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昊轩说:“放心,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有哪一次不是我先吹凉了你才肯下嘴的?你这猫舌头。”
何一只是继续冲他笑,脸颊在逆光映照下像是甜美诱人的荔枝果肉。
魏昊轩不敢再多看,怕自己忍不住吻上去吓坏他,所以连忙打开保温桶,把汤倒进碗里。何一则是从枕头底下拿出个小巧的沙漏,把玩起来:“知道麽,这些沙子全都流完一次,需要一分十五秒。”
“所以呢?”
“可那只是一次而已。”何一不紧不慢地说,“时间不断向前,但沙漏却是一个无限的循环,它只可能静止或流动,永远不会结束,这就是我迷恋它的原因。时间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就是奢侈品。”
“你胡思乱想什麽呢。”魏昊轩心惊胆战地打断他,“反正,你现在只要乖乖听医生的话,按时打针吃药,很快就能康复出院。你呀,快点儿好起来吧,我可不想每天都那麽认真地做笔记,上课是用来做白日梦的。书呆子生活不适合我。”
“真羡慕你,活力四射嘛。”说著,何一还捏了把魏昊轩的胸口,称赞道,“嗯,很结实。”
魏昊轩也不甘示弱捏回去,好像还碰到了某颗硬邦邦的小豆,这一下子,只觉得掌心里好像烧著了一团火:“全,全是骨头……也不知道我妈给你喝的那些汤都补到哪儿去了,都给你尿光了吧?”
“哈哈哈……”何一大笑,声音爽朗,完全没有任何病态的样子。
那时,魏昊轩完全想不到,这麽乐观的、爱笑的何一,居然说没就没了。
第八话.沙漏(中)
那天以後又过了段时日,何一出院。还是和从前一样,他跟魏昊轩无论做什麽事儿都形影不离,好得就像连体婴。而魏昊轩也开始了对沙漏的收藏。
不同颜色、不同大小、不同造型,漏完一次沙所花的时间也各异。何一说得没错,这东西令人著迷,无限循环往复,不就等於是永恒麽?
初中毕业後,两人又一块儿升进同校高中部,何一身子骨硬朗不少,不再三天两头去医院报到了,但还是太瘦,而且整个人都变得抑郁起来,就连曾经常常见到的笑容也很少再出现。魏昊轩自然是发现了他的变化,那时候忧郁小生的形象刚开始流行,他原本以为何一是故意装深沈,还暗自好笑了一会儿。久而久之,才发觉情况不对劲。
“你最近怎麽了?”这天放学回家路上,魏昊轩问何一,“是不是碰上了什麽烦心事儿?”
何一却不答话,反而问他:“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来找我?”
这种问题,魏昊轩每每听到都会觉得心头别别一跳。
但还没等他说话,何一就抢先道:“我开玩笑而已。”
场面逐渐尴尬,魏昊轩叹口气,说:“就算开玩笑,也别这麽吓唬我啊。我的少年之心可脆弱了。”
何一牵强地扯动嘴角,算是微笑。
“去我家坐会儿吧,给你瞧瞧我新弄来的沙漏。”魏昊轩拍拍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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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这麽多了……”何一随手拿起一个来,盯著它若有所思,“不过,比我的还差上一截。”
魏昊轩揽过他的肩,手心被骨头硌著的感觉让他异常心痛:“我才刚开始收集不久,当然及不上你。哎,平时看你吃得也不少啊,怎麽就是不长肉呢?班里女孩儿们肯定羡慕死你。”
“你抱我一下。”何一忽然说。
“诶?”魏昊轩怔了怔。
“给我一个拥抱。”换一种讲法重新说过,现在,何一好像真的笑了起来。
魏昊轩看著那久违的笑靥,当真也就抱了上去,小时候总像个小萝卜头般躲在他身後的何一,居然也跟他差不多高了。抱起来的时候,鬓角的头发会擦过他面颊。
“你爸妈什麽时候回来?”何一的声音听著太柔软,好似涓涓细流,魏昊轩总能为他失了魂魄。
“大概还有俩小时。”
“那就够了。”
何一堵住魏昊轩的唇,用嘴。
这是魏昊轩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的性经验,当时场面足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两个同样血气方刚却毫无经验的少年,用尽自己的全部热情去结合。魏昊轩被弄得非常疼,可还是尽量打开身体配合,痛,但这并不影响汹涌如潮的快感。属於两个人共同的高潮总比独自一人更加美妙,重要的是,魏昊轩只要想到和他如此亲密无间的人是何一、何一深深嵌进了他的身体……他就什麽都管不了了。
第二天,何一没来学校上课。魏昊轩以为他旧病复发,中午想办法请了假出学校,匆忙赶到何一家中询问何家父母情况,结果,却得知他失踪的消息。
从那次之後,魏昊轩到现在也没见过他。
第八话.沙漏(下)
魏昊轩记得,那天何妈妈声泪俱下地说:“一定是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他听见了医生跟我们的对话。所以一时之间想不开就离开家了……这孩子怎麽这麽傻……”
“阿姨……你们说了什麽?”魏昊轩声音发颤。
