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的人,正是宝钏,她很快说:“昨夜我的两位姐夫回家,我知道你们出事了,我是来帮你们的。刘将军,我可以证明,平贵的背上确实有一个温字,可是,他的玉……”
“玉在我这里。”既然宝钏已经见过苏龙,那就没有什么可瞒的了。刘义要薛平贵画过样子,才悲哀地说明真相:“看来确实是你的东西,可惜,它是假的。”
“啊?”薛平贵几乎要死了,张口便要吐血。
“平贵你别急呀。”宝钏急忙唤住他:“还有一个办法,你可以滴血认亲!”
薛平贵的耳边隆隆如降雷声,大惊又大喜,他急忙扶住她的肩:“你说什么?对呀,我可以滴血认亲,没错!”
“可是,那样的话,必须先找到你的爹娘,”给了希望,宝钏却又残忍地提醒:“你的爹娘在哪儿,没有人知道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瞟刘义。刘义脸上汗水潸潸,又愧又痛。
不一会儿,绝望的薛平贵抽泣起来。他看不下去了,竟主动开口:“没关系,薛平贵,我知道你的爹娘在哪里。我也可以帮助你滴血认亲。”
很好。宝钏就是在等这句话,等到它,她马上同喜同欢地回道:“真的吗,太好了,平贵快谢谢刘将军,刘将军一言九鼎,一定会帮你‘美梦成真’!”
19欺君之罪
宣宗是被一阵哭声弄醒的,转眼看,许贵妃跪在榻边握着手。
“陛下。”想必刘义已经禀报薛平贵遭杀的事,她偏偏不提,却是道贺:“陛下总算醒了,恭喜陛下找回了太子,恭喜陛下!”
“什么?”宣宗呆了,脱口而出:“谁说的?”
“刘将军啊。”许贵妃赶快将罪名安上去,颠倒是非说给他听。
宣宗听得皱眉:“你担心朕是对的,是朕没说清楚,带兵来看也怪不得你。”薛平贵是很珍贵不假,但是身份尚未证明,刘义竟然说他是太子,想干什么?
“陛下。”许贵妃看脸色沉了,接着装无辜:“既然薛平贵是太子,理应及早复位,外边的传言到处飞,这可不是好事。”
“真的?!”居然刘义就这么等不及?十八年都等了,一夜都等不得?一个信物全毁很有可能是骗子的人,刘义就这么急着要拿他来申冤?
宣宗更不高兴了。原本一心要认回薛平贵的想法,突然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是安乐天子,他也是费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能有今天,容不得任何危险。刘义的做法,显然触犯了逆鳞。
许贵妃看明白了心思,趁机火上浇油:“陛下,臣妾愿为陛下分忧,迎回太……”
宣宗即刻打断:“够了,谁说他是太子,一张脸能说明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归根结底还是要滴血认亲。
许贵妃引导他想到这里,看他怎么做。像这种大事,一定要有人见证。国事不是她该干涉的,只能点到即止了。
“你先下去吧。”一会儿,已权衡出利弊,宣宗淡淡地吩咐:“让刘义来见朕。”
“是。”刘义早已等得冒火,许贵妃大概猜到他会迎来什么样的场面了。
皇上心烦,刘义刚刚进殿已有觉察,急忙跪地:“陛下安好。”
“还好。”宣宗叹口气:“将军昨夜辛苦,要好好地将薛平贵带出去,不简单呢。”
“微臣不敢。”话中有话,刘义赶快说:“只是逼于无奈,请皇上明鉴。”
“朕也相信他是朕的骨肉。”宣宗摸摸额头,很恼火:“只可恨没有证据,怎么认他。”
这是试探之语,只可惜申冤情切的刘义上了当,急切得两眼发光:“陛下,可以滴血之亲,只要是亲生骨肉,一定分辨得出!况且,臣还有人证!”
“法子自然是好。”一试得中,宣宗感到不悦,又道:“只是像这样的大事,一定要有人见证才行,如今朝内朝外满城风雨,不如此恐怕压伏不住。以爱卿之见,选什么人好呢?”
