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嘴里咕哝着什么,拉扯绳子,把谢老贼背在背上,顺着绳子攀爬而上,甫道十分滑溜,稍一不注意双手双脚便要打滑。
标叔仍时不时回头,似乎心有不甘,林景峰让展行先走,自己攀在最后。
方卓背负谢老贼,最先爬上地面,冒出个头,喘息着扶正眼镜,蓦然看到不远处的墓穴正室中棺材盖大开,一具古尸阴风阵阵地站直,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方卓发出极为凄厉的一声狂喊。
“干什么!”标叔喝道:“别慌——!”
老谢大声喝骂,淬不及防从方卓肩上摔了下来,标叔慌忙侧身让过,险些被老谢带得一起摔下去。
变故突生,林景峰大喊道:“抓住绳子!”
斜坡道内实在太滑,走在倒数第二的展行被谢老贼一撞,压在林景峰身上,三人才爬出绳子没多长一段,便被拖得再次摔下去。
展行道:“抓住我的手!”
谢老贼滑过他身旁,探出铜拐,展行牢牢抓住,然后冲力实在太大,谢老贼铜拐脱手,再次摔了下去。
方卓在地道上发疯地大叫,老谢摔进坑底,双手乱抓乱捞,展行死死拖着林景峰,林景峰兀自吼道:“别乱碰!”
老谢手肘猛地一撞,将铭文机关撞得沉到底。
墓穴中央的男尸完全立直,巨鼎内发出杂乱的声音,铿锵声不绝,老谢大吼一声,被倏然刺出的数十柄铁枪插正身上,口中鲜血狂喷。
展行惊得大口喘气,手中剩下一把冰冷的拐杖。
“死……死了?”展行道。
林景峰与展行牢牢撑在斜道尽头,只差一步就进入铁枪的攻击范围中。
过了数息,铁枪再次旋转着抽离,回归原位。
林景峰又等片刻,方走进坑底,手指去探谢老贼的大动脉。
“死了。”
展行扔出块死人骨头,打在老谢的脑袋上,老谢没动静。
展行拿着铜拐,朝谢老贼身上戳了戳。
林景峰道:“走。”
展行:“他他他……这就死了,我们咋办?”
林景峰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我们杀的。”
展行:“那那那……不用把他的尸体带走?”
林景峰:“铲地皮的人,没了就没了,亡命的行当,在墓里呆着,不正好么。”
展行探出头:“妈啊——!”
林景峰:“别慌!”
方卓已不知跑了去哪,展行爬上地道,第一眼赫然看到的也是那具男尸,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林景峰牢牢抵着展行,把他顶上暗道里,险些也被男尸吓了一跳。
标叔倒是胆大,说:“黑驴蹄子带了么?”
林景峰:“给我徒弟了。”
展行:“我我我……我扔它脸上了,刚丢进棺材里了,你们……看……”
古尸鼻子歪到一旁,脸上还有个凹下去的印。
林景峰抽出匕首,食中二指在锋利边缘轻轻一抹,血液渗出。
哦哦哦!要做法了!展行十分期待林景峰有什么厉害手段,倒不怎么怕了。
林景峰抹完匕首,先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创可贴,把手指包好,以免失血过多。
展行:“……”
林景峰横持匕首,缓缓走上前去,双目无神空洞,似没有焦点,围着古尸绕了一圈,收起匕首:“是墓主自己设的机关。”
标叔回到墓室正间,打量古尸,笑了笑。
“这具尸也值不少钱。”标叔笑道。
“我不碰尸,你自己想办法。”林景峰道:“尸钱也不用分给我。”
标叔取来布带,缚在男尸腰间,古尸历经两千余年仍保持完好,手臂,手指关节仍能活动,面容栩栩如生,唯鼻子歪了个较小的弧度,稍有瑕疵。
标叔把布带穿过肋下,用力一收,古尸登时被牢牢固定在他的背上,展行看得心里发毛,问:“你要……带它出去,然后吃了他?不好吧。”
标叔难得地肃容道:“林三,你徒弟太多话了。”
林景峰没有回答,他对盗墓尚可接受,对窃尸这等行为却不以为然。
“标哥,你被鬼吹灯了。”林景峰稍一审视四周,冷冷道。
标叔猛地转头,也发现了墓中油灯熄灭的情况,他的目光闪烁,四处游移,仿佛拿不定主意,手定在腰间,几次抬起放下,放下抬起,最后说:“把编磬带出去。”
他背后束了只古尸,古尸的脑袋耷拉在他肩前,露出森森的白牙,上前去拆卸编磬。
从展行的位置看得一清二楚,古尸仿佛随时要侧过头,咬断他的喉管。
“我我我,我一分钱也不要,我先上去了。”展行越看越恐怖,转头沿着来时的通道钻出墓穴。
林景峰跟着出了通道,扔下一句话:“我上去找找方卓,还在墓里的话,记得带出来。”
标叔沉默点了点头。
展行离开墓穴时,又回头看了千斤门上的朱色文字一眼,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一男两女合葬。
“想什么?”林景峰钻出石门,问道。
展行:“说不定偏室里的棺材才是他喜欢的那名妃子。”
林景峰想了想,点头道:“有可能。”
展行猜测道:“他有正室,有侧妃,正室吃醋太过,就在侧妃死前弄死了这名王族,再自杀入墓,所以合葬的是王与王妃,侧房中的棺内葬着他最宠爱的妃子。真正的女主人很怨恨,于是……附身在铜簪子上,带着几千年的怨气……掐死了盗她殉葬品的……党玉琨?”
