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见过李馨耽误了一些时候,去天牢见薛平贵时,已是入夜。
虽然晚了些,但愿赶得及。
太过疲累的薛平贵睡着了,梦见的自己是一个英雄,梦见代战绑架了王宝钏,而他,正着急地想要救她。
“放开,放开宝钏,放开她,我的命你拿去,你放开她。宝钏是我妻子,你不能伤害她,你放开!”梦境中,薛平贵真是世间难寻的好男人,竟是不惧艰险,愿以命相换。
他不知道,眼前,生命中正有一场巨大的灾劫在等着。
被噩梦惊醒,牢边出现了宝钏的身影,他马上连滚带爬地过去,惊喜地问她:“宝钏,你怎么到天牢来了,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的?!”
“嘘,小声点,我有我的办法。”王宝钏正是使用幻术,除他之外再无别人看到,只因薛平贵大难将至,她特来帮他一把。
这帮忙自是要他受苦而得益于自己,却绝不能教他知道。
“宝钏,能见到你太好了!”薛平贵但觉在美梦中,不敢高声,怕吓走了她,忙道:“我好担心你啊,我真的好担心你。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我死而无憾了。”
“你怎么这么说。”宝钏温柔地抚住他的脸:“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那也是。”薛平贵想想她的身份,突然道:“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会连累你,你会当寡妇的,不,我要是被当成奸细处死,你也要被处死的,奸细是诛连九族的大罪!糟了宝钏,怎么办,你想想办法吧,宝钏!你爹爹是相爷,他一定有办法保护你的!”
无耻!才不过被绣球砸中,还没有正式成亲,就动了这样的心思?为了让我救你,一定要拉我全家下水?宝钏的心被撩动着,气得要发笑了,她实在不能以别的方式想他,薛平贵那自以为是的嘴脸,实在太生动。
她又想,既然薛平贵你这么想要靠山,那我就给你最大的靠山,我会很快让皇上知道,你是他流落在民间的长子,但是,你什么好处都没有,永远也不能认祖归宗!不但如此,冒认皇亲的罪名,你就等着吧!
于是她温柔地挽住他,讽刺地一问:“平贵,如果到了紧要关头,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活下去,你怎么办?如果我必须用非常的手段,你会怎么做呢,你会体谅我吗。”
“我当然……”大话往外扔,收不住了,薛平贵红着脸,绷紧面容,威武不屈:“只要你能活下去,我,我无所谓!只要你平安,什么办法都可以!”
“平贵,你太好了!”宝钏紧紧握住他的手,却是冷笑:“那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14羊入虎口
什么,她怎么会这么说话?薛平贵不可思议地呆了,却见宝钏柔和地眨动眼睛,向他道:“平贵,你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是听错了吧,薛平贵觉得肯定是听错了,宝钏这么爱他,绝不会害他。他自惭形秽地看向身上的斑斑血痕,自觉已狼狈得连乞丐都不如。不禁想道,到了这步田地,宝钏还肯来看他,很能说明她对他的感情。
天已经黑了,透过牢房内高高的栅窗看向外边,连天空中一眨一眨的星星,光辉也变得极浅,薛平贵感受着这些,顿时很感动,不由收回目光对她道:“宝钏,难为你这么晚还来看我,你对我真是情深意重。放心吧,只要一线机会我都不会辜负你,我要用我的一生来报答你。”
他自作多情地想,身为相府千金的宝钏竟肯夜奔来探望,这说明她已经将名节和他的生命绑在了一起,有了她,他便多了几分希望。
他自觉不怕死,但能活下去总是好的。况且若是死了那些未了的心愿怎么办。凡事要做两手准备,薛平贵想了一会儿决定,既然宝钏如此多情,不妨交给她。
这些秘密很重要,所以,他很害怕被旁人听了去,紧张得直眨眼。宝钏于是安慰他说:“别怕,我在这儿,他们不敢过来,你听,脚步声远着呢。”
有她的幻术在,他们当然会乖乖“配合”。然而薛平贵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直到宝钏再度安慰,他才欣慰地道:“那好,你附耳过来,仔细听。”
“放心吧,平贵。”宝钏笑道。
“你通知葛大葛青,教他们不要担心我。还有,要是我真的有什么不测,请他们一定要找到小琪,好好照顾她。还有,我的身世拜托他们去查访,找到亲生爹娘的下落,我死也瞑目。”
“小琪?”宝钏脑海中出现一个秀丽的影子,不由皱眉:“你是说你的妹妹?”
