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李云贵说着已经坐下,笑咪咪地抬眼:“这茶冷了。小二,再来壶热的!”
范离毫不理会,热茶一会上来,李云贵亲自执壶去倒,却不小心将它泼翻。
“不好意思。”他拿着帕儿赶快去擦:“兄台,对不起,我帮你擦干净。”
“不必了。”他将手轻抚过来,范离轻盈一纵便已离座跃开:“我没事。”
“哎哟。”接着,李云贵的手掌擦过桌边,微一使力便已破皮,他惊愕地叫道:“糟了,我的手?”
血在滴,范离见状皱眉,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李云贵却像是有所收获地笑了。
再一会儿,大家离开这里再往前走,天色微黑。
“该住下了。”看看时辰,李云贵来到苏龙身旁:“今夜别赶着入境,谨防有诈。”
“带着这么多货,方便吗。”时常有人在边境作案。苏龙有点担心。
“方便的。”李云贵回身看向范离,这个人明明走在前边,却似乎特地放慢脚步跟着,是为什么,也许很快就有答案。
果然,大家都到了旅馆,夜更深的时候,李云贵躺下闭眼,却感到有人来了。
“宝钏,你。”他轻唤睁眼,出现在面前的是范离。
范离有点不高兴:“你在唤什么。”
“宝钏。”李云贵又喜又心焦,竟直言:“为什么骗我,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你说什么,先把药上了再说。你的手还在流血,都不管它吗。”范离掏出一只白玉瓶,拧开它,将一点澄清色的液体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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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合。果然没有意外;伤口复原如初,就像从不曾存在过。
“还说不是宝钏。”李云贵唤得心甜;笑得眼眯眯:“我的伤又不重,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在乎?”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范离一脸正色地退开;摊开掌儿:“这位大人;你可是要给钱的;这么珍贵的药,我可不能白送。”
“多少银子?”一路相随的默契;早已心知肚明;既然如此,李云贵也就顺着说下去:“我给。”
“不是银子,是金子。”范离朗声抬头;十分正经:“十两黄金。”
“十两?好贵。”李云贵悄悄地靠向他身旁,笑了:“你卖给别人,也这么贵吗?”
“嗯?”范离皱起眉头,诧异非常。
“呵呵。”他想什么,李云贵全然知道,还想在了前面:“我只是小伤,用在我身上当然浪费了,不买也不要紧,可是有一个人,一定肯舍得花这十两。不对,哪怕是百两,她也一定会买。”
“你知道是谁?”范离转过身去,长叹一声。
“我……”李云贵沉吟着巡视他的背影,突然说:“我不知道。”
“你!?”范离果然又回头看他,目光灼灼,满含嗔意。
他是知道的,他理当知道,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如此心有灵犀,那人必然是他。也只有他肯舍得在这种时候还开着玩笑。
只有真正在乎的人,才会明白,也只有真正在乎的人,肯去花心思明白。
这样的人很少,就好像这瓶药,弥足珍贵。可是买它的人,却一定会后悔。譬如现在的丽娜。
王后走了之后,她跪在代战面前,一直在道歉。
“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跟那个算命先生买药,我不知道会这样,我……”
自从代战回来,丽娜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搜寻灵药,以图平复她的伤患,却没有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本来是乐极的妙事,却因此生悲。她的伤痕恰恰是解救难处的灵药,可因为它消失了,代战就没有了不去“赴难”的借口。人生最美好的转折,变成了最坏的。这是不是天意?
丽娜真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会这样开玩笑,这太残忍了,把她的一片好心变成自作聪明,真不明白。
因为“伤愈”,代战只能担负起身为皇族的责任,把自己的幸福视作铺路石,“高高兴兴”地嫁出去。而臣工百姓也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嫁妆。
他们为她深明大义而骄傲,而自豪,她不可以让他们失望。
直到听到这些,正在难过的代战突然停下:“等等,你说什么算命先生,他是什么模样?”
“手里执幡,道人打扮,样子很瘦,头发银白,还有……”代战声音尖厉,丽娜害怕了。
“还有一撇胡子,对不对?”曾经的记忆因此重合,代战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糟了,是他,是那个人!”
曾经说她“无夫无子,不得善终”的那个人,宝钏假扮的那个人。
代战不知道真相,却对这句话念念不忘。也可以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没有这句话,就没有“想要自杀”的预言,没有它,也许一切都还没有改变。他是成功的预言家,但预言的只是灾难,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善施灵药的好人?
“可是他要了我十两金子,”事态严重,丽娜说得战战兢兢:“他不会是骗子吧,明明这药很管用啊,代战,你不要多想好吗。”
“十两金子?”这就更希奇了,代战惊惧更甚,一把揪住她:“你怎么会有十两金子那么多钱?”
“这个。”丽娜当然没有十两黄金,她只是用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去交换而已。而她现在还不知道,她将会有多么后悔。
“你用什么去换?”代战对着她仔细观察,上下打量,终于发现,不敢置信:“你竟然把我们的圣物拿去换?”
