险地,不许其它妖怪靠近分毫。
那些意图成为妖王的大妖怪,必须先在万妖城中争个你死我活,再考虑如何进入妖王殿登上宝座。
霄峥望着耸入云端的妖王殿,说道:“每年,仅有一天,妖王殿会沉下来,恢复如初。也只有这一天,万妖城内外的陷阱威力会减弱,有一股强大的守护力量支撑着万妖城的安宁。”
这一天的万妖城没有杀戮。
这一天的宁静幻景无法打破。
于是,大妖怪们趁此机会休养生息,静待下一轮的拼杀。
年夕偏着脑袋,好奇问道:“是哪一天?什么力量这么厉害?”
霄峥看了看年夕,又扭头看了看妖王殿。
一阵寒风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