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醉长安- 第6部分

　　
　　小双眨眨眼，道：“娘娘，奴婢这不是担心您吗？”
　　
　　“再别去了，他奈何不了我的。你的法力比我差得远了，小心你自己就是。”
　　
　　“知道了……”小双委屈地低着头，低声应道。
　　
　　过了一会儿，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传话，说是要媚娘明晚去帮绝尘子道长一个忙。
　　媚娘笑着应下了，心中暗暗思量那道士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法事又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过后，宫人们发现御花园深处几棵老树不见了。往日它们在的时候，御花园深处总是幽静而诡异。传言匠人们怕陛下见了会不喜，曾私下想要移去，但谁知树根太过庞大，挖了好几米都没能将树移出，想要将树砍去，却不料那树却流出了像血一样红色的液体。匠人们不敢乱来，只好将挖出的土又填上，当什么都没发生。
　　那几棵树消失了之后，才有匠人将此事说了出来。更离奇的是，几个月前，有个新来的小花匠，自从道长做法之后，那小花匠便失了踪影。今日有人看见他的衣裳静静地躺在一棵树下，人却不见了。有人说，那小花匠原本就是御花园里的花草精怪变成的，现在又变回去了。
　　
　　诸如此类的事件多得是，就连有的不是事儿的事，也被说开了。在宫人的口中，绝尘子变成了几乎无所不能的神。
　　
　　绝尘子依旧安安静静地坐着，不为外界风声所动。成败就在明晚，此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长安夜色正浓，东方透出一丝灰蒙蒙的光亮，第三日的清晨快到了。
　　
　　骆闻笛倚在窗边，书生睡意正浓。睡梦中的他，如一个无知的孩子，双眼紧闭，时而皱眉，时而又舒展开来。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梦。
　　
　　长安城里的大兴宫这两日沉寂了许多。往日那些夜间出没的，不伤人的精怪们统统不见了。昨夜里他见了宫墙瓦片上的寄生草，他皱着眉头抱怨了几句，匆匆赶往乡间。说是那里故事虽少，但安静很多，不会有绝尘子那样的道士。只是……不能在墙边听宫人们说各种离奇的故事了，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可惜。
　　骆闻笛对他挥挥手，为他送别。
　　
　　到了今日，宫里的小双送来一封信。他知道那道士要动手了，虽说姐姐法力高强，但不可不防。姐姐有难，他不得不帮。
　　
　　夜深了，骆闻笛为书生盖好被子。看着书生沉沉睡去，他化为白狐，从墙边溜进了大兴宫。
　　看天色，还未到子时，绝尘子还没开始摆阵。
　　溜进媚娘的殿中，只见媚娘脚边蜷缩着一只红色的狐狸。
　　骆闻笛变回人的模样，问道：“这是怎么了？”
　　
　　“唉，这个小双，我怎么说她也不听，今日又去神台边上转。绝尘子午时的时候不知施了什么法，差点让小双当场就现了原形。绝尘子早就发现她是只狐狸，只是没有动手罢了。还好我今日在附近逛了一圈，把她接了回来。”
　　
　　媚娘看了那只瑟瑟发抖的红狐一眼，道：“现在知道怕了？”
　　“小双不敢了……”
　　“你看看你，现在连人也变不回来了，等过了今天，事情解决了之后，我送你回林子里修养一阵去。”
　　“谢娘娘。”
　　
　　说完小双的事，骆闻笛又问道：“姐姐，你可有绝对的把握？”
　　“绝对的把握我不敢说，六七成吧。”
　　骆闻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有这么低的把握吗？”
　　“那有什么办法？没把握也得上。闻笛，你害怕吗？你怕今日来了，就回不去吗？”
　　“怎么会，若是回不去，也是命里注定，逃不掉的。”
　　
　　“傻小子，若是要送死，我哪会叫你陪我？”媚娘笑道。“快别想那么多了，时间到了。”
　　
　　时间接近子时，绝尘子命弟子们摆好阵法。媚娘轻轻巧巧地走到阵眼处，眼里带着一丝不屑。