“医生告诉我们,他最多只剩下半年的寿命……”说到这里,何妈妈再也无法继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晃眼,几年就过去了。
睡在新租来的公寓里的第一个晚上,魏昊轩梦到了何一。他许久没在梦中见过他了,所以即使心里知道是假的,也依旧挺高兴。只不过那梦境很凌乱,拼凑起来显得十分怪诞。而且,醒来之後大部分内容都已经遗忘,依稀只记得断断续续的某几个场景。
何一的脸颊还是像荔枝果肉那样漂亮,他们待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周围空间很大,摆满了高高的书架,书架上放的是各种沙漏。每一格里的沙漏都在“运作”,但奇怪的是,沙子虽然流著,却和静止没什麽两样,那些沙完全没有减少,仿佛就这样一直延续不断地流淌下去。
“何一……”除了喊他的名字之外,魏昊轩根本不知该说什麽其他东西。
他表情看上去轻松愉快,目光清透、笑意开朗,这才是真正的何一啊。总是那样美好。
“喜欢这些吗?”何一看著那些沙漏,问。
“嗯。”魏昊轩点点头,一出声,才发觉嗓音已经哽咽,“我很想你。”
何一转过头,凝视他的眼睛:“我也是。”
“为什麽不回来?”有太多话想要说,魏昊轩却只问出了这句。
“我回不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何一语气中似是透著无可奈何,“我一个人在这里徘徊了很久,刚开始还觉得害怕,到後来习惯了,也就没什麽。时间一长,脑袋里越来越空,很多东西居然都忘记了。不过幸好,还没有忘了你。”
魏昊轩心下痛极,无意间侧头瞥了眼,却看见墙壁上挂著面椭圆形的镜子,惊讶得老半天说不出话。
何一还是年少时的青涩模样没变过,可自己,却分明已经是个成年男子。
“你这样,很好看。”何一说著,靠过去摸摸他的脸。
“我不明白。”魏昊轩十分茫然,“这是在做梦,不对吗?”
“这场梦,做得太久了。可在这里,时间却是静止的,或者说,是循环。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来找我?”
“当然记得。”魏昊轩连忙说,“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却连你的影子都没看见。我相信你仍然在这世界上,所以才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绝望的心情。”
“谢谢你。”
何一笑起来的时候,嘴唇非常精致。
紧接著,魏昊轩就从梦中醒了过来,准确地说,他应该是被门铃声吵醒的。爬起来看看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中午,门铃还在响著,魏昊轩仔细回忆一番,终於想起来自己昨天订了个书架,今天要送过来。
“来了!”打开门,负责运货的小工已是满脸不耐烦,“抱歉。可以帮我抬进来麽?”
没再多废话什麽,书架被安放在了书房里,魏昊轩付过运费,那些人就急急忙忙走了。公寓里还是只剩魏昊轩一个,当然,他也不希望其他的谁前来打扰。
满满两个行李箱都是沙漏,魏昊轩将它们一个个擦干净,然後放到书架上,顿时感觉心满意足。
晃神之间,总觉得这场面好似在哪里见过。莫非……
魏昊轩浑身一震,旋即朝右边微微转过头去,果然,墙壁上不知什麽时候出现了一面椭圆形的镜子。於是,魏昊轩快乐而低沈地喃喃自语道:
“终於找到你了,何一。”
第九话.糖果屋(上)
不知道大家小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关於“拍花老太太”的故事,据传,她们只要在小孩儿的脑门上轻轻一拍,那孩子就会失了神志跟著走。也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反正再也回不来就是了。经常被大人用来吓唬孩子们,说是“如果你不乖,就会被拍花老太太捉走……”云云。
唐彦坤记得很清楚,自己小时候就真真实实遇到过一个拍花子的,而且还碰见过两次。只不过,那可并非什麽满脸褶皱的老婆婆,而是个面容俊美气质清雅的男子。
第一次是在唐彦坤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边上开了一家糖果屋,别的孩子每到放学之後都会去那里光顾。他们说那儿的糖特别好吃,哪怕连糖纸都很漂亮。唐彦坤有好几回都想去看看,但没办法,父亲母亲都是很严厉的人,因为他长了许多蛀牙,所以从来不准他吃甜食。於是,唐彦坤只能在路过的时候眼巴巴地瞧著那糖果屋的门口,时不时用渴求的眼神看看旁边拉著他手的家长,结果还是没用,每次都被强行拽回家。
终於有天来了机会,唐彦坤的父母都在同个工厂里工作,那次正好临时加班,所以没空去接他,就让唐彦坤一个人自己回家。那日他特别高兴,心想著总算可以偷偷去买颗糖吃了,口袋里揣著枚一元硬币,几乎整天都把手伸进口袋里攥著生怕它掉了。显然,对於只有七岁大的唐彦坤来说,一块钱已经是笔难得的“大数目”。
放课之後,唐彦坤第一个急匆匆奔出教室,连铅笔盒都差点儿忘在了桌肚里。他只想跑得快点、再快点,他要买到最甜、最大的那颗糖。
用最快的速度冲到糖果屋门口,里头果然还没客人。唐彦坤喜滋滋地刚想进去,眼前就站了个人,他抬起头朝上看,只见那个糖果屋老板正笑眯眯地盯著他。
“吃糖麽?”