说什么圣物,不过是皇族亲身佩戴的一枚环饰,银制的圆环形,半掌大小,上面刻着各种花纹,对光映照而生灿色,耀目增辉。
“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丽娜想得脸红,想得激动:“说什么圣物,我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它有什么稀奇。再说,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我拿它帮你有什么不对吗。你是我们西凉的公主,我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哪怕去死。代战,我只希望你能原谅……原谅凌霄。你别恨他,为了保护你他真的尽力了,弄成这样最难过的是他,你知道吗。”
爱上一个人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为了所爱做任何事,都无怨无悔。
凌霄爱代战,只要她开心他就会开心,丽娜爱凌霄,只要他快活她也会快活。凌霄可以为代战去死,既然是这样,别说什么圣物,就算连生命,丽娜都可以送给代战。
这是一组链形的感情,连成了串。是可怜的,也是可敬的。也只有女人可以最明白女人。丽娜的心意,代战完全懂得。可惜,她帮不了她,她连自己都帮不了。
明白了,懂得了,只能徒生嗟叹。
“失去圣物,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面对跪在她面前的好姐妹,代战真心惋惜和担心:“如果被外人知道,你要怎么办?”
圣物是不容亵渎的,更别说拿来交换“商品”,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容宽恕。到时候,主动失去的丽娜将会被视作叛逆,下场也只有一种。
“我的生死无须公主担心。”此时此刻,丽娜只是很忧心一样:“你说那个算命先生有问题,这是真的吗?我马上去找他问个清楚!”
刻不容缓,她说罢就走。
“不。”既已至此,对付出这么大牺牲的人,代战也只有保留心事:“也许我多想了,算了,丽娜,我给你钱,去把圣物换回来,这事要快!”
再快也无用。“算命先生”是高人,神出鬼没,当然早已不见。
于是,白跑一趟的丽娜也只有失魂落魄地回来,强颜欢笑。她对代战花言巧语,好生安慰。可心里的苦,只有自己咽下。
当她满腹心事地出帐,刚撩开一条缝,迎面便见惊疑不定的眼。
丽娜惊愕地刚张大嘴巴,已被他拉紧胳膊拽出去。两人跑了一路,直跑到她受不了喊出声来:“凌霄!”
他很急,很气。她急得双颊发白,额上滚汗,连声音都也发颤,他完全视而不见。他的心已经全然被代战塞满,容不下别的。居然张口便斥:“大王和娘娘要代战嫁人,你快去说呀!”
“说什么?”说代战“暗疾”在身所以不方便吗?丽娜可悲地抬眼:“你……”
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就在这一刻,心头如浪潮翻滚,沸腾至极。痛如刀砍斧凿,也只好由它,哭笑不得的丽娜掩住心口,拼命地忍。
所谓苦痛,凌霄只看得见代战的,看不见她的,就算她再苦再难,也许他也只会后知后觉。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爱她。爱是打开眼睛的灵魂,没有它,什么都没有。
幸好,我还能忍。丽娜悲伤地苦笑着,想着说:“我去不了。她已经好了。”
“你别说笑了,怎么可能。”凌霄感到她的不悦,却还在竭力维护着心爱的人:“丽娜,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很多,但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事关代战的终生幸福,我是男人,我不能开口,你就应该挺身而出,这事,只能让王后知道,也只有她才能阻止得了啊。”
代战再也经不起一丝伤害,只有她的母亲,才是最能保护她的人。
要她伴着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生不如死,宁可这秘密只让她的母亲知道,至少这样还可以保住她的尊严。
而这种秘密当然只有好姐妹才适合开口。
“我真的去不了,我……”丽娜恨得掐起自己的手:“对不起,她真的已经好了。”
是好是坏,现在还没有定论,因为怀疑和忧虑,喜忧参半,惶惶不安。这是丽娜招来的,所以不可能没有羞惭,面对凌霄,这种心情就更深。
失踪的“算命先生”究竟是不是骗子,没人知道。也许到头来做了帮凶也说不定。
用视同生命的圣物去赌,却可能换来这样的结果,算不算自作孽?
丽娜想了一下,喷涌的眼泪将答案告诉她,不想面对的,最怕的,偏偏如此。
可是看不懂的凌霄不会明白,也不会体谅。他只会觉得丽娜变了。
“你变了,丽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代战怪你所以你不高兴,不想帮她?你要体谅她,丽娜,你知道她有多苦吗。你是她最好的姐妹,你不帮她谁帮她?你不能推卸责任!”知道这样残忍,可是凌霄没有别的选择,他只想把丽娜“骂醒”来达到目的。
他抓着她,强迫她面对他,也面对代战。然而,被这样对待的丽娜,崩溃得全无心情。
更何况,紧接着代战侍女雅琦突然跑来:“不好了,公主找你,丽娜郡主快去!”
最害怕的来了,只允许她一人进帐后,代战连解开衣裙的勇气也没有。
丽娜轻轻靠近剥开前襟,触目惊心,吓得双肩发颤:“怎么,怎么会……”
“那个算命先生真的是骗子!”代战急急掩好身体,泣不成声:“怎么办,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高高兴兴地嫁出去,都以为我‘深明大义’,我现在成这样了,我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家中急事,今天只得一章,向诸位赔罪,明天一定补上,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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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只有一个;拖。不管多久,拖下去;拖到有办法为止。
“只有这样。”参与的人首先要把自己押上,丽娜思及此处,满面坚毅地对着她:“代战;我为你豁出去;你可千万别露馅!忍着!”