“是啊。”薛平贵点头,看她面有难色定是想起从前,马上道:“对不起宝钏,我妹妹她很任性,对你没礼貌,看在我的份上你原谅她吧。”
“怎么会呢。”宝钏笑着摇头:“她是你妹妹,我就只当她是小孩子。”
话虽如此,她确实很不喜欢薛琪。薛琪身为薛平贵的义妹,确实是一个单纯又天真的女孩,但是很任性。虽然长得很妩媚,武功也不错,却刁蛮得不可理喻,还曾经想要对宝钏动拳脚。
这里面有个缘故,薛平贵却羞于启齿,面红耳赤:“都怪我把她惯坏了。宝钏,你别跟她计较,现在小琪生死未卜,你是她的大嫂,帮帮我们,好吗。”
自从薛平贵养父薛浩被黑衣蒙面人杀死,薛琪一直下落不明,薛平贵很想了断这桩心事。
宝钏点头,却紧接着作出最残忍的提醒:“平贵,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妥善安置葛青葛大,薛琪也一定还活着,我会想办法找到她。只是,你总是挂心身世,但你背上的字,它已经……”
它已经完蛋了,已经被代战毁得再也看不出原貌,凭什么拿来当认亲的证据?
“这。”一言惊醒,薛平贵被打击得坐都坐不稳,头磕在栅栏上,撞出了鼻血。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宝钏只觉痛快,却“歉疚”地安慰:“一定还有办法,你上回不是说,你还有一块玉佩吗?”
“对,对。”正处于绝望中的薛平贵又被刺激得见到了曙光,他像对待救命稻草似地抓紧她:“我差点忘了,它藏在武家坡的寒窑里!”
最重要的东西本该随身携带,然而他却庆幸没有这样做。
但是,它被藏在寒窑就一定是安全的吗,被以奸细的罪名下狱的人,官兵又岂会不上门抄家呢?
“糟了!”薛平贵想象很可怕,哭着求道:“宝钏,你赶快去武家坡,赶快把它取出来!我告诉你,它在寒窑里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宝钏急切地安慰,一边在想,很好,你可着了我的道了。
“好,我就照你说的去找它。”过了一会儿,听完了,她站起身来就走。
“宝钏,全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快,你……”薛平贵殷殷祈求,却见她冷淡地眨眨眼睛,他马上就呆了。她再眨一眨,他便昏然倒地,人|事不知。
“放心吧,薛平贵,我一定会找到它,将来看你是怎样撕心裂肺。等着吧,马上大事就到。”宝钏对着他说得很平淡,摸住栅栏的指甲却划出深深的痕迹。
被抹去这一段的薛平贵沉沉睡去,便是醒来也不会再记得。
宝钏赶去毁灭他的希望。她要把精心安排的事件,变成机缘巧合下的必然。
过了一阵,薛平贵迷糊地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喂,薛平贵吃饭了,薛平贵?”
这声音是白天才领教过的胖狱卒,薛平贵不禁浑身紧绷,动了动腿。
胖狱卒很敏感地发现了,却还温和地道:“起来吧,难道你不饿吗?”他故意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晃动了一下,靠近他。
薛平贵听见声音,闻见饭香,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不由响了起来。
自从白天进来就没有吃过东西,要他忍受这样的诱惑,实在很难。于是,他竟意外地发现,这回胖狱卒毫不凶恶,而且还笑容可掬。
怎么会这么好心,这不可能,绝对有问题。薛平贵警觉地在地上蹭,向后退。
结果狱卒主动地在面前蹲下,打开食盒,将酒菜一一收拾出来,同时别有居心地笑笑道:“别怕,这四碟小菜都是相府送来的,是三小姐亲手做的。还有酒呢。对不起,薛公子,白天我不知道你是相府的三姑爷,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是宝钏?”不过是个简单的骗局,听到她的名字,薛平贵的防备却马上减低了。他的心被提起来,很天真地问:“她在哪儿?”
