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昭本人在回答三郎的追问时说:“我觉得二哥的经济状况出乎意料的好,或许……”
假如忠昭对专利权这件事,一开始就掌握了详情的话,那么杀害义宏就成了有预谋的犯罪行为了。如果这样,他犯罪的日期为什么非要选在十五日夜——这个极为麻烦的日子不可呢?这个当初的问号又强烈地冒出来了。
三郎将这个案件又从头到尾重新过滤了一遍。在苦思冥想之后,他脑际里突然浮观了一个奇特的方案。由于有点过于离奇,所以对吉冈警部也“保密”了。于是,三郎在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派大八担任了秘密调查任务。
几个小时之后,大八根据调查情况,提出了一份机械式的、按部就班的事务性调查报告。这样,三郎对这一案件的真相,看清晰了,有了一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估计……
那天晚上,三郎回到了常盘松的住所。吃完晚饭后,出奇地沉默起来。
“你呀,说话又不算数了!”
恭子沏了一杯咖啡,特意以爽朗的口气笑着说。
“什么?”
“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检事这个差事是个忙差事,不能保证不把工作带到家里来;但只限在书斋里。是吧?”
“啊……是说过。”
“看你现在的神态,对这个忙差事简直着了魔了,心里根本就没我了!”
“噢,对不起,请原谅!”
三郎知道恭子不是在撒娇,也不是责备。至少她是在鼓励自己。但作为一个检事,如果把自己的所有预想,不折不扣地告诉妻子,那是不合适的。
“后来,悦子怎么样了?”三郎打破了沉默。
“是一般人,由于抓到了嫌疑犯,心情应当平静下来。可她,并不是这样。开始时听说是渡边博,她想,虽说是个远房亲戚,但毕竟不是一个关系密切的人。到了当她得知嫌疑犯竟是丈夫的亲弟弟,又想到这位亲弟弟竟然如此残忍无情杀死了自己的两位亲哥哥。对她说来这无疑是第三次大打击!仅仅一、二十天,她从幸福的顶峰被摔到了绝望的深渊作为人来说,这恐怕比落入十八层地狱还要痛苦吧……我觉得我比任何人都理解她的惨痛心情!”
恭子说着,目光紧盯着丈夫的眼睛。
“你可以不必插嘴,你要听我说完……难道这位弟弟真是这个案件的凶手吗?”
三郎什么也没回答。但恭子从他的目光里,已“读”到了一切。
“我懂了……让我再罗嗦一句。通口说,‘冢本家是可诅咒的’,这次,我也感到他的话是不是真的了!不过,他也没有能耐可以往悦子脖颈上套根绳子,把她拉回娘家去。弄不好就适得其反……对了,说起相反的效果,我看出来,从那时起,通口似乎曾几次向悦子发动了攻势,‘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娘家去’……,你瞧,怎么着?悦子连大门也不让他进了,让他尽吃闭门羹!可通口不死心,三番五次给她打电话。这么一来,真是适得其反了!”
“噢?他对悦子还没死心啊?”三郎的眼里突然放出一种使恭子迷惘的光:“怎么样,你难道不可以劝劝悦子吗?让她给通口一个感到机会尚存的希望吗?”
恭子像被冲击了一下,身子缩了回去:“为什么?你这是……”
“当然,这不是检事应该说的话。即使是检察厅也无权干涉他人的婚姻。只是,悦子是你的好朋友,再说,因为过去的挫折,我对她也是感恩不尽的……所以,从个人方面讲,对朋友的婚姻问题放心不下,别人恐怕也不会多加责难的吧。”
“你以为她现在想结婚吗?”
“这我知道,就是有这个想法,也结不成。从法律上说,今年八月十五日以前,她不可能再婚。”
“那,仅仅是法律上的问题吗?”恭子脸色变白了,接着说:“我想,男女之间,是不是存在着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这是用法律或道理都解释不了的。喜欢还是讨厌,第三者无论如何劝解也无济于事。通口这个人是悦子父亲的得意门生,作为律师,也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但是,我觉得要想叫悦子喜欢他,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悦子肯定会说,‘要我和他结婚还不如死了好!’。”
“那么,请她只作这种姿态可以吗?演演戏行不行呢?”
“不,她现在的心情,连任何假姿态也是作不出的。即使是为夫报仇所需要演的戏也不行!”恭子简直是用男子的目光逼视三郎:“我说,你今晚酒喝醉了吗?怎么想出这么荒唐的事来呢?或者是坐着说梦话?”
“噢,就算是吧。这可是一个机密!假如说,我在分析这个案件的过程中,发现了一条很微妙的线索,那该如何呢?如果我,或者警官,把这个机密透露了出去,做贼心虚的对方就会嗅出味道来,他就会巧妙地、成功地逃脱掉,这么一来,这条线索就化为乌有了——我甚至把那机密泄露时,他的巧妙应付的对答之词,都想象出来了!……这多么遗憾哪,这是一条照公式处理就要弄糟的微妙的线索……”
“嗯……你是说,要我出马,到悦子那里刺探一下,对吗?这真不好办!你还不了解女人的心理……”
三郎长叹了一口气,又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三月七日,星期六早晨。三郎以最近以来所未曾有过的轻松爽快的语调对助手说:“北原君,我主意已定。星期一,先就杀害森田一案,起诉忠昭……这样,事情就算暂告一段落,作为对迄今一直辛苦活动的一种慰劳。也是为今后的工作养精蓄锐。我下决心今天晚上先消遣消遣,您方便吗?”