待嫁的人;一举一动都是话题,漏了一点点;“全军覆没”。
代战需要的是持续的欢喜;而不是痛苦,哪怕实际上充满焦灼,她也只能装下去。当眼中蓄满了水珠儿;它烫在心口上,烫得她疼,她才一把揪住丽娜,唤道:“丽娜,谢谢。”
她受苦的是心,而别人玩得是命。肯为她这样,恰恰是因为同样的痴情。
凌霄有多爱她,丽娜就有多爱他。无解的连环,有始无终。
多么苦涩也只能忍。丽娜转身去抹眼睛,拒人千里:“不必谢,你好好保重,记住,这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不管有多难,我都替你扛了,一定想办法解除婚约。”只有令吐蕃解约,才能更好地推卸责任。
“两个人?”代战惊诧地眨眼:“不,这……”
两个人,绝对不够,绝对办不到。至少还有一个,千难万险,也一定会赴汤蹈火。
“没错,那个人是我。”潜在帐外的凌霄再也忍不得了,踏步进来,星目如火:“至少还要有我,这么大的事,丽娜你居然把我扔下?”要玩命,男人最应该冲在前面。况且身为将军,把此事当成行军打仗也不为过。
他是犹如窜入林间的风,没有人可以阻止,只有遵从。
从代战那儿传来很奇怪的消息,这消息不好,却很及时。
“病了?”必须喜气洋洋的时候,这是灾难。龙座上的国王马上追问:“真的?”
入夜,禀报的凌霄双肩耸动,抬起的双眸马上低下去:“是。”
“唔。孤王也只是怕她闹脾气,你别想错了。”面对爱女的病患却如此猜测的父亲是可耻的,国王羞愧得双颊灿灿。
“本宫马上去看她。”王后即刻离座,回身轻瞥:“大王,我去看她是真是假。”
“哎,我不是这意思!”话中有话,饱含的刺是多么明显,国王想救也救不回。
假的总归是假的,既然做了假,想改,也救不回了。
代战躺在榻上,脸红如火,额上滚满细汗,她很热。王后刚刚碰触便已缩手,看了几眼,再靠近时,竟扬起掌来,狠狠地刮下去。
“母后!”被打得眼冒金星,代战蒙了:“你!”
“糊涂!”王后躁得直哭,将手往她肩头推去:“竟然这样骗我!”
“我没有,怎么会。”苦肉计这么快便被揭穿,代战想不明白,也只能固执己见。嘴硬,可是她情不自禁地蜷动着身躯,在往后缩。
“这种把戏骗得了谁。”王后冷眼看她,心疼又心寒:“你用了‘冰龙’,受苦的是你自己!你傻不傻!”
和它的名字相反,这是西凉境内特有的一种盅珠,从外表看,如珍珠般亮而发光,希奇而珍贵,贴身佩戴,一盏茶的工夫,必定浑身发烫,有如大病,且持续日久。
内中含盅,当然致此。
为了逃婚想出来的办法,就算是苦肉计也只好这样。可是,它太幼稚了,幼稚得可笑。
没有人成全的骗局,注定只是笑话。看,就连亲生母亲,也变得如此残忍。
代战吸吸鼻子,把泪都存在眼眶,往回压,她的心像麻花儿一样扭紧:“你了不起,母后,你看出来了,可你为什么拆穿我。你以为你拆穿我,我就要去嫁人了是吗?我不,我就不,我不想嫁了,我不嫁了,不管为什么,我都不嫁了!”
装病是为寻机倾诉真正的秘密。而现在,委屈让她情愿把这秘密藏起来。能藏多久,就藏多久,她要把难处扔给她,因为她恨她。
“你,你这丫头。”服下冰龙,唯有伤身。恨她剑走偏锋,恨她蠢,一时情急才动手,没想到这丫头认真了,王后好后悔,也较上了劲:“好,你不嫁,我也不管了,我看你怎么办!”
她起身便走,再不看代战一眼。随后赶至的凌霄,悔不堪言。
“我混蛋。”他抬掌扇自己,痛彻心肺:“这法子混蛋,我也混蛋。代战,我对不起你。”用苦肉计逼王后和国王出手,却适得其反,却把代战折腾得够呛,是他无能。
用了冰龙,至少要烧足两天两夜才会降温,在这段时间里,她会昏天黑地,不停地做噩梦,没有任何人帮得了。
做戏是为了让人心疼,可如今,只能苦自己。代战在榻上咳嗽,对结果仿佛预见:“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不会帮我,我的作用只是和亲,我明白了。”她已经全然陷入绝望,心儿像被锥子一下下地凿着。
烛光照着她的脸,她从未如此虚弱,抖动着的影儿,将她最后的一丝信心也已拆碎。
“一定有办法,我就算死把这个结解开,代战,你信我!”凌霄愤然出帐,他要说到做到。
公主病重,消息传得飞快,身为使臣的阿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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