　　绝尘子瞄了媚娘一眼，面无表情。只要将这个妖魔灭掉，长安城就彻底地太平了，天下也就太平了。不过……灭了她之后，他又该去往何处？去消灭别的妖怪吗？
　　
　　这一瞬间，绝尘子有些迟疑了。
　　他究竟该干什么？
　　
　　不过很快的，他又从这种恍惚中醒了过来。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灭了长安城里最猖狂的妖怪，一只狐妖！
　　
　　李治没有睡，他的皇后正在为长安城祈福，他应当坐在这里陪着他。他把弘儿揽在怀里。弘儿也没睡，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后，他骄傲而美丽的母后。他知道母后不会输的，她从未输过。
　　
　　




☆、第十三章　镜中往事

　　子时已到，绝尘子的口中念念有词。一阵白光包围了整个阵，里面的一切变得不清晰了。
　　
　　李治揉揉眼睛，心想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只听见身边的宫人说道，这是天降祥瑞啊！
　　李治放下心来。这是自然，他的皇后就是天赐给他的祥瑞，有了皇后，他才能安心养病，而不用担心朝中的事务。
　　
　　在这团白光中，绝尘子手执拂尘，冲向媚娘。
　　“妖孽！拿命来吧！”
　　
　　到了近前，媚娘莞尔一笑：“道长，你还记得绝清吗？”
　　绝尘子的拂尘软了下来。绝清？这不是他一直想要找到的人吗？
　　“你知道绝清在哪里？”绝尘子恶狠狠地说道。
　　
　　“道长，你想要知道吗？”
　　
　　绝尘子思量了一番，道：“你是想用他的消息换你自己的性命？”
　　
　　媚娘笑：“哈哈，道长真是糊涂了，就凭你？你可收拾不了我……这些年来，我守着这个秘密，本想谁也不告诉的。不过……如今见了你这般模样，倒替绝清可惜起来。”
　　
　　“大胆妖孽，多说无益！拿命来！”绝尘子想知道，却又隐隐害怕起来。一个人消失的太久，多方打听却不知踪迹，而如今却又突然有了音讯。因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绝尘子忐忑不安。说不定，是这无耻的妖妇说来迷惑他的。
　　
　　“闻笛，拿镜子来让道长瞧瞧。”
　　骆闻笛从宫墙上跳下，手里拿着一面镜子。
　　“道长，这不是面普通的镜子，从这里能看见一个人的过去。道长，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兴趣？”
　　
　　“你这妖妇，怎会有这种宝物？”
　　
　　“如何有的无关紧要，道长若是有兴趣，就不要多言了。我本无意与道长为敌，只是不知道长为何处处与我为敌。”
　　
　　绝尘子谨慎地走向前，盯着那面镜子。
　　
　　“道长放心，我们无意害道长。若我们趁道长不备，想要害道长，就天打五雷轰！”
　　
　　骆闻笛发了毒誓后，绝尘子慢慢靠近。镜中一开始什么也没有，慢慢地有了像雾一般的东西，飘飘渺渺，盘旋在镜中。
　　
　　突然，一个银发白衣之人出现在镜中。
　　绝尘子的心瞬间被拽住了一般，隐隐作痛。
　　这就是他恨了几十年的人，他到处都找不到的人……
　　
　　绝尘子看到的首先是那人熟悉的身影，他站在山崖边，面对着群山，衣衫被山风刮得猎猎作响。白发和衣袂一齐飞舞，如谪仙一般。
　　那时的绝清清冷而孤独，独自面对群山，安心修炼。
　　
　　这……大概是还未遇到自己之前的他吧……
　　
　　后来，镜中出现了一个小道士。绝尘子握紧了拳头，那小道士正是几十年前的自己。
　　熟悉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面前，恍若昨日。绝尘子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的酸楚，像是怀念，又带着些怨恨。
　　
　　小道士出现之后，绝清慢慢有了些许笑容。那笑容像三月的微风，带着暖意。绝尘子午夜梦回之时，常梦见这笑。他的笑反反复复地进入他的梦中，让他想忘也无法忘却。
　　
　　绝尘子醉了，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青涩的少年时代。那时他常常趁师兄师傅们不注意，偷偷溜到后山去。就是在那儿，他遇到了谎称自己是书生的绝清。