林景峰耸了耸肩。
“另一个棺材里的女尸去哪了?”展行仍然搞不太明白。
“当然是被笑面虎黄标卖了。”林景峰面无表情道:“杀了队友,卖过一次尸,见有利可图,于是再带着人手进来。”
展行:“他怎么不害咱们?”
林景峰淡淡道:“他不是我的对手,走吧。”
“小师父威武!”展行完全代入角色,摇着小尾巴屁颠屁颠地跟着林景峰走了。
刚爬上盗洞,瞬间三束手电筒的射灯一齐照向展行与林景峰。
“不要乱动!把手放在脑后!走到树旁蹲下!”警察的声音。
满脸血的方卓被押在警车旁。
“我们已经注意你们很久了,不要妄想向地底的同伙通风报信!”警察掏出对讲机:“请求大队派出增援,我们已经抓获盗墓团伙!”
大洋彼岸,纽约:
“刚刚谁打的电话?”展扬打着呵欠,午睡刚醒,一身睡衣,穿着维尼熊拖鞋出客厅喝咖啡。
陆少容心不在焉道:“展小贱同学在西安逛博物馆。”
展扬立马一蹦三丈高:“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叫我听电话?”
陆少容哄道:“好好,下次一定喊你来听。”
展扬悻悻按开电视,上面播放着美国的新闻。
“中国西安即将开办第十七届文物交易会……”
展扬问:“你去不去看看?”
陆少容说:“不了,会后有很多拍卖的文物都不能带出境。基本只能买点仿造纪念品。”
电视机:“中国西安政府发现盗墓罪犯,在宝鸡……”
展扬:“啧啧啧,都要开文物交易会了还有人盗墓。”
陆少容好奇道:“声音大点?”
展扬喝着咖啡,盯着电视,陆少容评价道:“胆子真够大的。”
音箱内传来中文,屏幕下方配了英语字幕,各国记者纷纷拍照。
“在领导的坐镇指挥下,我们一举抓捕了盗墓团伙,并缴获了……”
展行一手挡着脑袋,被拖上警车,兀自喊道:“不要拍脸,不要拍脸!”
“不要拍脸”的父亲——展扬坐在电视前,瞬间一口咖啡天女散花式地喷了出来。
陆少容:“?”
展扬手忙脚乱地找遥控器:“怎么回事!那是小贱?”
陆少容:“怎么可能!你想儿子想傻了吧。”
镜头一闪而过,展扬莫名其妙地又看了一会,说:“真的是小贱!”
陆少容走到电视机前面。
现场一片混乱,新闻节目切换到女主播:
“当地似乎发生了一点骚乱,连线暂时中断……”
陆少容:“不可能,几个小时前他还在西安博物馆,你开录像功能了么?”
展扬:“没有。”
陆少容:“想太多了你,要么待会给他打个电话,手机估计开着的。”
展扬半信半疑地点了头。
展扬回房间签文件,越想越不对劲,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中午一点陆少容接到电话……展扬的眼睛差点突出来。
也就是说,展小贱同学打电话的时候是北京时间半夜一点。
半夜一点逛博物馆?
半夜一点逛博物馆?!!!
7、Chapter7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回清晨六点——中国、西安。
记者比警察还多,闹哄哄地一拥而上。
展行手肘挡着脑袋,大喊道:“不要拍脸不要拍脸!”
另一边盗洞内的警察喊道:“下面还有同伙!犯罪分子试图抵抗!请求支援!”
三四名警察忙抽出警棍,冲向盗洞。
记者们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当地警察只来了几个,几名下墓穴去抓捕剩余的盗墓贼,留下三个在地面上,押着展行、林景峰朝警车上走。
余下的记者逾发热情,警察险些招架不住,闪光灯晃来晃去几乎要瞎了眼。展行看一大堆记者,如同见了爹娘,竭力喊道:“我们是无辜的!有学生证!只是跟着下来看看!”
“我们根本不是神马盗墓贼——我们是被冤枉的!他们抓不到盗墓贼,要完成季度任务,就拿我们学生来顶缸……”
警察怕了他,完全不敢上手铐,看展行那模样明显就是养尊处优的学生仔,况且出行前领导再三指示,要注意国际舆论影响,这导致展行简直就像个烫手的热山芋。
展行:“我愿意接受采访!快来问我啊!”
数名记者围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林景峰觑到良机,并着手腕,侧起一腿将警察踹得直飞出去,吼道:“跑!”