哥哥的声音真好听啊。唐彦坤想。
“嗯。”他点点头。
男人把一颗糖果塞进他手心里,唐彦坤呆了呆。那糖的包装很是吸引人,五颜六色,拿起来在阳光底下看看,好像还会闪闪发亮。
糖果屋老板把手伸出来,指头圆圆的,指甲透著粉色,手背上骨节分明,看起来很温柔。
他轻轻摸了摸唐彦坤的头。
在那之後的事儿,唐彦坤完全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家里,人躺在床上,妈妈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後来才得知,他是被邻居家的爷爷发现的,那时候老大爷正坐在河边钓鱼,就忽然看见他眼神木呆呆地往河里走,连忙冲过去拦住,紧接著他就这麽突然晕了过去。
唐彦坤发了几天烧才重新正常起来,那家糖果屋不知道什麽时候关的门。反正等他再开始上学就已经没了,换成了普通的小卖部。
当年的唐彦坤年纪还小,不知道害怕。只是很可惜糖果屋老板送他的那颗非常漂亮的糖,嘴里还没吃到味儿呢,竟然就只剩下一张糖纸留在口袋里了。而那糖纸他也没舍得扔,一直夹在小人书里。後来长大了,回忆起来才隐隐觉得这事儿诡异,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第二回。
第九话.糖果屋(中)
──“哎,你们注意到没有,学校旁边开了家糖果屋。”
──“嗯,看见了。店面很普通嘛,没什麽好去的。”
──“谁说的啊?那老板可帅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昨天亲眼去看过,还买了一袋橡皮糖,老板对顾客态度超级温柔,我简直被他的眼神杀死了啊……”
──“哇哇哇,那我也要去……”
同班女生们唧唧喳喳的八卦讨论声把原本好好在午睡中的唐彦坤给吵醒了,他抬起头,恼怒地抹了把脸,刚想对那群女的发飙,结果她们谈话的内容却使唐彦坤本人也愣住了。
糖果屋……温柔的老板……
难道是小学时候遇到过的那个吗?
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以及对於儿时那段特殊经历的诡异情绪,令唐彦坤忍不住想要再去那儿看看,可,他也不知道看了以後要做什麽。尽管如此,他仍然决定在放学之後跑去糖果屋门口蹲点,里头清一色的都是小女生,几乎把店面挤破,唐彦坤不禁咂舌。
等里面的女生们散得差不多了,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唐彦坤突然觉得自己挺好笑,站起身子拍拍屁股刚想走,却听得身後有人叫住他:
“唐彦坤?”
他怔了怔,慢慢转过头去,居然是那个糖果屋老板,差不多十年过去了,他的面貌一点儿都没变:“你,你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记得你。”老板笑眯眯地说,“你小学时候也来过,我还送了你一颗店里独一无二的糖。那天看见你胸口的学生牌,就知道你叫什麽了。”
“哦……”唐彦坤找不到话说,只能挠挠後脑勺。
“请进吧。”
我没想进来啊。
正这麽想著,唐彦坤的脚已经踏进去了。
店铺规模其实不大,但摆设什麽的看著都挺舒服。唐彦坤左瞧瞧右看看,心想光是进来绕一圈儿什麽都不卖好像不太好意思,所以随手指了指其中一种糖果,说:“给我称一小袋这个吧。”
“好的,请稍等。”老板态度确实好,可唐彦坤怎麽著也想不通,小时候为什麽会碰上那样的怪事,说不定……这跟糖果屋老板没关系,要是他真是拐卖儿童的坏人之类,新闻肯定早就报导了,受害者也不会只有唐彦坤一个。
“一共五块三毛,收你五块吧。”男人把糖果袋子递过来。
唐彦坤掏出钱来给他,离开前,老板又道:“对了,再送你颗特别的。”
说完,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糖,像十年前那样把它塞进唐彦坤手心:“我保证,这种糖世界上就这麽一颗,要好好品尝才行。”
“嗯,谢谢你……”男人的手微微泛著凉意,很滑,唐彦坤局促地点了点头。
“我叫花诚夏。”
为啥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唐彦坤就这麽奇怪地看他,然後只见眼前这张脸渐渐放大,额头上被柔软的东西轻轻一碰,是那男人的嘴唇。再然後他就傻了,手里的糖袋子“吧唧”摔在地上,花诚夏好像还笑了声。
“花……”
拍花子的男人……不行,他好晕。
“是诚夏。”他继续往下吻,舌头舔舔唐彦坤的嘴唇,“好甜。”
甜你妹,你个变态!
这句话最後在唐彦坤脑袋里闪了闪,然後湮灭,他又眼前一黑,啥都记不清了。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学校教学楼楼顶吹风,而且还站在最边缘,要是多走一步肯定得掉下去,粉身碎骨脑浆迸溅。唐彦坤吓得大叫一声,浑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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