刘义知道是怪他冲动鲁莽,不敢强辩只好避嫌:“陛下做主,无所不从。”说到这里,已经很不安,宣宗的态度突然变冷,这不是好兆头。
“也好。”宣宗悲伤地闭上了眼睛:“朕也想早日替爱妃申冤,倘若这个薛平贵是骗子,也好早点杀了他,告慰爱妃的在天之灵。”
“陛下!”刘义恐慌了:“陛下,他一定是您的骨肉,这绝对不会错的!陛下万不可动此念头!”
是又如何,迎回薛平贵把他安在太子之位上吗,一个在民间长大的孩子能扛得起吗,朝廷能安稳吗,许家能答应吗,别的不说,代战之事又要如何了结?辱及邦交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要朕被天下人耻笑吗?要大唐皇室全成为笑柄吗?
到这一步,宣宗竟是情愿从没有见到过薛平贵。可惜却已是势成骑虎。
这些刘义都不明白,或者根本已经明白了,却因为私心而无动于衷。
再深的感情,仍要为皇权让道。心乱如麻的宣宗深深地望着他,感到失望。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对刘义感到失望,而且,这种失望无可挽回。
失去默契,君臣之间的裂痕已经撕开,补不回来。
可恨眼中已满含热泪的刘义,仍在继续触犯龙威:“陛下,感谢陛下对我妹妹多年的爱护,还望陛下有始有终!”
“爱卿多想了,朕依你所言滴血认亲,只是此事朕还要跟其他重臣商议,爱卿不得向薛平贵透露朕的身份,安排好了,会通知你们。”毕竟多年情谊,宣宗还是缓和了态度。
“是。”看来滴血认亲的地点不会是将军府,刘义想这样也好,免得落人口实说他们提前作弊。
“对了,你说的人证在哪里,朕要见她。”宣宗也希望薛平贵不是骗子,不到万不得己,尽可能地保全他的性命。
没多久,刘义离开,宝钏被召进殿来。她知道,需要她说的只有一句话。
“陛下,薛平贵背上确实有一个温字,是因伤处破开我才见到,其他的,臣女就不知道了。”她不卑不亢地回答,没有丝毫偏私。
宣宗的眼睛灼痛地眨动:“是么,确实有个温字?”
宝钏知道他又纠结了,心想,这样正好。只有纠结才是痛苦之源。
第二天,宣宗身着微服,带着心腹侍从和见证人来到武家坡后的濯心泉,而薛平贵则由刘义亲自保护送来此处。
城郊有座小屋,正是掩盖真实身份的好地方。进来之后,总管太监徐方拿出准备好的碗,认认真真地擦干净,倒上泉水。
两名老臣丞相魏谟和宰相令狐绹相伴,是为见证人。还有几名心腹侍卫,他们也在等着呢。
他们是最得信任的,除此之外,唯有刘义,再没有别人了。
一会儿,薛平贵也到了,听见脚步声,宣宗的呼吸都变得凝重。面白无须的徐方引路,薛平贵终于面对面地看见戴着面具的生父。
他已猜到身份,高高吊着的心等不及了,直要往前冲。刘义扯了一把,按住他的脖子,他才被迫坐在桌旁,心慌手抖。
心头发烫的宣宗也只能故作镇定,将手交给徐方。另一边,刘义亲自执刀。
滴咕,滴咕。两滴血先后跃入碗中。
大家的眼睛都像扎进木头的钉子,结果……
“怎么会这样?”薛平贵手拍着桌子,拍得碗跳起来,呼喊不停:“不可能,不可能!”
两滴血宛如死敌,径渭而分,连一丝粘连都不曾有。
宣宗悲叹着,潮湿的泪水潸潸,在面具下无人可见。他站起来,挥了挥袖。
“拿下!”徐方的公鸭嗓一旦冒出来,秘密也就冒出来了。宣宗的侍卫马上向前冲。
“等等!”薛平贵哪肯甘心,如猿伸臂就去勾:“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他在拼命,这一勾竟然得手。宣宗身儿摇晃,撞在桌上,手一拨入了碗中,指上沾了血水。
狼狈不堪,终究被看到了脸。
屋里众人大惊,脱口而出:“皇上!”
