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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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6期-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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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家的院子里走出来迎接我们。
  
  四
  
  因为从小对于名物关系的特殊兴趣,报考大学的时候,我的第一志愿是考古,所填的学校也是因为听说考古系很强。但是阴错阳差被录取到了中文系,于是宿命一样的搞起了文学。由此带来的后果是,兴趣经常不务正业地开小差。直到20世纪90年代的商业大潮中,听说不少考古专业的高材生,为了生存在深圳监制假古董,多年的遗憾才释然。闺中密友中,有考古世家出身、且为名师的高徒,非常看重和她的友谊,因为补充和矫正了我对于历史文化知识的欠缺。在和她的交往中,看见了不少器物,使空洞的名词变得饱满。北大的女研究生楼,几乎集中了各个专业的学生,晚间的闲谈和节假日的聚会,都使各行各业的知识源源不断地涌流过来。本系的同学遍布语言、文学与文化的各个历史时段,更是人才济济。交往中得到的知识与思维活跃的刺激,都是语言难于表述的。毕业以后二十多年间,相见的各路高人不胜枚举,每到疑惑时,便电话咨询或当面讨教。尽管条件如此优越,对于名物分辨的结论仍然不时地发生变化。
  杜诗中有《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以讹传讹,以为是挥舞长剑舞蹈,治古代文化的学人著文,言剑器是舞蹈的名称,女人着戎装徒手而舞。青铜器上的饕餮铭文,最初有学者解说是反映了奴隶主阶级的狰狞,后来又见到海外学者的文字,推断是远古的宗教巫术。去年到安阳,遇到一些殷文化的专家,当面讨教,言是殷人的图腾,这使以往相悖的说法豁然贯通。在那里的墓葬中,还看见了象骨的遗骸,解说员言河南之简称豫,象形的原意即是人牵象的意思,河南在上古的时代气候与生态都近似于昆明,故是多象之地。历史的定论,在一个重实物的时代不停地瓦解,名与物的考证也在不断地进行。中国的四大发明中,东汉蔡伦造纸之说流传深远,而在故宫博物院的1949年以后重大考古发现的展览中,有一片西汉时期的地图残片,画在一小片纸上。项羽火烧阿房宫的说法,经司马迁的《史记》而无人置疑,而陕西近年的考古发掘证明,阿房宫没有被焚烧的遗迹。
  国学大师章太炎,当年极力贬损实物考证之学,如果地下有知该作何感想?!可见权威也有妄的时候,不能迷信。少小时读《楚辞·山鬼》,注释云是一传说中的女性神仙,且配了披长发衣兽皮草叶的图像。上到中文系毕业,也没有其他的疑义。忽一日,看见有关苏雪林的文字,她治古代文学多年,且在海外专门研修过文化人类学。她认为“山鬼”是一美少年,这让我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学业荒疏多年,记混了性别。赶忙翻出《神话词典》,找到词条对照,证明记忆无误的同时,又有新发现,有一说即是巫山女神。我的故乡是瓷都,宋代的青瓷不少品种出产在这里。南方亲友来访,或家人南行归来,青瓷是必不可少的赠品。其中又分哥窑与弟窑,哥窑有开片,且有铁线银丝般的效果,弟窑则分为两种不同的颜色,一种是梅子青,另一种是粉青。何为粉青,遍查辞书也没有结论。因为曾见过一只粉青盘,通体青色上着一块粉红釉的桃花,便怀疑是两种颜色的合称,而青瓷以单纯釉色著称,似乎也不可能另加其他的釉色。去年承故乡人的盛情,回到龙泉,在参观瓷厂的时候,终于对上了号。所谓梅子青,是翠浓的青梅之色,带着梅子的质感;所谓粉青则是略微发陈的淡绿色,近似于北方人说的豆青。也是去年,参观一层销会,见一只均瓷的瓶子,小口长颈大腹,呈典型的鸡血红釉色。厂家声称是玉壶,这又让我吃了一惊。王昌龄“一片冰心在玉壶”的诗句,前后文昭示的都是素色,何来通红如血?以为自己又犯了望文生义的错误,怀疑玉不是指瓶子的质料和色彩,而是一种特殊的形制。急忙打电话请教行家,详细告知器皿的形状,问这可是诗文中的玉壶?他详细讲解了出土器物的完形过程,最后判断大概不是。
  关于门神的解释也多有歧义。以往多数民间的说法,是指唐大宗的两员大将尉迟恭和秦琼。去年夏天在万宝山,看见佛龛外面雕刻精美的彩色门神像,导游小姐说是中国最早的门神。那人物姿态丰富,并不仅是威严。而那里的佛龛,则是建造在唐以前。秋天到安阳,朋友极力鼓动去汉像馆,并说自己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一下就惊得晕了过去。跟着众人走进去,迎面一对残破的巨兽,果然浑朴雄强,而且动态近于挣扎与飞跃之间,确实诡奇凶悍。解说员也说,这是最早的门神,其中之一叫避邪,是放在墓道尽头、墓门外面的神兽,始知避邪不是动词而是名词。关于龙的解释,也多有变迁。小的时候,只知道是帝王的象征,有着至高无上的尊贵。成年之后,多说是上古的部落图腾。进一步考察龙的形态,则认为是各种动物拼凑起来的。身体是扬子颚、鹿角、马面、鹰爪等等,之后的推测,则认为是古代各部落归顺之后,将各自的图腾合并而成。这几乎成为定论,直到近日,刘宗迪在《读书》(2005年4月)著文《飞龙在天》,认为龙的信仰来自星象的观念,特别是农业民族龙星记时的风俗,而形象则是更多地来自蚕一类的昆虫。由于天文学上岁差的缘故,渐渐与农时相错。加上有了制度化的历法和历书,流传于民间,不需要以观星象来料理农事,所以才变得神秘邈远。这大概是关于龙的起源,文化意义最明确的一种说法。
  在古典文学与文化研究的领域,标新立异之说也越来越多。譬如,台湾有学者认为,《诗经》出自一个人的手笔,并不是诗歌的总集。而杨之水的《诗经名物新证》,则是直接引用了多年来考古发掘的大量资料,重新阐释了《诗经》里面的19首诗。其范围涉及甚广,从农事、建筑、服饰到车马仪仗、各种器具、婚嫁礼俗,赫赫然一派文化史的风光,历史具象在诗歌展示的生动世俗画面中。让人信服而又拍案惊奇,可见名物的考证工作对于文学研究的重要意义。联想到同一代人中治思想史的专家们,基本已经放弃了“为往圣继绝学”的宏大抱负,眼光转向对于民间思想的研究,连方术一类旁门左道,历来都不能登大雅之堂,现在也成为学人们关注的对象,并由此展开对于民族精神与性格的理解与认同。而这项工作,就更依赖于器物的考证。名与物的关系,直接与思想挂钩,这是从细节进入历史的方法,也是在历史的腹地发掘思想的土壤,具有知识考古的意义。
  知识的趣味自辨名物始,以辨名物终。即使活到耄耋之年,也无法穷尽名与物的关系,就像无法穷尽世界的广大与丰富。于是明白,名与物的分离,是永远难以摆脱的尴尬处境。只有甘当一个看图识字的蒙童,在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好奇中,保持精神的活力,也继续着学术的耕耘。也就是保留下一个匆匆过客的印象,还报世界的无私赠予。