展行傻眼了。
“我的手机……”展行喊道。
警察喝道:“全部不许动!”
林景峰袭警得手,又半空中一招潇洒地侧旋身,军靴夹着另一名警察的脖颈,将他扭翻在地,取出展行的手机,抬手抛去。
展行喊道:“当心!”
他的双手仍未受捆缚,冲上前一个打滚,拣起从古墓里带出来的长柄乐锤,当头给了扑上来的警察一锤。
林景峰:“跟我跑!”
展行百忙之中不忘喊道:“还有充电器……”
林景峰:“……”
展行把乐锤舞开,登时风声作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展行:“啊哒——”
林景峰怒道:“走啊!”
林景峰终于夺回展行的包和自己的腰袋,一个闪身,带着他冲下了山坡。
半个小时后:
展行:“呼……呼呼……”
林景峰倚着树直喘。
展行:“安全了吗?我们该朝哪儿跑?”
林景峰四处扫了一眼,时值清晨,天蒙蒙亮。
“幸亏他们没有带警犬。”林景峰低头从腰袋内取出一根铁丝,翻过手指执着,开始给自己解手铐。
展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打开手机的GPS定位器。
“朝西走有条高速公路。”展行说。
林景峰“唔”了声,解开手铐,把它扔进展行的包里。
远处军用吉普车的马达声传来,扩音器声嘶力竭地大喊:
“前面的人不要再妄想逃跑了,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展行:“我勒个擦!”
林景峰道:“跑!”
二人再次开始没命狂奔,荒野上野草齐肩高,一路冲去,展行只觉心内跳得如同打鼓,实在是太刺激了!这一次中国之行果然没有白来!
人的奔跑速度无论如何赶不上吉普车,声音越来越近,展行卯足了劲儿狂奔,林景峰边跑边把手探进自己腰袋,摸到一物后,一脚蹬地,瞬间来了个潇洒至极的漂移。
“快走啊!”展行发现林景峰停下脚步。
眼看吉普车越来越近,林景峰不答,手中亮出一把通体银色的手枪。
沙漠之鹰,展行的气息屏住,林景峰眯起眼,一手扣动扳机,砰然枪响!
吉普车前轮被一枪射中,在野地里打横!数秒后车门打开,警察跃下车。
“注意!犯罪分子有枪!”
林景峰猛一侧身消去后座力,收起枪,抓着展行的手:“跑!”
展行艰难喘气,一颗心只觉快要蹦了出来,不辨方向地与林景峰在野地里一通狂奔,野草越来越高,越来越密集。
十五分钟后。
展行实在不行了,双手按着膝盖喘气:“我我我……我跑不动了。”
林景峰冷冷道:“跑不动也必须跑,否则会被抓回去。”
展行:“你……你走吧,我……我可以联系大使馆,应该不会……不会有太大问题。不会判死刑的!”
林景峰:“那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展行抬头,看着林景峰,可怜巴巴道:“嗯,你走吧,谢谢你救我,虽然没救成……”
林景峰:“……”
林景峰转头走了几步,回过头,见展行蹲在地上。
展行:“你快点跑啊!不要管我!让我被他们抓回去!没有关系的!”
林景峰只觉一口气无论如何转不上来。
展行:“顶多就判个无期徒刑,没关系的……”
林景峰上前抓起展行手腕:“快跑,别啰嗦!”
半小时后。
“你这样会拖慢我们的逃跑速度。”展行得了便宜还卖乖,趴在林景峰背上,一晃一晃道。
林景峰冷冷道:“他们不敢来追。”
展行:“你怎么知道?”
林景峰:“第一:他们不是武警,只是片儿警,也叫地方民警。第二:我手里有枪,民警是要顾着自己性命的,况且已经有人落网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盘问黄标和方卓。”
展行:“他们把你身份证收走了,就不怕查到你家?”
林景峰:“那张是假的。”
展行:“……”
展行:“你真名叫什么?”
林景峰:“就叫这个,身份证有好几张,都是假名,所以吩咐你,不能在他们面前叫我真名。”
展行点了点头。
展行:“你为什么叫林景峰?”
林景峰:“……”
林景峰:“你为什么叫展行?!”
展行:“起名的时候我爷爷给我拈了一卦,是乾卦,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小名是展小健,长大了就叫展行。”
林景峰语塞了,恼火地说:“我的名字不为什么。”
“哦——”展行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手机响了。
展行一接电话,那头的老爸倒是傻眼了。
“展小贱?!”展扬完全没想到展行会开机,已经作好订机票回中国交涉,捞这闯祸精出局子的打算了。
展行:“干嘛,又是你。”
展扬的思维一片混乱,要找话来骂儿子,片刻后气势汹汹地吼道:“你为什么不开机?!”
展行针锋相对,骑在林景峰背上回吼道:“我哪里有不开机?你疯了吗?我不开机你怎么打过来的?!”
父:“你你你……你半夜三更去什么博物馆?我都知道了!你给我说老实话。”
子:“我不想给你解释!叫陆少容来听,死老头子,你别以为你……”
展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