“那太好了!如果是干几杯的话,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奉陪。到哪个店呢?”
大八说着,咽了一口很响的口水。
“今晚要来个象样的。到伊豆兜一圈,在那里住一夜。过伊豆不远,有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环境十分恬适的旅馆……这也不是花检察厅的钱,请您不必过虑!”
“哟,那么豪华,不敢当!我马上给家里通个电话,告诉妻子——免得她怀疑、吃醋。也请您向我妻子说明一下!”
大八要拿起电话机时,好象想起了什么,又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检事先生,您夫人也同行吗?”
“是的。”
大八的脸顿时灰了。
“检事先生……那么……我忘记说了,我有点不舒服,泻肚子……”
“哈哈哈,你这个人哪!肚子真会闹毛病,一有不如意的事就闹,大概是神经性肠胃障碍吧?别怕,你放心好了,我妻子同行是同行,但这回她不当驾驶员。开车的是我一位表弟,他是大学汽车俱乐部的干事,开车能手中的能手,全日本学生驾驶技术比赛的优胜者,保险万无一失。怎么样?肚子还泻吗?”
“不是……好象……已经止住了!”
三郎仰天大笑:“我也是不愿坐女人驾驶的车。这件事就这样吧。除你之外,吉冈君我也邀请了,他在这个案件上出了不少力,这次,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同一天下午刚过四点。川路达夫到了代代木上原的小池律师的家。小池律师以颇带愤慨的神情把川路接进家里。
“刚才在电话里,我已经说了。你到底把悦子藏到哪儿去了?你我之间关系不错,我又是她的律师,至少事先要和我通个气呀。昨天,我想和悦子联系一下,但折腾了半天人也找不着。”
“实在对不起,因用电话不容易说清楚……她前天夜里给我打电话时,我听出,她说话的声音很不妙,象是要疯了。我急忙跑到她家,她哭着告诉我:连恭子也说出不象样的话来了,现在什么人都不能完全相信了!”
“就是那个雾岛检事的夫人吧?她要悦子回娘家吗?”
“只这些还不算什么……据悦子说,她还提出要悦子和通口律师重修旧好呢。”
小池祥一怔了一下,紧蹙着眉头道:“事情有些怪……这,难道是恭子个人的主意吗?”
“这方面,我说不上。这也许是雾岛检事出于一时的苦恼而采取的一着吧……”
川路达夫脸露歉意,又继续说:“我给家住在那个公寓附近的一位医学系神经科讲师挂了电话,请他马上来给悦子检查一下。第二天是教授诊察的日子,我又把她带到了大学医院……说实在的,真没功夫和您联系。”
“噢,原来这样。其实,我也并不介意——后来诊察的结果怎么样?”
“当然并不是什么精神病。连法律上说的心神衰竭也不是。主要还是由于一连串的刺激所引起的一时精神失常。如静养二十天左右即可恢复过来。诊断结果就是这样。”
“那,我也放心了。不过你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我和医生商量了一下,据认为让她回到公寓去是不妥当的。通口律师会发疯似的给她打电话;据说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听声音可能是荒木教授的妻子,也幸灾乐祸地给她去电话。这样一来,神经失常是好不了的。可她死也不肯回家,所以除了改换地点,没有别的办法。你看呢?”
“是的,不管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上策。那么地点在哪儿?”
“我想起我叔父在南伊豆的丰浦有一栋别墅。除了住着看管别墅的一对夫妇之外,别无他人,也没有电话。我就同她商量,暂时在那里住一阵子可以不可以?她立刻同意了我的建议。而后我又取得了尾形先生的同意,就把她领走了。到那儿,乡特别高兴,并且说,她要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方针……”
这时,川路达夫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道:“您今晚有空吗?”
“嗯……倒也没有别的安排。”
“那么,跟我一起到别墅去一趟,在那里住一夜,如何?那儿可是个好地方,有可口的鱼,新鲜的空气,您可以把肚子填得满满的。如有事找悦子,在那里也好办。再说,能搭您的车去,对我也是个极大的方便。不过,对您妻子恐怕有些不太合适吧?”
“这倒没什么,我妻子近来粘在娘家了,后来回来过一次,说是她母亲有病,又回去了。”
“那就好极了,一个人在家里也怪无聊的。”
“嗯,那就一起去吧。要是决定了,就越早越好,再说,还有一些文件要她盖章……”
两人立即谈妥了。男人之间,干脆利落,小池律师说话间就上了车,握住方向盘,把车发动起来。前后不到十分钟。
坐在助手席上的川路达夫,边说边不住地盯着路线图。
车驶出东京后,小池祥一的心情可能感到舒畅了,他问川路达夫:“川路君,这里除你我之外,没有旁人。你说雾岛要让悦子和通口结合在一起,他是怎么打算的呢?”