昔日绍兴民风习俗
■ 倪 平
  旅居异国他乡,在美国新泽西州爱迪生镇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时时会思念自己的祖国。每天早、中、夜三次收看中央电视台CCTV4节目,为祖国的蒸蒸日上、欣欣向荣而感奋,也为频繁的灾害而忧虑,对各类新闻都不免感慨丛生。近日看到旅游广告“江南文化看绍兴”,不断推出一组镜头:一湖清水,戴着毡帽的船户手划脚踏地撑着船桨,驾一叶小舟——乌篷船,徐徐而行,伟岸的禹王陵,茂林修竹丛中的兰亭,古风盎然的咸亨酒店,游人如织。啊!这是我久违了的故乡。在我的记忆中依然还保留着六十年前童年的印象。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全面发动侵华战争,卢沟桥事变爆发,当时我虚龄六岁。我家住在杭州火车站附近,听到“号外”的叫卖声,大人们和左邻右舍无不惊恐万状,满街都是逃难的人群,满脸愁容。时局剧变,父亲失业了,要养活一家六口,何等艰难。一天从无线电收音机中获悉,浙江嘉善的乍浦陷落,日寇登陆。第二天我们就全家逃难,由杭州回绍兴。
  一只中型的航船,从钱塘江驶经萧山到绍兴马山陆家埭祖宅前停泊。乡亲们都来相帮搬运杂物。我父亲向船户付出六块银元的航船费,连称“辛苦、辛苦”。船户说:“先生平安到家,也是福气,将来天下太平哉,请来信吩咐一声,我来接先生和宝眷回杭州。”
  “老大(当地习惯称船东为船老大)托你福,将来我会请你帮忙的。”我父亲含笑作答。在那兵荒马乱的岁月,船东与客户间依然彬彬有礼,彼此笑盈盈地告别:“后会有期。”
  