惊愕满腔的薛平贵看清了他,立刻就相信了:“爹!你是我爹,你肯定是!”等一会儿,他把脸转过去看呼喊的人,又变了想法:“你们喊什么?是什么?”
他哪敢妄想这么高贵的身份,可他们喊了出来,他怎么能不信。他的心好像开满了的弓,一下子被勾断了。
一瞬地狱,一瞬天堂,而下一瞬,又是深渊。
侍卫冲上来,狠狠地按住他的脑袋,他哭了,哭着叫:“父,父皇,父皇?!”
他是呆的,他不清楚,他完完全全还在糊涂。可是宣宗冰冷的声音已经传来:“薛平贵欺君罔上,又因辱及邦交,当赐一死。”
宣宗背对着他,手还在颤,指上沾的血水,默默地往下滴。
他在犹豫,可是他还是说完了。薛平贵的哭喊乱叫声,他只当听不见。
关键时刻,唯有刘义还抱着一丝希望,去撕打阻拦那些侍卫:“陛下,陛下!三思!”
宣宗别过眼睛,直叫开门,他要离开这是非之地,他知道,侍卫会对薛平贵做什么。他不想再看见。结果门儿开了,一位便装的内侍轻盈地钻进来,贴耳报告。
“什么,代战病危了?”怎会突然如此,那不是完了吗。
一场战事在所难免。宣宗被激得心头火起,即刻回身怒喝:“你们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让这骗子填命,代战公主要死了,都是他害的!刘义,你还敢阻拦,你想反吗!”
人多势众,一番争斗中,侍卫总算讨到便宜,撬开薛平贵的嘴,把一枚黑色的药丸塞了进去。一会儿,薛平贵发飘的身体就往下掉。
宣宗走出来,抹干净了手指,正要将帕儿丢弃,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结果,留下的痕迹是黑色的。微一怔神,他立刻去瞪徐方。
血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碗!怪不得他要擦碗!
徐方脸色发白,无话可说,嘴一咬,已是断舌自尽。
宣宗马上回身,疾呼道:“快救人,快救人!”
薛平贵倒地正在吐血,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他只想着:我要活,我要活下去,代战,我还没有向你报仇,代战!我要活下去!
20借寿抢命
越想活的,越活不下去。薛平贵死了,虽然有急救,刚把他抬回宫里,正好咽气。
这很麻烦,因为徐方也死了,畏罪自杀的人,背后一定有秘密。而它,当然是在最贪心欲望最深的人身上。只有离权力最近的人,可望而不可得的人,才会冒险付出这样的代价,普天之下,也只有徐贵妃才付得起。
可是徐贵妃后悔了,现在的她,正在披香殿大发脾气。
殿中的下人已经全都出去了,听她发脾气的是个“内侍”,而且还是很年轻,样子很俊的。他大概不到三十岁,有着一张白皙的面孔,明媚而皎洁的笑容,两道长眉软软地好像卧蚕,轻抿的嘴角满含温柔。
他是披香殿极少出现的客人,每当他出现的时候,也就是要死人的时候。
他杀人的方式很特别。毒药、邪术,只要管用的,从来不计手段也没有后悔过。目前为止,他只为许家杀人。
许重生是许家在外边带回来的私生子,身份低贱,可算得上是许贵妃的弟弟。虽然没有正式公开过。
身为许家的人,为许家的荣华富贵杀人或许不可避免,但恩恩怨怨总有结束的时候,薛平贵的命就是最后一桩。可惜,往往是这最后一桩搞砸了。
虽然薛平贵死了,许贵妃却很不满意。因为,后患无穷。
“笨蛋,”她很着急:“陛下一定会怀疑渼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本宫的话。现在薛平贵不能死,死了就完了!”
是她暗示宣宗滴血认亲,薛平贵死了;李渼是最大的受益人。
徐方是她的人,潜伏在宣宗身边,随时准备牺牲,她把多年的经营的心血砸在这一刻,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娘娘,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一个有本事的人这样被训斥一定会很不高兴,许重生却还是笑着的:“要不然这样,等雍王下回也病危了,我一定救他,行不行?”