“这只不过是我随便的臆测,我想——”川路交叉着手继续说道:“这么一来,悦子就会陷入新的激动之中。雾岛检事就可以转移视线,盯住那个菊池敏子,这个女人掌握着案件的要害。当然,这只是传闻中的传闻,无奈证据不足,不过——”
“那个女人,也来过我这儿,实在是个泼妇。”小池祥一转动着方向盘,苦笑着说。
“可是,这个女人的法律知识,即使内行家也感到相形见绌……因此,从检事方面来说,可能会怀疑这女人的幕后有法律家。可是,过去和这女人有关系的那个男人,却是一个暴力组织的成员,现在情况如何,不得而知。通口律师似乎曾办理过这个暴力组织的案件,因此,他们可能有冤家对头的关系。即使不是检事,普通人也会产生这种疑问的。”
“通口在当研修生的时候,有个外号叫‘锥子壁虱’,象锥子那样有锐利的穿透力,象壁虱那样咬住不放。脸皮也厚得锥子扎不透。这个外号很有深意……”
此后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车驶向横浜新道,开始向以前被称为专制路的高速公路前进。
这时川路有些羞涩地说:“我,最近终于下决心了,只要时机成熟,就向悦子求婚……上次带她到别墅之前,见了尾形先生,透露过这层意思。”
“噢……为悦子起见,那当然好!不过……”小池祥一摇了摇头,又说:“如果仅出于单纯的友情,或出于某种责任感,同朋友的遗孀结婚,问题就大了。将来你敢保证绝对不后悔吗?”
“我不光是出于同情。对她那刚强的性格,善良的心地,聪敏的头脑,我是爱,是钟情。由于一次不幸的事故,我失去了妻子,这你是知道的。我们是同病相怜,可以互相慰勉,重新走向生活,我想,这不是很有意义的吗?”
“倒也是……可是尾形先生说什么没有?”
“他一开始就说,一切按女儿的意向而定。女儿是那样的任性,作父亲的又能说什么呢。他说着,老泪纵横。之后,我说,‘如果先生非要一个律师做女婿的话,我可以辞掉大学的工作,开业当律师。’我当法学系的副教授,很快就五年了,无需任何条件就可以取得律师的资格。”
“你想得好绝的……尾形先生也感到惊奇吧。当然,了解你性格的人,谁也不会说——你的这个结婚是奔着钱去的,可是……”
小池祥一的话语中似乎含有一种困惑之情。
“这个嘛,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这一点,我倒有了思想准备。首先,我问心无愧,不是迷恋金钱;否则,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学者这一行了。”
须臾沉默之后,川路达夫大概对小池律师那句话有所顾忌,声音显得有些激动:“谈到金钱,小池君,在你这方面恐怕更应该慎重行事罗!”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受她委托,作为律师,正在办理遗产方面的事情。可是,当你接受委任状时,她,正由于受到惨重的精神打击,正处在不能清醒判断的时候。因此,对这一委托行为本身,保不住会有人出来评头论足!当然,从法律上说,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你受到无谓的怀疑,难道不会心烦吗?”
“那就是说,我居心叵测,趁人家心神衰竭之时乘虚而入,企图从中浑水摸鱼,对吗?”
“嗯,怎么说呢?这,我也问了尾形先生,似乎通口哲也他们正在到处‘广播’!”
“太无聊了……这也是为什么他被人叫做‘银子壁虱’的原因!身为律师竟如此对同行中伤,岂有此理!如在这方面受到怀疑的话,律师是不可能安心工作的。一来,悦子有个当律师的父亲,二来,义宏的遗产包括专利权在内,都向警察和检察厅公开了,可以说这方面的工作,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根本没有我从中策划的余地。我完全是为悦子着想,出于一片好意。”
“这我知道。不过,暂时避免积极的交涉,不是更好吗?要是菊池敏子这个女人到你那里再大吵大闹,恐怕就更难办了。”
“根据我的判断,这个女人是不可能在‘死后认领’的诉讼方面获胜的——”
“问题还不单单是这方面。假如忠昭不是杀害他两个哥哥的凶手,他就还有继承权。问题岂不更复杂了?因此,眼下还是把委任状当作废纸一张,不是更清爽吗?”
“亏你还是法律家呢,会说出这种话!相反,我觉得,正因为如此,悦子才需要律师。难道你打算现在立刻成为律师,替我去关照悦子吗?当然,倘若如此,我将退避三舍。只是,不管怎么说,你不应该从明天起辞去大学的工作!”
“这倒也是……说实话,我是想尽量让她多得一些,我的这种心情你是了解的啊!”
“噢……可是,你为什么不明说呢?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简直对我抱有什么成见!”
“这一点,请你原谅,我只是……”
川路达夫望着小池祥一的侧面,他的目光是冰冷的。
“另外一件事,怎么样了?”
“您指的是什么?”
“我想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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