　　他们从前是很好的，在他杀了自己的师傅之前……
　　
　　对，就是这披着美丽人皮的妖魔害死了自己的师傅师兄！这个仇，他不能不报！
　　
　　从前的往事在他面前如浮云一般慢慢流转，他看见了绝清带着忧愁的脸。他为何忧愁？这其中，似乎发生了许多自己并不知道的事。
　　
　　绝清飞身上天，偷了丹药，没偷成，倒得了一身的伤。
　　
　　“我原本想和你一起长生，没想到原本不死的我却要先你而去了……”绝清咳嗽着，缓缓说道。
　　
　　再后来，绝清在他面前杀生，他害怕地逃开了。
　　
　　绝尘子把拂尘又握紧了一些，似乎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原先想象的那样。那么……那场大火呢？他的师兄弟呢？
　　
　　镜中的景象一直在变，镜中开始了一场大火。
　　师兄在房内和师傅起了争执，师兄到最后竟然杀死了师傅。师兄扭曲的脸上挂着怪异的笑：“都是我的了……”
　　大火还在继续，许多师兄弟受了伤。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火中。他只消用手一指，师兄倒在火中，被大火吞噬。之后，火慢慢褪去，而他，看见了他离去的身影，从此记恨在心……
　　到此，画面戛然而止。
　　
　　回过神来，绝尘子已泪流满面。
　　“他呢？他去了哪里？”
　　没想到自己多年的坚持竟然如此可笑，他从开始就错怪了他……
　　
　　媚娘的唇边挂着一丝冷笑：“道长，你说呢？”
　　
　　“他还好吗？”
　　
　　“这世上是再没有他了……”骆闻笛摇摇头，叹道。
　　
　　“怎么会！你们骗我！你们就是为了骗我才让我看到这些！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这些表面美丽的妖怪有着怎样歹毒的心肠！”
　　
　　“道长，想看就接着看吧，我也就不拦着你了。绝清原本是不希望你知道一切的，若不是你今日变得如此不近人情，我们也不会让你知道其中原因。”
　　
　　镜子里的故事再次继续。绝清又变成一个人，站在山之巅，白色的衣袂随风飘着，白色的衣襟下一刻却染上了点点血迹。那是绝清的血。
　　从天庭受伤回来之后，他就不断地吐血，最后，变得透明，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这不是真的！绝清他……他怎么会……”
　　
　　“道长，你冷静些。绝清当年是怕你伤心，才在你面前露出嗜杀的一面，他潜心修炼，哪里会滥杀无辜。”
　　
　　“不！我不相信！”绝尘子丢掉手中的拂尘，捧着那面镜子。
　　
　　故事到这里已经终结，镜子里映出的是绝尘子已经沧桑的脸。
　　
　　“他是妖，哪里那么容易死！”
　　
　　“道长是知道的，就是妖，也有死去的一天。他不希望你背负着伤痛继续活下去，没想到你却从此背上了恨。你恨一切的妖怪，不管他们有没有做出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绝清……这是真的吗？我真的，错怪了你吗……”绝尘子看着前方的眼眸充满了疑惑，脑子里空白的一片。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而白光迟迟未散。李治有些急了，叫人上前去看个究竟。然而宫人们却都无法进入白光之中。
　　
　　李治有些慌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白光却迅速退去了。
　　媚娘好好的站在阵眼当中，绝尘子则抱着面铜镜，失魂落魄。
　　
　　媚娘走到陛下面前，抱起他怀里已经熟睡的弘儿。
　　
　　“媚娘，道长是怎么了？”李治疑惑道。
　　
　　媚娘莞尔一笑：“不打紧的，道长是太高兴了。他说他在白光中见了仙人。”
　　
　　“哦？是吗？那……媚娘你见了吗？”
　　
　　“我是凡人，哪能和道长比？我不过是见了几个白色的有光的影子罢了……”
　　
　　“媚娘，那就是说，做法成功了吗？”
　　
　　“大唐有陛下庇佑，哪有不成功的道理？玉帝也得给些薄面呢！放心吧，陛下，长安从此太平了，再也不会有妖魔鬼怪出来捣乱了。”
　　