“你!”许贵妃扬起了手,却没有打下去,她不敢。
许重生抬起眼睛等着,等了一会儿,他终于说:“也不是没办法,不过你要是打我,那它就真没了。”
“呵呵,好兄弟,你看我跟你闹着玩儿呢。”许贵妃马变换了态度,笑着说:“我怎么舍得真的打你,你是渼儿的好舅舅,你怎么会看着他出事。”
薛平贵是该死,但不能死在这么暧昧的时刻,他要死,最好死得跟李渼沾不上一点关系。
“那么娘娘您以为现在救了他,皇上就不会怀疑了吗。”许重生叹气,笑她单纯。
“你让他先活过这阵子,过两天再死,你不是会那些玩意吗,你把他的阳寿再延一延。”为了许家大业,许重生从小被送去学习奇门遁甲,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不相信没有办法。
“我又不是神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算了,试试吧,你要他活多久?”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在此刻,许重生偏偏要做出迟疑的模样。
在宣宗面前一鸣惊人才是他要的,摆脱许家的掣肘,全凭这一刻。薛平贵的命,是他青云直上的阶梯,他当然不能舍得他真的死了。
只有先死而后生,才能显出神技。自从出师以来,许重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亲自请求的许贵妃早已被无奈的口吻蒙骗,还很天真地说:“这个无所谓,最好,让他死得让人没有话说。”
“好吧,我试试。”怀揣着兴奋的许重生垂低眼眸,恭敬地从披香殿退出去的时候,他又像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了。
走在回廊上,许重生听见迎面说话的声音,抬眼看了一下,急忙避开,跪在一旁。
李馨正在焦灼地哭着,另一边抹着眼泪安慰着她的,正是宝钏。
这几日,她答应过王允要留在宫中注意消息,结果,等到了最好的消息。
代战不过比薛平贵差了一刻,刚刚咽气还赶上做伴。但她的死对李馨来说,实在是一种“噩耗”。
她是奉旨看顾的人,现在代战死了,难免有责任,所以,宝钏也只好陪她一起“难受”。算着时间,薛平贵也该死了,待会儿还要有一场大哭,必须留着力气。所以宝钏也只是小声抽泣,心里却美得很呢。
辛苦没有白费,他们完蛋了,比预想得更快,真的太好了。
于是,宝钏决心好好地做这场戏,心满意足地扶着李馨再走过几步,突然心儿扑跳。
预感来了,回头望,一个小内侍安静地跪候着凤驾,没有什么特别呀,可是她偏偏鬼使神差地停下,唤道:“小公公,你过来一下。”
许重生心中默然,也只得站起来,走过去弯腰捏着嗓子说:“小奴见过广德公主,王三小姐。”
不对。宝钏才听了一声就觉得有问题,果然,她去望他的脸,居然看不清楚。
许重生偏过眼睛也看她,很快又低了头,安静地说:“敢问三小姐,唤小奴有何吩咐。”
“哦,没什么,认错人了。”宝钏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心中却道,有幻术。
只有懂得的幻术的人才会在不想被别人记住的时候及时动用它。他用得不露痕迹,显然是个行家。可以想见,他根本不想李馨记得他的样子。
正好李馨也无心盘问,许重生赶快走了,却是在退开前特别地又瞧了宝钏一眼。
那是什么意思,宝钏不想理会,她要扶着李馨去见宣宗,薛平贵是死是活,看宣宗的反应就能知道。
这位可怜的陛下正在哭他的爱儿,哭他的刘妃,哭得肝肠寸断。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才要如此纠结。他亲手杀了他的孩子,他怎么能放得下。
巨大的愧疚是座山快把他压塌,平贵安静地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却已是一动不动。
垂着帐子,宣宗悲伤地叹息:“都出去吧,知道了,朕谁也不想见,都出去。”他的声音沮丧至极,结果已明,宝钏和李馨站在殿外,却还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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