  大台门
  
  登岸后,赫然见到的是具有绍兴特色的建筑——大台门。台门前有石板平铺的晒谷场,台门有两扇宽阔的大门,入门仰望,有一横匾,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醒目的大宇“进士”。旁有题跋,为大清乾隆某某年某某科第几名之类,具体内容不曾记得了。头道门至二道门间为门斗。跨过高高的门槛后,为一天井,然后为正厅,名“观聚堂”。一副楹联:承祖父训克勤克俭,教子刊、贤唯读唯耕。左右两侧为偏厅。正厅显得很有气派,四根粗大的木质圆柱,昂然挺立,地面铺着平坦的地砖。大厅上方悬挂着有盘龙图案精雕细刻的木质吊篮,这里面存放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或许是清代朝廷封诰之类。总之,这贴有金箔的盘龙吊篮是可仰望而不可触摸的东西。
  正厅后还有中厅、后厅。厅与厅之间有天井相隔,中厅、后厅各有东西厢房,三个厅的两侧为住房,有楼上楼下,形成东、西两条弄堂。一个家族,子孙繁衍,这里常常提及的是大房如何如何,二房、三房这样那样。那时以多子多孙为“福”,故大台门里儿童成群,有时老人们指着孩子说,这是三房里的老四,那是大房里老二家的三孙子。人丁兴旺,熙熙攘攘。
  据老人们说,这观聚堂为上溯五代的祖先凭多年做官的俸禄,花好几万两银子精心建造。我们绍兴这地方,读书人多,官多,师爷多,台门就多。周围方圆三里就有五座台门,如“春官第”、“西园”。台门大同小异,又各具特色。有的近似宙宇殿堂,官家气派;有的多房间、多树木、绿木扶疏,宜室宜家。台门里的人时聚时散,时兴时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正常年景,逢年过节,回家省亲,外出做官的、经商的、教书的人如鸿雁归来,红烛高照,家庭团聚,喜气盈门。或老人做寿,儿孙成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气腾腾。一当过了元宵,办完了喜事,人们都纷纷外出,求升迁、求发财、求养家蝴口,各自南北奔波,台门也就归于静谧。
  抗日战争爆发,兵荒马乱。工厂关门,商店倒闭,经济凋敝,百业萧条,台门里在外做事的男人们纷纷失业,或先或后地回家避难来,台门里又热闹起来了。不过和太平时期正常年景时的心情是不同的。回来的人,一脸苦相,凄凄惶惶地说:“唉,日本兵打进来,到处杀人放火,真惨,回到家里,总算捡了一条命,不知将来日子怎么过呀!”老人和妻子笑语温馨安慰说:“回来哉,好咯,好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趁此将息将息。天无绝人之路,苦日脚总会出头的。”家人捧出热气腾腾的洗脸水和洗脚水,洗涮完后,又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氽鸡蛋。也许是当地的风俗,当家人从外地归来,一要洗去路上风尘,二要吃上糖氽鸡蛋这道点心,心头含有甜甜蜜蜜,又生生不息的意思。台门里的女人当年如花似玉,灼灼其华,慕名嫁入这大台门,新婚燕尔,十天半月后,夫君到外地或做官或经商或教书,劳燕分飞。几度寒暑,岁月悠悠,鸿雁传书,终于妻子获悉丈夫将要回来,便梳妆打扮,登上楼台,极目远眺。如今丈夫来到面前怎不喜出望外!远道归来的男子不禁潸然泪下,内心激动,喃喃自语:“回到家里温馨、舒坦,外头战火纷飞,家里还安稳,家,就是避风的港湾,歇脚的去处。”这台门虽然仍那样宽阔,庭院深深,但已陈旧破败。不过,在游子心中却是童年玩耍之所,父母居住之地,魂牵梦绕的地方。
  台门里还有人家的当家人至今未归,漂泊在外,父母妻儿更牵肠挂肚,提心吊胆,到镇上去看航船。等船上最后一个人登岸,仍不见自己的家人归来,便黯然神伤,依门依闾地守望着。“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邮差进村,众人相望,不知有没有自己的家信,有没有汇款?谁家新媳妇能收到丈夫来信又有汇款,左邻右舍都羡慕得很,小姐妹不无调侃地唱起小调:“小白菜,嫩艾艾,丈夫出门到上海,洋钿一百一百寄回来。”新媳妇脸上泛起红晕,不好意思地说:“这年头,太平无事就上上大吉了,伊良心好,月月带钞票来,我心里过意不去。”小姐妹说:“这叫夫妻恩爱。”哈哈哈……在那年月,这种笑声,难得!
  战乱时,男人回家与家人厮守在一起,虽平安无事,也不再寂寞,但坐吃山空,一两年下来,一家家都支撑不住了,开始当卖度日了,台门里日益呈现衰败景象。周围的农家虽长期艰苦度日,但农田里一年四季总多少有些收获,一会儿蚕豆上市,一会儿麦子收割,主粮呀,副粮呀,南瓜呀,蔬菜呀,着实使台门里的人家望而生羡。
  观聚堂台门虽挂着“唯读唯耕”的楹联。但实际上没有一户人家是真正务农的,祖上所谓的“耕”,实际上是指出租土地给农民,让农民去耕的意思。在那战乱年代,只读不耕的人家,没有收入,哪能生存?
  先前,邻近的农民缺农本,或青黄不接时常向台门里人家借点钱,小额借贷在悄悄进行。而后时易势变,战乱年代台门里人家纷纷失业,转而向农家借钱借粮。又不时传出台门里的某家一件皮袍子换了几斗米,铜火锅、香炉换了几升蚕豆,物物交换在悄悄地进行。台门里的人家风光不再,男人们都纷纷外出谋事去了,只要能蝴口能生存就满足了。台门里又平静了,归于贫困的静寂。
  