“这。”狱卒不知他是在回忆忘了的东西,想不到这么容易上当,很是吃惊,险些洒了酒,片刻收敛了神色,继续骗:“三小姐没有亲自来,这些是打发小莲送来的。”
“哦。”听狱卒报得出小莲的名字,薛平贵又信了一分,只是脑中一片模糊,他实在想不起忘了什么,好生纠结。
一心只想完成任务的狱卒却不想耽误时间,很快便催道:“来,薛公子,小人先敬你一杯,给你陪罪,希望你能原谅小人,喝了吧。”
“罢了。”人在屋檐下,只能先低头。薛平贵看着这四碟小菜,确实很动心,于是,颤颤地挪动着腿要靠过来,他很疼。
“请吧。”狱卒恭敬地递过酒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薛平贵拿住它凑近嘴边,却突然停下,冷冷地扫了一眼。
“你怎么不喝?”狱卒看他这样,很是焦急,却不得不按住性子讪笑:“薛公子?”
“你说你诚心改过,我的伤这么重,怎么不见你拿药来。”没来由一阵心慌,薛平贵决定试探一下。
“是,是,小人疏忽,马上就去,小莲还没走,您先吃点东西,小人好去覆命,也免得三小姐担心。”狱卒点头哈腰,心里却已是不耐烦了。
听到宝钏,薛平贵心切了,他更加为不知道忘了什么而着急,还要再问。
冷不防狱卒竟扑了上来,如饿虎擒羊般卡住脖子,提起酒杯便灌:“少废话,给老子喝下去!”
这不是佳酿,这是毒酒。薛平贵瞬间清醒了,马上反抗挣扎:“你下毒!”
“你小子倒聪明,老子低声下气,这鹤顶红也该尝一口吧!磨磨蹭蹭,不知好歹!”绝望中,薛平贵挣扎的力气很大,酒杯飞出去,击碎在墙上。
胖狱卒怒火陡增,竟直接抓过酒壶就去捞他脖子。
捞住了以后,手腕像提鸡一般掐住下颌,一使劲,薛平贵就张开了口。
15石破天惊
在薛平贵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候,王宝钏完全没有想他。
这时的天,稀疏的星星都看不清楚,纷纷扬扬地飘着雪,一点点的细屑吹进她的脖子,轻轻地吻在上面。她冷得瑟缩,心儿也跟着发颤,不知不觉更加想念起李云贵。
薛平贵是不配的,只有他,才值得。
不管她遇到什么,他总会知道,并且提前为她想得更好。他们之间总是那么默契,十八年的相处,早已将这种默契变成本能,每当靠近都会感到贴心和幸福。
他是一团温暖的火,她必须承认,只有李云贵才能让她暖和起来。
宝钏情不自禁地将手去摸护身符,想着另一只在他身上保佑着平安,想着他的种种好处,想得眼眶湿润。越想越深,想到心里烫了,身上就不冷了。
前边就是武家坡,她却突然停下,屏住呼吸,警觉地转身。
“宝钏,是,我。”几乎是同时,草丛里的黑影心有灵犀地回答:“别再,走了,寒窑有人,守着。”
宝钏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云贵从里面出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几乎已经变成雪人了,雪铺了一身,厚厚的白,连睫毛都是白的,晶莹的一层扑在他的脸上,像女人的脂粉一样。
他已经冻僵了,如果她再不来,他很可能会冻死。可是就算冻死,他也要守在这儿等她,等到她。
白天的时候,自从魏虎说起“薛平贵”要完了,苏龙就上了心。正好魏虎随后分派人手去抄薛平贵的“家”,苏龙因为害怕他从中陷害,也就紧跟着不放。论理,以魏虎的职别这样做有点越权,但他自以为立功不可少,所以情愿抢先一步,在皇上还没有处理薛平贵之前铺好路,以免他人抢先。
这一切是在王允的默许下做的,连老夫人也知道,可却为了不让宝钏伤心而瞒着她。李云贵明白其中有文章,却因为无官无职,没办法跟着,只好暗中相随。
因此,别看现在寒窑还是一片火光,里面的人早就换了。满满的官兵待在里面,谁要是闯进去,谁就是奸细的同党,自投罗网。
@文@“所以你就算冻死,也要守在这儿,为了告诉我这些?”话还未完,宝钏早已泣不成声:“你怎么,怎么……”