　　李治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
　　
　　第二天清晨，绝尘子离开了长安。他谢绝了皇上所有的赏赐，打发了众弟子，独自往南走去，从此再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第十四章　怪梦

　　楚书生醒来，天刚刚亮，外面朦朦胧胧的，像是起了雾。
　　摸摸身侧，他叔不见了踪影。
　　这么早，他能到哪里去？
　　书生揉揉朦胧的双眼，穿衣起床。
　　
　　衣服穿到一半，他叔就进来了。脸上带着些倦意，沾床就睡。
　　“叔，你昨晚去哪儿了？”
　　
　　“嗯……”骆闻笛含糊地应了一声，睡下了。
　　
　　楚书生继续穿衣洗漱，给他叔盖上被子，在楼下先用了早饭，然后在趴在窗边看书。
　　长安的清晨行人不多，两三个小贩开始在街上吆喝着卖早点，尔后行人慢慢多了起来，来回穿梭。
　　
　　读了几个时辰的书，楚书生开始有些倦了。回头去看他叔，依旧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叔昨晚去了哪里？怎么都不跟他说一声？
　　
　　“叔，快正午了，吃了饭再睡吧！”楚书生凑上去去，在骆闻笛耳边说道。
　　“嗯，呆子，你先吃吧，我想睡觉……”
　　
　　楚书生只得自己先去吃饭了，吃过饭后，继续埋在书堆里。
　　浓浓的倦意爬上他的眼睛，到了睡午觉的时间。
　　
　　书生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想着他叔昨晚上怎么出去了都不和他说一声，又想着自己怎么能干涉他叔的事……
　　慢慢地，越来越困，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只白狐，在空中转了一圈，变成了骆闻笛的样子。许多穿着各式纱衣的年轻女子包围了他。
　　书生揉揉眼，拉着骆闻笛的衣裳：“叔，这儿是青楼，我们走吧！”
　　骆闻笛唇边带笑：“云溪啊，快去念书吧，科举考试快开始了，你不努力怎么行？”
　　“叔，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男人花心是再正常不过了，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叔，我不想让你去！”楚书生急了，“叔，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做饭！”
　　“傻子，你做的饭，哪有楼里的酒菜好吃。”
　　“不要！叔，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这么做的！”
　　“傻子，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说罢，骆闻笛甩开书生的手，往楼里走去。
　　“不，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书生急的快哭了出来，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模糊不清了。
　　
　　“呆子！快起来吃晚饭了！”
　　楚书生睁开眼，原来是他叔在叫他。刚刚的事情，果然是梦啊……
　　
　　书生在桌边坐下，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科举考试就快到了，你功课做的怎么样了？”
　　“嗯……还好……”
　　
　　果然还是问的这个……
　　楚书生低下头，想着刚刚的梦。
　　
　　“怎么了？快点吃啊。”骆闻笛疑惑道。这个傻书生，怎么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呢。
　　
　　“哦，好。”
　　书生拿起碗筷，往嘴里扒饭。过了一会儿，又慢下来。
　　
　　“叔，你昨晚去哪里了？”
　　
　　骆闻笛一时语塞。
　　他昨天为了帮他姐姐，费了不少精力。那面镜子是个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