  台门里的内当家们
  
  她们向农民学习养家禽,台门里鸡声咯咯,台门前小河中的鸭子、白鹅在水中悠游觅食。农谚日:“让鹅吃(吃田中的剩余的稻谷及青草)、让鹅划(水中游)六十天就好卖。”“麻花鸭,叫嘎嘎,游入水中吃鱼虾,天天生鸭蛋,主人称我黄金鸭。”
  她们也种蔬菜,在宅边种上一畦碧绿的蔬
菜,眼前种子播下去,青葱的菜苗长出来,雨水浇灌,舒展枝叶,生长壮大,及时采摘,怎不喜悦?
  她们起早落夜地纺纱,每纺一斤纱可以赚六七两的棉花钱,一天也只能纺几两纱,收益是很少的,但日积月累,不无小补。
  台门里的妇女,先前被邻近的农家称为“太太”、“少奶奶”的,于今她们都向.农家打招呼,千万不要那样称呼了,不如叫我某某嫂好了。
  绍兴以酿造业著称,有千百年的历史,绍兴老酒,在中国,谁人不知,哪人不晓?绍兴人对酿酒、制酱、腌莱耳濡目染,很快掌握要领,娴熟其事。她们做酒制酱时的情形,虽事隔多年,仍历历在目。做酒,采取股份制,以三斗糯米为一股,凑成后几石糯米做一大缸。先将糯米浸入水中,然后将糯米蒸熟,糯米饭加上酒药,均匀拌和,置于缸中,用稻草盖实,呈密封状。经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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