@人@你怎么这么傻。她捂着脸哭,没法子再说下去,这么残忍的句子,她根本说不出口。
@书@“没,没关系,我有,护身符。”见到她,心里也有了力量,李云贵竭力说得流畅些教她安心:“宝钏,我担心你会来,还好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屋@他一边说,一边赶快站远些,以免抖落的雪块会沾在她的身上。战战兢兢的样儿令人心疼。
“大哥!”这世上,始终只有他是最好的,激动难抑的宝钏无法报答,一掀袖便教他满身雪落。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贴近他,心中默默念咒,要他暖和起来。如此亲近,李云贵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担心地催:“你这么晚来必有要事,别为我耽误了。”
“没关系。”这一刻,宝钏只想一心一意地为他做得更多。直到看见李云贵的脸变得红润,也不肯松手。
“我跟你一起去吧。”掌心催起了汗,略微羞涩的李云贵低下头,他感觉到了颤抖,他很舍不得。
“好,我们走。”宝钏拉住他,在前边画个了圈,金光闪烁。等他俩经过后,隐身法开始奏效。
天太冷了,本该埋伏在草丛中等候奸细的十几名守卫,都躲进了寒窑生火,挨到此时困倦不堪已经睡了,却不知道为什么魏虎不在这儿。
“魏虎一柱香前走了,还有苏龙。”看着他们,李云贵轻声靠近宝钏的耳朵,把他观察来的全都告诉她:“对了,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将军,我没见过。他们走得很急,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已经走了吗。”来迟一步,他们应该是发现什么了。听到后来,宝钏也料得几分,拉住李云贵接着往里走到薛平贵的睡处,有一个胖子占了炕。
宝钏皱眉,伸手点点,他便翻了身。
接着,她越过他爬上去,仔细地辨别了一下痕迹,才动手去扳砖。
……玉佩的藏身之处就在这里,砖只有半块,拿开它,它就安静地躺在里面,由黄布包着。
它不仅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更是薛平贵一辈子的希望,宝钏小心翼翼地摸住这块砖,一点点地挪动,心儿跳得好快。
她就要毁掉薛平贵的希望了,她真高兴。翻云覆雨,薛平贵的命只能她说了算。
她想得脸庞都变得红艳艳,连呼吸都有点不稳。可是当她终于扳开它的时候,她呆了。
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晚了。没想到即便用了幻术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动手好快。既然这样,赶快回去吧。宝钏想着,迅速收拾了心情,转身。
李云贵看她神色有异,马上问:“到底怎么了?薛平贵出事了?难道在天牢也会有危险?”
正是如此。宝钏皱眉,不便明言。他却看懂了,紧步相随。
“你别去,回慈云寺休息吧。”总是这样处处维护的人,怎么能再让他涉险,她即时命令。
“他到底怎么了,”李云贵说得心酸,眉尖一动:“你担心他?”
“有人在下手杀他。我也料到了,哼,正该如此。”十八年的相处,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瞒不过彼此。宝钏只一眼就知道他在嫉妒,可是,同时是为她忧心更多,她怎能计较。
所以,不如说实话。
“为什么?”李云贵惊叹了,想不明白:“他要死了?”
“不,有人要救他,也好。现在我必须赶快回宫,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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